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完整了爱的定义,

那就乖乖地守护着你。

相爱变成猜忌怀疑的烂游戏,

规则是要憋着呼吸越靠越近,

但你的温柔是我唯一沉溺,

你是爱我的就不怕有缝隙。

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如果爱是说什么都不能放,

我不挣扎反正我也没差。

人质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相爱的纯粹落得如此下场。

你满意吗我们都别说谎?

真是不期而遇的真实写照,莫莫叹出一口气,低低问一句,声音轻得仿佛只是泠泠一声碎冰响:

“这样,你满意吗?”

他仍旧不答,硬邦邦的手机握在手中硌得手掌生疼,他不自禁地转头四顾,可是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人来人往,陌生的人群里他再也找不到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手机里叫做“亲爱的”那个号码,再也不会有人应答。

——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大厅外仍旧阳光灿烂,却不知有哪里来的风漫漫卷过,冰刀子般割肉入骨,举目冰凉,盛日犹寒,原来,已是深冬时节了。

后来,后来他动用的关系终于查出她具体的航班,他定了下一班的飞机赶过去,然而也只能在那里止步了;他也去过她的家乡,见到了她的母亲,原本不久之后也该是他母亲的那位老人,她仍旧欢喜极了地待他,看样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自然也不忍多说,只得无功而返。

再后来《惊鸿》上映,那边送来了零点首映场的票,他平时电影也少看,更遑论零点场,可是那天恰好工作不是那么忙,于是也开车去了。他没有和主创方打招呼,也没进他们安排的vip厅,只坐了寻常的一个大厅,最后的一排,一眼可以看到上座率还不错,大概坐满了五成,大多数都是情侣。似乎影院是恋爱时的必修场所,她那时也一天嚷着要去看电影,他总说太忙,只答应陪她看《惊鸿》的首映,可是《惊鸿》首映了,他身边的座位却空下来。

电影开场,徐小姐娇媚妖娆,一路狠辣到底,可到底逃不开女配的命运,被她蛊惑过的男主角最后幡然悔悟,一剑刺在她心口终结一切,最后的画面,男女主角仗剑执手走天涯,衣袂飘飘美不胜收,灯光亮起,观众退场,纷纷大呼女二号太毒太坏,死了的那段真是过瘾,只有他久久坐着没动,

因为《惊鸿》的首映,徐小姐再次成为舆论焦点,不久有八卦小报爆出消息来,标题耸动——豪门梦碎,徐起霏惨遭退婚!极尽夸张之能事地描述了这个迟迟不见动静的婚礼“内幕”,自然又引发轩然大波,次日该报社编辑部却又在当地一家权威媒体上登报澄清,为失实的报道对当事人造成的名誉损害道歉,这话题又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终于失了新鲜感,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如此这般一开始总还有些零零散散关于她的东西,提醒他的生命中曾经存在着那么一个女人,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慢慢地,言语渐稀,波澜沉寂,终于杳然无音了。

对于公众来说,她只是无数个昙花一现的女明星中的一个,那一段热闹过了再想不起,于他…或许也一样吧,她只是偶然出现又蓦然离去的一个过客,涟漪之后,终归平静。

平静下来的日子,他仍旧加班到很晚,仍旧每天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方案和报表,周氏的产业链已经覆盖到国内多个一线城市,他常常全国各地到处飞,忙得天昏地暗。他工作排了满档,却还是会抽时间偶尔跟以夏吃饭,她身体已经大致恢复,重新回到幼儿园工作,大概因为每天对着小朋友的缘故心情也开朗很多,和他谈着学生们的趣事常常还会笑出来,当然她也有不笑的时候,比如第一次约他出来时便捧着一杯果汁正襟危坐,沉默很久后才问他一句:

“正泽哥,你会不会恨我?”

眼睫从刘海下小心翼翼探一点头出来,圆杏子似的两只眼中谨慎犹豫,他唇角微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好好的,就不会。”

也许如莫莫所说,他的心里真的只有以夏,他其实并不爱徐起霏,那天的失态和冲动只是觉得愧疚而已,可是商场上磨砺下来的人,愧疚也持续不了多久,所以他才能没事人一般迅速回归他从前的生活。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一番折腾后他的婚姻问题居然成了周家二老的一块心病,只是他们无论多急也不在大儿子面前说,只一次周夫人说漏了嘴,那是家庭聚会时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电视里正播放儿童歌舞类节的一个节目,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们一个个可爱极了,周夫人看着看着突然就感慨一句:

“如果起霏没走,说不定现在我也都抱孙子了。”

大家的谈话声陡然安静下来,周正行连连向她使眼色,周老爷子也把眼睛瞪起来,只有周正泽神色如常恍如未闻,不痛不痒说了一句:

“小孩子是很可爱。”

开车走的时候正行还专门凑一个脑袋到他车窗里来,神色担忧:

“你没事吧哥?”

他笑: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面色不改谈笑如常,就是观察入微的心理学家来也不会找到破绽,可是周正行仍旧不肯把脑袋缩回去,还要再婆妈一句:

“回去不许喝酒。”

他一巴掌将他推出去:

“就你事多。”

其实正行多虑了,就算他喝酒也不会买醉,就算他喝酒也不是为谁,一个人的自斟自酌是一种享受,他很久以前就有小酌一杯红酒的习惯,可是后来发现似乎啤酒更加尽兴,于是常常也喝一点,不多,一罐就好,慢慢品尝,唇齿间清苦凌冽,比甜香糜糜的红酒更适合暗色的夜。

那家西班牙的咖啡厅他在某些阳光明亮的午后也会去坐坐,偷得半日浮生,其实那里也改变很多,咖啡厅换了老板,不见了白猫,歌曲也大多换成了中文,可是靠窗的位置还是阳光静好,这便够了。

他不上班的时候通常不碰咖啡,于是只点一杯水,静静坐那一刻,咖啡厅老板常常播同一首歌,他已经听了很多次,可是居然不厌,每一次旋律响起也会凝神去听: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他转头看窗外熟悉繁华的街道,轻轻笑一笑,两年,真的已经好久了。

58

那天杨扬打开电话,说是约出去为刚回国的一个老朋友接风,杨扬家做餐饮,全国知名的连锁酒楼,他自家的酒楼吃厌了,每次聚会就带一帮人去些旮旮旯旯名不见经传的私房菜,倒也确实能吃出不少别致的,这天约在一家“阿吉私房菜”,七弯八拐的一个公寓里,一百多平的房子装得古色古香,平时只接受熟人预定,杨扬是常客,这天晚上包了场,周正泽到得晚,来时一屋子人正谈笑风生等着上菜,水红色的八仙桌坐了个满满当当,见他来纷纷笑着起来招呼,这边连忙换一换座位,把江以夏身侧的位置空出来留给了他。

回国的这位叫卢俊名,和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高中时候全家移民去了美国,这次回来已经携家带口,妻子是美国华侨,中文说得蹩脚,一子一女漂亮活泼,和杨扬家那个小混世魔王疯在一起房顶都要闹飞了,几个大人围在一起品茗闲谈,很有些过年时节合家团圆的气氛,那家私房菜也着实有两把刷子,招牌的黄焖鸡酥和菊花蟹斗做得尤其地道,只与故人品佳肴,大家兴致所归侃侃而谈,纷纷感慨时光飞逝,似乎昨天还只是青涩少年,转眼间便已是人父人母,一桌子老朋友聚在一起回忆年少往事,每一件说出来都引得一阵笑声,聊到过去自然是很开心的,然而一提起现在杨扬却很气愤:

“俊名在国外飞过去一年还能见几次,现在反而是正泽,这次不是看俊名的面子搞不好他又说他忙得来不了,叫他十次十次都是这借口,真是不够朋友。”

周正泽苦笑:

“什么借口,我是真的忙,为了给今天的聚会腾时间我都连加了两个通宵的班了。”

卢俊名咂舌:

“正泽,你们周氏这是要吃人呀?”

“是啊,他们在其它城市搞的那些我不知道,不过我们a市二环那边刚投入使用的那个两百多万平米的商业广场,据我所知周氏就占了一半的股份,听说政府又要把那里规划成新的cbd,”杨扬嘎吱嘎吱地嚼着一只鹅唇,说得手舞足蹈,“这两年全国股价都是熊市,可这小子已经把周氏的股价拉高了十几个百分点,董事会那帮人眼睛都笑没了。”

卢俊名连连赞厉害,末了又笑道:

“正泽,其实挣那么多钱干嘛,钱永远是赚不完的,要我说,你现在赶紧成个家才是最要紧的。”他说着这句话,若有似无地往江以夏那边看了一眼。

卢俊名的老婆lisa不知道周江二人的纠葛,听老公那样说立刻来了兴趣:

“正泽有心仪的对象了没有,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耶鲁毕业的,现在刚好回国发展,人又高挑又漂亮,”说着一撞老公,“就是mandy.杨,上次来我们家你见过的。”

卢俊名搂着老婆哈哈大笑:

“要你乱点什么鸳鸯,正泽二十年前就有心仪对象了。”

杨扬一家也跟着起哄,周正泽江以夏都有些尴尬,他正要说话却见杨扬又眨眨眼睛:

“其实正泽现在也不算单身,你们知不知道他金屋藏娇,家里还住了个宝贝。”

卢俊名陡然瞪大眼睛:

“不是吧?”

“怎么不是,”杨扬那家伙又开始贫,“正泽就叫她宝贝,那才真的是宝贝,正泽不在家时还专门请了人照顾她,横行霸道得很,上次我去挠了我一爪子他还护着她,这还不算,我听那钟点工说有一次这宝贝把一份重要的签约文件撕成碎片了也还照样逍遥,都被正泽给宠得不像样子了。”

卢俊名眼睛已经瞪得像铜铃了:

“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啊,怎么也不带出来认识一下?”

周正泽笑:

“你听杨扬乱说,只是一只猫。”

卢俊名这才笑起来,不过仍旧疑惑:

“正泽你几时喜欢猫来的,我记得小时候正行要养你都不让,说脏来着,”他眼光看到旁边的江以夏,突然又恍然大悟了,“哦,对了,以夏喜欢猫。”

江以夏淡淡一笑:

“他家那只和我无关。”

“少来!”杨扬立刻打断她,“你不也养着一只吗,都是金吉拉,你还说就是正泽送的。”

杨扬喝了酒,已经有几分醉意,也不管那么多了,指着这两个人叫着:

“我说你们两个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这样下去还有意思吗,正泽你要是个男人就赶快舀出行动来,不然小心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作为老友他自然知道以夏爱过其他人,正泽也和另外的人定过婚,可是以夏的爱人死了,正泽为了以夏也和那个女人分道扬镳,原本以为他们终于修成正果,可是两年过去了,这两个人居然还在原地踏步,只看得他这局外人都着急起来。

他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直白说出来,只让气氛一时尴尬,江以夏低下头去喝果汁,周正泽只说了一句:

“杨扬,你喝醉了。”

杨扬的老婆也察觉到气氛改变,连忙拧一把自家老公笑道:

“是啊,他就是喝醉了,你们知道的,他一喝醉就胡说。”她搜肠刮肚另找话题,匆忙之中还真让她想起一个,

“哦,对了,正泽你收到邀请函了没,过几天那个珠宝邀请展你会去吗?”

他皱一皱眉,不记得有这个东西,秘书知道他不会去,就算真有邀请函也不会来问他,他答:

“应该不会。”

吃是杨扬的最爱,珠宝是他老婆的最爱,她说起来头头是道:

“普通的珠宝也就算了,可是那天会有一颗绝世的猫眼石展出啊,世界八大名钻之一,和英王权杖上的‘非洲之星’是一个级别的,是邵家的私藏,听说上一次公开展出是十几年前,一现世就引发了劫匪的疯抢,几经周折才回到邵家的,这样有传奇性的宝石,到时候一定要去领略一下。”

大家都笑起来,lisa说道:

“看上了叫杨扬到时候给你买下来。”

“我倒想买,可是人家不卖啊。”她笑,“不过‘焰’的其他款式可以看一看,这个牌子现在发展得不错,还是有很多精品的。”

周正泽突然挑起眉毛:

“‘焰’?”

“是啊,这个珠宝展是‘焰’主办的啊,就叫‘以焰之名’。”

他不说话了,江以夏看着他的沉默,也低下头去。

几个人散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周正泽因为要开车没有喝酒,他送江以夏回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一个城市的霓虹寂寞闪耀,快到家时她终于说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告诉杨扬他们,你家的宝贝姓徐?”

他片刻之后才淡淡笑一笑:

“只是一只猫而已。”

她从副驾上转头看他的侧脸:

“那个珠宝展,以焰之名,你会去的,是吗?”

他没有答话,只专心开车。

晚上到家时十二点都已经过了,他洗了澡照例打开邮箱浏览当天邮件,徐宝贝熟门熟路地跳上他膝盖来,它已经又大又肥,长长的毛蓬松成一个硕大的团子,蜷在膝盖上很暖和,他用手指缓缓梳理它的长毛,它眯着眼睛很是受用,长着细刺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舔他的手,那真是很舒服的感觉,所以关了电脑即使已有倦意他还那样一直坐着慢慢摩挲,最后挂钟的时针指向一点,他终于起身开了一罐啤酒。

他酒量并不是多好,一罐啤酒足以微醺,结束一个漫漫长夜,微醺已经足够。

59

因为这颗名为“梦幻”的金绿石猫眼名头太大,“以焰之名”珠宝展当晚有很多贵宾慕名前来,杨扬夫妻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正泽,杨扬和他打趣:

“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不是说这是传奇的稀世珍宝吗,怎样也要来见识一下。”

他们此刻正站在金绿石猫眼的站台旁,杨扬往那边一努嘴:

“那你觉得如何?”

他笑:

“名不虚传。”

的确名不虚传,当天主办方租用了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十几个展台排成弧形,正正簇拥着正中心的猫眼石展台,宴会厅没有打灯,只展台的上的陶瓷金卤灯扩出光影来,低靡暗色里照得一片珠光宝气,然而再怎样的珠光宝气也抵不过猫眼石的梦幻光芒,那展台的防弹玻璃罩子下垫着玫瑰红的丝绒,白金镶制成弧形的托座,上面缀满了钻石,灼灼一把碎星子似的托起一轮黄灿灿的明月,正是那鸽子蛋大小的金绿石猫眼。这颗世界上最富盛名的猫眼石“梦幻”,似乎是透明的薄壳裹住了深蜜黄色一汪蜂蜜,醇厚而晶莹,凝定了一片蜜色,却跃出奶白色的一道活光,盈盈流转,光华璀璨、夺人心魄,像极了强光之下猫瞳孔收缩时的眼睛!

周围的名媛绅士们驻足观赏,纷纷皆是震撼赞叹,有人低声在说:

“梦幻这样的宝贝,平时邵氏自家的珠宝展都从没有拿出来露一次面,‘焰’怎么有法子请到这样的名钻来撑场子?”

旁边的人也放低了声音答:

“听说是看‘焰’一个股东的脸面,说是跟邵唐私交很好,”他顿一顿,突又一笑,“也有一说,是邵氏的这位钻石王老五在追求人家,这样的关系,还有什么借不得?”

那两人凑做一堆,声音越发低下去了,只留四周众人的惊叹之声不绝于耳,这场子里尽是有身份的人,惊叹声也不甚大,诎诎喃喃如潮水在沙滩上轻轻退下去又漫起来,人声之中,周正泽突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

“数他珍宝有何益,倚门傍户痴心急。”

这句话说得更低,若不是他离得近肯定听不见了,一片惊叹声中陡然听到一句古诗只让人诧异,他不禁转头看向那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套一件深色休闲装,很有几分随性的潇洒,他淡淡含笑,似乎也在认真看那珍宝,可是也似乎是看见了这珍宝面前的众生百态,自言自语地念出这样一句诗来,周正泽并不爱好诗词,可是这一首却是听过的,依稀记得后两句是:被伊轻贱且无言,衣裹明珠犹未识,不由得心中一窒,又往人群中看去。

糜糜声色中尽是衣香鬓影,围在各个展台前三五成群低声谈笑,‘焰’的代言人当红影视明星林唯唯小姐周围打转的男士尤其多,好几个还是“焰”的高层,美女代言人的光芒往往和钻石一样夺目,只是钻石的光芒恒久耀目,代言的人却年年更换,也不知还有几个记得曾经那位的魅惑笑颜。

周正泽留得不久,杨扬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说要先走,杨扬不解问道:

“才来你就走什么?”

他一指那猫眼石:

“奇珍我都看过了,还留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