像是觉得脏,桑延没说话,站了起来。

车兴德仰头看他,额头上沾了点灰尘,有几处破了皮。他露出暗黄的牙,得意地笑了下:“哦,我明白了。我摸过你女人,不高兴了是吧?”

闻言,桑延的眼皮稍垂。

“有必要吗?都是男人,你应该也能理解吧?”车兴德依然笑着,“而且不就个女人,霜降这货色确实――”

没等他说完,桑延往他肚子上用力踹了下。

车兴德毫无防备,身子瞬间又撞到后头的墙上,肉体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他立刻趴到地上,双手撑地,不受控地干呕了起来。

桑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碎发落于额前,看不清眉眼间的情绪。

“我操你妈的……”车兴德难受到声音都带了颤,但注意到这条街四周没别的人,也不敢再说一些激怒他的话,“老子要报警……”

桑延再次蹲下,发了狠地抓住他的头发,往上扯。

“报什么警?”

“……”

“你这不是自己喝醉了站不稳,摔地上了么。”桑延轻扯了下唇角,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想扶你站起来,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说着,桑延站起身,轻而易举地把他拎起来,又往墙上抡。

车兴德的身子再度撞到坚硬至极的水泥墙,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碎掉了。

桑延直直地盯着他,身上的戾气半分没有掩饰。看着车兴德的狼狈模样,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不轻不重:“怎么又没站稳?”

“……”

“车兴德?”桑延在记忆里找到他的名字,语速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挤出来,“还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车兴德说不出话来,只摆着手,往另一侧挪着身子。

在这个时候。

桑延听到手机振动了声,他的眼睫微动,停下动作,随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扫了眼。

是温以凡的消息。

温霜降:【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温霜降:【我已经到家了,采访完同事直接送我到楼下了。】

桑延看了几秒,回了句:【今天晚点】

桑延:【先睡】

回复完后,桑延转了转脖子,把玩着手机。他没再有多余的举动,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我。”

车兴德被打怕了,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像恶魔一样,他毫无招架之力。他下意识抬手,手臂挡在脑袋上,做出一个防护的姿势。

“不然,”桑延声线冷硬,轻描淡写道,“你又要吃苦头了。”

……

等桑延走远后,车兴德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直到缓过来了,才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表情阴狠,嘴里骂骂咧咧的,顺着街道走出垭口,拦了辆车回家。

从赵媛冬那搬出来后,温良贤一家在南芜的城中村租了个小产房。这儿地理位置不错,人流量也多,唯一的缺点就是治安不太好。

到家后,车雁琴来给他开的门。注意到他脸上的伤,她皱眉:“怎么回事?”

车兴德立刻破口大骂:“还不是霜降找的那个没教养的玩意儿!我到他酒吧喝酒就把我抓出来打了一顿!姐!你要帮我――”

主卧里的温良贤听到动静,大声吼道:“能不能别吵了?!”

车兴德立刻噤声。

车雁琴表情也很不好看,按捺着火说:“德仔!我之前还没跟你说清楚是吧?能不能别再给我到处找麻烦了。你这才出来多久?为这事儿,你姐夫已经跟我吵了很多次了!”

车兴德嗫嚅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就这样吧,别再去找他们了。”因为车兴德的各种行为,车雁琴连带遭殃,在家里也很不好受,“霜降那野丫头没良心,白眼狼,我们有什么办法?”

车兴德啐了口。

车雁琴撇着嘴,又阴阳怪气了起来:“人家现在在电视台工作,权利可大了,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斗不过她。”

“……”

两人坐回沙发上。

注意到此时正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看电视的清秀女人,车兴德脸上的火气渐消,挤出了个笑脸:“小霖回来啦?”

郑霖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一声不吭。

恰在这个时候,温铭从厕所里出来。他的神色温和,走过来坐到女人旁边,揽住她的肩膀问:“舅舅又出什么事儿了?”

郑霖呵呵了声:“又找你堂妹麻烦去了。”

“舅舅,”闻言,温铭的表情也不太好看,“您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车兴德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痛快道:“怎么一个个都说我,我找什么麻烦了!我这脸上还带着伤呢!”

郑霖没再说话,只是看向温铭,翻了个白眼。

-

回家的路上,钱卫华停车在路边的一个水果摊买了个西瓜。见状,温以凡也跟着买了一个,到家后把西瓜冻进冰箱里,回房间洗了个澡。

出来后,温以凡又回到厨房里,打算榨点西瓜汁。

刚把西瓜抱出来,玄关处也恰好有了动静。

温以凡继续着动作。

没多久,桑延进了厨房,盯着她的举动:“要干什么?”

温以凡诚实道:“榨西瓜汁,你喝吗?”

桑延挑眉:“喝。”

“那切半个是不是差不多了?这西瓜有点小。”温以凡冲洗了下菜刀,边比划着,“对了,你今天去‘加班’干什么?”

桑延接过她手里的刀柄:“见一下钱飞。”

温以凡愣了下:“他这次出来了吗?”

“嗯。”

温以凡侧头:“那你打他了?”

对她这第一反应,桑延觉得荒唐:“我是暴力狂?”

“桑延,”温以凡没对这话发表评价,斟酌了下用词,苦口婆心道,“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现在是法治社会。”

听到这话,桑延唇角一松:“如果是很讨厌的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温以凡沉默几秒,仍然道:“那也一样。”

“……”

“你别打人了,不好。”温以凡盯着他开始切西瓜,又继续嘱咐,“钱飞和段嘉许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而且都是你朋――”

桑延往她嘴里塞了块西瓜:“知道。”

温以凡剩下的话顺势止住。

似乎没把这事情放心上,桑延语气懒散。

“我注意着呢。”

-

不知是不是报警有了作用,之后的好一段时间,温以凡都没再见过车雁琴和车兴德。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跟桑延说开了之后,一切事物似乎都在往正轨发展。

十月下旬,温以凡收到了房东的微信。

大致意思是女儿准备要结婚了,要把这间房回收当婚房。让他们按照合同上的期限,在明年三月前搬出去就行。

看到这条消息,温以凡才恍惚察觉,她跟桑延在这合租房里已经住了快两年了。她收回思绪,迅速回了个“好的”。

坐她旁边的苏恬过来跟她闲聊:“以凡。”

温以凡抬眼:“嗯?”

“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儿。”苏恬支着腮帮子,问道,“你之前不是在跟一个男的一块合租吗?那你现在跟桑鸭王在一起了,他没意见吗?”

温以凡顿了下,直接承认:“他就是我的室友。”

“……”

过了好片刻。

苏恬才骂了句脏话:“我靠,你上哪找的室友?我也想找一个。”

温以凡好笑道:“你也不怕被林隼听见。”

“他早习惯了,”苏恬笑嘻嘻道,“诶,那你俩现在就算同居了吧?”

温以凡想了想:“不算吧。”

苏恬:“怎么不算!你俩不睡同一间吗?”

“嗯。”温以凡诚实说,“我俩还是各睡各的。”

“……”苏恬惊了,完全不敢相信,“我记得,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好像也不短了吧……还保持在柏拉图的阶段吗?”

温以凡没直接回答:“只是不同居。”

苏恬:“为啥?”

温以凡很正直:“不合法。”

“……”

明白过来后,苏恬觉得有点好笑。她自顾自地笑了一阵,又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合法一下?你见过他父母了吗?”

温以凡下意识说:“没――”还没说完,又突然改了口:“我见过他妈妈。”

“啊?”

没等温以凡再解释,放在桌旁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瞅见来电显示是“钱卫华”,她朝苏恬说了句“你等一下”,而后便接起了电话。

钱卫华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你现在在单位?”

温以凡:“对的。”

钱卫华:“大壮呢?”

闻言,温以凡往另一侧看了眼:“在旁边写稿。”

钱卫华利落道:“行。下楼,把大壮一块喊上。跟我到北榆出趟差。”

……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两人轻车熟路地拿上设备,之后便下了楼。

温以凡习惯性上了副驾,问着情况:“老师,北榆那边出什么突发事件了吗?”

钱卫华发动了车子,顺带说着:“刚接到的爆料,警方那边的消息都还封锁着。北榆那边四年前有个女大学生失踪案,前段时间有个女人带着录音到派出所举报了,关于这个案子的。”

温以凡边听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往上边敲着字。

“这个女大学生当初是被奸杀了,已经找到尸体了,在北榆郊区后山那块地。”钱卫华说,“现在已经成立了破案小组,正在通缉这个嫌疑犯。”

说到这,钱卫华突然想起个事儿:“对了以凡,这嫌疑犯你应该也认识。”

温以凡的动作一停,抬头:“嗯?”

“是之前总来找你麻烦那个,”钱卫华抽空看了她一眼,“车兴德。”

第75章

听到这话,坐在后头的付壮把脑袋前探,震惊了:“这么巧的吗?不是吧,我之前是觉得这人是坏,但居然还杀过人吗…我还跟他交过手!我真他妈头皮发麻……”

这个消息也让温以凡觉得不可思议。

但再一深想,又觉得这确实是车兴德能做出来的事情。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钱卫华说,“现在人也还没抓到。可能是提前听到了风声跑了,但他身边的人都被带去审问了,埋尸点是车兴德的姐姐爆出来的。”

温以凡思考了下,问道:“是谁举报的,什么录音?”

听钱卫华说完所有的情况,温以凡才慢慢地捋顺。

去派出所举报的女人叫做郑霖,是车雁琴的儿媳妇,也就是温铭的妻子。前几周的一个晚上,她被喝醉酒的车兴德猥亵,也因此一家子闹得够呛。

周围邻居街坊全部都知道这个事情。

在车雁琴声泪俱下的恳求中,郑霖才勉强同意不把这事情闹到派出所。但两夫妻当晚就从家里搬出去,像是要跟他们断绝来往,之后再没回过家。

也因为这,车雁琴多次联系温铭,试图缓和两母子的关系。

某次通话结束后,温铭这边没挂好电话。之后,车雁琴又跟车兴德吵了起来,气急之下,说了不少当初的事情。

说车兴德狗改不了吃屎,之前把隔壁郭家的姑娘强奸弄死了,搞出人命,最后她还得帮他擦屁股。现在还恩将仇报,连她儿媳妇都搞。

当时郑霖在旁边,直接把这段对话录下来了。后听温铭说,这个郭家的姑娘他认识,没记错的话,确实也失踪了好几年了。

让这段对话更具真实性。

虽然离开了温家,但郑霖一直咽不下被车兴德骚扰加猥亵的这口气。再三考虑后,还是选择到派出所报案。

温以凡沉默着,继续往键盘上敲字。

这个郭家的姑娘,温以凡应该是认识的,就住在温良贤家附近。名叫郭铃,生得秀丽高挑,性格孤僻寡言,但性子却是极好的。

温以凡有一次上公交车没带车卡,郭铃看到之后,只一声不吭地帮她投了钱。

在那之前,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之后,也没再有什么交集。

这趟差出得急,温以凡没回家,只带了些长期放在单位的简易行李。路上,她抽空给桑延发了条消息,说明自己要到北榆出差的事情。

钱卫华把车子开到发现尸体的那片后山。

现场已经被封锁起来了,入口处还有两个警察在值班。

钱卫华下了车,跟警察沟通了一番,但表现的都是一副无可奉告的姿态。三人只能大致拍下附近的状况,之后便开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路上,付壮还觉得这事儿荒唐又令人可恨:“所以车兴德的姐姐还帮他一起处理尸体了?要不是这个儿媳妇,这姑娘得在那荒郊野岭呆多久啊……”

钱卫华叹息:“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

温以凡的心情也不太好。

北榆是个小城,设施设备都比较落后,除了之前的隧道坍塌,也没出过什么太大的事件。这次这个案子,大部分的警力都是从南芜调配过来的。

一整天下来,一行人也没问出什么新的情况来。

但很巧的是,温以凡在派出所里,遇见了当初收留她的女民警。

几年过去,女民警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鬓间的白发多了些。见到温以凡,女民警也很快把她认了出来,却似乎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

温以凡笑着,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陈姨,我是以凡。”

陈姨眉眼和蔼,也笑:“都多少年没见了,你现在当记者了呀。”

“嗯,我是过来出差的。在南芜电台当新闻记者。”温以凡说,“您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挺好的。”陈姨唠叨着,“陈惜过得也好,刚跟男朋友确定下来,快结婚了。你俩那会儿关系是不是还挺好,你走了之后,她还想了你一段时间呢,成天跟我念叨你。”

“我看到了,她朋友圈发了的。”温以凡弯唇,“等她结婚我一定会来参加。”

“行,那到时候一定要过来啊。”陈姨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姑娘,挺好。我那会儿还怕你走不出来了,哪知道都这么厉害当记者了。”

温以凡一顿,眼眶莫名有些热:“您放心,那事儿没怎么影响我的。”

陈姨又笑:“那就好。要好好的。”

……

从派出所出来后,时间也已晚。

三人打算在附近找了个小民宿住下,隔天再去采访郭铃的家属或者街坊邻居。上车后,付壮好奇地问了句:“以凡姐,你认得刚刚那个女警察吗?”

温以凡点头:“我以前在这儿住过两年。”

付壮恍然地啊了声,也没继续问。

回到民宿里,温以凡趴到床上,也没着急着去洗澡。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点亮,恰好看到桑延来了消息:【工作完给我打个电话】

温以凡立刻打通了他的电话。

那头接得很快。

桑延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比平时多了几分磁性:“到酒店了?”

温以凡:“对。订了个民宿。”

“困不困?”

“还好,”温以凡把抱枕塞进怀里,轻声道,“桑延。”

“怎么?”

“车兴德这边出了点事情,他现在是杀人案的嫌疑犯,还在逃逸中。”温以凡嘱咐,“虽然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我怕他会去找你。你这几天出门的时候注意点。”

闻言,桑延沉默几秒:“你到北榆出差是为了这事儿?”

温以凡嗯了声。

“行,知道了。怎么成天怕我这大老爷们儿出事。”桑延觉得好笑,“温霜降,你自己不是才要注意点儿?多听听录音笔里的话。”

听他应下,温以凡才放下心来:“有你这个真人在,我为什么要听录音笔里的。”

桑延:“直接说不是还挺矫情么。”

温以凡忍不住笑起来,也没强求。

毕竟录音笔里那话,她都听到能倒背如流了。

“桑延,我今天遇到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女警察。就是,我那个时候报警了。”温以凡跟他分享今天的事情,“后来从我大伯家搬出来,这个警察就收留了我一段时间。”

桑延安静听着:“嗯。”

“我也没想过会遇到她,还挺开心的。”温以凡的唇角弯起来,“她女儿陈惜刚好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当时也很照顾我。”

“是吗?”桑延说,“那找机会咱俩一块拜访她们。”

“嗯。我们可以等陈惜结婚的时候一起去。”温以凡说,“我看她前段时间发的朋友圈,被男朋友求婚,应该也快结婚了。”

这话一出,桑延那头立刻安静下来。

温以凡继续说:“不过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得看看你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桑延拖着尾调“噢”了声,笑:“温霜降。”

温以凡眨眼:“怎么了?”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玩味:“你在暗示我?”

“……”温以凡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这次愿望记得好好许。”桑延低笑几声,游刃有余般的,慢悠悠地说,“放心。我呢,照例会帮你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