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宪就想起件事来,对太皇太后道:“我还是过两天再搬进来好了——我先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上次李谦的事还没有向她道谢呢!”

太皇太后已毫不掩饰对曹太后的讨厌,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道:“那你就快去快回。”

姜宪应下,两人说了半天的体己话,姜宪在宫里用了午膳,这才起身告辞。

太皇太后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不想放手,只好承诺去给曹太后请过安之后就一直陪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但还是叮嘱孟芳苓:“你送保宁出宫。”

孟芳苓是慈宁宫的女官,就是武阳郡主,也是因为做了皇上的丈母娘,才有资格让孟芳苓送。

她笑吟吟地应是,代太皇太后送姜宪。

姜宪正巧要找她,路上,她悄悄地问孟芳苓:“这些日子太皇太后的身子骨怎样?”

孟芳苓愕然。

姜宪索性道:“我做了个不好的梦,所以才从西安赶过来的…”

可见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孟芳苓不由苦笑,想到太皇太后总说自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她心里都不是滋味,不禁对姜宪道:“怎么可能好?毕竟是快六旬的人了。田医正也说了,要我们不要惹太皇太后生气,别让她老人家多思多虑…”

原来前世的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有些不好了。

可她却一无所察。

那个时候,她总觉得太皇太后是自己的依仗,是她的保护伞,她只想到去依靠太皇太后却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太皇太后也会老去,会离她而去,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太皇太后的身体怎样…

姜宪有些哽咽,她问孟芳苓:“田太医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的倒没说。”孟芳苓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又道,“就是这些日子太皇太后总说起永安公主小时候的事,还说,郡主如今也嫁得很好,不用她管了…这老人家,若是心无所念,精神就容易变得很差。”

姜宪心有所悟。

回到家里,和房夫人说起这件事来。房夫人也道:“照理说呢,这人老了就应该享福了,可若是事事都不用她牵挂,却很容易老…”

前世,她嫁给了赵翌,太皇太后觉得已经把她安排好了,再无牵挂,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太皇太后才会走的呢?

姜宪心潮起伏,大半夜都没有睡着,好在是去万寿山走得水路,她在船上睡了一觉,不然见到曹太后的时候恐怕早已哈欠连连。

曹太后和上次她来见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居然拉着姜宪说起了白愫的事:“…你既然进了京,就去看看掌珠。他们少年夫妻,孩子的事不着急。让她好好养着身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我这边还有些血燕,你等会回京的时候帮我带给她。”

姜宪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还是她印象中的曹太后吗?

可见年纪大了,人就变得柔软起来。

她忙道:“我前天已经去见过掌珠了。我想进宫去陪陪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说,让掌珠也进宫住些日子。好好给掌珠调养调养。”

曹太后颔首,说起李谦的事来:“让他好好地在甘州呆着,想办法立些军功,争取兼个陕西总兵或是陕西都司都指挥使。”

语气十分冷酷,好像打仗很容易似的,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曹太后。

果然,柔软这种东西都是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的。

但曹太后能想着白愫,她还是挺高兴的。

姜宪在她那里勉强呆了一个时辰,就赶紧起身道别。

曹太后留了她午膳,她以要赶回去收拾东西,明天进宫陪太皇太后为由婉言拒绝了。

她虽然佩服曹太后,可和曹太后在一起的时候实在话不投机。

曹太后估计也差不多,言不由衷地客气了几句,就让贴身的大太监闵州送了姜宪出门。

姜宪就赏了闵州一袋子金豆子。

闵州的腰弯得更低了,殷勤地对姜宪笑道:“太后娘娘最喜欢李大人,常在我们跟前说李大人如何如何的能干。我们听着都很羡慕。郡主真是嫁了个好夫婿。”

姜宪微微地笑,若有所指地道:“这名声都是人捧出来的,好名声,也要有人捧才行。”

闵州闻音知雅,道:“郡主放心,太后娘娘面前,还没有谁说李大人一个不字的。”

姜宪轻轻地“嗯”了一声,登船上舟,离开万寿山。

可她刚踏进镇国公府的大门,就看见得了信的房夫人由一群仆妇簇拥着,神色焦虑地走了过来:“保宁,还好你赶了回来。你要今天晚上不回来,我就让人去给你报信了。皇上派了杜公公过来,说要接您去京郊的围场。”说着,眼睛一红,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在皇上面前提到了你,他知道你回了京,连夜派杜公公回京,杜公公连午膳也没来得及吃,正在由你大哥陪着在花厅里吃饭呢!”

姜宪脸色一冷,道:“赵翌是不是发病了!不知道我从来不去秋狩的吗?”

她的父亲姜镇英就是死于秋狩,秋狩对她来说,就是修罗场。

赵翌这是什么意思?

房夫人则是一愣,她没有想到姜宪敢直呼皇上的名字,而且说翻脸就翻脸!

第520章 秋狩

“保宁!”房夫人告诫般地喊了姜宪一声,压低了嗓子道,“他现在毕竟是皇上了,你这话当着我们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外面乱说。现在外面想巴结皇上的人多着呢!还有韩家,虽说没什么动静,可你我都知道,像他们这种乍贵新富起来的人家,肯定争着找个场合露面,你别控制不住脾气,被韩家的人抓住了把柄,当了枪使。”

姜宪冷笑,道:“韩家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不打这主意就罢,他们若是打这主意,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前世,韩家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她知道韩家的破事,也是因为有人要巴结她,在她面前当着是个笑话说。

今生,她就更不可能注意韩家了,那些事到底有没有发生,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简王。

前世,简王态度模糊,曾经有段时间让她很担心简王这边会变卦,她对简王的事也就很上心。而简王的把柄,可不是一件两件,很多事都是发生在十岁之前,韩家惹火了她,她不介意让简王去收拾残局。

房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说的是气话,忙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你大伯父也不是吃素的,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做你的贵夫人就行了,和他们这帮人置气,犯不着。”然后忙转移了话题,道,“不过,皇上那里总得应付一下,他毕竟是九五至尊,又专程派了人来接你去围场,你就是不愿意,也要给皇上一个台阶下,编个理由。”

姜宪忍李谦,是因为喜欢他,盼着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欢欢喜喜的。

让她忍赵翌,赵翌还没有那么大的脸。

姜宪道:“那就让小豆子过来说话。”

小豆子,那可是人家杜公公从前的称呼,现在,人家可是正儿八经掌权的乾清宫大总管,皇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除了皇上,还有谁敢直呼他一声“小豆子”?

房夫人苦笑,想提醒姜宪几句,可见姜宪面色阴沉,又想到刚才她突然间如雷霆般的震怒,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弱弱的叮嘱了她一句“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发脾气”,起身吩咐人去请了杜胜过来。

杜胜是由姜律陪着一道过来的。

见姜宪四平八稳地坐在罗汉床上,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依旧如从前般恭敬地笑着上前给姜宪行了个礼,道:“有些日子没见郡主了,郡主看上去清减了不少。皇上一直惦记着郡主呢!要是知道郡主去了西安不仅没胖还瘦了,肯定要责怪李大人…”

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有意羞辱李谦,赵翌直到今天也没有封李谦为“仪宾”。

李谦在无人的时候有没有去深究这件事姜宪不知道,她是不稀罕。

前世,李谦可是靠着自己称霸西北,不是要比靠着老婆封个“仪宾”荣耀得多!

姜宪懒得和杜胜多说,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爹是死在秋狩的,你难道不知道?围场我肯定是不会去的。你找个理由也好,直说也好,回去帮我回皇上。”语气冰冷,斩钉截铁,毫无转圜。

杜胜可能自赵翌亲政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应该说,就算是在曹太皇摄政的时候,做为名正言顺的皇帝,赵翌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就算是当时得了曹太后全心赏识的内阁首辅严年华,拒绝赵翌的时候还得想些委婉而又不伤赵翌自尊的招术,像姜宪这样直白,可真是没有!

他愣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姜宪已不耐烦,目光如刀光般扫他,道:“怎么?你连这个都想不出招来?”

杜胜顿时就打了个寒颤,忙垂下了眼睑,犹豫道:“奴婢可不敢隐瞒皇上…”

“你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姜宪冷漠地道,“你们要是一个个都这么老实,在外面置办的那些宅子都是从哪里来的?还是杜公公觉得今非昔比了,我也得打点打点杜公公?”

“不敢,不敢!”杜胜嘴里这么说,哪可能一点都没有变,见姜宪这么咄咄逼人,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一些不悦来,可他能成为赵翌的心腹,不就是因为讨赵翌喜欢,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索性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照郡主的话回皇上了!”

“随你拿主意!”姜宪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说完这句话,直接端茶送客。

杜胜气得不得了,冷笑着起身告辞。

姜律已是目瞪口呆,悄悄地朝姜宪竖了竖大拇指,笑着送了杜胜出门。

房夫人得到消息不由跳脚,让人带了信给姜镇元:“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就怕到时候杜胜会在皇上面前变本加厉地胡说八道。”

姜镇元不以为然,道:“不过一个小小的阉人罢了!他若是敢多嘴,我自有办法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