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儿媳妇那里。”

房夫人坐在了下来,姜纵上前给她行了礼。房夫人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继续道:“阿律回来了!”

这些日子姜律一直在外练兵,也想趁着气温还没有完全冷下来,督促那些卫军的将士修些简单的防御。

姜镇元微微地笑,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笑纹。

房夫人看着就心疼。

这两年姜镇元老得太厉害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更温柔了:“喝了药,大家就去屋里坐吧!这外面太冷了,要是冻着可就麻烦了!”

姜镇元的腿伤就是这样拖来拖去拖成了疾。

两个姜家的男了都恭顺地应“是”,等姜镇元喝完了汤药,姜纵扶着姜镇元,一起回了上房。

房夫人就说起了姜宪的事来:“听说您这腿还没有好,她急得不行,还问我要不要派两个大夫来看看。您还别说,姑爷做事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他居然还在军中养了个药铺,据说不仅给军中的将士看病,还给驻军旁边的百姓看病,若是穷苦的出不出诊费,可以帮着卫军做事抵销。而且我听嘉南说,军中的大夫最擅长的是看骨科。我觉得你是不是就让她派两个人来给你看看腿啊!总这样,我心里没有底!”说到这里,她咬牙彻齿的,“那廖修文真不是个东西,把辽王府烧了,怎么不把自个府邸也烧了!整个盛京城都被他弄成个什么样子了?我听说,他把府学的那些藏书也都烧了!”

何止!

他把医署和府学的那些人也都杀了。

现在盛京不仅面临着缺药少医,而且连几个读书人都找不出来。

姜镇元已经让姜含去京城请几个秀才过来了。

如果能请到举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并且和姜含说好了,让他十月初一祭祖之前一直要赶回来。不然天气太冷,就算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也受不了这边的气候。说不定人还没有来就先把人给吓跑了。

姜镇元含含糊糊地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房夫人还欲说什么,姜杏像个小爆竹似的冲了进来。房夫人笑呵呵地,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知道姜律要和吴氏说悄悄话,让人把姜杏赶到了祖父母这边,房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又怕姜纵笑话儿子,忙抱着姜杏去了旁边的息宴室。

姜镇元这才有功夫和姜纵再次提起粮草的事:“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能缓过气来吗?”

实际上他们打进盛京城的时候,在被烧的辽王府还发现了一处秘库,里面藏了些金银珠宝,可能连廖修文也不知道。

若是从前,姜镇元是瞧不上眼的。但这场战事对姜家的消耗太大了,他吩咐姜纵悄悄地把这笔收益藏了起来,准备应急之用。

姜纵知道姜镇元指的是那笔银子,在心里算了算,道:“要看明年的收成。若是收成好,我们能自给自足了。”

可还是不能豪气地还上李谦的那十万担粮食。

若是收成不好,可能还要借粮。

因为现在的形势,就算是他们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粮食。

京城已经把能买的粮食或买,或征调,如蝗虫扫境般没谁有多的粮食了。

姜镇元眉头紧锁,情绪非常的低落。

姜纵欲言又止。

在他看来,姜家和李家是姻亲,借个粮食算什么?何况只有十担。让他们还是很困难,可李谦那边这些年来广积粮,压根不是等着这十万担粮食下锅。好生生地写封信去,跟李谦说清楚了,过几年他们这边收成好了,加倍还过去就行了。

大伯父为何揪着这十万担粮食不放?!

可姜镇元在他心中积威已久,他不敢贸贸然地问这个问题。

等到了晚上,姜镇元留了姜律在小书房里说话。

若是姜宪此时看见姜律,就会发现姜律瘦了一点,黑了一点,可精神却更好了。经过战场,像柄寒光四射剑,透着锋利和锐气。

打下辽东,让他更自信了。

他和姜镇元说话,少了几分父子之间的顺听,从了几分同僚之间的亲昵。

“爹,你是不是怕在李谦面前抹了面子!”听父亲说起那十万担粮食,姜律觉得这根本不是个事,他嬉笑道,“不就是十万担粮食吗?你放心!我这就写封信给保宁,让保宁去拧那小子的耳朵。保管李谦那小子再也不敢提那十万担粮食。”

姜镇元哭笑不得,无奈地喝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妹妹嫁到了李家,就是李家的人了。要是让李家的人知道慎哥儿有这样一个舅舅,还不得把你妹妹都轻瞧了!”

第906章 大白

“爹,你不是忘了我这个妹妹是什么人吧?”姜律已经不是从前的公子哥了,听到姜镇元这么喝斥他,痞痞地扯着嘴角笑着道,“她当初可是连辽王都说杀就杀的,还会怕李长青不喜欢他。而且我看李长青也不是那种脑子不清醒的,你看他对保宁多好啊!保宁寿辰,还专程派人去送寿礼,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找妹妹商量,你看过有谁家的公公这样对待儿媳妇的吗?这分明是把保宁当成菩萨似的供起来了!”

“又胡说八道。”姜镇元左右找了找,拿起桌上紫檀木镇纸打了姜律一下,道,“你要是敢当着外面的人这样口里没有个门槛,看我不收拾你。”

虽然姜律说的是事实,可也不能这样嚷出来。若是让有心人添油加醋地一传,李长青的脸往哪里搁?!

姜律装模作样地耸着肩躲了过去,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道:“爹!您怎么总是小瞧我呢!我是哪样的人吗?再说了,我现在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您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我。总得让我在我儿子面前有威严吧!您要是再这样,我要去母亲那里告状了!”

“臭小子,还敢威胁起我来了!”姜镇元训道,到底没有再打儿子,“我在跟你说正经事。李谦的那十万担粮食,我寻思着得想得办法还了才好。你看能不能想办法到高丽人那里换点吃的。”

盛京过再往东走,就是高丽人的地盘了。

京城周边是不可能有一颗粮食了,只能想其他办法!

姜律直皱眉。

早年间朝廷总觉着四海来拜,高丽算是离朝廷离的近的了,又盛产人参,几次出兵,把高丽打得如落花流水,还插手高丽的政事,以至于高丽年年来贡,还送了上大批的美人巴结朝中权臣。这些年朝廷式势,高丽也不再巴结朝廷,甚至有时候还因为这几年高丽风调雨顺、兵强马壮骚扰边境,对朝廷颇为敌视。

如今父亲居然要他去向高丽人买粮食!

姜律觉得不对劲,正色道:“爹,到底出了什么事?是李谦那边派人来催了?还是保宁那边遇到了为难的事?我现在已要能帮您了,您有什么事也应该和我坦言才是。”

姜镇元犹豫了片刻,道:“李谦那边倒是没有来催。不过,我答应过他们今年九月份还粮食的,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了…”

“娘!”姜律依旧不解,高声道,“这又不是解释不清楚的事,有必须分得这样清楚吗?你干嘛非要丁是丁,卯是卯的,好像不把这债还了,就欠了李谦什么似的…”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也慢慢地睁圆,盯着姜镇元干巴巴地道着,“爹,您,您不会是想回京城吧?”

姜镇元总说姜律没脑子,只知道打仗,却不知真正的凶险在朝廷,让他做什么事都要全方位的考虑,要想清楚来朝廷政令对庙堂风云的影响。

父亲突然受伤,姜律被迫接手,站到了父亲的位置上,他才知道父亲的话有多么的正确。

他也就不像从前那样依性而为,而是开始看朝廷邸报,思考那些朝廷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迁都,在他看来非常的荒唐却又的确是个逃僻的好办法。

对根本没有想过,也不可能跟着去江南的姜家来说,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至少,他们可以安心驻守辽东,修养生息个大几年,有了壮大自己的时间。

他当时还庆幸,觉得姜家的运气真不错!

但此时,他满嘴的苦涩。

朝廷南迁,肯定需要人镇守京城。

在他看来,现如今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姜宪家辽东,李谦在西北,高岭出身不够,晋安侯肯定是要随之南下的,北定侯早已不管事多年,承恩公曹宣身份太敏感…到时候朝廷肯定又是一番头痛。

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准备回京城。

那他们在辽东的家业怎么办?

回到京城,高岭会不会服气?

父亲自从腿伤之后,精神差了很多,能不能和那些留下来的功勋世家周旋?

姜律想了很多。

让他不栗而寒的却是同李家的关系。

如果李谦也抱着同样的想,姜家是争?还是不争?

如果两家有了罅隙,那就等于是整个北边由齐胜和李长青为界,分为了东北和西北。

迁都之事不知道赵啸有没有从中推波遂澜,但对他是最有好处的。到时候赵啸辖制江南,江南又占着天下税赋的一大半,万一挥师北上,他们各自为政,有力和赵啸一战吗?

姜律的脸色渐渐变得肃穆,他问父亲:“您一心要还了李谦的人情,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姜镇元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低声道:“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只要我回去,李家不会和我争。到时候我在京城你在辽东,进可攻退可守…”

有一句他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