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已经有一个药囊了,日日夜夜挂在脖子上。是你师父送的不是吗?王贝儿那么了解你,怎么还会缝药囊给你?所以这个,一定是送给我的,不是吗?”

“殿下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我喜欢,很喜欢。”

轩辕流霜的声音就似魔障,萦绕在她的心头。

轩辕流霜的生辰十分隆重,不少朝臣都被请入宫中赴宴,足以见得光烈帝对这个儿子的看重。

他被赐封为晋王,据闻晋王府比起二皇子的端王府毫不逊色,宴席之中容贵妃一直带着岳霖梢在身旁,看的其他朝臣家的女眷极为眼红。

众人暗地里议论,二皇子的外祖父是当朝右相,而四皇子未来王妃又出自左相相府,这储君之争鹿死谁手当真犹未可知啊。

就连一直镇守南疆的斓郡王竟然也携王妃入宫,令四皇子的寿宴更添贵重。

斓郡王乃是光烈帝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光烈帝即位时并未成年,几个同姓亲王趁机作乱,而斓郡王血气方刚,请命率部众平息了这场内乱。光烈帝能有今日,斓郡王功不可没。光烈帝本有意赐封斓郡王为亲王,却被斓郡王婉拒,理由很简单,亲王只能是宗亲,而斓郡王自认为乃光烈帝的表兄弟不在宗亲之列。

之后,斓郡王因不喜朝堂内结党之风,请辞前往镇守南疆,一去便是十几年。但每月他必然亲笔书信至京城,与光烈帝的兄弟之情从未淡过。

宴席中,斓郡王是唯一与光烈帝同席而坐的臣子。这些年,南疆守军从没有扩张过军制也没有向朝廷请要多于其军制的饷粮,唯一一次还是六年前南疆受旱情收成减半,斓郡王请奏三百万担粮食,光烈帝眉头未曾皱一下朱笔批示,不出半月三百万担粮食运往南疆。

“一转眼,连流霜都成年了,再过一年,静川只怕也要离开皇上的身边,皇上只怕舍不得吧。”

“是啊,感觉昨日静川还是软绵绵的婴孩趴在朕的怀里,可今日再一看,竟然已经是个大人了。”

不远处的轩辕静川正在宴席间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着谁,身后仍旧是陈总管还有一群宫人。所有人对他孩子气的举动都见怪不怪。

“皇上是不是担心静川以后?”

“对,朕……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有人仍旧嫉恨朕对疏影的宠*而加害静川。”

“皇上如果担心,以后就把静川送到南疆去,臣亲自照看他,看谁敢对他动什么坏心思!”

光烈帝低下头来淡然一笑,举杯与对方轻碰。

酒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静妃坐于窗边,隐隐能听见丝竹乐曲声。

“真希望本宫的孩子也能有这么一日。”

“娘娘莫要担心,您的小皇子一定会平安来到世上,也一定会健康长大的。”

路小漫心中不自觉想象,宴席间的轩辕流霜是不是像以往那样浅笑着,游走在宾客之间又游离在世界之外?

“今日,便是四皇子在宫中的最后一夜,明日他就要迁居自己的府邸,出入朝堂,为他的父皇排忧解难了。”

路小漫心中掠起一抹莫名地酸楚。

自己恐怕再难见到他一面了。他会娶得如花美眷,但愿恩*一世。

“小漫,本宫准备了前朝音律大师广成子作品的拓本,你替本宫送去重华园交予四皇子吧。”

“娘娘今晨不是已经送过贺礼了吗?”

“那个算是本宫送的,这拓本是本宫肚子里孩子送给他的四哥。你去吧,本宫觉着四皇子会很喜欢的。”

路小漫明白静妃只是想她去见一见轩辕流霜罢了。

“那奴婢就去一趟重华园,娘娘您歇息吧。”

“去吧,还有宁伊在这儿守着呢。”

路小漫带着装了拓本的锦盒前去重华园。

只是当她到了殿门前,却被拦了下来。

“原来是太医院的路医女,这么晚了,不知道来重华园做什么啊?”

拦下她的正是墨心。

“墨心姐姐,我是受了静妃娘娘的嘱托,前来将这份广成子的拓本送来给四皇子的。”

“静妃娘娘让你送来的?不会吧?静妃今早已经派人送了贺礼来。而且现在时辰都不早了,主子们都准备安寝,你这时候来送贺礼,未免太晚了吧?”

路小漫顿了顿,她知道墨心说的有道理,但更多的她觉着不知从何时开始,墨心对自己总有一股敌意,不再是初入重华园时候那个对自己笑脸盈盈的宫人了。

“既然这样,不如请墨心姐姐替我将这拓本交给四皇子吧,静妃娘娘说这是带她未出世的皇嗣送给四皇子的。”

墨心笑了笑,接过锦盒,转身时说的话路小漫却听的清楚。

“名堂还真多。”

路小漫低头无奈地一笑,转身离开。

也许是习惯了,路小漫竟然不知不觉走在了回去南园的路上。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回鸾云殿时,不远处的回廊里一片灯笼翩然而至,宁静的南园里响起愉快的歌声。

“小呀么小蛋壳,你呀么你别哭!乖乖地跟我走啊回到我的窝!”

路小漫不禁笑出声来。

果然轩辕静川手中拽着一只长长的藤蔓,陈顺在身后一不小心就踩到那玩意儿,差点摔个够呛。

“殿下,这东西没什么好玩的,您早点儿扔了吧!”

“不要!小馒头看过了才知道好玩不好玩!”

“哎哟,我的小祖宗哦,小漫在鸾云殿照顾静妃呢,可没时间陪您玩乐……”

“那我就去鸾云殿找她玩!”

“别别!您要是不小心冲撞了静妃那可是大事儿!”

冷不丁,轩辕静川停了下来。

“小馒头!”

他扔下手中的东西欢腾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路小漫。

路小漫还以为自己又要被他撞飞,谁知道他却牢牢地稳住了自己。

“小馒头,我好多天没有见过你了。他们都说你以后不住在南园了。”

路小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真的又长高了,自己的头顶如今才刚到他的脖子。

“你陪陪我吧。”

“今天很晚了,我没办法陪你玩游戏了。”

“不玩游戏,我们说说话吧!”

路小漫有些好笑,好似没心肝的轩辕静川也被四皇子成年离宫而触动了一般。

下一刻,轩辕静川就拽着路小漫疯跑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她差点摔个大趔趄。

“诶!殿下!您别跑啊!”

“我要和小馒头在一起!你们别跟来!”

他拉着路小漫蹲在假山下面,一副认真地样子不发出任何声音。

路小漫被他感染了一般,拉着他猫着身子沿着回廊一路避过陈顺,来到了那棵槐树下。

他们累了,靠着树坐下。

“我想爬树。”

“那可不行,你都长大了,变重了,树干承不起你了。”

“这棵树难道没长大吗?”

路小漫一梗,对方这话说的倒是聪明。

“因为……它长的没有你快。”

“小馒头……他们说四哥就要离开宫里,就要娶王妃了。”

“嗯。”

“我也想娶王妃。”

“是啊,明年你也可以娶王妃了。”

那一刻,路小漫落寞了起来。

“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什么?”路小漫侧过头来,轩辕静川的表情那么认真,仿佛这就是他的天理。

“到时候我们每天去市集的天桥下看杂耍!我会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给你吃!我还要捏糖人!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路小漫的心像是被狠狠撞过。

“……是不是陈公公跟你说了什么?”

轩辕静川老实地点了点头。

路小漫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殿下……是不可能娶我做你的王妃的。”

“为什么不可以?”轩辕静川睁大了眼睛。

“因为……因为我不是朝廷大员的小姐,不是皇亲贵胄……”

“这干我娶你什么事儿?”

路小漫的眉心耸动,她扣紧了轩辕静川的手指,十分用力。

“因为没有足够的权势,我保护不了你。”

“可……不是应该我来保护你吗?”

路小漫摇了摇头,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

这一日宫里有不少传言,比如说斓郡王最小的女儿今年十三岁,明年正好就是出阁的年纪,与轩辕静川最为相配。朝中大臣无一不想攀权附势,谁都不愿意将自家的女儿嫁给轩辕静川,只有对皇上忠义不二的斓郡王不会拒绝这样的婚事。

☆、50

这对于轩辕静川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论在哪里,都像现在这么快乐。”

“我现在这么快乐,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啊!”

不远处灯笼的亮光掠动,陈顺的叫喊声传来。

“哎呀……殿下……终于找到你们了!快跟老奴回去歇息吧!都到子夜了!”

路小漫将他拉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好了,乖乖回去歇息,别再折腾陈总管了。”

这一夜过去了,宫中再没有了四皇子,朝中却多了个晋王。

内刑司传来消息,十方药坊的伙计周进认出了前来买走杜太医亲笔药方的宫人竟然是宋嫔身边的宫女小翠。

“竟然是小翠……”

路小漫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漫,你认得小翠?”宁伊问道

“是啊,我刚跟着师父的时候,去繁露阁为宋嫔诊过脉……小翠为人很简单,在宋嫔被贬为才人的时候不离不弃,根本不似有这样心机的人。”

“这还用问吗?害我们娘娘的定然不是小翠而是宋嫔!”

路小漫沉默了,她想起安致君说过,当年宋嫔失去孩子之前就知道不可食用蟹肉,可她为了博得同情扳倒淳嫔,竟然牺牲了自己的孩子。

“皇上怎么决断的?”

“宋嫔口口声声说根本没指使过小翠,你觉得谁信?她将一切都推到小翠身上,小翠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害了静妃的孩子又有什么好处?皇上龙颜大怒,命人杖毙了小翠,宋嫔送入内刑司。真是活该。”

“皇上也不可能因为静妃没了孩子就转而宠幸宋嫔……这真是何苦。”

“唉……妒忌呗。”宁伊顿了顿,又道,“我说小漫,我知道你这个人心软又仗义,见不得别人受苦,可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普度不了众生。况且小翠自己并不是毫无选择,她本可以劝住宋嫔,可她却让宋嫔越陷越深……”

内刑司的囚牢之内,只听见宋嫔凄厉的叫喊声在回荡。

“放本宫出去——放本宫出去——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冤枉的!”

囚牢深寂,根本无人理睬她。

幽暗之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缓缓行来,悄无声息宛如地狱幽灵。

宋嫔眼中涌起恐惧,向后缓缓退去。

女子来到囚牢前,摘下自己的斗篷。

“你……你是容贵妃身边的墨心!”

“对啊,奴婢正是墨心。”

“是你!就是你!”

宋嫔指着墨心,似要喘不过起来。

“奴婢怎么了?”墨心抿唇一笑。

“那日容贵妃邀本宫前去南园赏菊,是你故意说起杜太医的儿媳到了产期却迟迟没有动静,还开玩笑说什么如果杜太医开给儿媳的方子若是用到静妃身上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你……”宋嫔低下头来想了片刻骤然睁大眼睛,“是容贵妃对不对!是容贵妃要借刀杀人!”

“宋嫔娘娘在胡说些什么呢?亏得奴婢担心娘娘,内疚当日奴婢的无心之言令娘娘走上歧途,特地前来看望。”

“无心之言?你若是无心,怎么会连杜太医去了哪家药坊给儿媳抓药都说的一清二楚!你是故意设好了套子等着本宫去钻!”

“唉……”墨心惋惜地摇了摇头,“如若娘娘无意,就算奴婢之言有心又能如何?娘娘要怪还是得怪自己心存歹念,否则怎会有今日?”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容贵妃那个贱人存得什么心思!她如今拉拢左相,加上她娘家的势力,好不容易能与右相相抗衡,可明摆着皇上要扶植赵阁老的门生来打压左、右两派,如若赵云衣产下皇子,赵阁老的门生们将气势更甚!她坐不住了,斗了半天怎么可能渔翁得利,这一次她没收拾了赵云衣,她是不会罢手的!”

墨心低头一笑,“宋嫔娘娘您该不会得了什么癔症吧?这是在瞎想什么呢?皇上会听吗?内刑司可从不管事情背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要问出皇上想听的答案即可。娘娘明日受刑时,大可将一切都推到奴婢和容贵妃身上,只不过奴婢猜想那时候娘娘所受之刑将会成倍。”

“你……你们真狠!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娘娘何必这样,不如成了天意,去与你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团聚啊。”

墨心从袖口中掏出一只小瓶,放在宋嫔面前。

宋嫔看着那只瓷瓶咬牙切齿,她抱住自己低下头来。

“早知道这样……为娘就算拼上一拼,也该将你带到这世上……”

金秋十月,对于宫人们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月份。在这个时节,凡是入宫满三年的宫人都能在西南门与自己的家人相会。

静妃望着正在为自己把脉的路小漫,轻声问道:“小漫,你有没有想要见到的亲人?说不定他们在西南门等着你呢?”

“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的事情。奴婢唯一的亲人只有爷爷,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奴婢这些年在哪儿呢。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安太医就是奴婢的亲人。还有王贝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