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朋友去了。”

乔雨避开乔楠的视线,拨动着面前盘子里的菜,“这菜心炒的不错,哥,你也吃一点吧。”

乔楠吃了一口菜心,放下筷子,语气严厉了起来,“乔雨,你要是再胡闹,我马上送你回美国。”

“我以后再也不和嫂子一起出去喝酒了。”乔雨马上保证道。

“只有这一件事吗?”

乔雨看了眼乔楠的脸色,打着哈哈,“哥,我能有什么事瞒得过你呀。”

“你知道就好。”

“我突然没胃口了,我看我还是等晚一点和嫂子一起吃。”

“她不到下面吃饭。”

乔雨抬眼看了看乔楠,他身上穿着平时休息时的家居服,忽然明白了过来,也不再紧张了,笑道:“哥,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呀?妈还等着呢。”

“你告诉她快了。”

乔楠夹菜的手忽然停顿了下来,看着乔雨,“妈经常打电话来吗?”

“每隔几天就会吧,这要问嫂子。”

田蜜这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多种才醒,本来想继续睡觉,没想过要吃东西的,但是乔楠却端了碗皮蛋瘦肉粥上来了,她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才感觉到是真的饿了。

喝完粥倒也不想马上再接着睡了,去书房拿出了一本书,半卧在房间的沙发上看了起来。乔楠走进来时,就看见一朵红色的牡丹花正对着他,他认出来了是春节时他们从英国度假回来途径香港她一定要买的一本书。他难得见她指名要某件东西,一高兴就干脆买了一整套香港出版的送给了她。她当时摸着书,对他说道:“乔楠,什么时候我们去台湾也买一套吧。”他当即就笑了出来,一套书而已,值得吗?不过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什么都值得的。

他这一天好像离不开她的身体,只想腻着她,等到意识到时他早已经抱起了她放在了腿上。

“怎么还没看完?”乔楠有点不解,既然那么喜欢,买回来后应该早就看完了。

“看不进去。”

“不好看?”

田蜜的眼睛终于离开了书,“不是不好看。”她看着乔楠询问的眼神,笑道:“感觉很混乱,每次想看下去时,却总觉得还是不要看,保留一点才好。”

她知道乔楠不懂她在说什么,说完后就又笑道:“你不像我从十几岁开始就接触她的文字,所以没这么多想法,是我想多了。”

“我愿意听。”乔楠看着她的眼睛,低沉的说道:“田蜜,你所有的想法都可以和我分享。”

乔楠知道她心里其实有一个大花园,里面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可是她却一直紧闭着那扇门,让他一直在门口徘徊,遥望着里面的鸟语花香,纵然偶尔会有一阵风吹来,洒落几片花瓣到他身上,可是那香气也会很快消散。

他是希望她能够在他面前全部敞开的,不仅仅是身体,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身体上短暂的欢愉,他只想她能够对着他多说一点话,告诉他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要她愿意说,他就愿意听。

他希望有一天她能够为他打开那一扇门,邀请他进去。

田蜜顿了一顿,合上书面朝着他笑道:“你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这一刻乔楠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我们一点一点来吧。”

田蜜点了点头。

“妈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压力?”

田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避开他的视线说道:“都是应该的。”

乔楠抬起她的脸,正色说道:“田蜜,我们顺其自然,你不用管其他人说过什么。”

“我知道了。”

顿了一顿,田蜜低声问道:“乔楠,你想要孩子吗?”

“你要我怎么回答?”乔楠笑道:“你这两个月都像惊弓之鸟了,我真不敢想以后。”

“可是我想。”田蜜伸手抱住乔楠的脖子,眼睛看着他,里面有请求,有希望,更有依赖,“乔楠,你给我一个孩子,好不好?”

这是乔楠听过的最动听的请求,他被这句话击中,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她的脸,在她的嘴边模糊的低语:“好,我答应你,我们会有孩子的。”

第二天是星期六,乔楠却又忙了起来。在书房呆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出去陪客户打球,他像是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可是田蜜知道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他们之间已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难得星期天的时候他终于有空了,中午从书房出来后,就没有再进去过。下午时,田蜜在三楼的视听室边看着电影边翻着手里书,他在旁边坐着也不打扰她,偶尔和她说两句话也是关于电影的。

克雷默尔对埃里卡说:你病了,要去看心理医生。

田蜜笑了笑,眼睛继续回到手里的书上。

乔楠凑了过来,脸挨着脸,“笑什么?”

“乔楠,你说她有病吗?”

乔楠笑着啜吻她,“我是不是应该阻止你看这些电影?你的问题越来越让我难以回答了。”

“你那么聪明,有什么问题会难倒你。”为了以后着想,田蜜开始拍马屁。

乔楠只得敷衍着回答:“电影改编的这个情节自然有它的用意。”

田蜜倏地意识到什么,侧身看着乔楠,声音已经略带惊喜了,“你也看过书?”

“有次在飞机上无聊随便翻了翻。”

田蜜知道只是随便翻翻不可能这么清楚细节,但是也不反驳他,拿起自己的书又看了起来。

乔楠看她手里还是那本英语语法书,觉得无趣,提议道:“我们两人一起再看一遍书?”

“《钢琴教师》?”田蜜抬头,“两个人一起看太慢,这书是长篇。”

乔楠忽然记起来了什么,笑道:“那我们一起看短篇。”

田蜜疑惑道:“什么短篇?”

“色戒。”

田蜜没想到他这时候还记得他们在日本时瞎扯的那一段话,眼见着乔楠已经起身了,只得说道:“你知道在哪儿吧?在书柜的第二层,那本《郁金香》里面就有。”

乔楠这一下去,却直到这场电影播完也没有上来,田蜜想他也许被公事耽搁了,就自己继续接着换下一场电影看。

接近晚餐时间,她到了一楼,先去厨房看了看晚餐准备的怎么样,然后才去乔楠的书房。

他果然在里面,脸上也露出了显见的疲惫之色,她有点担心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乔楠并没有抬头,脸对着电脑,淡淡的说道:“你们先吃,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田蜜见他正忙,不想打扰他,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时,听到乔楠又说道:“我明天要去上海。”

田蜜回头时,他还是面对着电脑,她顿了一顿,说道:“我给你收拾行李吧。”

晚餐已经上桌了,乔雨还没回来,田蜜忽然也没有胃口了,便进厨房了,想给乔楠备点吃的。在冰箱看了看,最后决定堡皮蛋瘦肉粥,米下锅后,她等着煮开加进了捣碎的皮蛋。做好这些,短时间也不再需要人看管,她上楼去给乔楠准备行李。

虽然不知道他会去多久,田蜜还是和上次一样给他备了一个星期的衣物,考虑到上海这时候的天气,她给他加了两件薄羊毛衣。

晚上十点钟时,乔楠还没从书房出来,田蜜盛了一碗早就煲好的粥给他送了进去。

他已经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了,她走到书桌边,放下托盘。电脑仍然是开机状态,乔楠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她想了想,把手搭上椅靠,低声说道:“先喝点粥吧。”

乔楠有半晌没有说话也没用动,在她以为他睡着了之后,他忽然低哑的说道:“你先上去睡觉,我今天晚上有事。”

田蜜等到半夜两点钟,乔楠也没有回房间,她合上书,躺了下来,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后半夜她一直迷迷糊糊,醒来睡去反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田蜜坐了起来,看着怀里的枕头,旁边的床位还是平整的,乔楠晚上应该没有睡觉。房间的灯却已经关了,她记得自己昨晚睡觉之前并没有关灯,到了更衣室一看,乔楠的行李箱果然已经不在了。

田蜜一时怔怔的站在更衣室想着不知道这一次要多久。

下午的时候田蜜还没有乔楠的任何消息,她尝试着给他打过去,他的手机却是关机状态。她知道他有两只手机,一只私人用,一只办公用,也许他现在只想工作。

把电话放在书桌上后,她起身想去找本书打发下时间,站在书柜边,她一时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从上看到下时,忽然顿住了,最里面的角落那里有了小小的一个空隙。她蹲下来把书柜最底层的书一本一本的拿出来也还没找到她的那本书,又站起来从第一层开始慢慢找。最后整个书柜的书都被她翻遍了也没有。她看着散落一地的书,忽然心弦好似被什么拨了一下,冲下楼到了乔楠的书房门口。

推开门时,她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走到书桌边,正中间放着一本书,米白色的素净的封面。她拿了起来,封面上有一幅淡淡的插图,一株柳树,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细细看来,男子似是要拉女子的手臂,女子眉目仿若含笑,看着男子。她抚摸着插画旁边靠近外侧边缘的三个红色字体,很久之后,还是慢慢的翻开了这本书,书香味和着尘土味一起向她扑来,前尘往事在手指间跳动。

当年她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还在,上面也是一男一女,他们靠在一起,一个面带微笑,一个像早春的梨花,开的满满的,满满的都是笑。只有她知道那时候他的手是怎么紧紧的圈住她的腰,那一刻她的心跳的有多快。

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带着笑的声音:我要去寻找那一座牡丹亭,那一株垂柳,那手持垂柳的少年…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题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感觉我越写越甜蜜啊!

上部完。

回忆往事恍如梦…接下来请大家耐心看看田蜜的甜蜜成长史吧,有点长哈!

PS:姐妹们节日快乐哈!

第三十六章

田蜜出生在中国中部一个省会城市,长江及其最大支流汉江横贯市区。那一年田爸爸随着港台靡靡之音的侵入,爱上了邓丽君的甜嗓子。在医院的产房门口得知老婆这次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后,一边哼着甜蜜蜜一边也在心里拟定了一对新生儿的名字。

早五分钟出生的叫田甜,后面出生的叫田蜜,一对女儿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田妈妈是反对过这样取名字的,在她的观念里名字事关重大,关系到女儿们将来的一生,不说找算命先生取,至少也得取个音、形、意皆佳的好名字。田爸爸摆摆手说,我这名字怎么不好了?一个是甜甜,一个是甜蜜,甜蜜蜜,这多好的名字!你懂什么?

从此之后,整个厂区只要听到甜蜜蜜就会联想到田家的那一对女儿。田东伟在一家国有大型钢铁厂做会计,张玉兰是市文化局的干事,一家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和乐融融。

田蜜出生的时候就比田甜要重,也许真是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抢了田甜的养分。小时候田甜的身体不好,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往医院跑。 有时候父母会带上她一起去医院,等到她大一点能够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时,就不怎么带她去了。

田蜜是喜欢田甜的,还是一两岁的时候,她每次睡觉都要看着田甜躺在旁边才会安心的合上眼睛。田甜生病时,她就会想为什么病的那个人不是她?她不想看见田甜身上总是一个一个针扎的痕迹。两个人穿一样的衣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上学,她也想和田甜一起生病。

大一点的时候,田蜜慢慢的知道了什么是双胞胎,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她长的一摸一样的人,这个人比她早出生五分钟,是她的姐姐。田蜜从来不叫田甜姐姐,刚刚学说话那会儿,她就学着爸爸妈妈对着田甜喊“甜甜”,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开口说的话。

钢铁厂的人多,大家挤在一个大院住,八十年代的时候厕所、澡堂这些还都是公用的。每次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相熟的的人看见了这一对长的像她们的名字一样甜美可爱的田家女儿,总喜欢逗弄一番。有人就会随便抓住一个搂到怀里问道:“你是甜甜还是甜蜜?”田甜老实,总会说:“我是甜甜。”田蜜就不这样,她小时候淘气,碰到这样的情况,十次就有十次露出甜笑,“我是甜甜。”其实住久了,大家一般都分辨得出这一对女儿。两个人的皮肤都随了张玉兰,白白嫩嫩的,但是田甜因为身体不好,很少运动,这白里面总透出一点柔弱来,像那陈年的宣纸一样,连带着一张脸看上去也是浸染了年代的古旧书香,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香。田蜜的白就是那早春的一只梨花,白的明媚,白的耀眼,小时候是雨水也打落不掉的花骨朵儿,长大了就是那雨中怒放的一只梨花。

田蜜第一次见到韩林时才八岁,那一天甜甜生病了没来上学,爸爸妈妈下班后也要带甜甜去医院打针,放学后她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按时回家,而是一个人慢悠悠的绕到了校园西侧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花坛,里面种着一棵树,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散落在花圃四周,这里也有她和田甜的秘密。那是几株还没开花的指甲花,四周用小石子围起来了,是她和田甜撒的种子。每天放学时,她都会和田甜一起来看一眼。

田蜜像以往一样爬在水泥砌的花墙边看了一会儿她和甜甜的花,看了看旁边没人,就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装满水的小玻璃瓶,打开盖子,把水一点一点的对着那几株花洒进去。因为专注在自己的动作上,猛然听见说话声时,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玻璃瓶子也滚到地上去了。那个说话的男生走过去拾起来,递给她时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田蜜接过瓶子,抱在胸前,看了眼这个并不比自己高多少的男生,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被她的话逗笑了,学着大人的口气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是我的学校。”

田蜜转过头去看了眼那几株花,就开始绕过他向前走。顺着她的视线,他也看了眼那一小块被水打湿的地方。追上田蜜时,他问,“你刚刚在给花浇水?”

田蜜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男生接着说:“我也种过指甲花,还有太阳花,我带了两盆到新家,你想不想去看看?”

田蜜好奇了,问,“你住在哪儿?”

他指了眼前面那个大围墙,“我住在那里面,你呢?”

田蜜看了一眼,就开始笑了,“我也是。”

“那你要不要去看我种的指甲花?”

田蜜记得父母的话,不能随便和不认识的人回家,但是她又确实很想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看了这个架着副眼镜的小男生几眼,想出来了一个办法。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林,姓韩的韩,双木林。”

“什么是‘双木’林?”田蜜眨着眼睛问道,她学的字有限,还不能理解他的这个词。

韩林笑了笑:“双木就是两个木,我妈妈的名字,我叫韩林。”

“哦,韩林?”田蜜尝试着叫了一声。“那我们去看你的花。”

到了韩林的家门口,田蜜四处看了几眼,笑的越发高兴了。

韩林拿出钥匙打开门后说道:“我爸爸妈妈还要等会儿才能回来,我们先去看花。”

田蜜跟着他一路走到阳台,那上面放着两盆花,一盆指甲花,一盆太阳花。田蜜走近了看见有一株指甲花已经开了,有点惊喜了,“你的花怎么开了?”

韩林站在她后面搔着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简单的问题,花开了就是开了呗。站了一会儿他说:“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吧。”说着就要去掐那朵花。田蜜有点舍不得了,阻止道:“不要摘了,我想看时再来你这里看。”韩林收回了手,高兴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想看?”没想到这时候爬着栏杆的田蜜忽然把头往前面又伸出去了一点,马上撒腿就往外面跑。他追到客厅拉住了她,喘着气问,“你怎么跑了?”田蜜这才想起来还要和他告别,便说道:“我要回家,我看见我爸妈回来了。”“哦。”韩林松了手,走过去帮田蜜打开门。田蜜一脚跨出去了,他又忽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用力拉住田蜜的一只衣袖,“你叫什么名字?”田蜜看着这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男生,露出甜笑,“我叫田甜,种田的田,甜蜜的甜。”

第二天放学后,韩林又去那个花坛边找那个小女孩,这次他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田甜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看了一会儿她们,有点迟钝的问道:“你们哪个是田甜?”田蜜和田甜几乎是同时回答的,一个说:“我是田甜。”一个指着田甜说道:“她叫田甜。”

韩林扶了下眼镜,低下头说:“我想问你要不要去我家看花。”

田甜露出疑惑的表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田蜜。田蜜记得这个有意思的男孩,他向她们走来时她就看见了他,笑着回道:“好啊。”田甜看了一眼田蜜,拉住了她的衣角,田蜜知道她担心什么,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田甜松手了,也跟着他们走了。

那天回家,田甜问田蜜,“你怎么知道他和我们住一层楼?”

田蜜下意识的不敢告诉田甜她昨天和他回家了,她那时候更多的是怕田甜告诉他们的父母。心慌中,她遮遮掩掩的使出她的宝典,耍赖说道:“我就是知道,我见他回家了。”

其实她那时候没有想过要隐瞒田甜的,只是一瞬间的胆怯而已,还有一种小孩子守护着自己秘密的兴奋。

韩林很快也知道了她们就是走廊那边田会计家的女儿。他们一起种花,放学后一起在大院里玩着各种游戏。钢铁厂职工多,大院的孩子也多,都是三三两两的玩在一起的。韩林、田甜、田蜜无疑成了最有趣的组合,为这其他的孩子都嘲笑韩林不是男生,每天就喜欢和两个小女孩子一起玩。韩林虽然听见这种话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但是放学了还是去找田甜、田蜜玩。三个人里面,田甜和韩林的话都不多,话最多就算是田蜜了,叽叽喳喳的喊着甜甜、韩林。

关于对韩林的称呼,田东伟和张玉兰暗地里不知道告诉过田蜜多少次要叫韩林“哥哥”,不能直接喊他的名字。刚开始田蜜的借口是,他和我一般高,为什么要喊他哥哥?等到韩林比她高半个头时,她的借口是,我已经叫习惯了,改不了口。

田蜜这一生能够真正从头到尾坚持下来的东西不多,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却固执的坚持了下来,从头至尾他在她心里就是韩林,和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无关。韩林就是韩林,姓韩的韩,双木林。

田甜一直都比她听话,小时候她听父母的喊韩林韩哥哥,长大了她喊他韩大哥,嫁给他后她喊他韩林。这么说来,其实也没有田蜜想的那么难,很多习惯都是可以改的。

田蜜和田甜九岁时,田甜感冒发烧转发成肺炎,必须住院。田蜜从小到大都是和田甜同睡一张床的,第一次睡觉见到身边没有田甜,任凭张玉兰怎么哄,她就是不肯睡觉,她吵着闹着要去医院陪田甜睡觉。最后她的哭闹声引来了韩林和他的妈妈符木木,符木木带走了田蜜让张玉兰放心去医院照顾田甜。到了韩林家,她躺在符木木陌生的房间和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最后趁着符木木去洗手间的时间跑到了韩林的房间。这一年多,除了自己的房间,她呆的最多的另一个房间就是这里,躺上了韩林的床就不愿意下来。符木木找来时,她在被子里面抱紧了韩林,听到了韩林说:“妈妈,就让她睡在这里吧。”

因为这一句话,她更加的抱紧了他,脸贴着他的脸,小声的说道:“韩林,你真好。”

田蜜从此后便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赖在这张床上睡了半个月。前几天时,她有时候晚上会惊醒,看不见田甜就会哭。

韩林哄她,“田蜜,不要哭。”

“可是…可是我想甜甜。”她抽噎着断断续续说。

韩林拍着她的背,“等甜甜病好后,我们就能见到她了。”

“那还要多久?”

“快了。”韩林说,“田甜不在,还有我。”

“那你以后会永远陪我睡觉吗?”她眼睛上还挂着泪滴,坐起来看着他。

韩林用手抹干净她眼睛上和脸上的泪,把她按进被子里,搂抱住她。

“我陪着你,睡觉吧。”

那段时间韩林每天晚上都要跟着符木木学习一个小时的《诗经》,她也在旁边坐着。后来符木木就两个人一起教,她年纪小很多地方不理解,晚上睡觉时就会缠着韩林讲给她听。几天以后她虽然能完全明白那些语句是在说什么,但是能背诵几篇朗朗上口的,有时候就会一本正经的念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蜜呵!

第三十七章

韩林、田甜、田蜜就这样慢慢长大了。韩林比他们大三岁,他进初中那一年,她们两人读小学四年级,不在一个学校了,可是放学回家后,田蜜还是会拉着田甜来找他玩。后来厂子的效益好,盖新的职工大楼后,他们家也是门对门,来往的更频繁了。

符木木在一所中学教语文,家里经常会传出各种咿呀声。她原本是苏州人,父母都是昆曲表演艺术家,在十年动乱中下放到W市一个偏远的乡村,后来就在W市落户下来了。受家学渊源的影响,符木木也在当地的昆剧院学习过十数年,虽然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走上艺术之路,但是基本功却也扎实,数十年来也从来没有放弃昆曲。纵然她的舞台一般都是在家里,观众只有丈夫和儿子,但她依然乐此不疲。韩林受到母亲的影响,经常也会揉着嗓子来上两段。

到韩林家去的频繁了,田蜜看着那些穿着戏服扭摆的人,觉得好玩,有时候也会跟着电视机上的人动作。符木木见她和甜甜感兴趣,有空闲的时候就会教她们吊嗓子,也不厌其烦的教她们唱一些经典的桥段,田蜜就是那时候知道《牡丹亭》的,知道张继青的。田蜜和甜甜是同时喜欢上的《牡丹亭》,说不上来为什么,年幼时第一次在符木木家看张继青表演的游园惊梦时,并没有任何触动,只觉得声音好听,像水一样包围了她。

一开始跟着符木木学唱昆曲时她只是凑热闹,并没有学到什么正经的东西,唱来唱去也只会游园惊梦那一段,唱词也老记不住,倒是甜甜不仅唱词早就滚瓜烂熟,还学会了很多曲牌。纵然如此,经年累月下来,昆曲的水磨腔虽然没有学到什么精髓,可是对于一些自己后来慢慢喜欢上的段子,田蜜却也还是唱的像模像样。

小学六年级时,学校举行歌唱比赛,其他报名的同学都唱的不是儿歌也是时下的流行歌曲。她和甜甜也报名了,却是牡丹亭游园惊梦之皂罗袍和好姐姐。那一天正赶上甜甜发烧嗓子哑了,不能唱了。田蜜那时候也不怕,对着全校几百个师生,用她还是童稚的嗓音一个人唱出了这两段她早就滚瓜烂熟的词,称不上婉转缠绵,动作也是瞎糊弄的,可还是逗笑了底下的一大片老师和学生。

田蜜读初中那一年,他们三个人又同校了,不同的只是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区别。田甜的身体也随着年纪的增长好了起来,不再三天两头的生病,可是她运动细胞差,整个暑假也没学会骑自行车。田东伟和张玉兰商量着让她单独坐公交车去上学。田蜜不想和田甜分开,闹了几天别扭,跑去找韩林。

韩林说:“这有什么难的?以后我骑车载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