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死了就再也不会说,不会笑,不会动了。

真的死了就会彻底地永远地消失了…

他不许!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彻底地永远地消失?

她是邪君派来的探子,她积心畜虑地设计一个个圈套接近他,骗取了他的感情,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松地死掉?

眼角不住地抽,高大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他隐忍着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然而,恐惧却在瞬间擢住了他的心,紧紧地,紧紧地!

像沉到大海的底层,像要被黑暗吞没…

他不愿意承认,一想到她可能死了——

他的心就绞痛得连呼吸都要随之停止了。

“大王,看在娘娘对大王一片深情,远赴边关去看您的份上…请大王救救娘娘啊!”淡儿的话又继续响起。

“好!

突然一低首,他弯下腰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抱起软绵一团的人儿,大步朝内宫走去。

“你想就这样死去?休想!”

对着怀中毫无知觉的柔弱小人,他恶狠狠地低吼。

“娘娘…娘娘…”平儿、淡儿欣喜地连连磕头,“谢谢大王,谢谢大王。”

巴都望着大王匆忙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唤来其他侍卫:“马上去请太医到夙清宫。”

他们的大王碰到了这个女人,就真的变得优柔寡断了么?

[刖夙篇——暴君·邪妃:048 回旋]

空气好冷,冷得让人忍不住打着寒颤。

四周好黑,黑得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

她看到了无数飘荡无依的幽魂在身边打转,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雪婆婆,你在哪里…

她不住地呼喊,想张嘴大喊,可是发现自己连嗓子都干涩得发疼,她想拼命地跑,躲开那群可怕的东西,可是她的四肢沉重地无法移动半分。

身体好沉重,像被千斤巨石压着。

胸口是闷的,闷得透不过气,是谁在这样让她痛苦?她好象已经死了一般,为什么却还有那么多感觉?

那群灵魂继续飘荡,发出凄厉的笑声,好像在笑她,笑她没有家,没有归宿,没有温暖,没有亲人,没有一切…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男人——她用了整颗心去爱上了的男人,他直直地挺立在前方,嘴角嗪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笑意逐渐加深,她清楚地看到了称之为“嘲弄”的东西。

所有的意识都仿佛瞬间消失,唯有一颗心似被人分裂了开来,是痛的。

烈…相信我…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难道你之前对我说的一切承诺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为什么那样轻易地否定了我们以前的一切甜蜜?你的心不曾爱过痛过吗?

你来陪倪儿了吗…倪儿好孤单,好想你啊…

细密的汗珠浸湿了她的发丝,汗水顺着雪白的额头流了下来。

她挣扎在噩梦之中,徘徊在殇烈与雪婆婆之间,小小的头颅反转轻摇,秀气的细眉几乎纠结起来。

站在丝塌几步之外的男人,眼眸漆黑无底,血液里急促流窜的声音不断地在提醒着他,其实,他真的很担心这个女人。

越是这样,他就越恨他,恨到连自己对她仅剩的感觉也一并痛恨起来。

纵然是如此痛恨着的这一刻,他眼前依然浮现起一卷画面,她的面颊如荷花般粉红,她的眼波如荷叶上的露珠般轻盈,她看起来竟然是那么惹人怜爱,飞扬的白衣,与荷塘边如醉的晚霞并立。

一眼望去,看她紧窒的眉头,眉心滚落的汗珠,他的心也被活生生地扯痛着,如在油锅里煎熬。

在这样难以呼吸又极度压抑的心痛之中,突然参进了一口针,锐利的针尖在用力地扎着他的心脏!

刺得用力,扎得生疼。

他的额头也不禁微微冒出汗珠,那被针扎的滋味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某种印象模糊地闪过脑海。

猛然间,他抬起眼,一种隐隐的熟悉的感觉回到脑海,这种被针尖扎刺的疼痛,在十几年前也曾经有过,他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旧疾”复发了吧!

床上的人还还没有醒,随着噩梦的深入,她的眉心挤得更紧。

小手终于忍不住纂成紧握的拳头,她连牙都无意识地咬了起来,仿佛在历经最最痛苦的折磨。

她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谁也触及不到。

“该死的,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殇烈突然暴躁地出声,眼睛直直地瞪着正在塌旁施诊的太医,他无法再忍受多等待一刻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正在为蓝倪把脉的太医手指猛地一震,于是沉着一张老脸不悦地对他心海起伏的大王说道:“大王看起来气色也不佳,还是请大王回龙夙宫休息吧!”

该死的老庸医,是在赶他吗?

他难道老眼昏花到看不见自己的漫天怒火和焦急吗?

殇烈忍住怒火,继续瞪着一把胡子的太医,语气里饱含威胁道:“你都看这么久了都没看出个名堂,本王看你是真的老了!”

老太医抖抖胡子也瞪眼道:“国妃娘娘身子极虚,需要安静,大王还要在这继续影响老夫诊断么?”

“什么国妃娘娘…”殇烈一听这四个字就觉得那是天大的讽刺,可一见老太医无所畏惧瞪视自己的模样,硬生生地咽下后面的话,他寒着脸,“好!金太医,本王敬你是先王重臣先不于你计较,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殇烈难以控制地再看了床上痛苦挣扎的小脸一眼,僵直着身子走了出去。

屋子里很静,有点悲伤的东西流泻在空气之中。

有新的侍女安静地站在一旁,她们也非常疑惑国妃娘娘到底在外面遭遇了什么?

看娘娘那一身打扮和憔悴衰弱的面容,又看大王一脸铁青地抱着娘娘急步走进,大家一时真的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听说娘娘的贴身侍女平儿、淡儿突然被押下去被关在大牢里了。

金太医捏捏胡子,花白的眉毛皱在了一起,说实话,他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像国妃娘娘这般奇特的体质。

不容置疑,她的身子已是极度虚弱,刚刚开始几乎探不到脉息,可几个呼吸之后,他发现她的脉动比正常人都要稳定有力,好象她仅仅只是在做一场噩梦而已,纤细的身子根本没有因长途的跋涉而变得病恹恹。

不过,娘娘目前这副样子,看起来应该饱受担忧焦虑的痛苦才对。

他的诊断是——根本不需要任何药方,国妃娘娘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就可以恢复了。

金太医轻轻地收回手,摸摸胡子,决心给娘娘开一副压惊定神的单子。

殇烈抬起一脚,便踏出夙清宫的大门。

守侯在门外的高大身影,那是他忠实的部下。

巴都一脸的忠实,看到大王出来,只微微垂了垂首,然后沉默地跟在大王的身后。国妃娘娘到底如何了,他也关心但是他不便多问,对于女人尤其还是大王的女人之事,纵使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这与行军查探完全不同,所以,他干脆选择以后什么都不说了。

殇烈也没有说话,背负着双手慢慢地往前走着,起伏的胸膛里装着一颗沉重与发疼的心。。

他怎么能如此心慈手软?

看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不,他马上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留着她的命,慢慢地让她偿还所有的背叛,弥补她所带给他一切的痛苦,他要留着她的命等着楚弈来,看看自己的好妹妹在刖夙国做奸细是怎样的下场!

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道蓝光,蓝光是那么妖冶,耀眼。

绝对不行!

如果他再受她影响,他又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部下?如何面对他诏的虎视眈眈?

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最有一次对她有所感觉,他必须将自己的心死死地封起来,一个无情的人往往更加强大,只有强大了才有足够的力量去击倒他人。

就在这时,他一抬眼,正好看到了刚从走廊走过的一抹紫色身影,空气中飘过淡淡的香气,是属于女子特有的脂香。

紫色的衣裳…紫奴?

立顿了好一会,他才从脑海中找出这个名字,他勾起了唇。

或许,他压抑得太久了!

他已压抑到极限!如果他的心再无法摆脱那个白影,他会痛恨地杀了自己!

“站住!”殇烈朝那抹背对他闪过的影子命令道,声音含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紫衣女子盈盈转身,先是惊诧,只在眨眼间,娇媚的脸上便露出欣喜无比的笑:“紫奴叩见大王。大王您回来啦!”她边说着,边向殇烈走过来。

殇烈冷眼看着她,心中升起疑惑:“你怎么会在这?”

紫奴眨了眨眼,笑得妩媚动人:“回王,紫奴听宫女说大王和国妃娘娘回来了,所以紫奴特意来请安啊。”

殇烈目光紧盯着她娇美的脸庞:“那为何见了本王又走?”

“哎呀,大王冤枉,紫奴听守门的侍卫说大王在屋内陪着娘娘,所以,紫奴才想等会再来请安啦。”紫奴瞧见了殇烈难看的脸色,心里明白得很,凭她在宫内的人际关系,蓝倪的事她自然也都有听到,这会可是她重新在王面前得宠的好机会。

殇烈闻言,似乎缓和点颜色,扯开嘴角似笑非笑:“是吗?”

“紫奴哪敢欺骗大王呢。虽然在宫里,大王有娘娘陪着没时间来理会我们这些妃子侍妾,可是大王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紫奴真的好想好想念大王喔。”她的声音娇娇软软,是男人听了都难以拒绝。

欺骗?

欺骗就是他最难以容忍的事情之一。

殇烈突然大手一伸将娇软的女人拖进怀里,冷声道:“你是在怨本王吗?”

“紫奴哪敢。”紫奴不顾空气清凉,刻意将低胸的紫杉往下拉了拉,一对雪白的丰满大半截露在男人的眼底。

殇烈沉下黑眸,那身柔弱的白衣,清纯如水,漆黑明亮的双眸,却将他的心焚烧成空空落落的黑洞。

似要发泄一般,突然低头猛烈地吻住怀中女人的脖子,一只大掌也邪肆而暴烈地揉上她的胸。

紫奴仰着头,一双柔软的手臂飞快地攀上他的脖子,妩媚的娇吟也毫不迟疑地溢出口中。

果然是个懂得让男人欢愉的尤物。

殇烈不愿意理会心底被针扎般的隐隐痛楚,一把抱起紫奴,将痛楚、愤怒连同对昏迷中女人的挂牵一并抛在脑后。

巴都张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就只见他的大王轻松地抱着那个女人大步离去,那女人的手臂依然勾在大王的脖子上,二人亲密无比,丝毫不顾一路上侍卫吃惊的目光…

难道?

巴都不解地抬起手欲搔搔脑袋,又因撕扯的疼痛而垂下。他实在弄不明白了,男女之间的事情果然复杂,大王真的还爱倪妃吗?

他回头望了望倪妃所在的屋子,脑海里冒出了一串串无法理解的疑问,这些问题比兵法与奇阵更难破解。

蓝倪缓缓地睁开眼,仿佛已过了一百年。

首先看见的,熟悉的淡色床幔,床幔淌着流苏轻轻摇摆,发出如玉的声音,声音极轻,她却听得一清二楚,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丝塌上。

清澈水灵的眸子眨了眨,她的思绪飞快地回复过来。

她回来了,这是夙清宫?

她不是在做梦吧?梦,她好象做了好多好多梦…

那个男人时而冷冽无情,时而愤怒憎恨地看她,也都是梦吗?一场噩梦而已吗?

“平儿…淡儿…”她费力地喊着,声音如蚊子一般细小,清清嗓子,她又唤,“平儿…”

没有其他人在屋子里,蓝倪闭了闭眼,脑海中逐渐连贯地闪过一系列画面,手指在丝被之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起来了,不是梦!

这让人心痛麻木的一切不是梦,她记得自己在踏进宫门的最后一刻终于倒下了,她用了全部的意志和精力在支撑的步子终于倒下了,而那个男人留给她的是端坐在马背上的一抹冷绝的背影…

手指不经意地抓紧了丝被,全身都在颤抖。

哀莫大于心死,她还没有心死,如果还有一丝爱存在,心就不可能会死!

蓝倪支撑起身子,轻轻地掀开被子,走下塌来。

脚底发软,她娇小的身子晃了一晃,差点站立不稳,抚了抚额头,她穿好衣服朝外厅走去。

已经回宫了,在经历那样的漠视与残酷对待之后,她的心又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原来爱一个人,并不是说做到平静就能平静,说做到忘记就能忘记的!

她要去找殇烈,她迫不及待地想与他说明白一切…

“娘娘,您醒了?”正在打扫卫生的小宫女一见蓝倪白色的身影出现,慌忙放下手中的抹布,惊道:“娘娘你身子还虚,您要去哪?”

蓝倪看了眼这个陌生的小宫女,满是疑惑,整个宽大的花厅里冷清极了,除了她们俩再没有第三个人。

“娘娘…”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声音怯怯的。

娘娘?这个称呼真是很久没有人叫起来,连平儿都不敢再叫…还是自己躺了一觉醒来,殇烈又回心转意了?

真的是这样么?一股久违的喜悦回到蓝倪心间,她环顾四周看了看熟悉的一桌一椅,缓缓流过一丝希望——她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没被锁住双脚,宫女们还叫她娘娘,是不是殇烈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娘娘,你要去哪?”小宫女又慌张地问道。

蓝倪停住脚步,突然回头问道:“平儿和淡儿哪去了?”

小宫女绞了绞手中的抹布,紧张地答道:“平儿和淡儿她们…她们…”

“她们怎么了?”看到小宫女一脸害怕的神情,她的心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平儿一路上因她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说啊,她们在哪?是谁派你来夙清宫的?”

小宫女被逼问得几乎要哭了:“她们都说平儿和淡儿被关进大牢里啦…”

“什么?”蓝倪不敢置信地抓住她的手,语音里带着难得的急切,“她们犯了什么错?她们…”

天啦,她们不会是因为自己而被关起来的吧?

那自己又住在夙清宫,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她们都不敢来这里伺候娘娘…连打扫卫生都不敢来,所以容嬷嬷就派我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敢来?”

大约情绪太激动又身子虚弱,才说几句话,蓝倪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大家说…大家说夙清宫要被大王封为冷宫了,而且…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