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点头,胡悦继续说:“所以在那个房梁之上吊着的都是人偶,尸体都被你们堆放在了这里。理由?”

女子摇头道:“真没想到是你来问我,理由就是公子你啊,我想要见你……”

胡悦微微蹙眉,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脑中划过了一个画面。有一个女孩跟着一个人,这个女孩年纪很小,她手里只有一个做工粗糙的玩偶,男人发出了笑声,他在玩偶的双手上画了一个图案,随后玩偶就自己动了……

那个女孩睁大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来人。她说:“好棒呀,我会珍惜的。环儿最喜欢你了!”

胡悦捂着头,他几乎脱口而出:“环儿……”

女子猛然抬头,她睁大着眼睛,她声音沙哑地问:“你想起来了?你想起环儿了吗?”

胡悦抿着嘴,但是剧烈的头痛让他根本无法思考,他捂着额头摇着头,整个人身体往后倒去。楚珏一把抱住倒下的胡悦,他看着女子说:“你到底想要他想起来什么?”

女子咬着嘴,她说:“我要让他想起环儿,想起云!”

胡悦咬着牙,他艰难地说:“到底……什么是云。到底……唔……”

胡悦疼的实在无法思考,他脑子划过了些许画面,一个不能走动的孩子,身边有许多的玩偶,但是她只有玩偶。她身上有一对儿玉环儿,玉环互相敲击,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她回过头,似乎说了些什么,随后露出了月牙儿似地笑眼。

胡悦张嘴想要说什么,喊什么,楚珏一把把胡悦拦到胸口,捏着他的下巴,挡着那些人的面便吻了下去,女子发出了愤怒地惊呼声。箱子里的尸体开始流出了血来。沿着盒子留在了墓室里。身边的珠儿捂着嘴看着两人。

胡悦只觉得楚珏度了一口气给他,他歪过头,终于没法再挣扎了,失去了意识。

楚珏轻柔地摸着胡悦的脸,眼神怜惜,女子尖叫道:“你在做什么?你就是这样把他……把他占为己有的?你这个……”

楚珏再抬头,眼睛已经是蔚蓝一色,他四周仿佛冷成了冰窖。但抱着胡悦的手却十分的温柔,他开口道:“你们真是痴心妄想。”

女子睁大着眼,她说:“环儿……环儿要……”

楚珏说:“环儿?你是环儿?环儿早就死了,你只是那个人偶罢了。那里还有环儿?”

女子睁大着眼睛,她的眼珠似乎都要凸了出来,她尖叫道:“环儿……环儿……我是……我是环儿。我要让他想起来,想起我来。”

楚珏没有看着女子说:“然后呢?你觉得你能成一个人吗?做得到吗?”

女子咬着嘴唇,她伸出了手,十指缠绕了许多的银丝,她转着脑袋,脑袋是机械地转动,甚至可以完全反转过来。她的眼角裂了开来,眼眶内流出了鲜血,似是泪一般。

女子却只是轻轻地一抖,那层层叠叠地箱子就往下落,落处来的都是一块一块的尸块。有些尸体一具化为白骨,有些却看似刚死,泛着浓重的腐臭,珠儿此时却犹如中邪一般,立在中间一动不动,似乎没了知觉。而女子的头有机械地转向了楚珏。她说:“环儿要的,就是我要的。我就是环儿,环儿就是我。我要……我要哥哥……”

说完她双手一抖,整个墓室内都是银丝,她说:“只要我一动你们就变成了碎块儿,不过不要紧……环儿会替哥哥重新做一个身体,哥哥长的那么好,我会做一个最好看的身体给给哥哥。哥哥永远都会在环儿的身边……”

楚珏冷笑一声:“凭你?做梦。”只听到一声爆裂,女子的手便突然裂成了碎块,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楚珏,楚珏说:“你只不过是一个泥偶,附了些人类的精气,环儿?那个瘸腿的女子叫这个名字?”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他凑近胡悦的嘴唇喃喃道:“还是那么不省心,从一开始便是……何时你才能真正的把心给我呢?”

女子睁大着眼睛,她几乎声嘶力竭道:“放开他,放开他!你这个……”

楚珏冷笑道:“你根本没办法喊出我的名字,那么低贱……不过你连让我可怜的资格都没有。看在那个环儿的情分上,你就这样死吧。”

说完楚珏只是微微捏了一下拳头,女子犹如是断了绳子的木偶一样,落在了地上,她最后只张开了嘴:“你是,原来你是……”

但却只有一个字,她的身体便碎成了碎块。随后身边的银线也落在了地上。原本呆滞地站在楚珏身边的珠儿忽然也摔倒在了地上,她睁开眼之后,发现楚珏依然抱着胡悦,她无法看清眼前两人,但是她却看记得楚珏的眼神非常的复杂。楚珏的眼睛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

楚珏看了她一眼,珠儿只觉得整个人的血液被人抽离了一样,她又晕死了过去。

楚珏依然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他轻柔地吻上了那个人苍白的嘴唇,淡淡道:“到底什么才是情呢……你告诉我,好么?”

忽然通道内闪出了绿色的灯光,楚珏只回头看了一眼。灯光便熄灭了。

楚珏喃喃地说:“时间是不多了……你要我怎么办呢?舍得?还是舍不得?”

房屋开始抖动,破旧的房屋开始往下砖瓦,那些箱子也往当中倒去。那些偶那些尸全部都想往下落,已经彻底分不清它们之间的区别。楚珏依然一动不动,仿佛想要抱着胡悦和此处同归墟尽。

此时昏厥的珠儿终于被剧烈的摇动给震醒了,她撑起身子,看着四周捂着头,自言自语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站了起来在看着四周的景象,顿时惊叫了起来,叫声引来了胡悦皱着眉头动了一下,楚珏忽然为之一颤,他一把抱起胡悦,回头看了一眼珠儿。刚要开口,似是从屋外传来了拄杖的声音,楚珏回头问了一声珠儿道:“姑娘能走吗?”

珠儿深怕他把自己落下,连忙点头。也管不了礼数,一把抓住楚珏。楚珏看了一眼通道,但是一时间却也找不到出路,这怀里一个,身边还跟着一个,但是却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就在三人逃生无路之时,环佩再响,不远处传来拄杖的声音,楚珏当机立断,抱着胡悦带着珠儿便往前冲,果不其然,那儿有一个门,推门而出便是村尾。在他们的眼前月如钩,夜似墨。

仿佛在屋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梦境。

月色下,那个在村头见到的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不曾看他们一眼,在夜色下,老妪拖着长长的影子,风吹着她的白发,像是一缕一缕得青烟。

“岁月催人老,旧事不堪提,寥寥三两言,怎载脉脉情。”

楚珏微微张嘴,那声环儿卡在了喉间,未出声。老者已经不见了,楚珏低头瞧着怀中的胡悦,只见他淡漠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楚珏把怀中人报得更紧,深怕他会抓不住。

等胡悦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在观情斋内的床上。身边坐着脸色焦急侍候着的虹翘,虹翘见他睁开了眼,由忧转喜,由喜转怒。她连忙扶着胡悦说:“公子你也太不小心了,短短时间内病了两次。”

胡悦一脸无辜,他说:“楚……楚珏呢?珠儿?”

虹翘柳眉怒挑道:“楚公子送珠儿回去了!你看看你……”

胡悦一个翻身,他赶紧穿上鞋子,冲出了观情斋。虹翘在后面拦都拦不住,走到半路看到送完人才返回的楚珏。楚珏微微一笑,此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来的俊秀儒雅的样子。

胡悦开口道:“事情最后如何?”

楚珏说:“结束了。珠儿我已经送回来了。”说完他抛了一个袋子过来,胡悦抬手接住。他捏了捏知道那是一吊钱。

楚珏说:“贤弟应该多睡一会。我晚上给你送些安神的药去。”

胡悦抿着嘴看着楚珏,楚珏依然在笑,笑的温和,犹如往常喝酒聊天一般。胡悦心中却泛着不明所以的情绪,他只觉得喉间像是卡着一根刺一样,怎么都无法咽下去。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干涩地问道:“珠儿……最后怎么样了?”

楚珏朝着他走来,他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只穿着单薄衣服的胡悦披上,笑道:“她没事,最后她没有被那偶精控制,只需稍作调理便可恢复了。葛老丈听说你为了救回珠儿下不得床,还说改日要送好几坛子好酒给你。”

胡悦依然站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能问什么,他几乎用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问道:“楚珏……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楚珏微微一滞,他说:“我瞒你,是因为我舍不得你啊……”

胡悦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楚珏从他身后把他抱住,胡悦感受到了来自楚珏的体温,他觉得在怪屋中的那种冰冷得让人窒息的气息,仿佛是一种幻觉。但这时的温柔和温暖却更加的脆弱,仿佛一击即碎……

是梦吗?也许不是吧。胡悦自己问着自己。但是他却捏着拳头。

而在远处,两盏灯笼透着阴森的光亮,照着两个俏丽的女子显得非常的突兀和怪异,仿佛这两个女子也是假的一般。

“姐姐……”

“我们不能插手,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机到了,我们就必须要按照主人的吩咐行事”

“姐姐我们做得到嘛?”

“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目的啊……”

第50章 柳情之音(一)

棠下柳丝乱飞絮,不似飞花胜飞花。还记他日折枝处,也是萦萦复萦萦。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让胡悦动心的东西,那除了好酒之外,那也只有是那些奇闻怪谈了。胡悦喜欢怪事,众所周知,但并不是因为猎奇,而是因为那些故事仿佛能在冥冥之中给予他一份触动。他对世间之物无法动情,却有正常人的悲欢喜怒;他似是了无牵挂,却对尘世有一份眷恋。这般矛盾在他的身上却是互为纠缠,牵引着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似地流连于世间。

虹翘素手一扬,手中的琴拨滑动琵琶的琴弦,如珠坠盘般响起了一首“飞花点翠”,在一旁点香的小英低首叹息道:“姑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似有心事,莫不是又在想胡悦公子?”

虹翘手并没有停下弹奏,只是微微蹙眉,也没有回答小英的问题,将自己的心思都附在了琴弦之上。

虹翘的思绪随着琴音流转到了她与胡悦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胡悦站在垂柳之下。身形单薄,仿佛像烟雾一样,只要一阵风他就消散于天地之间。虹翘想要去拉他的手,把他留下。胡悦的眼看着湖面,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没有让人觉得他有笑意,反而显得有些孤寂疲惫之感。虹翘无法忘记那双眼,那双眼中没有任何的情感,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没有想念,没有思索。仿佛什么都无法被这双眼记下。但就是那样的一双眼睛却让人有一种想要从中看到情感,想要被他记住的欲念。

“公子可是一人在此赏湖么?”

那是虹翘第一次和胡悦说话,胡悦依然在笑着,他把手指低着自己的唇边说:“嘘,姑娘莫要说话,我在听柳音。”

虹翘抬头看了看湖畔的柳树,她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外貌俊秀,但是好像脑袋有些问题的书生。虹翘就这样呆呆地站在这个人的边上,听着根本听不到的柳音。许久之后胡悦这才拍了拍肩膀,转身看着在就站得两腿发麻的虹翘说:“啊呀呀,唐突佳人,唐突佳人!罪过罪过。我一时听得入迷了,竟然忘了小姐也在,实是万罪。小生姓胡,单名悦,字慕之,这厢有礼了。”说完深深作揖而拜。

虹翘见他有趣,也笑着说:“不打紧,反正我也正好赏湖。全当是有缘作伴了,奴家名唤虹翘,乃是船舫的秋娘(唐代一来歌妓的别称),公子还礼了。”

柳叶飞絮,虹翘豆蔻年华,二人相逢之时。乃是一曲不存在的琴音而相逢。

虹翘低首淡淡道:“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他说的柳音到底是什么样的琴音啊……”

小英见虹翘又在自言自语,摇头道:“对了,说道琴,姑娘你可知最近有个卖琴的货郎被船舫的姐妹传得可是热闹。”

虹翘收到胡悦的影响,对那些古怪离奇之事也甚是兴趣。她放下琵琶,拿起折扇说:“哦?怎个说法?”

小英指着脸画了一个圈儿,说:“俏啊!如果说胡悦公子长的俊秀不为过。但毕竟是个男子,但是这货郎的脸可是比女子都还要艳丽呢,甚至如果不是他说话都分不出他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有人猜测他是女扮男装,我没有见过,所以也不知是真是假。”

虹翘见小英特地拿他和胡悦比较,略有不悦冷笑道:“男子女相罢了,不足为奇。以色侍人,色衰而爱迟,男女皆此番道理。”

小英猜到自己小姐必定会为了胡悦说话,连忙接下去说:“那姑娘为何不借着换琴弦的机会,唤那货郎来船上,咱们看看到底是生得个怎么摸样?”

虹翘白了她一样,笑道:“只是你想要看看罢了,也罢,我正好想要换弦,你让他来,我倒要看看到底生得是什么样子。让你们一个一个都这般着魔。”

小英笑着放下香炉,欠了欠身便往外走去。虹翘摇着扇子喝了一盏薄茶的功夫,就听到船舫外传来了小英的声音。果不其然小英把一个年轻男子引入了船舫。

小英对那男子道:“这便是金水河畔艳名远播的花魁娘子虹翘姑娘。姑娘今日想要换一下琴弦,特请你来算是给你做个利市。”

那人连忙摆手作揖,他刚开口道:“虹翘姑娘,这厢有礼了。”

虹翘就站了起来,她说:“你……”

小英也有些吓到,她凑近小姐说:“这声音怎么和胡公子一模一样呀。”

再见那人缓缓抬起头来,脸略微有些消瘦,但却白洁如玉,一双眉眼清丽无双,单单看那五官犹如西施再世,飞燕还魂。却冷艳非凡,似空谷幽兰。只是这等容貌却生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货郎看着虹翘,眉目之间似是流光暗转,眉目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冶之感,他开口道:“小姐过去见过在下?”

虹翘合起扇子,微微侧身颔首道:“不,并不相识,只是单听阁下之音,与我一位好友十分相似呢。”

货郎哦了一声,说:“那也是巧得很呢,小姐要换琴弦,不知是什么琴弦?”

小英递过虹翘的琵琶说:“麻烦你换一下这把琵琶的琴弦,可要换好的,小姐可是个行家。”

货郎郑重地接过琵琶,叹道:“好琴,果真是一把好琴。且让我看看这把琴吧。”

虹翘微微点头道:“过奖了。”

小英悄悄说:“声音居然如此相似,但是相貌却又不一样,如果让胡公子来此见他,不知会是如何情景。”

虹翘心中也有了一丝玩闹之意,主仆二人互看一眼,小英连忙道:“货郎你先在此看琴。小姐我这就去给你取上次的那匹红帛。”

虹翘眼中含笑,点了点头,小英一阵风似地溜了出去。船舫内只剩下认真看琴的货郎和好奇万分的虹翘。

虹翘开口道:“阁下姓什么,唤什么名?哪儿人士?”

货郎放下琵琶,恭敬地抱拳道:“在下姓柳,单名一个因。乃是长安人士。”

虹翘喃喃道:“柳因,柳音……居然那么巧合”

柳因愣了一下,他笑着说:“小姐说的巧合指得是什么?”

虹翘端起茶盏,笑里透着狡黠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件往事,不足道也。”

虹翘一边喝茶,一边想:“公子你可要快点来呀,我可要看看你看到此人的表情呢。”

虹翘本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她单单就从琴法上便和此人聊了起来,自然一时半刻货郎也不会起疑。只当是多了一个知音之人。

话说两头,小英疾步朝着观情斋走去,可惜天公弄人,正巧着胡悦出门在外,又是那个不用钱的灌酒工在门口灌酒。堂堂侯爷拿着酒壶一脸利索坦然地灌着门口的葫芦。

小英瞧着居然是楚珏,哀声叹气好不失望。

楚珏微微抽着嘴角,见丫头这般失落便也生起了好奇便询问道:“小英姑娘为何如此着急前来,虹翘姑娘又出了什么事吗?”

小英嘴快心直,便把那货郎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楚珏,楚珏哦了一声,灌完酒葫芦便朝着小英笑道:“那我可要去看看。”

小英顿时有些后悔意识嘴快,她心想虹翘小姐素来喜欢胡悦公子,这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的事情,连老鸨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得,只是这楚珏公子和胡悦公子之间的关系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而且似乎比起虹翘,楚珏和速来薄情的胡悦更是熟络,这一来二回,牵丝连脉的,让原本就向着自己小姐的小英心中也泛着一股没来由的抵触之情。

楚珏却已然准备朝金水湖走去。小英还没想好托辞,只见楚珏已经走得老远了,只能匆匆更了上去。

楚珏不似胡悦这般天生的笑相,如果没有说笑的时候那张脸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所以小英隔着老远尾随而行。楚珏也不在意,他走得很快,但是却也能让小英跟着,两人很快就回到了船舫。

虹翘见居然是楚珏前来,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这些微妙的神态全都落在了楚珏眼中,楚珏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笑着拱手道:“虹翘姑娘这段时日可好啊。”

虹翘连忙起身作了一个万福,便道:“有劳公子惦念、托福,近日都还安好。”

寒暄数语,边上一直看琴的柳因开口道:“小姐既然有客,那可否让我把琴带回去,我身上所带的这几根弦都不适合这把琵琶,住处倒是有一根上好的‘相思弦’,可用于此琴。”

楚珏听他的声音,也是为之一愣,他转头看着那人,面容如温玉,清丽高雅,似是女子一般,站在虹翘边上居然丝毫不逊其艳丽。

楚珏点了点头并未作谈,柳因取走琵琶便往船外走。

楚珏等此人走后,道:“姑娘唤胡悦来此,也是为了见他一见吃惊的样子吧。”

虹翘芊芊而笑,说:“自然是了。公子也想看到吧?”

楚珏说:“我倒觉得,相见不如不见。”

虹翘抬眼看到:“哦?楚公子何出此言?”

楚珏说:“如果让他见了,说不定他就会追着‘美人’身后跑了。”

虹翘顿了顿,一下子也笑了出来,虹翘一边笑一边摇头道:“楚公子说笑和胡公子有不同,胡公子说笑一下子就能让人知道他在逗你开心,而楚公子不同,您说笑可真是不着痕迹。”

虹翘朝着小英道:“小英,快去给公子沏一盏好茶。”

小英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虹翘引着楚珏入座,楚珏轻拂衣摆,端坐道:“和他在一起久了,在木讷的人都会开玩笑。”

虹翘一双桃花眼笑成弯月儿,但眼中的笑意却有些苦涩,她说:“是啊,但是胡公子却总像是一阵雨一样,你能期待和雨相逢,但是却留不住……”

楚珏看了看虹翘,略微停顿下说:“也许对于胡悦来说,他也有想要留住的东西。”

虹翘看着楚珏的眼睛,从那漆黑如墨般的眼中却看不出一丝动情之色。但是虹翘却在那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之间割舍不去的情。

她苦笑道:“也许吧。那也只有公子他自己知道。不谈那个酒痴了,说说那个货郎吧,他的名字也很是巧合。他叫柳因……我记得当年我与公子第一次想见之时,就是他让我陪他听了好久的柳音,但是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楚珏眼睛一亮,他说:“哦?”

虹翘点头,她说:“因为这个,曾经我打趣他是个‘闻风听柳自成音’的傻子。后来发现他是一个嗜酒如命的痴子。”

楚珏拍着扇子,点头道:“柳音柳因……

虹翘笑说:“也只是个相似而已,但要真的细听还是能辨别出其中的不一样,只是……此人的长却让我心里甚是不舒服。也不是说颜色相轻,只是……他让我觉得好像很悲伤。”

楚珏抬眼哦了一声:“怎么个熟悉法?又如何不舒服?”

虹翘深思后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就是觉得此人的长相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却有说不清,只是那一颦一笑却让我心底泛着不舒服的感觉。或者说他整个人给我的气息就非常的抑郁而且泛着空荡荡的感觉”

楚珏说:“空荡荡……似乎虹翘姑娘你说到了一个重点。且不说其他,此事还是不要向胡悦说得好。

虹翘也是认可,便颔首答应道:“好,我不提就是了。”

楚珏爽朗一笑,眼珠中却闪过了一丝虹翘没有发现的光泽。

楚珏稍作片刻,用了一盏茶之后便起身离去。小英收拾着茶碗,她说:“奇怪,为什么楚公子会关心此事?我印象中楚公子总是冷冷淡淡得。也不和船舫姐妹多说话。”

虹翘挑起一根簪子,她说:“小英,我问你一事。”

小英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了一眼虹翘,虹翘说:“你觉得是胡悦和楚珏二人,如若让你选,你觉得那个人更神秘莫测?”

小英被她的话问住了,她深思后回答道:“这两个人都一身的谜团,谁都不比谁谜团少。怪哉?难道他们从不过问彼此?”

虹翘宛然一笑,说:“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我流落风尘已久,见过许许多多的人,有些人戴着面具过日子,有的人则装疯卖傻过日子,有的人则汲汲营营过日子。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有真实的一面,真实的过往,但是胡公子和楚公子二人却让我觉得像是平白无故出现在这个世上。所以他们二人才能那么亲密,也是因为他们二人实在太相像了。”

小英被虹翘的话说的浑身发冷,她凑近虹翘说:“难道这两人都不是人?莫非……”

虹翘笑着说:“如若是精怪也有精怪的特征啊。你瞧瞧胡悦,虽然是邪但却从没有害过人,你再看看楚珏,虽是谜但却是正人君子。这正邪之间又如何那么简单就判断呢?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现在细想好多事情都是靠着他们一笑一饮之间解决的。说来这也是缘分呐。”

小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虹翘苦笑着把簪子插入了发髻上,她对着铜镜笑道:“也许我不该太贪心,哪怕有一天他们都不见了,我不求他们能记得我,只求我能记得他们,这就足够了。”

一阵风吹过,船舫内吹满了一厢春意,正道是: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第51章 柳情之音(二)

河畔边上柳丝如烟。楚珏一人独走河畔,他手里捏着两张纸,其中一张黑纸,一张白纸。上面都写有东西。

楚珏稳重的眉间划过了一丝犹豫,他捏纸的手又紧了几分。又是一阵风而过,从楚珏的手中飞过了一张纸,纸从楚珏的手中飞出便马上消散在了风中。

他微启双唇,勾出了一抹苦笑。便继续往前走。

此刻观情斋的主人已经回来,未入屋,便能听到倒酒的声音。楚珏走到这儿脚步也变得轻快些许。他推门而入,胡悦坐在老位置上看书,留着空位给楚珏。

胡悦眼不离书,但是手却已经给来人斟上了酒。他一只手撑在脑袋。

楚珏轻呷一口,说:“回来的可真早。”

胡悦抬头笑道:“只是送个信儿,一个来回也不需半天时间。”

楚珏点了点头,喝着酒,凑近棋盘开始看棋局。此时胡悦开口道:“你从翘儿这里过来,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珏微微一愣,随后嗅了嗅袖口说:“贤弟的鼻子真好。从这丁点儿淡香就猜到我从哪儿来。”

胡悦放下书说:“你没事不会独自去,而门口的酒壶灌满了,那我便猜测是小英来找我,没想到却遇到你。翘儿可有什么事?”

楚珏取走几颗棋子说:“她原本想要让你见一个卖琴的货郎。”

“货郎”

楚珏道:“你对柳因这个人可有印象?”

胡悦脸上出现片刻的动摇,随后摇头说:“这个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楚珏说:“那你能和我说说为何你所听奏的柳因吗?”

胡悦宛然笑道:“是翘儿说给你听的吧。她一定到现在还在怪我让她白白站了那么多时候。”

胡悦放下手里的书,他朝着楚珏勾了勾手指,楚珏心领神会地凑近他。胡悦低声说:“这可是有缘故的,要听吗?”

楚珏眼角扫了一眼故作神秘的胡悦,说:“什么缘故?”

胡悦说:“柳音这样的声音自然不是这阳世间的声音,活人是听不到这个声音的。”

楚珏说:“所以你听的乃是亡者之音?”

胡悦笑着点头说:“也许是,也许不是。”

楚珏继续追问:“这必定有所交易,否则活人不得而听,以何物作为交换?”

胡悦苦笑道:“以楚兄之能早就猜到了吧?”

楚珏看着胡悦,胡悦虽然还是笑着,但是笑的有些难看。楚珏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拿回你的声音?”

胡悦说:“有必要么?”

楚珏那茶碗的手抖了抖,差点把茶叶散了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恼怒,低声说:“我不想要看到一个陌生人出口都是你的声音,以及,此事我认为并不简单。”

胡悦哈哈干笑这转过头,楚珏喝了一口茶说:“我说贤弟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胡悦这才转过头,凤目一转笑道:“兄也没有把打算说出来呀。”

两人相视片刻,皆而大笑。随后楚珏放下茶碗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么这次还是老规矩。”

胡悦点这桌子看着他说:“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输者三十年花雕红一坛。”

楚珏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于是又是片刻的暂停,两人各怀心思。前番平常的交谈到现在也没了轻松的感觉。两人之间游走着一丝不安。

楚珏破天荒地没有强留,而是稍坐片刻便起身离去了,胡悦把人送到门口,在房内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似是打定主意出了门。

似乎夜晚开始下起了小雨。胡悦手里拿着油纸伞,漫步走出了小巷。

这条路也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走停停,有的时候会笑出声,有的时候却唉声叹息,但最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面前这是一栋民宅,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他叹了口气说:“哎,真不想来啊……”

但是踌躇片刻,却还是推开了那扇门,门后乃是一个院子。但是却没有人打理过,杂草丛生,一颗歪歪扭扭已然枯死的柳树上挂着许多的木头,木头上都或多或少有洞,有些还有暗褐色的血迹。每块似是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胡悦拨开那些杂草,朝着一栋矮屋走去,那个屋子也甚是破败。最诡异的是,在屋子大门口摆放着两个纸扎的纸人,一男一女,手中各持一把拂尘和一盏灯笼。怪诞的表情似是看着来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如果是普通人也许单单看到这两纸人便被吓得却步了,胡悦摇着头,推门而入,门内传来了一股奇异的香气,这种气味让人闻着非常不舒服,硬生生地让人想到那些离愁之苦。情绪也大大为之沉重。

胡悦皱着鼻子,挥了挥手。屋内有一排蜡烛,胡悦随手抄起其中的一根,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却很空,正常人家该有的器具这儿一样都没有,只有一个供桌,一排蜡烛,一个蒲团。再无其他。

蒲团上都是灰尘,但是奇怪的是这样一栋似乎已经没有人居住的房子,蜡烛却不曾熄灭,看着蜡烛厚厚的蜡油,烧了很长的时间。

这样怪诞的一个屋内忽然幽幽地传来了一个女子柔弱的声音:“这一股子的酒气,哎,可是胡生前来?”

胡悦微微欠身道:“正是小生,还请姑娘出面一见。”

“呵呵,当初你毁约在前,如今有何脸面来见我?”

说完此话,之间胡悦的身后伸出了一只纤瘦的手,指甲极长,掐入胡悦的肉里。胡悦闷哼一声,道:“是相见不如不见,但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呐,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再掐下去我就没气儿和你说话了。”

“呵呵,果然是巧舌如簧,舌粲莲花的胡生啊。”声音消失,那只手也不再出现,胡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刀红痕。

胡悦说:“这次来我是想要问一件事情。”

“哎,胡生啊胡生,你可知来我这儿还活在阳世的人儿现在也就你一个了,我真有些不忍了,所以让你好过了那么些时日。你好好地活在太阳底下,风花雪月,为何不珍惜呢?”

胡悦道:“为了一坛三十年的花雕红,我也只能拼了。”

“还是老脾气,没了酒臭味儿你是不是就觉得没了人味儿了。”

胡悦撇了撇嘴,道:“老朋友了,何苦那么损呢?”

“哎,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了,损你还把你当朋友,否则以你当日对我的欺瞒,你进门之前就已经死了,又何谈现在?说吧,来此何事?”

胡悦说:“我想要知道最近是否有人最近来此交换过东西。”

“问此做啥?”

“搞清楚一些事情。”

“有,一直都有,要知详情,规矩你懂的。”

“姑娘,我们是老朋友了。”

“不要得寸进尺。”

“说说条件?”

“还是那句话,我要那个人。”

“难度太大,换一个。”

“你替我杀了他。”

“我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再换一个。”

“胡生!”

“姑娘……”

“二者选其一,然后告诉我答案。否则……你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姑娘……”

“再喊一句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胡悦闭上了嘴,随后手中的蜡烛瞬间熄灭,再也没有女人的说话声,他一个人手里拿一把伞,站在破屋的中央,为难地摇着头。再昏暗的屋子里,忽然跳出了一只巨大的猫,那只猫瞪着眼龇牙看着胡悦。

胡悦朝着它笑了笑说:“小友,久见了。”随后便退了出去。

胡悦无功而返,他走出了破屋时,屋外的雨势更大了,大雨唰唰落下,胡悦手里没有灯笼,只是打着一把油纸伞,朝观情斋而回。一路走一路思,大半个身子都被雨水给淋湿了。他的脑中不停地回忆着一些古怪的片段,这些片段像是做梦一样零碎。仿佛是一首支离破碎的琴曲,无法完整地被奏出,未成曲调。

此事他不是有意不透露,只是如果说出来那是否会牵扯更多,会不会让事情往更坏的局面发展?可知世上情是最难解的,比情还要难解的那便是有情而生的恨。

胡悦脑中划出了一个奇异的画面,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人的头颅,他吻着头颅,随后从他的身体里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勒住了那人的脖子。如此怪诞的一幕在胡悦的脑子一瞬闪现,很快他便看到了一张妖异的脸,随后那张脸气孔流出了血,只是依然在笑。

胡悦只觉得一阵心疼,他捂着胸口,身子稍微有些晃晃悠悠,他心中默念定神咒,再回神,却发现在他的面前已经站着两个女子,不是他人,正是阴阳鱼的那两个鬼女。

她们没有打伞,但是却没有被雨打湿。手里的灯笼在雨水的折射下泛出氤氲。

其中那位柳姑娘道:“公子久见了。”

胡悦还在那阵不适之感之中,身体浑身没有力气。但是依然强撑着抱拳笑道:“二位找我有事?”

二女笑如桃李,眼中却流过绿色的光泽,不似人间之人,两张脸在雨水中模糊不清,胡悦心中也泛起一丝古怪的不安。他虽然也笑容相对,但是抱拳的手却捏紧了。

柳说:“今日前来乃是麻烦公子归还一物与我二人。”

胡悦笑道:“我好像记得没有欠二位姑娘什么东西吧?”

边上燕笑道:“当然有,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柳儿打断了她的话,笑道:“此次乃是我家主人特意差我二人前来相讨。希望公子莫要为难我二姐妹。”

胡悦哦了一声,但是中心已经移到后脚跟,他一边笑着说:“那还请贵主人前来提示一下,我年岁大了,这记忆的确不太好。”

柳儿咯咯笑道:“公子还是和过去一样爱开玩笑,但是主人特要我提醒一下,给公子的时日不多了。”

胡悦听到最后一那句,仿佛有一个回音,也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他只觉得太阳穴仿佛像是被针狠狠地刺了进去,一瞬间疼得他咬紧牙关,额头已经溢出了冷汗。原本拿在手中的伞也落在了地上,雨像是有千斤之重一样落在了胡悦的身上。他捂着头,虽然还勉强笑着,只是脸色惨白冷汗。二女却并没有离去的样子,胡悦暗自叫苦,但是却也没有把握马上逃离,只能这样僵持着。

他咬牙笑道:“怎么每个人都对我说这句话,真的是盼着胡某去投胎吗?可惜胡某死不掉啊。”

边上的燕斜眼看着还在硬撑的胡悦,她伸出了手,她手上拿着一块石头,胡悦没有看清是什么,只觉得他脑袋像是被这块石头吸走一般疼痛。就在燕儿即将碰触到胡悦之时。

忽然划过一阵阴风,燕的动作为之一滞。那一瞬的时间,胡悦只感觉身后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再回头楚珏站在自己的身后。

楚珏看着二女,二女神色也为之一变,随后雨势一瞬间增大,胡悦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随后便失去了知觉。只听到最后一句话:“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胡悦只觉得像是摔在了云层之中,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那样东西都不能交出去,但是什么东西他却已经不记得了。

胡悦在神智不清之际,喃喃道:“云……不可以……”

楚珏接住胡悦的同时,那两个鬼女则已经消失在大雨之中。他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叹息道:“看来还是没办法阻止……”

楚珏喂了一粒药丸,胡悦终于从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中恢复过来。他看着楚珏皱着眉头说:“你跟着我?那个地方你也去了?”

楚珏说:“没有进入,因为你没有危险。”

胡悦说:“那你想要知道关于那个地方的故事吗?”

楚珏道:“你肯老实说了?”

胡悦说:“哎,没办法,她开出了一个我早该想到,却无法做到的条件。这一局我输了。”

楚珏说:“我也没有赢,我最后还是因为舍不得,所以做出了选择,我也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

楚珏朝着胡悦露出了非常温和的笑容,就像是平日里他造访观情斋寻胡悦喝酒一般,他笑道:“我并不后悔如此。”

胡悦捏着楚珏的手臂力道加重,他眼中有迷茫也有不忍,但似乎却多了一份无法言语的情愫。这是之前所没有的,哪怕无数次的温存之后也是淡薄冰冷的胡悦却因为这一个笑容,忽然之间心口像是融入了什么一股暖流。在毫无起伏的心境里犹如惊蛰之雷。

但随后那样的感觉依然消融在了心中,也许藏匿在了某一个角落之中。

胡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站起了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纸伞,说:“走吧,看看还有酒肆营业吗?烫一壶酒,我来给你说说那个关于柳音的故事吧。”

楚珏摇了摇头说:“回去吧,浑身湿成这样,这么喝也不会舒畅的。”

胡悦哈哈一笑,楚珏低下头牵着他的手,胡悦为之一颤,他尴尬地看着楚珏,楚珏拉着他往回路走。虽然两人都湿透了,但是胡悦依然眷恋着楚珏身上传来的暖热。他低着头闭上了眼,一滴水从他的鼻尖滴下,但却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两人回到了观情斋,换上干净的衣服。胡悦只穿着一件单衣,披散着发。他手里拿着一壶酒,楚珏也是单衣,简单地束着发。两人背靠背地坐在床上。楚珏看着拿着酒壶的胡悦不语,只等他自己愿意开口说。

胡悦灌了一口酒,他朝着楚珏看了一眼,随后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目光,但是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是苦涩的。他说:“这次可能是有些麻烦了,因为我和一个人定了一个契约,但是我无法做到,而她可能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胡悦把酒递给了楚珏,一人一口酒。胡悦闭上眼睛,拿手遮住了额头说:“这事……要从那儿开始说起呢?让我想想,哦,柳音,对了……”

胡悦睁开眼继续说:“也是一年寒食……翠柳如烟,那个时候我遇到了那个猫妖小鬼。”

第52章 柳情之音(三)

那时的胡悦辗转各地,但是却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待得长的。因为自己无法衰老,无法死去,所以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一个怪物,他只能这样不停的搬迁。孑然一身的胡悦慢慢地麻木了人的情感,看惯了生死,看惯了悲欢离合。他总是默默地一个人像是站在红尘的边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红浪中翻腾,被七情六欲所束缚。他离不开,只能看着,一直看着。

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孩子,他和胡悦一样犹如飘萍一般。那时胡悦路过一座寺庙,他在寺庙的墙角边儿发现了他,他不似其他的乞者。他的面前有许多用柳藤编制的小玩意,虽然做工粗糙,但是他却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有些善男信女便会买上一个,他也不千恩万谢,只当是一桩平常的买卖。眼神充满了淡然冷漠。

这份淡漠让胡悦仿佛看到了自己,他停驻不走,观察这那个小孩。小孩抬头看着胡悦,胡悦问道:“你卖这些能吃饱吗?”

小孩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道:“至少现在还没饿死。”

胡悦哈哈大笑,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小孩瞪了他一眼。胡悦蹲下身说:“那你觉得你会饿死吗?”

小孩冷哼道:“我有手有脚,怎么会饿死,倒是你一看就知道穷书生一个。不买东西就快滚开。别当着小爷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