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美味,总要留在最后享用。”

蟒蛇妖的声音尖利,咧着血口看向孩子,“你说,对吗?”

舔干净手指,它开始慢悠悠朝着角落爬行,窸窸窣窣的响动越靠越近。小孩子退无可退,忽然抬手将左手叠在了右手上,口中念念有词。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在做什么?”蟒蛇妖被他唬了下,停立进入抵御状态,等了许久,却发现这孩子空有架势没有实力,什么术法也不会。

“还是乖乖受死吧!”蟒蛇妖嘶嘶吐出信子,快速朝着他扑去。

唰——

忽有紫光刺穿阴云雨水从天而降,伴随着叮叮的铃铛声,在孩子面前挡上一柄花伞。

蟒蛇妖被紫光击中重重摔落在地,嘶嘶盘踞在树上嘶吼,“你是谁!”

这林中怎么会出现紫境修者,不,这世间怎么会有紫境!

蟒蛇妖在林中活了数十年,并未去看过外面的天地。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遮盖雨水,花伞伞面旋转荡出一圈圈紫光,将伞后的两人护得严严实实。

伞身微抬,飘飘红衣露出,花伞的主人眨了眨眼睛,半眯着眼睛笑道:“好险。”

她若再晚些,人就被这只蟒蛇吃了。

同一时间,小孩儿试了多遍的手势弹出光亮,将微弱的灵力朝前推去。

因夭夭从天而降来的突然,于是术法直接击在了她的身上,小小的一团攻击于夭夭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她感受到后咦了声扭头,好奇看向角落的孩子。

脏污遍布的小脸颊上,唯有一双眼睛澄澈清晰,带着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不等夭夭多看,蟒蛇妖趁机偷袭,被夭夭一巴掌扇回原地,好不狼狈。

“人修有道,妖修亦有道,放着好好的修炼不为竟干些毁道行的恶事,你当真觉得你靠吃人得了的百年修为,能够长久?”

夭夭当魔主后,与修仙门派签订了休战书,答应会管束魔域妖界的妖魔来人间作乱。看着满地骸骨,她一步步朝着蟒蛇妖走去,冷声斥道:“就算久居深山不出,你既修炼成形,对于九幽的命令也不会不知吧?”

妖魔界的名声,全是被这种作恶犯蠢的妖怪害惨了。

轰——

雷声滚滚,在闪电下夭夭抬手。

蟒蛇妖被夭夭一巴掌打到内伤,行动困难。在忽然亮起的光亮下,她注意到夭夭指根闪出微亮的魔花骨戒,惊恐睁大眼睛,“你、你是——”

没机会把话说完,蟒蛇妖便化为一堆灰烬,黑色的烟雾缭绕到骨戒周围。

“吸啊。”夭夭拍了拍骨戒,想让骨戒将这些恶源魂魄吸收,然而骨戒冰冰凉凉没什么反应。

……这已经是第一百天了。

开始的骨戒确实会吸取夭夭所收集的恶源,这一吸取便是数十年。可从一百天前起,这戒指忽然不再吸恶源了,无论夭夭为它寻找怎样的恶源,它都没有反应。

“你到底是怎么了。”夭夭沮丧将那些恶源挥散,一下下抚摸着骨戒。

前些日她担忧的不行,直接跑到了缥缈宗求见啸月天尊。因为啸月天尊亏欠夭夭,所以他所在的星罗殿随时对夭夭开放,得知此事后,他只让夭夭稍安勿躁,一切自有缘法。

究竟是怎样的缘法,会让这枚骨戒一百天无声无息?

夭夭心中有想法再蠢蠢欲动,有句话想问又不敢开口,她怕自己幻想的太好,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咳。”背后的响动让夭夭收回思绪,匆匆忙忙回到角落,她蹲下身去看暗处的孩子,对着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

小孩子一动不动,原本霜白贵气的衣衫脏污破烂,他漂亮清澈的眼睛中布满防备。

“你是容贤吧?”

“我叫夭夭,是南萱萱让我来救你的。”

“你不要怕啊,我是个好人。”夭夭试探着靠近容贤,将自己的花伞撑到他头上。

见容贤没有反抗,她咧嘴露出灿烂笑容,将自己的半串糖葫芦塞到他手中,哄骗着,“你尝尝看,这糖葫芦可甜了。”

容贤的小手冰凉,在夭夭期待的目光下,很小口很谨慎咬下一点糖葫芦,结果酸到闭眼,想吐又不敢吐。

“噗。”夭夭又笑了。

她相貌好又天生一股纯良无辜,在笑起来时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就是利用一串糖葫芦,夭夭同容贤拉近了关系,抬手用帕子帮他擦拭脸颊,露出一张白嫩漂亮的小脸蛋儿。

轰——

雷雨越来越大,天际有瞬间的苍白。

容贤的整张面容露出后,夭夭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了,她傻愣愣盯着这张脸看,越看越觉得熟悉,“云、云憬?”

不,这不是容慎,只是一张与小时候的容慎四分相似的面容,又或者说,夭夭熟悉的只有那双漂亮澄亮的桃花眼。这孩子的眼睛,与容慎的眼睛太像了。

像到夭夭发傻发愣,控制不住的随着这孩子入了皇城,去了皇宫。

“……”

救下了南萱萱和容贤,夭夭成了容国的有功之臣,在南萱萱夸张的描绘下,夭夭被容国陛下以最高礼法相待,并有了仙姑名号。

比起仙姑,夭夭更喜欢南萱萱唤的仙女姐姐。

夭夭没有猜错,南萱萱确实是南明珠的后人,她这个傻姑娘记不清自家祖奶奶的名讳,但她亲爹不能忘。

哆哆嗦嗦拿出那件祖传宝贝,南家老爷子激动,“这、这是南老太太所留,说是一位仙道朋友所赠,原来她的朋友,是您。”

打开盒子,夭夭看到里面是一枚蝴蝶的储物戒指,经年代久远,已经发黄失去色泽,里面存放着好多百年前的宝贝。

夭夭将那些宝贝一一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激动的南家老爷子需要让人搀扶而站,“天佑我南家啊,天佑南家!”

从南老爷子口中,夭夭得知在她入地心后,南明珠顺利生下一名健康男婴,后来却不幸夭折。自此南明珠大受打击身体变差,好久后才重新怀上孩子,却是女婴。

南明珠的帝王梦没有实现,女儿嫁给了将军,此后一代代逐渐与皇家帝王梦越行越远,到了南萱萱这一代,她与容家的亲情血缘已经近乎没有,好在南家熬了下来,依旧在朝堂中站住一角。

储物戒指中只剩最后一样东西了,夭夭掏出来发现是一副画。

画纸展开,露出的是一名蓝衣俊美男人,男人凤眸冷清怀抱着一柄长剑,右下角有题字: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凡心所向,一世无追。

……是燕和尘。

夭夭看到这副画时愣了下,南明珠竟到死还爱着燕和尘,当年她嫁入皇家,并不是因为放弃了燕和尘,而是知道她的凡心配不上燕和尘的道心,两人终不是一路人。

“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夭夭走出南府,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

两百年的时间,皇城早已不是夭夭记忆中的模样。这里经历过颠覆经历过灭世,一座老城倔强的屹立不倒,奇迹的是容氏皇朝竟也一代代传了下来。

容氏血脉当真各个非凡品,就比如她现在所认识的容贤。

“仙姑,该回去了。”容贤派来的小厮催促道。

自从入了落华城,夭夭便感觉指上的骨戒有了反应,等入了皇宫,竟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似是对夭夭此刻所在的地方很满意。

先前因为慕朝颜,夭夭特意避开了容国,以为容慎厌恶这座皇城。等来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思路都是错的,尽管容慎厌恶这里,可这里毕竟是曾孕育他出生的地方,对他的重生极有益处。

想通了这些,夭夭这几日便留在了容皇宫,一直住在容贤的殿中。

容贤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年仅八岁,却有着普通孩子没有的智慧与懂事。与他熟悉后,夭夭曾问他怎么会使用术法,小小的孩子正乖巧坐在她身边看书,犹豫了片刻道:“南萱萱有位道长师父,她师父在教她术法时,讲了很多遍,我刚好路过。”

南萱萱没学会的东西,倒是让容贤无意学了去。

夭夭听后特意探了探容贤的根骨,睁大眼睛道:“你想去缥缈宗学习术法吗?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师父。”

这孩子是天生修仙的好苗子。

容贤抿唇露出一抹类似害羞的笑,摇了摇头道:“我只想留在皇宫。”

夭夭没有强求,毕竟修仙这条路,所担负的责任实在太重了,倒不如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悠闲自在。

当天晚上,夭夭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想起了百年前她与容慎、燕和尘三人下山历练那会儿,一路上算不上艰难困苦,三人配合默契无话不谈,降妖除魔中又不失乐趣刺激,途中还遇到了南明珠等一众人。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记忆。

夭夭抱膝坐在榻上,揪扯着头发试图将这段回忆从脑海中赶走。

百年匆匆而过,曾经能并肩而战的人好多走着走着就散了,不见了,死了,仅剩的夭夭和燕和尘成了不同的两道,如今两人依旧经常互通传音,却再也无法像年少那般肆意妄为,肩负着各自的担子。

想着这些,夭夭心中发闷,推门而出靠坐在长廊上,仰头望着月亮吹夜风。

“你知道吗?”夭夭抚摸着骨戒低喃。

“我们记忆中的容皇宫,真的变化好大,今日我去见了南明珠的后人,本想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回来,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路了。”

容皇宫依旧是容国的皇宫,这里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却完全变了模样,夭夭记忆中的槐荫殿、云霞宫寻也寻不到了,消失的彻彻底底。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

夭夭闭上眼睫,深吸一口气缓解情绪,说着说着忽然又笑了,却不知自己在笑什么。

她入了梦。

倚坐在殿外的长廊上,她吹着夜风而眠,有人途径长廊而停,将温暖的披衣罩在她身上。

轻轻浅浅的檀香入鼻,那人依靠着她而坐,倾身拉近与她的距离,用指寸寸描绘着她的容颜。夭夭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熟悉漂亮的桃花眼,深邃黝黑的眸底含着几分温软笑意,见她醒了,便与她贴面轻轻蹭了几下。

夭夭惊愣,等反应过来去抓他的手时,贴伏在她身旁的人忽然失了踪迹。

暗红的衣摆飘散在长廊各个角落,夭夭便追啊追,追恼了便跺脚怒喊:“你别走!”

飘动的人影停了。

风席卷着院中落花,吹入廊内起了雾气。不远处,背对着她而站的男人红衣艳冷,漆黑的乌发如绸缎般披散在背,身形修长清冷。

夭夭追久了已经不敢跑了,她好怕自己一跑眼前的身影又会消失,于是她一步步走的胆怯小心,用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个背影看。

“是你吗?”夭夭哽咽出声。

忍不出发出如兽般的委屈呜咽,她走到红衣男人身边,拉住他的手问:“真的是你吗?”

有一个名字发了疯的涌出却不敢出,夭夭几次张口又哑声,在那人转身朝她看来时,夭夭终于崩溃喊出那个名字——

“云憬。”容慎容慎,云憬云憬。

夭夭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唤过这个名字,她怕自己一旦唤出口,就止不住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是一场梦,

这绝对是一场她还未醒来的梦。

夭夭很清楚的知道,容慎绝不可能会这么快回到她身边,可又忍不住贪恋梦中他的容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梦中的容慎不言不语,苍白的面容依如那年他离开的那般,额心的魔花殷红如血,眉目如画,漂亮的桃花眼微垂柔和,像是在很专注温柔望着夭夭。

“云憬。”

“你回来好不好。”夭夭尽全力想要让梦中的他留下。

无尾熊般抱住容慎不敢放手,夭夭的眼泪顺着眼角颗颗落下,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云憬……”

“云憬。”

念着这个名字,夭夭的梦境逐渐散去,口中仍念着‘云憬’二字。

回归现实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真的在唤容慎的名字,呈熊抱搂住了一个人。怀中的小身板温温软软,夭夭僵着身体低头,发现被自己纠缠在怀中的,是只有八岁的容贤。

清晨,容贤听宫婢说到夭夭在长廊入睡,懂事的他不忍打扰,本是想帮她披件衣服就走,未料到会被夭夭搂入怀中,听了她近半个时辰的梦话。

如今梦醒,夭夭尴尬的恨不能找地缝钻去,连忙松手对容贤道歉,“对不起啊。”

容贤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漂亮白嫩的小脸蛋儿上又露出类似害羞的笑容,很轻很奶说着:“没关系,姐姐很好。”

有些话想说又有些犹豫,但见夭夭至今无所觉,他还是小声提醒:“耳朵。”

“什么?”

“姐姐的耳朵露出来了。”

夭夭以数十年没梦到过容慎,今日一梦让她情绪失控险些现原形,露出了毛茸雪白的小耳朵。

容贤早知夭夭不是凡人,所以并不怕她的兽耳,相反,他觉得夭夭的耳朵毛茸软绵很好摸,而且她的怀抱让容贤想起了自己的母妃,那位已经死了两年的凄惨女人。

想到自己的母妃,容贤收敛笑容低下脑袋,在夭夭捂脸想要溜走回房的时候,忽然拉住她的手。

“姐姐。”夭夭被迫停下脚步。

容贤依旧不抬头,只是很用力抓着夭夭,一字一句很清晰又很低,“姐姐梦中的云憬,是叫容慎吗?”

夭夭惊愣,不记得自己在梦中唤过这个名字。

容慎感受到夭夭的诧异,终于松了口气抬头,用黝黑澄澈的眼睛同她对视道:“子贤可以和姐姐谈谈吗?”

“……”

容贤之所以知道容慎这个名字,是看过一本名为《容族秘史》的古书。

书中记载道:容帝衡之子,曾被送入仙派修习,久召而归,除妖灭魔,却为妖魔邪祟最凶残一辈,意欲颠覆皇城,与容氏有血仇。

也是巧合,容贤小小年纪博览群书,刚好读到了有关容慎的记载,不只是从书中,容贤偶然还从南府听到过有关容慎的三两事,所以对这位先祖印象深刻。

夭夭在梦中呢喃的话太多,容贤大致听懂了夭夭留在皇城的目的,想同她做交易。

“皇城权势纷乱,人心难测暗欲泛滥,姐姐留在我身边,我帮你寻皇城凶猛无尽的恶欲。”

夭夭无法在将他当成一个八岁孩子看待,认真询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容贤握紧拳头,“我母妃是被人害死的,我要为她报仇,想登基称帝掌控天下乱局,在这之前,我必须活着。”

想要容贤性命的人太多了,在容帝众多的儿子中,他也不是最受宠的那个。

“我要的很简单。”

权谋大事,容贤会自己学着成长规划,“我只想要姐姐,护我长大。”

没有期限,没有规定,夭夭想走的时候容贤绝不会留,但只要夭夭一日留在皇城,容贤就会帮夭夭一日。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夭夭好似看到自己的骨戒亮了那么一下。

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她望着窗户应下,“好。”

这一留,便是五年。

五年后,容贤十三岁了。

就在昨日,南萱萱也被赐婚,大婚将在三月后举行。

时间过得好快,又是一场春雨而来,夭夭独坐在桃花树上,一身白衣的少年走到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红衣姑娘问:“还是没有反应吗?”

夭夭摇了摇头,想到树下的人看不见,便笑了笑回:“没呢。”

夭夭留在皇城的这五年里,容贤带她见识了人与人之间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丝丝缕缕的恶欲贪婪横生不绝,滋养着夭夭的骨戒乌黑发亮。

然而半月前,骨戒又没了反应。

夭夭开着玩笑,“皇城大概满足不了它的胃口了。”

树下的少年沉默片刻,很快轻轻勾起唇角,“姐姐若想走了,子贤不会拦。”

夭夭愣了下,从树上一跃而下。

五年时间,当年白白嫩嫩的容贤身高抽长,已经有了日后的俊美轮廓。越是长开,容贤那张脸与容慎越不像,就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逐渐发生改变,变得狭长上挑,带了些凌厉逼人。

望着这位自己看护了五年的孩子,她无奈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贤认真盯着夭夭看,“可姐姐的心,已经飞走了。”

夭夭确实想离开了,天大地大,她想再去寻找新的能让骨戒起反应的恶源。一直未走,只因放不下这半大的孩子。

多年经营,摸爬滚打,容贤已经有了自己的心腹势力,他遵循当年的约定,在夭夭想离开时绝不挽留,夭夭叹了口气,“再等三个月吧。”

“等看着萱萱完婚,我便离开。”

三个月,对已经从皇城待了五年的夭夭来讲,不过是眨眼片刻。可如今这三个月变得异常难熬,望着毫无反应的骨戒,夭夭度日如年,终有一日抱酒在树下烂醉,崩溃大哭毫无形象,兽耳与兽尾纷纷露出。

她崩溃,不仅是因为骨戒再次失了反应,也是因为看不到容慎归来的希望,坚守的内心世界崩塌破碎,扑面而来的绝望感让她窒息。

她究竟还要等容慎多久?

容慎真的还能回来吗?

越是深究这些问题,夭夭越是痛苦发疯,在容贤匆匆赶来用披风为她遮挡兽耳的时候,烂醉的夭夭再次将容贤认成容慎,拽着他的衣服恼怒问着:“不是说好要让我等你吗?”

“可你倒是回来啊!”

容贤被吓到了,扶住她唤,“姐姐?”

夭夭不理,只是自顾自发泄着情绪,边哭边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快等不下去了。”

“云憬,容云憬!你究竟还要让我等你多久,我真的……真的快等不下去了。”

醉酒中,她好似看到红衣冷艳的容慎正懒懒坐在树上,又一会儿,白衣温雅的容慎站在廊上,轻轻叹息着对她笑,夭夭揉了揉眼睛,于是又看到两个容慎的身形逐渐透明,出现在她的身旁。

夭夭恶狠狠扯住他的衣襟,红着眼眶吼:“不许跑了!”

容慎不答,只是轻轻勾着唇角对她笑,他那张俊美绝色的面容恢复往日血色,眉眼勾人蛊惑,泛着淡淡的绯意。

忽然间,他俯身凑近夭夭的面容,摸了摸她的兽耳道:“夭夭好凶。”

很低很柔和的嗓音,泛着凉凉笑意,夭夭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容慎说话了。只这一句,夭夭就哇的一声又哭出来,哭的如孩子般撒泼捂无助。

于是容慎低叹着去擦她的眼泪,“真的想我了?”

夭夭含着眼泪瞪他,发狠说道:“你再不回来,我就不找你了!”

“我永远都不会找你,我要把你忘了,霸占你的魔主之位吃喝享乐,再去找几个俊秀公子拜天地!”

“容慎,我等你等的已经绝望了,我要将你忘掉!”

这话实在太狠了,夭夭说过就后悔了。

对比百年前容慎等她,远比她还要痛苦难熬,她如今等容慎还未到百年,哪里有资格对着他撒泼耍脾气。

“云憬,我……”夭夭张了张口,想说自己还能等他一百年,两百年,等到死。

即将出口的话被轻轻一个吻拦截,容慎倾身在夭夭湿漉的长睫落下一吻,轻柔道:“那便——”

容慎的身影开始消失。

最后的四字变得轻飘没有重量,他说:“如你所愿。”

怎么如她所愿?

是如她所愿霸占他的魔尊之位、把他忘掉吃喝享乐;还是……

如她所愿,他要回来了?

酒醒后,夭夭在榻上消沉想了三日,满脑子都是这个疑问。房门外,容贤来前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系带紧实,生怕再被夭夭认错人扯散衣服。

“……”

南萱萱成婚那日,入春,天晴云白。

夭夭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容慎,准备在今夜大醉一场,第二日一早离开。

她确实醉了,一次比一次醉的厉害,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开始见谁都喊‘云憬’这个名字,容贤的手腕被她捏出青紫印。

南萱萱见状眼眶发红,感慨道:“我今日成婚,没想到夭夭姐姐会这么舍不得我。”

容贤轻轻笑,“她不是为了你。”

“那是因为什么?”

容贤道:“她是在等一个人。”

“等的太痛太苦,再等不到……就要疯了。”

南萱萱啊了一声,“那你快带姐姐去找啊。”

容贤摇头,“我找不到的,只能那人自己来寻。”

扶着摇摇晃晃的夭夭上了马车,他忽然仰头看向黑沉沉的夜色,抬手接住了什么。

掌心攥起,他愣了愣忽然笑出声:“看来,姐姐是疯不了了。”

第二日。

夭夭被房外的嘈杂声吵醒了。

今日是她离开的日子,容贤在她屋内看书看了一夜,静静等着夭夭醒来。

“你在这守了一夜?”夭夭头还有些发沉,吃力撑着床榻坐起,她又梦到容慎了。

容贤将书阖上,“子贤是怕姐姐不告而别。”

夭夭心虚笑了笑,“你想多了。”

见窗门紧闭,她好奇的转移话题,“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乱。”

容贤眨了眨眼睛,很平静道:“没什么,只是忽然下起了雪。”

“雪?”夭夭不解,这天早就入春了,怎么会忽然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