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比姜宪年长,姜宪还是非常的客气地请周夫人坐下喝茶。

周夫人笑着和姜宪寒暄起来。

以姜宪的眼光看来,很多一品诰命夫人都没有这位周夫人会说话。

难怪周大人把几个孩子都交给周夫人教养。

姜宪暗暗点头。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说是柳篱突然来了西安。

柳篱是李长青的心腹幕僚,突然过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姜宪向周夫人告罪,准备去看看柳篱有什么事。

周夫人只好起身告辞。

姜宪送了周夫人出门。

在大门口的轿厅,她们遇到柳篱。

周夫人回避到了一旁的小厅。

柳篱低声对姜宪道:“总兵大人在太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有些担心大少爷,写了封信让我亲自交给大少爷。我半路上得知郡主这边养了几只鸽子,事急从权,冒昧地来找郡主借鸽子,想把信早点送到李大人手里。”

应该是商量邵家的事怎么办!

姜宪直接让人领着柳篱去见邱晌,自己则回过头来送周夫人。

周人却望着柳篱的背影道:“这位是?”

按理,周大人和李谦并不是一个阵营的生死之交,周夫人就不能问这样的话。何况周夫人是个看去十分精明能干的人,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才对。

姜宪的脸微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地道:“这位是我公公的幕僚。”

幕僚有很多种,有一些还专为主家处理一些主家不方便处理的事务。

她这么回答,于理于情周夫人都不应该再问下去了。可周夫人却一反留给姜宪的印象,她不仅问了,还继续追问道:“这位先生真的姓柳吗?郡主知道他是哪里人士吗?在李总兵身边有多久了?平时都帮李大人做些什么事?”

姜宪决定不用给这位周夫人面子,冷冷地道:“我只是李家的儿媳妇,这些男人的事,我不太清楚。”

她的怒意表现的如此明显,照理周夫人应该给她道个歉才是。周夫人却只是“哦”了一声,就有些神色恍惚地走了。

姜宪望着柳篱离开的背影沉思了片刻,叮嘱情客,让人跟着周夫人。

情客很快就来回话,说周夫人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把马车停在了李府对面的街角:“一撩马车的帘子就可以看见我们家的大门。”

难道柳篱和周夫人是旧识?

姜宪对柳篱也不了解。

她沉吟道:“你帮我查查柳篱是个什么来历?然后把周夫人这件事告诉柳篱。派人跟着柳篱,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第664章 熟人

情客的话回得挺快。

“柳先生据说是江南人,老爷去福建的第二年的春天,家里需要一个账房先生,柳先生就来应聘了。老爷看柳先生虽然没有功名,说话行事却颇有章法,像是世家子弟,就把柳先生留了下来。后来见柳先生一年四季就那两套衣裳换来换去,才知道柳太太长年卧病在床,就算是柳先生自己给柳太太自己瞧病,可这药材得花钱买吧?柳先生赚的银子都给柳太太买药了。老爷就给柳先生涨了一倍的工钱。柳先生也不推辞,谢过老爷之后就安安心心地拿着这份工钱,旁边有嚼舌根就像没有听见似的。倒让老爷更是看重了。后来靖安侯府不是写折子要朝廷允许他们建水军吗?曹太后就送了密折过来,让老爷说说福建的局势。

“这些事不管是高先生和老爷心里都有数,只是不知道怎样下笔才能让曹太后满意又不至于把李家绕进去。

“两人商量了几天也没有商量出个万全之计。

“柳先生突然毛遂自荐,说他可以帮着老爷写折子。

“高先生听了就有些不高兴。可老爷那个时候已经束手无策了,加之觉得柳先生这个人挺不错的,就试着让柳先生写了。

“谁知道柳先生做得一手好文章,不仅老爷,就是高先生也看了拍案称‘好’。后来老爷就把柳先生调到了书房,给了柳先生客卿的位置,帮着老爷处理和朝廷来往奏折,又给柳先生涨了月例。柳先生就一直跟着老爷到了江西,干到了今天。”

这应该是李家内部的说法。

但能打听到柳篱是为什么得了李长青的重用,还是用了点心的。

李长青给柳篱银子他就收下,颇有些倨傲的文人作派,大抵是觉得自己值这么银子,所以能坦然接受。

姜宪皱着眉头道:“知道他是江南哪里的人吗?”

“一说是淞江,一说是金华。”情客的神色也有些凝重,道,“具体是哪里的,好像谁也说不清。”

去淞江和金华打听太浪费精力,而且一个柳篱还不值得这样去。

姜宪道:“那柳先生听到周夫人的事有什么反应?”

情客仔细地回忆地道:“是我去说的,可柳先生…只说自己知道了,还让我谢谢郡主。其他的,倒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她们正说着,有小丫鬟隔着帘子通禀,说柳篱求见。

姜宪不由挑了挑眉,双目一亮地坐直了身子,连声道着“请他进来”。

情客见机地只留了平时两个颇为机敏的丫鬟在屋里服侍,亲自去请了柳先生进来。

之前姜宪不是没有见过柳篱,可今天的柳篱,却让她觉得与平时有些不同。

柳篱相貌平常,看上去宽厚谦逊,却有着文士特有明哲保身的疏离,可今天的柳篱,依旧是原来的那个相貌,依旧是原来那身半新不旧的衣衫,身上却突然多了一股锐气,仿佛没入了鞘的剑,虽然剑鞘寻常,你却知道,一旦剑出鞘,就能伤人似的。

这不可能在一个没有功名的人的身上出现。

难怪李长青会觉得他是世家子弟。

柳篱的身份,很有问题。

姜宪第一个反应是怀疑柳篱是朝廷派到李长青身边监视李长青的。转念一想,孝宗皇帝在的时候还有可能,王朝交到了赵翌手中,他能保住自己的皇位有始有终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力气去谋划这些。

第二个念头就是后悔没有把七姑叫进来服侍。

若是这柳篱有问题,七姑好歹可以帮她挡一下,让她有时间叫人。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好定下心神笑着请柳篱坐下,温声地问他来干什么。

柳篱越发显得落落大方,不亢不卑了。

他笑着坐在了姜宪的下首,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周夫人可能是我的表姐。”

姜宪不由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怎么就忘先去查查周夫人。

她佯装出惊讶的样子,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篱显然来之前已经想好,坦然地笑道:“我是淞江人士。家中出过几任侍郎知府,在淞江也算是小有名气。周夫人应该是人我大表姑的女儿,嫁到了江西一户姓周的人家。因是二十年前的事,我都忘了。没想到周夫人还记得。实不相瞒,我虽姓柳,却叫柳岸,字桥隐二十五年前,柳家受吕良案的连累,家道中落。拙荆娘家姓王,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因吕良之案生分,长辈们从来不再来往,更不要说结亲了。岳家要将拙荆许配他人,我家长辈又不愿意出面帮我求娶,无奈之下,我们只好私奔离家,这才隐姓埋名,四海为家的。倒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还请郡主明查。”

吕良案?

柳家?

姜宪想了半晌,才些不确定地道:“是不是那年江南河道的贪墨案?”

柳篱讶然地望着姜宪。

姜宪对这个有点印象。是之后好像是有别的案子牵扯到这个案子,查出来当年是冤案来着。但时间已久,当年的苦主也找不到人,虽说案子查出来了,可也没有昭雪的必要,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柳篱愤然地道:“吕大人祖上是巨贾,家道富裕,又怎么会贪那区区三千两银子?之所以事情烧到他身上,不过是江南几个家族之争罢了。我们柳家在虽是耕读之家,可以江南却也只是略有家资,只因我祖父与吕大人私交甚笃,他们怕我祖父为吕大人奔走,这才把我家也给拖下水的。可恨我当时出外游学去了,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已乏天无力,没有转圜的余地…”

姜宪的眉头又蹙到了一块。

江南朋党,到了她执政的后期已成顽痼,对朝堂政事影响颇深。要不是有李谦这个杀器虎视眈眈地坐在旁边盯着,那些所谓的江南大家早就把执江南,不听她的指令了。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个没有功名的落魄文士了?”她望着柳篱,慢慢地道。

柳篱面上一热,低声道:“我是丁酉年举人。”

姜宪愕然。

丁酉年,也就是十八年前。

姜宪道:“你今年贵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