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挠挠头,“我知道这个时候跟您说可能挺不合适的,但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那天要不是我冒失闯进去,您跟周小姐也不会…”

“好了。”王谨骞出言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抿了抿唇。“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去工作吧。”

江衡瞧着王谨骞眼底一片深谙,忍不住欷歔,纵然是资本市场上强大到让人提到都敬畏的小威尔先生,也有为情所困变成这不堪重负的模样啊。

陈良善派来的三个人和技术部几位总监一直忙到了下午才出了眉目,不仅抓到了那个恶意攻击投行网络系统的黑客团伙,还找到了对方的ip地址。

所有积压的黄金期货等交易在最后关头全部出仓,除了经受了为数不多的损失之外,危机基本算是解除了。

会议室一片欢呼,同事们纷纷拥抱庆祝,王谨骞也难得脸上带了点轻松笑意。

这大概是最近这一段时间,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王谨骞亲自送陈良善的三员大将回去,在投行门口,为首的是陈良善的副总,对方跟王谨骞握手,十分周到。“王总,我们来的时候陈公子特地交代让您别客气,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真不需要我们帮忙攻击对方吗?这种损失情况,很严重啊…”

王谨骞同他握手告别,笑的谦逊。“告诉陈良善我心领了,说到底也是家务事,就不劳你们了。”

对方醒悟,也不再坚持,待目送他们上了车之后,王谨骞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之后,语气忽然变得冷漠起来。

“卓阳,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很可笑吗?”

对方懒懒的,显然没把王谨骞的质问放在心上。“呦,这就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相比现在这边经历的,可差的远了。”

王谨骞闭了闭眼,没了耐心。“我跟你说过我知道了。”

卓阳一下子变了语气,“王谨骞!”可能是声音太大惊到了旁边的人,卓阳把嗓音放低,咬牙切齿。“你要知道不是我需要你!做人得有良心。”

王谨骞对卓阳的这句话不置可否,还欲再说些什么,可是转身之间,却被一楼大厅的景象惊住了。

数百平米的大厅内,站着近乎投行全部的高层和员工,何姿江衡在最中间,大家都穿着昂贵的职业套装,一字排开面对着王谨骞,脸上隐隐带着笑容和期待。

王谨骞把电话缓慢的从耳边拿开,反应有点迟钝。“这是…?”

远处有小推车的车轮吱嘎吱嘎压过来的声音,人群中静默了几秒,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欢呼。

“王总生日快乐!!!”

满天飞的都是彩带和纸屑,伴随着欢呼的,还有从远处推过来了一个足有一米多高的生日蛋糕,蛋糕的最上层,是个依据着王谨骞形象做的穿西装的翻糖小人儿。

王谨骞都被这阵势弄懵了,他后知后觉的抬手来看腕表上的日期,小小的方块里,写着26,今天是,二十六号。

纵然是再严肃的老板面对这样一群员工的时候也无法板脸,他失笑。“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都忘了,已经太长时间没过过生日了,以至于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没有觉得任何特殊和不一样。

好像打记事儿起,这生日在王谨骞这儿,就不算个节日。

王妈妈从来不记着这个,偶有一两年心血来潮能想起来就给王谨骞早上的面条里加个荷包蛋,只当是过完了。

负责公关的总监微笑,把话拿捏的恰到好处。“王总第一年来中华区,我们一定得给老板留下个不一样的记忆才行啊。”

何姿穿着黑色的香奈儿,踩着红底的高跟鞋,姿态优雅。“大家给您的一个小礼物,本想着今天早上弄的,谁也没料到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情,有点小仓促,不过还不错,算是惊喜吧。”

王谨骞受宠若惊,干脆用了奖励每人一个月的全薪做感谢。

大家起哄着让王谨骞切蛋糕,王谨骞不吃甜食,让大家拿到餐厅去分了,还特地恩准了提前下班,结果大家不同意,他硬是被一帮人架拢着带着滑稽的帽子吹了蜡烛才算完。

“王总,大家晚上订了个地方给您庆祝,顺便也当犒劳我们打赢了这场仗,您可一定要去啊!”

王谨骞一顿,推辞着拒绝。“我就不去了,你们尽兴玩儿,我买单。”

“那可不行!!没了老板我们还玩儿个什么劲儿啊!”前台的几个小姑娘不干了,嚷嚷着几个总监帮忙说话。

何姿上前劝道,“王总,大家一片心意,别辜负了。”

“何况…”何姿放低了声音,“可能是最后一次有这样的机会了?”

王谨骞吃惊,随即明白过来,她是卓阳的亲师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犹豫了一会儿,王谨骞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行吧。”

天色阴沉沉的,大家商量着快点走,年轻的女孩们雀跃着去公司的洗手间换衣服,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看的裙子找出来穿在身上。

王谨骞和前任的未婚妻小姐闹僵的事情全投行上下没几个不知道的,这个时候,晚上给老板的生日派对,谁都想让自己出挑显眼一点儿压别人一头,心里盘算着没准儿自己就能成了老板娘。

公司高层有单独划出来的洗手间使用,何姿和公关部的宋姐站在洗手池上,正在认真的描着唇彩。

宋姐拿起何姿化妆包旁边的香水,仔细看了看。“怎么换了这个牌子?小清新?也不是你的风格啊。”

香水是bvlgari的婴儿系列,很清淡温馨的味道,相比何姿平常惯用的小黑瓶的确相差甚大。

何姿把淡蓝色的瓶子拿过来,闭眼喷了两下,待香雾完全落在身上的时候才慢慢的睁开眼。“有吗?我觉得挺适合我自己的。”

宋姐年龄稍长,和何姿关系也还算不错,她笑着后退两步打量着何姿身上香槟色的小礼服和她打理蓬松的头发。“看出来了,咱们何大总监这是彻底转性了。”

“以前我就觉得你那天天除了黑就是白的套装差了那么点意思,你看看我们公关部那些丫头片子,哪个不是在男人那里要风就得雨的,你岁数也不大,这么打扮就对了。”

何姿收拾好化妆品,理了理头发,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

周嘉鱼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她手里提了一个巨大的纸袋,上面印着某个奢侈品牌的经典logo,手拎处用白色丝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看得出来是件价值不菲的东西。

周嘉鱼的车停在几十米处的停车场,她站在商场门口,用了几个姿势都没能把纸袋完整的护在怀里,后来实在没辙,她干脆脱了身上的长外套裹在外头,一路小跑的上了车。

本来没想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的,但是没想到碰到商场临时组织的防火演练,一拨一拨的尖叫和逃窜,还得被迫着跟着人群跑来跑去,弄得人心烦气躁。

她拿纸巾大咧咧的擦了擦头上和身上的水,开车往王谨骞的投行走。

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反正去王谨骞的公寓势必要路过那里,可以先去投行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在工作,要是还在自然最好,要是不在也不耽误什么,打听了行程再往他家去就是了。

周嘉鱼今天买了一件很漂亮很显身材的裙子,黑色的薄羊绒长裙,妥贴的穿在身上,衬的她高贵又矜持。

投行的一楼有值班的保安在,让周嘉鱼意外的是,原来晚上九点都灯火通明的地方此时亮灯的楼层屈指可数,大厅更是显得冷清,有保洁阿姨正在清理地上的纸屑和彩带。

“小姐你找谁?”

保安拦住周嘉鱼,礼貌盘问。

周嘉鱼:“我找一个朋友,他在这里工作,不过…”她往里看了看,有点奇怪。“这里下班这么早吗?”

保安见周嘉鱼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一时放松了下来。“小姐你长的这么漂亮,是咱们投行哪个总监的女朋友吧?”

“你可能不知道,今儿个这里这些个高层啊员工啊都一起出去聚餐了,老早就走了!”

“聚餐?”周嘉鱼心里有种预感,“为什么?发奖金了吗?”

“嗨!”保安憨憨一笑,“今天咱们王总过生日,大家张罗着要给他庆祝,光蛋糕就有一个人那么高,这不除了值班的都去了吗!”

周嘉鱼噢了一声,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她不甘心,回头问保安,“不好意思啊,您知道他们在哪儿吗?我男朋友钥匙落在我这儿了,我想给他送过去。”

保安蹙眉认真想了想,说出了个地名。“好像是…什么山水食代。”

周嘉鱼上车安静的坐了一会儿,雨点敲在玻璃上,淅淅沥沥的。

她想干脆算了,大雨天的,自己巴巴的跑来想跟他和好结果呢?人家不还是跟着别人有吃有喝有笑的走了,哪里还想着她这个人呢。可是车子开了一半,周嘉鱼又挣扎起来,王谨骞又不知道自己今天来找他,跟着同事一起过生日也没什么不对的,既然都想拉下脸来去找他,有何必在乎他人在哪儿呢。

周嘉鱼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如果就这么在他的同事和员工面前出现…倒也还不算丢人吧?

他见到自己会惊喜吗?还是会冷着脸硬声硬气的问你来干什么?

周嘉鱼是个做了什么事儿都想有始有终的性子,越想心里那种想看到王谨骞的欲/望就越迫切,最后赶在回家最后一个灯岗掉头,朝着山水食代飞奔而去。

路上有雨,有点地方还塞车,到了地方的时候看到王谨骞那辆标志性的宾利和投行的几辆商务车,周嘉鱼松了一口气。

外头的雨还在下,周嘉鱼进到大堂里的时候头发上不可避免的沾了水,门口有穿着旗袍的服务生询问她的订位。

“今晚有一个公司来聚餐,人很多的。”

服务生恍然,“他们在一楼云水涧,这里走到头左转就是。”

云水涧的包厢外有一排屏风,类似隔间一样的地方,周嘉鱼中途去了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刚要往外走,只听两个女声越走越近。

“你知道吗?我听何总监手底下的人说啊,咱们王总要走了。”

“你别胡说,怎么可能?”

“真的,我骗你干嘛啊,听秘书室小颜说机票都出了!要不然王总那么冷的一个人怎么能答应咱们今天出来?最后的晚餐呗!”

“王总才来多长时间啊就要走?难得有一个年轻又多金的老板,要不要这么坑啊!到底为什么啊?”

“这个就不知道了,何姿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守口如瓶的,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儿呗。”

“哎说起何姿你不觉着她挺…俩人在美国那么多年,她追王总都追回国内来了,你看晚上吃饭那个殷勤劲儿,恨不得粘在王总身上。”

“这话不好乱说的,我觉得何总监人漂亮又有能力,比王总之前那个强,弄不好啊,两个人这回一起走呢!”

“…快点你让我先上,憋死我了”

两个女孩子快步走进洗手间,其中一个进来的时候还撞了周嘉鱼一下,她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走开了,留下周嘉鱼一个人双手*的背对着她们。

她慢慢从洗手间走出去,后知后觉的绕过那道屏风,眼中望到屏风后的景象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第六十二章

隔着屏风层层叠叠的雕刻缝隙,那人背对周嘉鱼,微微侧着身,一只手臂搭在他面前的女人腰上,他微倾着身体,低着头,好像正在抱着那个女人亲吻。

在男人熟悉精窄的腰上,一只女人白皙的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在外的半只肩膀在酒店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光泽,无比诱人。

那背影,就是变成灰了周嘉鱼都认得。

离着两三米的距离,周嘉鱼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那这样亲密的距离和姿势,也根本不难想象。

可能是淋了雨,周嘉鱼僵硬的站在这儿,只觉得手脚冰凉没有一丝暖意,胸口像是住着一只庞然怪兽正在咆哮作祟。血气倒流,周嘉鱼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她特别想冲过去打那个人一巴掌,哪个人?那个都行,不管是谁。

她想拽着王谨骞的衣领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她想扯着何姿低的不能再低礼服问她你知道你在跟谁的男人*吗,可是周嘉鱼没有,她昂着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

半分钟过后,她平静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餐厅的大门。

这里是他和下属同事一起吃饭庆祝的地方,不是一个发脾气的好地方,感情说到底也是两个人的事情,周嘉鱼再愤怒,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让外人看了他和自己的笑话。

并非自己肚量大,而是一种怒极反倒冷静下来的万念俱灰。

她想到了王谨骞面对自己时的一切情绪,唯独漏了他会毫无留恋的转身再与别人相爱的可能。

周嘉鱼一直以为,不管两个人闹到什么样的地步,最后的结局如何,王谨骞是不会先一步放弃自己的。

但是当真相不加以任何修饰的出现在眼前,除了那种从外人口中得知的失落和愤怒以外,还有深深的恐惧感。周嘉鱼恐惧身边空无一人深陷囫囵的无助,也恐惧身边来来往往再没人会跟她说在一起的将来。

一直被刻意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依赖软弱皆由王谨骞这个人亲手释放,待她丢盔弃甲扔掉一切可能伤人的坚持和凛冽之后,他将她留在了原地。

窗外的雨下的开始急了起来,透过暗红的天幕两道震耳的闪电轰鸣响起,震得停车场报警器响成一片,四周全都是为了避雨行色匆匆的路人,连着几家酒店的保安都拿了黑色的大伞穿了雨衣抗寒,周嘉鱼不疾不徐的走在雨雾中,好像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除了爱情,再没什么能让她害怕。

山水食代的一楼顶棚是全透明观景设置,大厅里遍布人工溪流假山和移栽植被的自然景观,雨滴落在透明的玻璃上,更衬的餐厅内一片春意盎然。

轰隆隆的雷声从外面传进来,像是一个提醒似的,让隐在一片树林屏风后的两人终于停止了近距离的对视。

不过隔了一根手指,最适合亲吻的距离,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透过她的体温充斥人的感官,可是何姿却感觉此时此刻的王谨骞连呼吸都是冷的。

他放开自己垫在何姿腰上的手,眼神平静无波。“我想我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何小姐。”

何小姐三个字,他一字一顿,不带任何感□□彩。

柔弱无骨的身体骤然失去了一直支撑自己的力量,何姿略显颓败的后退,闷声靠在了身后的石墙上。

她红着脸,说不出来是羞.涩还是恼怒。

时间倒退至几分钟之前。

今晚大家尽兴,摆着给王谨骞做寿的幌子也是给自己这段时间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一个放松,这种场合,最是少不了酒。

各种各样的颜色品种,有老板买单,点了满满一桌子。

王谨骞作为公司主官,提酒开席总是少不了的,可是没想到,他这一杯下去原本拘谨的氛围也就玩开了,平时挨过骂没挨过骂的员工全都端杯上阵想给王谨骞灌个大红脸。

王谨骞做事有度,喝酒也是如此,凡事都留给自己三分余地。

后来酒瓶子越摞越多,大家越来越没忌讳放肆起来。

有人走到王谨骞跟前儿,语气伤感。“王总,咱们大家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是心里都清楚,你在咱们中华区的日子怕是没多长时间了,你岁数比我小,但是手底下这帮人没有不佩服你的,今儿个我们也不要什么规矩了,您要是真看得起我们这些人,你就把酒都喝了。”

什么事儿有了酒精的催化,人的情感就容易变得格外脆弱。

有了带头的人,大家纷纷上前劝酒,也掏心掏肺的说了些平日碍着身份不好说不敢说的话,离别在即,王谨骞不能拂了众人一片心意,也当真拿杯跟大家碰了起来。

中途胃隐隐的不舒服,王谨骞起身悄无声息的去洗手间。

整场派对中一直处于微笑安静状态的何姿,注意到包厢的门一开一合,也不引人注目的跟了出去。

酒店男士女士的洗手间是分开的,男盥洗室就在包厢门口,一片人造树的后面,相对更隐蔽了些。

王谨骞没忍住胃里翻天覆地的恶心,一个人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吐了好半天,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正在洗手池拿了矿泉水漱口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臂从他腰后穿了过来,轻轻的抱住他。

他刚用凉水冲了脸,眼睛上尚有水珠没甩干,他低着头,腰间柔软的触感袭来以及鼻间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让王谨骞下意识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

嘉鱼。

周嘉鱼。

他转身的那一刻是兴奋的,是激动的,他紧紧攥着那只手臂,待看清了身后的人时,手倏地松开了。

王谨骞心里懊恼,懊恼自己怎么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

何姿不觉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收回了手与他对视。

她穿着香槟色的小礼服,不同于工作时的严禁刻板,此时的她身上女性气息更为浓烈。

王谨骞敛起笑意,酒意瞬间清醒了很多。他大步往出走,语气漠然。“何总监你走错了,女士洗手间出门右转。”

何姿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追出去,死死的挡在王谨骞身前,手抵着他的胸口,语气急切。“作为一个女人我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王谨骞,这么明显的邀请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她声音压的很低,也很决绝,大有誓不罢休的姿态。

王谨骞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给抵在墙上,刚才那一声嘉鱼已经让他乱了阵脚心烦气躁,这会儿何姿这口口声声的告白,让他再也没办法和之前一样装傻。

王谨骞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尤其是女人的麻烦,之前对何姿所有言语行为上的暗示,他可以装作视而不见,装作不知道,但是现在让一个女人抓住用这么直白的话点明,王谨骞作为一个男人,也必须到了坦然面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