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管事正指使着小厮们在扫雪。

看见姜宪和随后跟出来的李谦,一面擦着额头的冷汗,一面急急地解释:“早上起来才发现下雪了,结果人手不足…”

李谦说要来之前,这里不过有十来个仆妇,照顾着这宅子不坍塌而已。听说李谦要来,李累父子连夜挑了几十个仆妇送过来打扫修缮宅子,可就算是这样,人手也还是有些不足。

姜宪笑道:“不要紧,你们慢慢扫。这雪景还挺漂亮的。”

管事这才心中微安。

姜宪见那扫起来的雪都暂时堆在了甬道两旁,就出主意道:“我们来堆雪人吧?”

“好啊!”李谦在这些小事上从来都是顺着姜宪的,何况是姜宪感兴趣的。

他怕姜宪冷到手,亲自帮她把手用帕子包好了,然后又帮姜宪堆雪人。

姜宪平日里少动,就是跟着陈太太学打太极,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因此没一会儿功夫额头上就有了薄汗。

李谦心疼地拿了帕子给她擦脸,道:“把这个堆完了就回屋去。你背心肯定也出汗了。等会儿擦了背心的汗,换件干净衣衫来。若是还想堆雪人,我们收拾利落了再出来玩。”

此时的雪已经停了,太阳冒出个头来,却把山林都照成了银白的世界,漂亮极了。

姜宪笑眯眯地应“好”。

可等她换完了衣服李谦又不让她出门了。

“太阳太大,照得你明晃晃的,你小心眼睛看不到了。”他给她端了杯热茶,耐心地哄着她,“我们那里就有很多人都这样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等会儿太阳小点了,我们再出去。”

姜宪跑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又清清爽爽地洗了个澡,也不想动弹了。

两个人就依在临窗的大炕上说闲话。

等用过午膳,休息了半个时辰,李谦带着她把昨天没来得及走到的地方又走了一遍,晚上则把姜宪抱坐在他的膝头读词话本子给她听。

翌日,两个人进了山。

不过因为下过大雪,没有采到蘑菇,但却捕到了狍子,抓到了麻雀。

李谦则再一次食言——姜宪想像他说的那样,就在山上用石块垒个灶台,用铁锅泉水煮了狍子肉来吃,李谦却怕她吃了肠胃不舒服,坚持把狍子肉带回了宅子。

姜宪就和他胡搅蛮缠。

两个人说笑追逐着下了山。

姜宪不仅吃到了只撒了点盐的狍子肉,还吃到了烤麻雀。

她问李谦:“你小时候就这样吃的吗?”

李谦笑着点头,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道:“等到春天的时候还可以挖笋。不过,那笋不太好吃就是了。”

姜宪听了却觉得很好玩,道:“好!那我们到时候来挖笋吧?”

李谦虽然应好,却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开春的时候陪姜宪再来。

开了春,各卫所就要春耕了,他今年想尝试着由专人负责种田,卫所的兵士则全都给他去练兵。但这样做的阻力很大——若是因此耽搁了春耕,他们就有可能一年都没有粮食吃。

但李谦又有个大胆的念头。

既然那些鞑子能来抢他们的,他们为什么不能去抢鞑子的?

纵观历史,他们和鞑子的血海深仇不过是为了争几口粮食,为了活下去。

说不定耽搁了春耕,大家都没吃的了,抢起东西来更凶猛!

李谦想着,不免就有些走神。

姜宪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三下他都没反应,她只好嗔怒地喊了他一声“宗权!”。

第805章 打破

李谦回过神来,忙笑着道歉。

姜宪不由搂着他道:“你在想什么呢?”

“卫所上的事!”李谦不想让姜宪担心,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姜宪还要再问,有小厮匆匆地跑了过来,道着:“王爷,郡主,二爷过来了。”

李骥来干什么?

在汾阳不好玩了?

姜宪和李谦不由都笑了起来,道:“二爷一个人过来的?说我们在正房,让他来找我们!”

小厮应声而去。

姜宪忙吩咐情客安排人收拾客房。

李谦却半真半假地笑道:“这边的房子很多年都没有人住了,也就正院收拾了出来。实在没有地方,让管事把房间腾给他,犯不着专门收拾个客房出来。”

姜宪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好在是管事很快就陪着李骥走了进来。

李骥神色有些尴尬地给两个人行礼。

姜宪不由关心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骥看了李谦一眼。

李谦不知怎地,就有点不高兴,皱着眉道:“出了什么事?还不能让我知道不成?”

“不是!”李骥的神色更窘然,他喃喃地道:“我,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丁夫人…丁大人求到了我岳父那里…”

听说李骥是为了自家老婆来的,李谦的面色微霁,爽快地道:“丁家出了什么事?你就是卖了你哥哥,也得让你哥哥知道自己被卖了几斤几两吧?”

李骥的脸顿时胀得一片通红。

姜宪就说李谦:“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随后温声对李骥道:“天大的事也坐下来再说。你别急,慢慢说。”

李骥应了一声,这才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说明了来意:“…丁家的二小姐,嫁的不是丁大人的同窗吗?丁大人那同窗,去年春上调到了开封府做知府,谁知道黄河开封府那一段挺过了七、八月的汛期,却在两个月之前决了堤,死了很多人。正巧那个时候鞑子进犯,大行皇帝宾天,河南巡抚衙门和开封知府衙门一商量,就决定暂不上报,先从乡绅和本地的官宦人家里征集些粮食钱财把堤修上,再鼓励那些灾民开荒。本来都想的好好的,谁知道又出事了——有刁民不服官衙的安排,带头闹事,引起了民变…”

姜宪和李谦听着齐齐色变。

李谦更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你可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问得牛头不对马嘴,把李骥问得懵在了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谦冷着脸道:“有刁民不服官府的安排,带头闹事,引起了民变…你也是这么想的。”

李骥一听就知道李谦很生气,可他不明白李谦是什么意思,嘴角翕翕,半晌没有说话。

李谦看着就脸色更冷了。

他恨恨地道:“从来都是官逼民反!哪里有民因为官府安置不得当就挑事造反的?!”

李家是土匪招安,素来就忌讳这个话题。

李骥自然也就从来没有想过这话说的对还是不对。

他神色有些茫然。

李谦看了就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这是在迁怒。

可当他听说黄河决堤,河南官员隐瞒灾情,还向当地乡绅摊派,引起了民变,就忍不住怒气冲冠…

姜宪和他一样的气愤。

只是这样的气愤在她摄政的那些年里渐渐地就变得麻木,没有了最初的愤恨和冲动。

她走过去轻轻地用双手包裹住了李谦捏成拳头的手,温声地劝他:“生气容易伤身,为这些人伤身犯不着!你别动怒,先听听阿骥怎么说!他年轻小,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你要慢慢地教他才是。这样发脾气也是没有用的。”

姜宪温柔的举动如暖流,熨帖了李谦的心,让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厉声地道:“你继续说!”

李骥有点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