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靳北,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提以前的事情么?”

她沉默地转过身,推门就要出去,手却忽然停在了把手上,“因为,不管重来几次,你还会做一样的选择。”

*

南慕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关门,反手带上门的那一刻,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门上。

她仰着头,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涌上一阵酸涩。

一扇门的另一端,死寂的客厅里,男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身上褶皱的衬衫,隐约透着几分颓废的气质。

这一夜,南慕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

她梦见自己要赶一趟火车,本来时间应该是宽裕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匆匆忙忙,似乎没有赶上。

恍恍惚惚之间,有一种什么都赶不上的无力感。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

手机上刚刚显示六点二十,这个时间,定好的闹钟还没有到应该响起的时间。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赖了一会儿,始终睡不着,索性起来洗漱。

出门的时候,南慕正看见对门有人走出来。

女孩穿着修身的白色连衣裙,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匀称。

南慕见过这个女孩。

上次和陆祈去吃饭的时候,遇见了秦靳北,而秦靳北对面的女孩,就是她。

当时南慕只看见了女孩的侧脸,今天早上却恰好打了个照面。

“我记得你,上次跟三哥吃饭的时候,看见你了,原来你住这里啊。”女孩微微笑了一下,她的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里洋溢着的,都是明媚的青春朝气。

“昨晚我哥来找三哥,有东西落下了,正好我早上路过这边,对了我叫顾嫣,你呢?”

“南慕。”

南慕回了个笑,想起昨晚略八卦的板寸头男人,应该就是顾嫣的哥哥。

她下意识朝对面房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见秦靳北的身影。

“三哥一大早就走了,这个房子是他小姨的,他很久没过来住了,”顾嫣眉眼含笑,说话间,顺手带上房门。

南慕唇角挽了个弧度,“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那不耽误你了,再见。”

直到南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顾嫣脸上的笑容,缓缓敛了起来。

她记得南慕,并不是因为那次吃饭的时候见过一面。

*

南慕到刑警队的时候,比平常大约早了二十分钟,意外的是,除了陆祈,其他人竟然都已经到了。

王璇熠翘着二郎腿坐在电脑前,哈欠连天。

邢厉似乎也是刚刚到,南慕环顾周围,“神棍叔叔呢?”

“那儿呢…”王璇熠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扭头冲着斜后方抬了抬下巴。

南慕的视线顺着王璇熠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是一摞一摞的书。

“《犯罪心理学》、《地理学的犯罪心理画像》、《读心神探——fbi心理侧写术》…”南慕默念着桌上的那些书,转头朝着王璇熠比了个口型,声音放低,“神棍叔叔要开书店么?”

“开什么书店!”沈算整了整衣襟,板着脸,“韩局说得很有道理啊,我们是人民警察,更要注重自身素质的培养,尤其我们这些老同志,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今天我就给你们讲一讲,这个…”

南慕看着对面同步对口型,一字不差的王璇熠,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话说,神棍叔叔要不是警察,以他这个话唠的程度,分分钟就被人给打死了。”王璇熠撇了撇嘴。

一旁沉默许久的邢厉忽然开了口,“也不是啊,其实以沈哥的才能,总有地方能让他发光发热的。”

“比如?”

“红白喜事的司仪。”

话音落下,南慕就感到背后一阵凉飕飕的。

沈算大概又给了一个翻出天际的白眼。

“可以啊,邢厉,幽默感见长啊。”王璇熠拍拍邢厉的肩膀,比了个大拇指。

邢厉看着他,一本正经,“我是认真的,沈哥要是干这个,老合适了。”

“反差萌。”南慕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拉开椅子在沈算身边坐下,收起了笑容。

“神棍叔叔,那天在宋楠画本里发现的塔罗牌,你还记得么?”

沈算正低着头一阵奋笔疾书,好半晌,才从那一摞书里抬起头,“命运之轮?当然记得啊。”

“当时这张牌被发现的时候,是正位还是逆位?”

南慕眯了眯眼睛,回忆着当初发现塔罗牌时的情形,“有什么说法么?”

“命运之轮的正位就代表是好运气、好机会到来,要是逆位的话,就代表劣势、时机不好。”没等沈算开口,原本坐在电脑前的王璇熠,忽然来了精神,转身凑了过来。

被抢了风头,沈算难得没有发作,他不紧不慢地抬手理了理鬓角,然后高冷地瞥了王璇熠一眼,“就你能耐,不过命运之轮这张牌玄妙得很,正位未必是好,逆位也未必是坏。”

“也就是说,正位还是逆位都无所谓,那还说啥呀…”邢厉再一次“耿直”地开口。

“…”

“…”

难得有机会显摆一下的沈算,被耿直的邢厉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偏偏邢厉还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南慕正想打个圆场,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嘉华小区3号楼2单元,503。”

陆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清地址的那个瞬间,南慕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僵住了。

Chapter 2 命运之轮(3)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从客厅到门口,几乎挤满了人。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死亡和尸体。

却是头一次,没有任何人发出一丝声音,整间屋子里,死一样的安静。

“小木头,别看。”

陆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说话间,他一手扣在她腰间,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另一只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指腹上的薄茧擦过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刚才刺目的血色。

南慕瘦小的身子被男人揽在怀里,整个人却止不住地颤抖。

她的手和脚,不听使唤,一直在轻颤着。

男人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这一刻,她什么都看不见;耳边,什么也听不到。

就连呼吸,好像也变得困难了。

邢厉就站在陆祈和南慕不远处,死死盯着地上那一点,一张国字脸线条绷得生硬,眼睛红得吓人。

现场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

年轻男人躺在地上,死状很安详。

如果不是脖子附近那一滩血,男人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睡着了。

“师父,不是老阮…”南慕双手紧紧揪着陆祈胸前的衣料,将那里扯得一片褶皱,“不是阮邵凌,对不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是他。”

很久以后,她听见陆祈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南慕仿佛听见脑子里忽然间“啪”的一声,极轻极细的声响。

她不知道究竟过了有多久,身边的人忙碌了起来,南慕站在那里,来来回回,肩膀、胳膊经常会被人蹭到。

她向后扭了扭头,脖子却好像整个僵住了,一动不动。

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南慕抬眸,视线看着前方的一点,“师父,对不起,我做不到。”

不能不投入,也不能太投入。

可是她做不到。

那个人是阮邵凌,笑容像少年一样腼腆干净的男人。

那个总会带着零食去给他们开小灶、犒劳他们的男人。

那个告诉她,怎么样继续去做好这份工作的男人。

可是现在躺在地上的男人,也是阮邵凌。

南慕仰着头,阳光晃得格外刺眼,她抬手想要遮住炎炎烈日,指缝漏进来的阳光,却像是被浓稠的鲜血,染成了一片猩红。

她慢慢闭上眼睛,阳光下,眼角似乎有殷红的光闪动。

*

刑警队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

陆祈抬眼,视线扫过沉默不语的王旋熠、沈算,掠过双目猩红,双拳紧握的邢厉,最后,停留在南慕身上。

她没有邢厉那样的愤怒,也不像王旋熠和沈算那样的沉默。

她仅仅就是安静而已,安静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

“死者于家中遇害,案发时间在昨晚七点到八点之间,死因是割喉致死。”

根据阮邵凌身上的尸斑判断,尸体没有被移动过,所以,客厅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客厅茶几上有两杯茶,死者应该和凶手认识,”陆祈缓缓说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邢厉忽然咬了咬牙,打断了陆祈。

“狗.日的!老阮平时一个老好人,根本不可能有仇家,等查出来是谁干的,老子非废了他不可!”

“老阮脾气好性格好,一直都是单身,也不可能有什么经济问题啊,怎么会…”王旋熠抬手用力撸了撸头发,然后低下头,不再开口。

的确,阮邵凌在局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他长得帅气,家境又好,可是因为性格内向,又一心扑在工作上,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

没有仇家、没有情敌、更不可能有经济问题。

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对阮邵凌下杀手。

沈算摘了帽子,搁在一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法医在小阮嘴里发现了一张塔罗牌。”

塔罗牌三个字入耳时,南慕后脊背顿时一阵凉意。

“牌面是星币骑士。”

“小木头,说吧。”陆祈看着心事重重的南慕,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扣了一下。

忽然被陆祈点了名字,南慕浑身一僵,脸上的表情也霎时间僵住。

好一会儿,她才动了动唇,“老阮的案子,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我觉得,可能跟四年前的事情有关。”

话音未落,邢厉和沈算都变了脸色,王旋熠反应慢了半拍,却也很快明白过来,神色愈发凝重。

好半晌,屋子里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小王,查一查邵凌的经济情况,”说着,男人浓黑的眸转向邢厉和沈算,“邢厉和老沈,去找他弟弟,了解一下邵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阮邵凌父母离异,母亲再婚之后就离开了南江市,父亲久居国外打理生意,在本地,阮邵凌就只剩下弟弟一个亲人。

“小木头,你跟我一起。”

南慕缓缓站起身,等邢厉和沈算都走了之后,跟在陆祈身后走了出去。

他的个子很高,走在男人后面,南慕的视线瞬间被挡住了,她就这样默默地垂眸跟着陆祈走了一路,直到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她因为惯性没有刹住车,直直撞上了他的后背。

背后的撞击力,让陆祈转过身,却看见南慕就那样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额头上微微发红。

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揉。

就好像,她根本感觉不到痛。

平日里,南慕也不是娇气的姑娘,可是今天这样的反应,却是头一遭。

“疼么?”

男人看着她,英俊温和的眉眼有些沉,也有些冷。

南慕缓缓抬起头,印象中,很少在陆祈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想替他找出真相,至少,先照顾好你自己,懂么?”

她怔了怔,然后点头,似乎是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南慕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白色奥迪平缓地驶出去,她忽然扭头看着男人的侧脸,“没有指纹、没有dna,刑侦大队没有也不可能在现场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对么,师父?”

昨晚七点到八点之间,阮邵凌在家中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