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见到白小姐了吗?”毕竟是年轻人,王怀寅笑着问李谦,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没有。”李谦回答的干净利落,“你和我爹还是少打白家小姐的主意了。我是不会娶京城高门大户家的姑娘为妻的。你有时间关心我见没有见到白小姐,还不如想想下次曹太后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用什么方法搪塞过去好了。”

王怀寅见他又提起这件事来,不由皱了眉,只好再次道:“曹太后这次让李家进京给她祝寿,老师和大人思来想去,觉得多半是要重用李家。至于想让李家守边还是留在京中,我们和内阁的大学士、六部的尚书们一点交情也没有,根本没办法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和高门大户的人家联姻,在京里有个帮衬,这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甚至会忧关生死。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来?是不是白小姐给你气受了?”

“我没要去见白小姐。”李谦有些不悦地打断了王怀演的话,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谋逆,也罪不及出嫁女。若是李家犯事,那些高门大户为了家族的利益,怎么会管个出嫁的女儿?反倒是我,嫡妻为李家的宗妇,她的娘家却与李家为敌,她又有什么脸面?做李家的宗妇?她又凭什么让李家的人尊敬?我的嫡子有了这样的母亲,被族人诟语,又怎么堂堂正正地继承李家的基业…怀演,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一旦李家没有了规矩,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我决不会娶京城高门大户人家的贵女为妻的。何况,利益是建立在平等的权势与地位上的,想占绝对的利益,就得有绝对武力,你们这样,完全是将老虎关在笼子里养。难道当初伏玉先生劝我爹招安的时候,已经决定为朝廷卖命,被那些尸位素裹的老家伙摆布了吗?那我们为什么要进京?”

王怀演心生不悦,正要说几句,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啪啪”的击掌声。

“说得好!”李长青豪迈地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叫柳篱的幕僚,“虎父无犬子,我家大郎如今真是长大了。”

“爹!”

“大人!”

李谦和王怀演不约而同地朝着李长青行礼,请李长青坐到了炕上,招了小厮送茶进来,然后李谦和王怀寅、柳篱坐在了下首的太师椅上。

李长青笑望着儿子,道:“不过,虽然你说得有礼,可我觉得若是和北定侯府联姻,还是很好的。”说完,他朝着儿子眨了眨眼睛,道:“据说北定侯府的大小姐长得非常的漂亮,又从小在宫里长大,知道规矩,见多识广,你们若是成了亲,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非常漂亮,孩子们的礼仪也肯定无暇可击…”

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

李长青浓眉大眼,紫金脸庞,高壮健硕,和李谦完全不同,可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没有谁会认错他们是两父子的。特别是两人笑得时候,都爽朗明亮,热情而灿烂。所以李长青这样的打趣儿子,若是换了别人,只会让人觉得猥琐,可由李长青说出来,却给人种善意的调侃。

王怀寅和柳篱都笑了起来。

李谦知道父亲这是下了决心要和北定侯府联姻了。

他顿生不悦,但知道自己再和父亲说下去,父亲虽然不会真正生他的气,却会让父亲在下属面前失了颜面,遂压下心中的不快,转移了话题,道:“父亲去见严阁老,还顺利吗?”

李长青笑容全无,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坐上首辅的位置的,他就像曹太后的一条狗,曹太后往哪里指,他就往哪里哮…”

李谦知道,父亲这是在严华年那里受了气。

他有点后悔提起这件事。

柳篱和王怀寅显然也这样想,王怀寅更是在听完了李长青的抱怨之后,笑着问起李谦红豆饼的事:“慈宁宫收下了吗?”

李谦也不想让父亲气愤下去,道:“在御花园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嘉南郡主,就给了嘉南郡主。”

李长青一听,精神大震,忙道:“你怎么会遇到嘉南郡主?那嘉南郡主的为人怎样?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柳篱和王怀寅听着都支起了耳朵。

第21章 暗流

李长青一直想弄清楚皇上、皇太后、太皇太后、镇国公镇之间到底有哪些恩怨,是否能在共同的利益之下暂时结盟,这关系到李家站在朝廷上的立场——皇上最终还是要亲政的,他们目前虽然要仰仗曹太后,可也不想变成曹太后手里的一把剑,飞乌尽,良弓藏。

这原是他们来京城之前就定下来的事,父亲打听嘉南郡主,多半是想通过嘉南郡主窥视这几家的关系。

李谦心里明白,可被父亲这样大咧咧地问出来,还当着柳篱和王怀寅的面,他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是偶尔在御花园遇到了,”李谦下意识地不想多说,道,“一群宫女嬷嬷内侍跟着,能说什么?更谈不上搭话了。”

李长青闻言也觉得自己太急切了些,叹道:“我这是在严华年那里受了气,想着从哪里扳回一局才好。”

李谦不愿意谈这些,道:“父亲,过了这个月各地的寿礼就应该送进来了,我们的寿礼准备得怎样了?再就是和白家的亲事,我看还是放一放的好。虽说皇上亲太皇太后,白家大小姐又是在慈宁宫长大的,可有些事往往出乎人意料之外,别做了曹太后手里的棋子才好——曹太后倒是可以随时换人,于我们李家却生死攸关。”

李长青何尝不知?

他不禁叹道:“我们家还是根基太浅了。”

李谦安慰父亲:“这路总是一步步的走。”

李长青点头,和王怀寅等人议起寿礼的事来。

李谦在旁边听着,有些心不在焉。

嘉南郡主到底找王瓒干什么呢?

送走了李长青等人,已是暮色四野,他静静地坐在无人的书房里,沉默了良久,吩咐冰河:“你去叫了林云来。”

林云是他的长随,练了一身好武艺,管着他身边的三十来个护卫。

这些护卫全都效忠他个人。

冰河应声而去。

慈宁宫里。

姜宪把李谦带来的红豆饼随手放在了临窗大炕的炕几上,笑着调侃白愫:“咯,你要的红豆饼!”

白愫讶然,道:“曹宣过来了?”

“不是曹宣。”姜宪道,“是李谦带来的。曹宣让李谦带过来的。”

她心情有些烦躁。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李谦的时候是她垂帘听政,做了太后,为了巩固皇权,不管是远在云贵还是近在蓟州的总兵都要求进京述职。

他那个时候是大同总兵。

第一次见她就敢大咧咧地朝着她看。

那个时候她就记住了他。

怎么重生回来,这个人就开始隔三岔五地在自己面前晃呢?

姜宪抿了抿嘴。

要不是曹太后马上就要被围困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横生支节,早就收拾他了。

不过,李家要是真投靠了曹太后,不用自己动手,赵翌也会收拾他们吧?

她在心里冷笑,拉了白愫说悄悄话:“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大伯母送个信,我有要紧的事,最好这两天能出宫一趟。”

太皇太后抚养她长大,对她爱若珍宝,姜家来接她出府,太皇太后虽然不会阻止,可心里却隐隐地害怕再失去这个外孙女。若是她回姜家之后欢天喜地地说起自己的大伯母秦氏对自己如何的好,自己在姜家玩得如何高兴,太皇太后就暗暗不喜,怕她更喜欢镇国公府,怕呆在慈宁宫里觉得规矩在,不自在,想回姜家去。

姜宪很小的时候就微妙地觉察到了外祖母的这种情绪。

之后她再回姜家,提起镇国公府的人就变得淡淡的了,更不要说主动提出回镇国公)府去看看了——太皇太后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白愫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闻言立刻紧张起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姜宪笑道,“我有些担心太后娘娘会借着寿诞的事向姜家发难。想回去提醒提醒我伯父。”

有些事,她并不准备告诉白愫。

白愫现在没有能力帮她,甚至一不小心还把白愫拖下了水。

她希望白愫这辈子都平安喜乐,再也不要因为自己的缘故受任何的伤害。

就如同前世白愫曾经像姐姐那样拼尽全力地庇护着她,她也会拼尽全力地庇护着白愫。

换她做姐姐。

白愫松了口气,有些苦恼地道:“曹太后到底准备干什么?你都不知道,现在大家提起她来都噤若寒蝉,一会死这个,一会死那个的。你看看贵妃生的几位皇子…”

姜宪重重地咳了几声,示意白愫不要再说了。

现在掌管宗人府的是她外祖父孝宗皇帝的胞弟,太皇太后的小叔子,也是先帝的叔父,赵翌的叔祖父,简王赵政。他受几代皇帝的尊宠,虽从不干涉朝政,手中的权限却很大。当年曹太后就是得了他的青睐,最终能够垂帘听政的。

可最终也是因为得到了他的支持,赵翌才敢下决心围困万寿山的。

而且在做了这些事之后,他依旧隐居简王府,只管着宗人府的那些事。

当年她不明白,以为简王是看中了赵翌雄才大略,想拱赵翌上位。后来她自己摄政,好好地教养着赵玺,简王每次见她都露出赞赏的目光,说她不愧是太皇太后教养出来的,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简王之所以帮赵翌,并不是因为赵翌有什么能耐,而是不想让曹太后再伤及赵氏的子孙,让曹太后变成第二个吕雉而已。

可怜她还以为赵翌有治国的才能…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那时候脑子里全是水。

白愫得了姜宪暗示,就和姜宪说起出宫的事来:“你写封信,我让柳信悄悄地带给我母亲,让我母亲转交给镇国公夫人。”

姜家来接姜宪回去,和姜宪自己主动要回去是两回事,太皇太后不会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