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灏脸一红,说:“你的秘密我也知道。好像该叫你嫂子。”

林声霎时餐布砸他脸上。

李枫然笑:“你们在交换餐布?”

林声矛头瞄准他:“还有你。诶你们说,李凡是不是从小到大一堆心事,就他秘密最多,可我们谁都没发现过他的秘密。”

四人看向李枫然,他表情平静,目光淡然。

服务生端上了正菜。

苏起好奇:“对哦,风风,你有没有秘密啊?”

李枫然沉默半刻,说:“我喜欢一个女生,八年了。”

桌上一瞬安静。

梁水捏着银色的餐叉柄,没讲话。

路子灏兴奋得眉毛都快飞出去了,笑道:“我去,一来就来个大的!谁啊?”

“初中!”林声迅速推断,“肯定是我们班的。”

苏起不同意:“应该是其他班的。喜欢这么久,肯定一个高中。”

李枫然表情无虞,只是手指紧捏着杯子。

林声忙问:“你跟她表白过吗?”

表白过的……只可惜……

他点了下头。

梁水抬眸看他,眼神定了几秒,

路子灏笑出声:“看不出来啊你!”

苏起激动得轻轻跺脚:“然后呢?她怎么说?”

“时机不对,没有回应。”李枫然摇了下杯中的酒,说,“她有男朋友了。”

“啊……”苏起和林声哀叹。

路子灏收了笑。

梁水的目光缓缓移到苏起脸上,这个傻子。

路子灏道:“那首曲子,不是写给她的吧?”

梁水终于开口:“想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给你。”

李枫然:“嗯。”

伙伴们又感动,亦有些怅然。

苏起鼓励道:“万一他们分手了呢,你就可以去追了。风风,你不要闷着,有感情要说出来。”

李枫然静静注视着她,缓缓一笑:“我舍不得琴,舍不得时间,就错过了。她现在过得挺好,我很希望她和她的男朋友都好。”

苏起怔住。

林声叹:“李凡你真好,那么大方,要我肯定做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当然不可能让给别人。

李枫然无声地瞥了梁水一眼——可他不是别人。

这一瞥,撞见梁水也正直视着他。

两个年轻人对视着,眼神感激,相惜。

梁水忽拿起酒杯,朝他伸过来;李枫然亦举杯和他碰了下,咚一声清脆。

“我觉得风风好伟大啊。”苏起由衷地说,也有些伤感,拍拍他的手背,“没事啦风风,你就放手吧。会有更好的女孩子等着你。”

烛光映在少女眼中,明晃晃的,很温暖。他迎着她的目光,微笑:“我在努力。”

苏起亮着眼睛,满意地点头,收回了手。

“快吃吧,过会儿菜凉了。”李枫然说。

苏起吃着迷迭香煎鳕鱼,觊觎梁水的盘子:“水砸,我吃一口你的小羊排。”

“……”梁水把盘子推给她,“要多少自己弄。”

苏起开心地切了一大块羊排,梁水无所谓地看一眼,扭头问李枫然:“美国现在是不是有什么苹果手机?”

李枫然:“有同学在用,但我没买。”

路子灏吃着鸭胸,道:“再过半年国内就上市了。iphone4。”

林声:“我听子深哥哥说是智能手机,可以上网。页面跟电脑上差不多,不是现在这种手机,只有简化的文字和图片。”

一顿饭在聊天中过去。梁水路子灏和李枫然去酒店住了。

林声跟苏起回了宿舍,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林声看到那只巨大的机器猫,说:“它还在呀?”

“不然呢?我总不能把它扔了吧?”苏起摸摸哆啦a梦的头,抱抱它,“它天天陪着我,可好了。”

“子深哥哥给我买过一个跟你这个一样大的,但是是kitty猫。”林声从小就喜欢kitty猫。

苏起:“唉哟~”

林声甜甜一笑,躺到床上,问:“你现在和水砸怎么样?”

苏起盖上被子:“什么什么怎么样?”

林声说:“我知道你那时很伤心,可你也要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呀。”

苏起揪眉毛:“哎呀,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

“七七,你从小自信,做什么事都顺利,所以看事情很正面,积极。自卑的感觉,你理解不了。但我很理解水砸。如果我是他,前途毁了,家也毁了,自己跟喜欢的人差距越来越大,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想死一样。怕有一天爱情磨掉了,对方抛下自己,也怕他苦苦拖着不肯抛下你。我不知道这么说,你会不会懂。”

苏起沉默,她的确不懂。

如果是她,可能真的不会自卑……生活,不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

可,在一条巷子里长大的少年们,每天过着相似的生活,却其实长成了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内心和迥然的处事态度。

苏起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她在坚持自己观念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考虑过对方的心理历程。

那时候,梁水的确没有处理好骤然而来的困境,但她这一边,是不是也没找到更好的解决方式?

她将脑袋埋在被子里。

许久之后,她也不说自己的事,只道:“你和子深哥哥怎么样?”

“挺好的呀。不过,他下半年要去美国读博士了。”

“那你们不得异地了?”

林声点头,有些惆怅。

“你现在学习怎么样?”

“还行吧。哦,你知道现在有微博这个东西吗?”

“社团里有几个学姐在用。”

“你去注册吧,发图很方便。我注册了一个画插画。以后想画插画海报什么的。”

“好啊。我下次去注册。”苏起说完,又问,“声声,你会自卑吗?”

“有时候会。”林声承认。

“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子深哥哥呢?”

“都有吧。不过主要还是自己。子深哥哥对我很好的。”林声说,他很忙,却每周都见她三四次,周末必带她一起看画展看电影,上次还带她去了周庄。

苏起道:“你很有魅力的,别害怕,听见没?”

“那好吧。”林声一扭头,抱住她的脖子,咯咯笑起来,“从小到大,就你觉得我最好。”

苏起:“你本来就最好。”

林声:“哦,不对,还有子深哥哥觉得我好。”

苏起:“嘁!!”

次日,林声回了上海,李枫然回了美国。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梁水给苏起打电话,说路子灏要来找他玩,问她要不要一起。苏起说她要去做家教。

梁水纳闷:“哪有人元旦节做家教的?”

苏起说:“我还周末做家教呢。”

梁水道:“你不是想考研么?”

苏起叹气:“接的时候忘了,现在人家小孩要高考,总不能把人甩了吧?”

说实话,苏起并不太想教了。一来学业忙,二来这家人抠门。家教费月结,还喜欢拖堂。可那学生勤奋,且住处在学校附近,往返不费时,她就坚持下去了。

今年冬天没有往年冷,苏起是南方人,不怕冷,出门不用穿秋裤,也不用穿毛衣,针织衫外头套件大羽绒服就足够。

她背着斜挎包进了小区,这附近的学区房又破又旧,楼道脏乱,贴满了疏通下水道的广告。

苏起爬到顶层,竟有些热了,她敲了敲门:“秦芹!”

很快门拉开,秦爸爸笑道:“你等一下啊,秦芹去楼下买水果了。”

“好。”苏起换了鞋,走过客厅,直奔秦芹房间,把挎包里的书本拿出来。屋里暖气太热,她脱了羽绒服,卷起袖子。

“苏起啊,来,吃点儿零食。”秦爸爸端来一小篮散装饼干。苏起最不喜欢吃饼干,笑道:“过会儿等秦芹来吃吧。”

“好。”秦爸爸笑着,翻了下桌上的书,“诶,你字写得很不错啊?”

苏起一头问号,她字很丑的……正想着,她察觉他凑来翻书,离她有些近了。

她缓缓往旁边挪了挪,觉得和他处在小房间里太过诡异,问:“秦芹妈妈呢?”

“去外婆家了。”秦爸爸笑看着她,扫了眼她的身材。苏起侧身站着,针织衫还算宽松,但紧身牛仔裤凸显得屁股又小又翘,双腿修长笔直,他没有挪眼。

苏起已觉不对,抓住羽绒服说:“我去楼下看看秦芹。”

才迈出一步,秦爸爸突然从背后搂住她,一手钻进针织衫,一手牛仔裤。苏起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她惊恐万分,浑身汗毛竖起,正要喊救命,秦爸爸却停下了,一脸的皱纹和不堪,慌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一时没忍住。你别跟别人讲。”

苏起吓得脚都软了,扯上斜挎包抱紧羽绒服冲出房间,撞见刚回来的秦母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苏起眼圈一红,正要控诉,秦母冷道:“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那女人盯着她,眼里全是恨。

苏起满心的恐惧屈辱转化成愤怒,痛斥道:“你没资格说让我走,做错事的是他!性骚扰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人,真不要脸!!”

秦母脸色骤变,身后秦父走来,苏起的胆量吓得烟消云散,生怕他还有什么举动,逃命般冲到门廊边,踢了拖鞋,提起雪地靴落荒而逃。

身后,大门砰地一声摔上。

苏起没头苍蝇般在小区里乱跑,直到跑不动了停下,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她想起那个中年人又粗又皱满是茧子的手,恶心得要吐;那一刻的揉.捏……屈辱感瞬间将她压垮,她抱着衣服和书包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又怕周围人看到,只能咬紧牙,任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砸。

一腔委屈还没发泄,手机响起,苏起一见来电显示,划开手机就嚎哭起来:“水砸——那个男的乱摸我——”

梁水赶来的时候,苏起没穿鞋,抱着羽绒服和斜挎包蜷坐在路边呜呜直哭,路过的行人或漠不关心,或冷淡一瞥。

“苏七七!”他喊一声,脸色极差。

她一见他,嘴巴瘪成一条线,眼泪跟珠子般往下掉:“水砸——”

梁水脸色很冷,摸下她的后背,冰冰凉的,他把羽绒服从她怀里抽出来:“把衣服穿上。”

苏起一边哭得直抽抽,一边乖乖穿衣服,背好包。梁水拍掉她袜子底下的落叶灰尘,给她穿好雪地靴。

她站在原地抹眼泪,梁水蹲下来,帮她拉衣服拉链,这才发现她牛仔裤纽扣被扯开了。

年轻人眼瞳一暗,伸手帮她扣好,又拉上拉链,人站起身,问:“他在哪儿?”

苏起抬手往小区里指,哭得更厉害:“那个——女的——还赶我走。上——上个月的钱——还没给我呢。”

梁水很镇静,握紧她的手,牵着她进了小区,上了楼,到了那户门口。

他松开她的手,一手捂住门上的门洞,一手敲门。

屋内有男人回:“谁啊?”

梁水:“挂号信!”

脚步声靠近,苏起心里一紧,下一秒,门拉开一条缝,秦父探头一瞄,瞥见年轻人冷厉的面孔和苏起的衣角,立刻要关门。

“砰”一声巨响!

梁水狠狠一脚瞪在门板上,连人带门给踹开。秦父撞得连连后退:“你干什——”

话音未落,梁水一拳砸他脸上。

男人毫无防备,撞到餐桌上,摔倒在地。

梁水眼里全是火,上前还要踹,苏起怕出事,冲上去搂住他的腰:“水砸,够了!别打了!”

女主人冲过来护住丈夫,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女的勾引,男的打人,你们是地痞流氓吗?”

梁水人就要上前,那男的吓得不断后缩。苏起生怕他下手没轻重,死死拉着,冲秦母道:“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他是什么样你心里清楚!我勾引他?你看看他脸有多恶心!”

外头有邻居上楼,那女人突然不吭声了。

梁水喘着气,也冷静了两秒,终究不想生事,说:“把欠她的钱给她。”

女人飞速从钱包里掏出八百块钱,往这方向一扔,钱飘飘洒洒落到地上。

梁水目光生寒:“你给我捡起来。”

那女人硬气得很:“谁要钱谁捡。”

梁水突然笑了笑,点头,扭头在四周一找,找到沙发后头一根钢管,过去抽出来,扫视一圈,突然一管子砸在电视机上,屏幕碎成蜘蛛网。

女主人瞠目结舌:“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都是学生吧——”

“你报警。”梁水很冷静,语气平平,说,“叫警察来,我们好好说下你老公性骚扰的事。你女儿还不知道吧?等我写一百封信给她们学校的同学。她是不是要高考了?”

女主人原以为学生脸皮薄,没想有这么横的,气势顿时下去了,道:“人也打了,钱也拿了,你还想怎么样?”

梁水:“把钱捡起来。道歉。”

那女人不肯动,狠狠盯着自己丈夫,秦父把钱一张张捡起,正要递给苏起。梁水上去一把将钱抽走,说:“闭嘴。你干的事,道歉也没用。”说完又看那女人,“你再这么包庇,迟早会出强.奸犯。”

说完扔下钢管,拉着苏起出了门。

梁水一肚子火,扯着苏起七弯八绕出了小区。冬季的寒风吹了几回,心头才稍微平复了点。扭头一看苏起,她眼泪早就干了,只是表情怔松,发着呆。

路灯转绿了,她也没反应。

梁水叹一口气,握住她手腕,牵她过马路。她仍在恍惚中,所以没挣脱他的手,乖乖被他牵着,跟着他一路走。

走到校门附近,烤肉香飘了过来。

梁水停下,问她:“想不想吃烤肉?”

苏起:“……”

想吃……

她没说话,梁水懂了,拉她进了烤肉店。到了座位上,他才不太舍得地松了她的手腕。

梁水翻开菜单,苏起还是有些蔫儿,他先点了果汁和新鲜蔬菜,把图片推给她看:“你要什么肉?”

她看着那诱人的图片,来了点儿精神,拿手指戳:“这个,这个,还要这个。”

梁水好笑了:“吃得完么?别最后都赖给我。”

她鼓了下嘴巴。

梁水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苏起趴在桌上,耷拉着眼皮,仍是没精打采。

梁水说:“你别难过了。我都揍他了,虽然便宜了他,也好歹帮你出了点儿气。”

苏起望住他:“你刚把我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