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胡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那你呢?我可是听说刚入冬的时候,有人来给你送了袄子和鞋子还有新弹的棉花被!粉色的缎子,还有银丝绣边呢!谁送给你的啊?”

路小漫故意拉长了嗓音,看着王贝儿红透了的脸颊,得意了起来。

见她不回话,路小漫的脑袋凑了过去,“我知道了,是端王对不对?我可是听说了,端王的王妃前几年去了,他这个人一直挺洁身自好的,当年他娶了王妃之后,就没有什么侧妃庶妃的,就是今时今日,他也没有再娶妻纳妾!现在他竟然会关心起你来了,只怕贝儿你也照顾不了我太久了!”

“你这坏丫头——等着五皇子来收拾你吧!”

“谁要收拾谁啊?”轩辕静川行了进来,看见路小漫坐在桌前,面前是五六盘的点心,可是看起来一块都没有用过。

“贝儿说等着你来收拾我呢!”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道:“我哪敢收拾你啊。这么多好吃的,你怎么没动过?”

“不想吃。”

“不吃也好,小舅舅也说过,吃太多的甜的对孩子不好。”轩辕静川在她的身边坐下。

路小漫此刻有种咸鱼翻身之感,她知道轩辕静川再不敢对自己怎样了,她可以睡上安生觉了。

这一夜,寒气更甚,宫里都在说只怕要有大雪。

容贵妃的怀里揣着汤婆子,忽然道:“墨心,你说要是路小漫要是给五皇子生了个儿子会怎么样?”

“娘娘?奴婢不明白。她已经是五皇子的人了,这个孩子生或者不生,都挡不了晋王殿下的道儿了。”

“你啊,比起当年皇后身边的文若姗,还真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那是,文姑姑在皇后娘娘身边那么多年,人人都道她是皇后的心腹,可到头来原来是皇上的人。深藏不露这一点,奴婢是决计比不上的。娘娘是不是觉得路小漫的孩子会威胁到晋王殿下?”

“路小漫本来就是沾了赵骁的光才被勉强赐了个皇子嫔的名头,赵家除了赵云衣还真找不出其他年纪和适给五皇子做王妃的女眷,路小漫无亲无故,将来想要在五皇子的王府里有一席之地,她还真只能依靠赵家。赵家需要路小漫与五皇子绑在一起,而路小漫需要赵家稳固自己的地位,这两方面的关系,看起来脆弱实则坚固的紧。一旦路小漫生下个儿子,那就是母凭子贵,就算她并非货真价实的赵氏千金又如何,赵家一定会将她扶上王妃之位。”

“这样一来,赵家和五皇子之间就更加紧密了,且不说朝中文官赵阁老的门生不少,单单一个手握重兵的赵骁也是不得了……娘娘,您可有什么想法?”

“本宫能有什么想法。当年赵云衣的胎都是路小漫给保下来的,她通宵医术,要在御膳房和内务府做手脚只怕很容易就被识破了。如今她日夜待在南园,五皇子也时刻派人看着,你有下手的机会吗?”

“……如果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五皇子的呢?”墨心低着头小声道。

“哼……若真传了流言出去,只怕过没多久,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传成是晋王的了!”

“也不只是晋王啊,路小漫朝夕相处的男人不是还有一个吗?”

“你是说……安致君?”

“正是。”

容贵妃摇了摇头,“这条路行不通。安致君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君子,而且他为人谨慎小心,他带着路小漫这么多年都没传出什么事儿来,偏偏等到路小漫有孕了,这顶帽子就扣在他身上,且不说宫里人怎么评说,闹到皇上哪儿去,我们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再等等吧,到孩子落地还有的是时间,我们缺的就是个机会。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有,岭南冻土了,风雪交加,不少百姓都冻死了。皇上本来下了旨命廉亲王为钦差,督送棉袄棉被还有过冬的粮食前往岭南,可有人来报说物资运到岭南时候只剩下十二车棉被和二十车粮食了,足足少了一半还多。廉亲王说在路上遇见暴风雪,车辆倾翻,落入山崖,无法挽回。可是有人却密奏,是因为廉亲王收受了贿赂,将棉被和粮食克扣了!”

“皇上什么意思?”

“皇上自然大怒,亲命大理寺卿彻查此事!朝中传出流言,说有部分物资从端王的账面上过了手,这样一来,端王也被牵扯其中。皇上现在不仅要查廉亲王,连端王府的大小账目都要查。”

“朝中大员,有几人的账面是过得去眼的?就算做的再漂亮,可只要有心去看,终归还是能看出问题的。这一次不仅廉亲王要倒,端王只怕也不得皇上心意了。”容贵妃轻笑了一声。

“端裕皇后逼宫,本就是忤逆谋反的大罪,端王没有被贬为庶人已经让所有人意外了。这一次,皇上是不可能心软了。”

翌日,积压多时的天空乌云翻滚,这场大雪总算落了下来。

洋洋洒洒,压弯了枝头,模糊了宫太楼阁,就连宁静的池水也被白雪覆盖。

雪越积越厚,直到傍晚才停下。

一个小巧的身影,穿着斗篷,攀上前殿的角楼。

天色暗了,她一个小心滑落,膝盖磕在石阶上,雪坨啪啦啦落下,她叹了口气,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听说五弟的皇子嫔有孕,你不在南园照顾着,怎么来这里了?”

清冷的嗓音响起,纯粹而孑然。

对方来到王贝儿的身边,托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端王殿下!”

轩辕凌日的五官轮廓因为消瘦而更显深刻,两颊的线条锐利而脆弱。

“膝盖没事吧?”

“回殿下……奴婢没事。”王贝儿低着头。

“还没说你这个时辰上角楼来做什么?”

“奴婢……奴婢听说端王……”

“听说我的端王府就快被大理寺查封,我就要露宿街头……还是要被父皇贬为庶人?”

“不是……奴婢只是……”

王贝儿抬起头来的瞬间,对上的是轩辕凌日略带笑意的眼眸。

“谢谢你。”

王贝儿赶紧低下头,没想到对方却上前两步。

“既然都上来了,不妨欣赏一下黄昏时分的雪景吧。”

王贝儿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背脊依旧挺拔,傲雪而立。

登高远望,一片银色苍茫,沉暮的日光斜影而落,心不自觉落了下去。

“殿下……您还好吗?”

“从我的母亲逼宫开始,我的境遇就不可能更坏了。如果父皇真将我贬做了庶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不会不舍吗?”

“不舍什么?”

“王侯官爵……荣华富贵……”

轩辕凌日眼帘轻垂,淡然一笑,“我欲乘风,再不回头。”

王贝儿沉浸在那一瞬的宁静与洒脱之中,久久不得醒来。

宫中曲廊之间的灯笼亮起,王贝儿收了收衣领走在回去南园的路上。

路过观景假山,忽然有人捂着她的口鼻将她拉到了假山后的阴影之中。

“谁——”

王贝儿心中惶恐,可当她看清楚对方是谁,不禁惊讶。

“墨……墨心?怎么是你?你想做……”

墨心的手指放在唇间,王贝儿噤声,心中却在狐疑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大理寺已经查清楚了廉亲王在端王的账目上过了几百万两的赈灾物资?”

“不可能,端王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当然不是端王,而是他府上的总管和两个账房先生串通一气,被廉亲王收买了。端王太相信自己的人,所以现在栽了个大跟头。事到如今,他就是有罪也解释不清楚一切了!”

王贝儿向后退了两步,背脊顶在假石上,疼得要命。

“你……来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端王待你不薄,你对端王也有情意,对吧?”墨心的言语之间若有深意。

王贝儿瞬间警觉起来,一把将她推开。

“我还有主子要伺候,恕不奉陪了。”

墨心却将她拽了回来。

“皇上要将端王贬去滇川,那里气候恶劣环境艰苦,连续两年水患颗粒无收,曾经派去了三名钦差都连连上书请求卸职回乡。比起去滇川,说不定贬为庶人对于端王来说要好受许多!”

“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如直说!”王贝儿失了耐性,她不是不知道端王的处境,端王为人刚正,当年得罪了不少朝臣,只怕现在有人排队等着要落井下石呢!

“如果你帮我一个小忙,我也能帮你救端王脱离这场是非。”

“你?你能有这个能耐?为什么你不直接说是容贵妃呢?”王贝儿冷笑着问。

“既然你都说的这么直,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路小漫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这里有包药粉,只要你神不知鬼不觉落在她的汤水里……”

“你们……为什么连小漫都不放过?她不是后宫嫔妃,不能与谁争宠……”

墨心见王贝儿似要声张,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沉下声道:“我的人就在附近,你要是敢胡乱叫喊我们就直接要你的命!在宫里让一个人消失可是很容易的事情!”

“做梦!你说的这些我会原原本本禀报陈总管还有五皇子!这种龌龊事情,你要是再敢想,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王贝儿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墨心却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将小纸包扔入她的怀中。

“你真以为端王有命到的了滇川吗?随便哪个和他有过节的大臣派几个人手去,他的命就要玩完!做不做随便你!路小漫时绝对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她还年轻,没了一个孩子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但端王若是去了滇川,堂堂皇子却要一生疾苦!还有你的母亲和弟弟,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什么?你对我母亲和弟弟做什么了!”王贝儿一把拽住墨心的衣领,眼中的惶恐无处可藏。

墨心扯起唇角,笑道:“你弟弟喜欢上了富农刘东的女儿,可是刘东看不上他这个穷小子,你弟弟一怒之下用石板拍死了刘东,现在正关押在县衙大牢里!要生要死不过我们的一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贝儿瞬间想起了当年谋害小皇子的两个嬷嬷,他们都是自己的家人被控制在了皇后手中,不得已做了污浊之事。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遇上这样的事情,而对方逼迫她去伤害的,竟然是她最好的姐妹!

王贝儿怔在了那里,一片茫然。

墨心轻哼了一声,转身绕过了假山,隐入了黑暗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细微的落雪飘摇而下,轻得随时融化在风中。

王贝儿仍伫立在原处,宛如被冰封了一般。

良久,她抱着胳膊缓缓蹲坐在了雪地之中,眼泪滑落,凝结成不知如何融化的痕迹,

当她麻木着回到路小漫的偏殿,一抬眼便见到身着一席素色棉衫的她站在门前仰着下巴,见到王贝儿的瞬间,她的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贝儿!你去哪儿了!不好好在这儿照顾着小漫!”陈顺提着嗓子来到王贝儿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和朋友们去吃了辣炒螃蟹腿,好好吃啊,就是嘴皮子被蟹壳戳破了,呵呵……

☆、72

路小漫却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后,“是我让小漫去鸾云殿看望静妃,陈公公你别怪她!”

“得!得!就你们两是姐妹!老奴整就一个外人!”

“陈公公您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你误会了贝儿罢了!”路小漫笑着扯了扯陈顺的衣角。

“小姑奶奶,您现在就是殿下的心头肉,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老奴还能跟您掷气不成?”

王贝儿望着路小漫的背影,眉头蹙的更紧了。

这场小雪只下了一个晚上便停住,可是京城却在骤然之间愈发寒冷,宫人们行走时呼出的气息凝结成一段段的白雾,每个人似乎都戴上了面具。

路小漫无聊地撩起窗子,望向园中那一番寥落的景致,还没来得及叹息出声,就听见陈顺的叫喊声传来。

“唉哟——姑奶奶啊,外面冷着呢!您可别冻坏了自己!”

路小漫拍了拍肚子,“陈公公是怕我冻坏了他吧?我怎么都不觉得肚子里有什么啊!”

说完,她还跳上两下,将陈顺的心肝儿都快跳出来了。

“贝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这么大冷的天儿,您还出去干什么!”陈顺赶紧拦着门,“这要不是殿下被皇上叫去了,在这儿守着你,姑奶奶你还能这样又蹦又跳的?你就知道欺负老奴!”

一提起轩辕静川,路小漫的脸就绿了。

“他终于不在这儿了,我还不要出去透透气呢!陈公公,我就出去晃两圈儿——不然我都快被这火盆子烤熟了!我师父不也说了吗?得适当的活动活动,不然吃了睡睡了吃,不成了下崽的母猪了吗?”

“呸呸呸!说的什么瞎话!你若是母猪,那殿下成了什么?”

陈顺正说着,路小漫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王贝儿赶紧拎起裘皮披风跟了出去。

“唉哟,等等老奴!”

若是单看一棵树,一块观景石,现在的南园确实单调的让人打哈切。可若是将这一切连在一起,却是别有意境。披着寒衣的树影,抑扬顿挫疏疏密密,流畅的曲桥线条随着目光延伸,与冷峻的飞檐相交,池水凝结成了镜面,覆着还未完全融化的积雪,等着谁的惊鸿照影。

路小漫来到池边,踮着脚尖向下看去。她记得池子里养了一群鲤鱼,不知道此时它们去了哪里。

“快拉她回来!拉她回来!池子边儿上危险!”

路小漫心中一阵发笑,因为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曾经的轩辕静川。

王贝儿还没来得及伸手,路小漫就被人搂在了怀里,一双臂膀牢牢将她圈住,对方的下巴顶在她的额头上,温热的嗓音像是要吹散这满园冬雾。

“若是想出来走,可以等我回来了再说。”

路小漫刚要挣脱对方的怀抱,对方却收拢的更紧了。

轩辕静川的脸颊蹭过路小漫的耳际,唇齿间吐露出的一字一句柔和得不真实。

“你看你,鼻尖都冻红了,脸也是凉的。回去吧。”

路小漫的余光瞥见陈顺如蒙大赦地点着头,悻悻然道:“好吧,回去吧。”

轩辕静川陪着路小漫用过晚膳,两人在案前斗了一盘棋,当然还是以路小漫的惨败收场。

“不玩了!不玩了!困死了,睡觉!”

路小漫咬牙切齿,想当年这家伙装傻的时候,有什么是能玩过她的啊!

“睡前可得将安胎药喝了。睡着了才暖和。安太医特地给你加了一味甘草和枣仁,甜滋滋的,你可别枉费了他的心意!”

王贝儿端着一碗药来到他们面前,汤药冒着微微的热气。

路小漫接过碗,正要放到嘴边,忽然殿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吹的她的眼睛都睁不开。

“这药不能喝——”

一个小太监哗啦一声摔在门槛前,路小漫怔住了,一旁的轩辕静川的手掌瞬间覆在了药碗上。

“小麦子?你怎么来了?”王贝儿喊了出来。

自从端裕皇后死后,小麦子被调去了重华宫伺候蓉贵妃,好一阵子没有见过面了,却没想到他会这般风尘仆仆十万火急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陈顺将他拽起,质问道:“什么不能喝?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碗药被王贝儿做了手脚!”

小麦子站起身来,指向王贝儿。

“小麦子!你胡说什么呢!”路小漫站起身来,一脸瞠目结舌的荒唐。

“小麦子,你大晚上跑来南园就为了说这么些胡话?老奴知道你跟小漫挺好的,可也不能莫名其妙地抹黑贝儿啊!”

“五皇子!奴才没抹黑王贝儿!今天下午尚寝局的人来给容贵妃整理入冬的床褥,里边儿有个小宫女叫月娥,她说她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针线囊落在娘娘宫里了,求奴才帮忙给找找。奴才就借了个由头准备入娘娘寝殿,谁知道还没推门呢,就听见容贵妃和墨心在说话……娘娘问墨心事情办妥了没有,墨心回答说路小漫每夜入睡前都要饮下一碗安太医开的安胎药,那是王贝儿动手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