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不去计较前世的那些恩怨出宫去,也可以看着奉圣夫人在京城里耀武扬威,由萧淑妃稳坐太后的保座,让赵玺登基。但做为享亲王俸禄的郡主,她每到初一、十五大朝会必进宫给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请安,她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那些前世曾经伤害过她、背叛过她的人脚下吗?

姜宪坐了起来。

她凭什么委屈自己!

前世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委屈过自己。

凭什么今生洞察了先机反而要畏畏缩缩地做人。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要闹,那就大家闹一场。

索性再闹大一点。

就是捅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个死字。

她又不是没有死过!

姜宪长长地舒了口气。

顿时觉得自重生以来大悲大喜的心情都平静下来。

白愫却被姜宪的猝不及防吓得差点魂飞天外,她忙跟着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了?是口渴?我来喊丁香把灯移过来,你把衣裳披上,入了秋,夜风刺骨,被吹着了可不得了。”

她把帷帐撩了一道缝,伸出脑袋去。

姜宪擦了擦面,满手的水。

白愫总是这样,像她的小姐姐,和她一起睡的时候必定会睡在外面,有什么事都照顾着她。

她哑着嗓子道:“让她们打了热水给我净个脸吧!”

白愫这才发现姜宪脸上全是泪水。

“你这是怎么了?”白愫着急地拉了她的手。

“我没事。”姜宪望着帐角挂着的菊花香囊,声音沉沉地问白愫,“你想嫁给曹宣吗?”

白愫又是一阵慌张:“没,没有。你别乱想了。惹了别人笑话。我不过只见了承恩公几面罢了…”

“可你不说家里不同意,不说有失闺阁声誉,却只说怕别人笑话。”姜宪直白地道,“你说的这个‘别人’,是曹宣吧?你怕他不喜欢你?”

“不是,不是。”白愫看着丁香把灯移了过来,恨不得扑上前去捂了姜宪的嘴。

姜宪没有再提这件事,静静地让丁香和藤萝帮着净了面,重新抹了香膏,喝了几口热茶,这才重新躺了下来。

白愫打发了屋里服侍的,放了帐子。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噼里啪啦”地爆出几声灯花来。

姜宪问白愫:“你觉得太后娘娘这两年会还政给皇上吗?”

白愫摇了摇头,怅然地道:“怎么可能!”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这次回去听我爹说,前几天太后娘娘还杖毙了一个上书请她还政于皇上的御史…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第12章 掺合

姜宪冷笑。

曹太后当政的时候那些人觉得曹太后牝鸡司晨,都盼着赵翌上台。

等到赵翌上了台,他们才知道原来赵翌连个牝鸡都比不上!

“曹太后一日不还政给皇上,皇上就一日记恨曹太后,记恨曹家。”她淡淡地道,“所以,一旦曹太后失势,曹宣就等着被皇上清算吧!到时候他不要说妻儿的性命了,只怕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不会的!”白愫高声打断了姜宪的话,睁大了眼睛瞪着姜宪。

姜宪毫不退缩地回瞪着她。

周遭的气氛渐渐尖锐起来。

白愫神色微变,肩膀一缩,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你说得对…”

姜宪眉宇间却依旧咄咄逼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她问白愫。

白愫更显颓然,低声道:“我还能怎样?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让整个白家都跟着我担惊受怕吧!我们在宫里住着,外面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犹如那搭台看戏,看到那悲伤的时候也会落泪,可也就只是落几滴泪罢了,不会伤筋动骨。可我这次回家侍疾,多住了些日子,有些事这才深切地体会到…安国公夫人来探病的时候,送了一对百年的人参过来,当时是我接在手里的。因要登记在册,我就打开来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人参上用五彩的丝线结了对梅花攒儿,我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前几年安国公夫人生病时太后娘娘赏给安国公府的…”

“你怎么认出来的?”姜宪愕然。

“你不记得了?”白愫道,“当时内务府把人参拿过来的时候,你正在学着打络子。孟姑姑去请太皇太后示下,你就把自己打了一半的梅花攒儿套在了那两株人参上。那装人参的匣子还是我盖上的呢!”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姜宪早忘了。

白愫怅然道:“从前谁家会把御赐的东西拿出来随礼!可见安国公府的日子有多难过了,更不要说其他功勋之家了。而我们家如今还能保留几分功勋世家的体面,那也是因为我进宫陪你,先帝和太皇太后都多有赏赐,才没有落到和他们一样处境…”

姜宪问她:“那你自己呢?就这样认命算了?”

白愫苦笑,道:“我娘总不会害我!”

的确。

白愫到了适婚的年纪,姜宪已做了皇后,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活着。不仅北定侯夫人,就是她们也跟一起为白愫的婚事发愁,把整个京城门当户对,年龄相当的男子都捋了一遍,挑来挑去,选了晋安侯。

结果呢,晋安侯窥知了姜宪的处境,怕得罪奉圣夫人方氏和赵翌,告诫白愫疏远姜宪不成,觉得夫纲不振,连带着对白愫也不喜起来。

白愫是在慈宁宫长大的,是有封号的乡君,晋安侯不待见她,她断然不会拿了热脸去贴晋安侯的冷脸。

夫妻俩人越走越远。

而姜宪自己呢?

她的婚事何尝不是太皇太后和宁镇元千挑万选的,青梅竹马,姑表亲威,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相投…还不是走了眼。

可见有些事不是你好好策划就能得偿所愿的。

既然如此,何不率性而为,让自己高兴一点呢?

姜宪凝声道:“掌珠,如果不连累北定侯府,你愿意嫁给曹宣吗?”

白愫眼睛一亮。

姜宪冰雪聪慧,不仅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说得上话,在皇上和镇国公面前也说得上,加之她又是个说话做事落地有声的人,她出声说要帮自己,肯定有办法!

可这光亮在白愫的眼底如烟火般转瞬即逝。

她垂着头道:“我愿意有什么用,我和曹宣从头到尾没有说上十句话。有几次是我随你在半路上遇到了他,他给我打了声招呼。还有一次是三月三,他奉了曹太后之命过来送簪花,对我说了句‘郡主簪松红梅好看,乡君更适应簪茶梅’。还有一次…”

姜宪怀疑她把每次见到曹宣时的细节都记住了。

上辈子她是怎么和晋安侯过了那么多年的?

姜宪想想都觉得心酸。

她立刻打断了白愫:“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想问你想不想嫁给曹宣!”

白愫脸胀得通红,半晌才小声地道:“有谁不愿意嫁给他的呢?”

姜宪暗暗好笑,道:“那不就得了!你管他喜欢不喜欢你,你喜欢他就行了。”

前世,曹宣也没有娶亲。

他虽然没有说,但姜宪看得出来,曹宣对自己的处境一直都很担忧,有点不敢娶妻,怕连累了妻儿。

“若是哪一天你觉得曹宣对你不好了,你觉得和他过不下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和离就是了。至少你得到了自己喜欢的,没有什么遗憾的。”姜宪笑道,“就像你喜欢吃牛街的炒肝一样,虽说吃了会拉肚子,可好吃啊,吃得时候高兴啊!而且拉肚子的后果你又不是不能承担,你有什么可怕的!”

白愫有封号有陪嫁,没有男人一样过得好!

姜宪突然想到了李谦。

现在想想,他当初说得也有点道理。凭什么白愫就要在那里伤心难过,为晋安侯府操劳辛苦,晋安侯就在那里心安理得地享受。

她要是知道白愫喜欢的是曹宣,早就搓和白愫和曹宣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白愫闻言被姜宪的离经叛道吓得直哆嗦,她惊慌失措地捂了姜宪的嘴,“你当着我说说就算了,可不能当着外面的人也这样说,太皇太后听到了会担心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