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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滚烫的水珠溅在赵匡胤脸上,他蓦然松开手,

噼啪的碎裂声惊断了一室慌乱。

赵匡胤回过神来得时候眼前的人撞在墙边的屏风上,精致的白纱山水屏风衬着一张苍白的侧脸,长长的发丝垂下看不清表情,只是那纤细的指尖还滴下水来。

赵匡胤看着地上无数的碎片还冒着热气,这才反应过来那热水洒在李从嘉手上,下意识地心急,上前一步,“你的手……。”

李从嘉还是侧脸相对,见他过来,后退一步,“赵匡胤。”声音绝不同于往日,低沉得让人生畏。

赵匡胤刚要再上前说些什么,他就转身拉过屏风,绝美的腕子消失于屏后,右手上渐渐泛出红色,还是烫着了。

两人之间横贯于一道被拽得歪斜的屏风,影影绰绰地映出屏风后一抹碧色。“赵匡胤。”李从嘉不说话任何话,只是低沉地叫他,像是在叫一个醉酒昏迷混沌不堪的人。

“你过来,我……。。”赵匡胤不知道怎样说才合适,这时候的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这么多年的南北漂泊,从来没有过的不知所措。屏风后的那个人真真要把他逼疯。“我的意思是,你的手……。”

李从嘉不说话,他很难相信他。

赵匡胤向来直接,只想着那水的温度,见他确是被自己吓到了,也就干脆一些,以他一贯处事的作风,直接拔出自己悬挂于墙壁上的剑一剑劈开早已不稳的屏风。

华贵的山水屏风从中间一分为二,伴着些微尘碎屑散开,之后的李从嘉重瞳如墨。左手覆在右手之上正在察看。突如其来的声响,屏风竟被那人劈开,李从嘉当真是气极了。

开口唤人,声音刚刚发出,眼前人影一闪,赵匡胤竟然先一步略过来径直一手禁锢住他的腰,另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口。

一目重瞳子,帝王之相,这一次,那眼色深得要溺死人。

那一个瞬间赵匡胤笑得促狭,“你也会害怕。”

第十四章 还如一梦中

李从嘉被捂住口无法叫喊,偏偏又被他死死地箍住腰动弹不得,他哪里挣脱得赵匡胤的力道。一双重瞳怒意翻涌,很明显这一次是真的恼了。

“你也会害怕。”

怀里的人摇头,抬眼看向门外,有人声。

赵匡胤也不得不小心起来。只听见随李从嘉过来的飘篷在外询问,“主子?可是碎了什么物事?让人进去收拾可好?”

两个人都僵在当场,赵匡胤放开捂住他口的手,很明显是示意他答话。李从嘉万般无奈,他是该唤人进来,可是先下他们如此姿态,让人看了去……..

万万不可。他回身想要脱离赵匡胤箍住他身子的手,惹得赵匡胤更加使力,扯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安定公?赵公子?”飘篷听到了声响过来询问,却没想到半天没有回应,心下起疑。继续在门外喊。

赵匡胤径直将他推至墙边,低声在他耳边说,“快答话,该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如果现在你叫人进来,那我就直接送你去找杨玉环要霓裳羽衣舞。”

李从嘉甩甩衣袖,他就是这样,形势既然如此,挣脱无用不如从容以对,他盯着赵匡胤小声说,“你若是想杀了我,刚才就动手了。”

剑眉的人望着一旁地上劈开屏风的那柄剑,更加贴近他的耳畔,“是,我还不想杀你,那不如换种威胁?你若喊人,我便直接撕了你的衣服。”语毕竟然真的一使劲将李从嘉抵到墙壁上动弹不得。

很明显的不自然,李从嘉听闻此言瞬间错开了眼目,偏过头去看向门口,赵匡胤很想知道他此时应该是什么表情,如此烟雨锦绣里长大的人恐怕生平是第一次受这种无礼的威胁。可惜阴影里他的侧脸看不出什么,只是抬手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赵匡胤不要出声。

“飘篷,无事,碎了一只杯子,一会我走后再叫人收拾吧。”

“主子,茶水可洒了出来?不如飘篷进去……..”

“下去吧,没事。还有要事和赵公子商议。”李从嘉的声音恢复到平日的波澜不惊,还带三分慵懒的语调却让飘篷再不敢有疑义。

脚步声远去。

后背撞在墙上生疼,手上刚被滚水泼到的地方也不知如何,李从嘉放佛是真的累了一般,抬起腕子抵住额头声音低低的冲还不肯放开他的人说,“人都走了,你也可以松手了。”

赵匡胤只看他,不做声,不放手。

僵持不下,李从嘉终于对上他的双目,“赵匡胤,你可知得寸进尺三个字?”这话说完又觉得分外不妥,不由得想起那高楼之上的凌风而下,那尺寸间的……..

李从嘉竟然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眼前的人抬起他的右手,“烫着了。”碧裳的人下意识向后缩回手,被他再次抓住腕子。清瘦的骨骼轮廓绝美,硌在手里的感觉,就那么一直停在心上。

赵匡胤原来不知,春日里的李从嘉,手指也是冰冷的。

“记得去敷药,别留下烫伤的疤。”

李从嘉半侧过脸看他,“谁说的,一点伤也要这样女人的治法?”

赵匡胤大笑着放开他。

像是甚为满意地拾起地上的剑在袖上擦拭灰尘。

李从嘉长出一口气,缓缓地想要回到桌边,谁知道赵匡胤竟然剑头一转直指自己的眼前,还带有些青石地的寒气,光亮的剑尖离自己的瞳孔也不过只有一寸。

那如画般的山水碧色,衬着一剑戾气突然微笑。

其实生死,就在这一寸之间。

李从嘉发丝在几番拉扯后已经散开,前额的发滑下遮住了半边的眼目,苍白而淡薄的面色,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赵匡胤最怕他如此。

每一次,在他堪堪找回自己想要痛下决心的时候,李从嘉便总会有蛊惑人心的邪术,他清清楚楚告诉你,他不在乎。不妨一死。如此,让赵匡胤恨之入骨,凭什么。

背负着不可言说的过往。他依旧能够风轻云淡。

“不如归去?”一挑眉的风情。李从嘉说得尽兴,“我死之后,还请赵公子私下代为寻找霓裳羽衣舞曲谱,若日后真的有幸寻到,盼赵公子能够转交给夫人。”

赵匡胤怒意分明。

李从嘉见他如此,反倒是有些不解,“你本不就是要来杀我?那种毒名叫沁骨,不知我说得对不对?”这话到让赵匡胤一愣,“沁骨?你……..”

“你丢了东西。”李从嘉云淡风轻地告诉他,自己初见那夜,捡到了他滚落在地上时的那个瓶子。“毒入淸欢,死状类心疾?”

“你知道得不少,却也不多。”赵匡胤想他纵然是去打听,也肯定不知这北方毒物的底细,不过也就是从齐王的例子上推论罢了。

李从嘉摇头,“足够了。”

赵匡胤蓦地皱眉,

剑尖偏离,直入墙壁三分。

赵匡胤看着那手上的红肿,“李从嘉,”他直唤他的名毫不在意,“今日我不杀你,你欠我一命。”

轮到李从嘉笑出声。他心累,却不得解脱,如果那一剑当真是刺入了自己,会不会反倒是件好事,那些太子党人便会从此无忧,赵匡胤也便可救出弟弟从此逐鹿天下。而…….娥皇。还是放心不下她。最后而最后,他唯一的牵念,便是那说着亲手要为他染碧的女子。

念头一瞬即过,突然却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起,也开始期望着赵匡胤真的能够救出其弟。

还是太执念于此,自己还是相信长幼人伦。

李从嘉还是期待着,能够看见这乱世的真情。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游戏般颔首,“我说过,想我死的人不是你。不过如今看来,你似乎也对我的命感兴趣。真是奇怪,我不轻贱人命,却总有人想要轻贱我的性命。”叹口气,一个帝位,纠缠了这许多年。

赵匡胤见他许久无言,只身坐到桌边,并不看他,却扔下一句话让李从嘉拂袖推门而出。走得分外匆忙,再不肯多言。

“我只是对你感兴趣。”

第十五章 当年得恨何长

昨夜的种种都是说不清的一场事故,太过顺理成章,以至于让人格外有负罪感。他们两个人都有些不敢直面。

他们都还有着各自的立场。这场棋还未下完,怎能就临阵出了叛徒。

有十几岁的小侍女刚要进来,只见得一地狼藉,屏风竟然变作两截,还有一地的碎片。她战战兢兢地在门口问,“赵公子?可要叫人进来收拾?”

他起身走向门口,远远地还能望见那碧色的衣衫渐渐远去。

想他昨夜高空之中一落的风姿,赵匡胤微微闭上眼,扑鼻紫檀香,“进来收拾吧。”

“是……..”

下人们七手八脚抬出去了那屏风。私下议论不绝,全被他抬眼震慑了回去。幸得安定公还未曾怪罪什么,小丫头们也就自行退去。

赵匡胤躺在床上闭上眼,等了这么久太子的音信,还是什么都没有等到。看来,李弘冀是不会有变数了。

他还是要杀他。

他要杀他的六弟。

李从嘉赌输了。

他抬首摸过自己肩上的那道箭伤,本就不深,伤口凝结,不出几日便该彻底好了。只是那些黑衣人。赵匡胤想起那些人的身手能够射中自己肩头也算得了。忽地又想起不知光义如今怎样,怕是也在这样的严密监视下。

比起记忆中年幼的他,现在的赵光义早已摆脱了稚气。多年前那棵枯树底下的孩子如今也同自己一般高大。或许是因为长期身在寺庙中的缘故,赵光义的相比他反倒要更加沉稳。这样南国的相认,本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多年前,他们的父亲还是受到倚重的武王,年少的时候清晰地记得家中后园那片很大的练武场,每日清晨天还未亮时就有父亲的手下去练拳,父亲送赵匡胤去读书,偏得他与生俱来就是见不得那规规矩矩摇首诵读的先生,一去便总要惹出些事端。仗着自己从小就练得的功夫,今日打了同窗明日竟惹到了先生头上,书终究是读不下去,便也就一门心思放在了习武上。

可是赵光义与他不同,小时候的他喜欢安静,也喜爱读书,这曾经让自己很看不惯。赵匡胤如今倒在床上无事思量,想起那时候的光义,不自觉笑出声。

那日他午后练完了拳,正倚在院里的一棵枯树被砍断之后余留下的树桩上坐着拿刀雕木头,抬眼看见光义读书回来。

小小的人,那时候是有些怕哥哥的。他总是那么凶的样子,舞刀弄枪,每每见得自己的书上被人划了印记,那便准是他做的。可是他总不告诉父亲,赵匡胤曾经耀武扬威地嘲笑过,而他只是说,兄长为大。

这句话还是让他想起了李从嘉,他们都是这样识孝悌的人。可是那时候的赵光义才不过幼年,渐渐大了些,他终究还是和自己相仿的人,眼底能够看见一颗不驯的心。

四五岁的赵光义很好奇哥哥手中的那一块深色的木头,好像还隐隐有些香味。“这是什么?”

赵匡胤无事总爱自己玩一些小把戏,那时候一起的孩子间流行雕木头,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和纹路,拿出来摆在一起显示。赵匡胤自然是个中好手,懒洋洋地答他,“木头。”

当然不是一般的木头。色泽沉郁,自有幽香。赵光义疑惑地盯着那东西看了许久,刚要说话,哥哥却伸出手来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便只好闭了嘴。

赵匡胤私下看看,没有旁人,父亲正巧外出有要事,他拉过赵光义一起坐在那树桩上,把那块木头举起来细细地给他看,“小声些,这是上等的紫檀木。你看这色泽深紫,是珍品。”赵光义有些惊讶这木头的来历,伸出手去摸摸,虽然还不懂什么,只是直觉上便觉得此物一定贵重。

“这是一位高官赠与父亲的礼物,我悄悄地把他偷了出来。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目光透出凶意,惹得赵光义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