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说不是?你找借口要逃,我劝你别做梦了!”

蓝倪痛苦地辩驳:“我真的…没有骗你…”

他提起她的身子,二人一同站直。

“你没有骗我?你敢说星回之夜不是蓄意前往蒙舍与北诏交界之地,然后恰好救了我?你敢说初八之夜你不认识银翟?那银暝王宫的玉佩与边关回宫路上维护你的男人又是谁?你敢说封妃之夜,大家把酒会客之时,你没有在夙清宫庭院与神秘黑衣人秘密交谈?”

殇烈一句一句从牙缝里迸出,每个字都有着鲜明确凿的证据,他要看她还能如何抵赖!

蓝倪只觉得头晕眼花,他说得低沉,她却听得昏沉。

他说了那么多,她只知道除非查明真相…否则真的百张嘴也辩不清了。

如何查?

去哪查?

有些事,她真的无法否认,她还能说什么?

“烈…我爱你…”

这是她最想对他说的话,也是心底最真实的话。

殇烈僵住身子,看了她好半晌,才嘲弄地撇起唇:“爱?呵呵,蓝倪啊,可惜,本王真的不爱你!”

轰!

她的世界刹那间好象塌了!

他不爱她,他说——他不爱她…

“我不相信…”她声音沙哑,泪水弥漫,“你在骗我…”

“信不信由你!”

“你一定是…因为误会我才说这些…”她抓住他的手。

他一手挥开她:“你拿出证据,哪句话是误会?!”

她又上前试图抓住他的衣袖:“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相信我…我亲自去查…”

“不必了!无论真相是什么,本王已没有兴趣!”他的黑眸平静得很。

这次真的死心了!

他也不允许她从这里逃出去!

他要她偿还这痛苦的一切!

蓝倪痛苦地蹲了下去,小脸因心口与胃部的疼痛全部皱在一起…

“来人!”他冷冷地朝门外喊道,一群侍卫飞快地奔了进来。

“以后,这位蓝奴以后就交到容嬷嬷手下,把夙清宫封了!”说完,他闭了闭眼做最后的哀悼,夙清宫——那个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也一并埋葬掉吧!

“遵命!”

侍卫将蹲在地上的蓝倪毫不客气地拎了起来,既然已是女奴,又何必对她再客气!

“慢着,记得拿链子将她的脚套住,若是让她逃了…”殇烈回头阴鸷无比,“若是让她逃了,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蓝倪的手指握得紧在一起,仿佛永远也无法打开。

她现在连逃也不能了,否则,诅咒将再一次应验…

烈…你真如此绝情吗?

没有了挣扎,没有了质问,没有了最后的力气。

她昏了过去…

而这次,身后那个孤绝僵立的男人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她以后将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供人使唤的女奴而已。

他的心脏如被针扎,刺痛得厉害,他紧握着椅把,脸色难看到极点。

噩梦重回,他知道自己身上压抑多年的“诅咒”终于重新发作了…

[刖夙篇——暴君·邪妃:050 蓝奴]

这个美丽娇小的女人,她叫蓝倪,从一国之妃,真的变成了刖夙王宫的女奴。

退去了尊贵的身份,换下了白色绸衣,她穿上了颜色暗淡的粗布衣裳。因为一个奴隶的地位,是连宫女都比不上的。

那天,面对他的绝情,她无法承受地晕过了过去。

金太医的药方派上了用场,她享受了最后一次“高贵”的待遇,连喝了两天的汤药,终于搬离了夙清宫。

宫里管事的容嬷嬷将她安排在一个偏远陈旧的小房间住,仿佛她是妖邪般要与大家隔离开来。

独自一人,夜里辗转难眠,冷硬的床板,薄薄的棉被,她小小的身子会忍不住簌簌发抖。

她想过再次逃跑,可是脚下冰冷的链子让她再也无法爬上那棵大树,增加了重兵把守的王宫内苑更是无法让她乱走一步。

从前,在林子里住的时候,她不怕黑暗,不怕孤独,不怕寂寞,可是…在享受了被人照顾,有人宠爱的滋味以后,她突然发现孤独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他!

似乎已经忘了她!

她很多次咬着自己的手背告诉自己,他根本不爱自己,所有的甜蜜幻想温柔誓言都只是男人一时作戏的假话,她又何必傻傻地怀念那虚假的一切?

他说他不爱她!

那个男人在侵占了她的身子,虐夺了她的心之后,告诉她他真的不爱她!

她该死心,如果说她骗了他,他又何尝不是骗了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小脸变得更加尖削,眼睛大大的,从注满了哀伤最终变成了一片美丽的空洞。

从黎明升起第一道光线,到夜半连虫子都已歇息,她麻木而努力地做着容嬷嬷分派给她的事情,事情很普通,一般女仆也在做——扫庭院、抹地板、帮妃子们打水洗衣服等。

她也常常紧揪着手中的抹布,对着地面发呆。

身子仿佛不动,意识随时会飘散,就如一尊没有生命的娃娃,不会笑也不会哭了,眼中尽是平静。

如水的平静,深山中的一潭死水,没有涟漪与波纹。

已值深秋,寒冬即将来临。

天色又暗又冷,地面布着一层薄霜,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裳,蓝倪提着木桶,又开始了她一天的生活。娘娘们还没有起床,宫女们也还在被窝里抓着美梦的尾巴,而小院里已经响起了铁链拖动的声音。

井口旁,蓝倪吃力地将木桶提了上来,与她娇柔的身子相比,木桶显得高大而沉重,里面装满了清水,那是给送到厨房的,然后由宫女为娘娘们烧热水洗漱。

刺骨的冷风,吹得她瑟缩不已。破旧的衣服,不能暖和身子,每当她的双手碰着冰凉的井水时,总会感觉到一阵锐利的刺痛。

她咬着牙仿佛在挑战自己的意志。

从最初根本打不起一桶水,到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份沉重的负荷,也不在意被泼荡而出的冷水打湿了单薄的衣角,一路拖着水桶往厨房走去。

侍卫们面无表情地瞥过她,大家各有自己的职责,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帮她一把。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的!

如果放弃了自己,别人更加不会怜惜你,连上天也不会眷顾你!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生命还剩下什么?既然活着就该努力地勇敢面对这一切,蓝倪,你不能放弃!

这是蓝倪时常暗暗对自己说的话,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对身世的查找,不能放弃对命运的抗争,就连那个男人…她心底最深处最冰冷的角落也总隐埋着一线小小的希望与决心,无法放弃。

事实上,从被贬为女奴以来,她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很想他。

纵然那样被误会被伤过之后,她仍然在无数次独自干活的时候,会想起他。曾经所有的甜蜜都变成了痛苦的折磨,她努力地使自己忙碌,又企图忘记他。

她住在后宫内苑偏僻的一角,只有一次远远地看到他从一个妃子的厢房走出,远远地看着而已。

她看到他的身影依旧挺拔,她看到他…心就像被冰雪包围,又麻木得发热。

蓝倪拖着沉重的水桶,水继续在晃荡。

每走一步,脚下的链子便拖拉着轻响一声,在寂静的黎明显得格外刺耳,她艰难地走着。

自己习惯了听到这笨重而刺耳的脚镣声。

“蓝奴,你今天怎么这么慢!”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赶来,连忙拖过蓝倪手中的桶把,两人一起抬起来,“昨夜大王在成妃娘娘那过夜,今儿个需要多烧点水呢。”

大王…

那个男人在成妃那过夜…

自努力让自己忙碌地干活,干活赶到没有力气去想他开始,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提起他了。

她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抬这水桶的手指抓得更紧了!

是啊,他后宫有那么多女人,他已经对她那么绝情,她怎么能还在嫉妒呢?

她怎么能再嫉妒?就算有爱,也该先埋葬起来!

就真的暂时把自己当个卑微的奴隶好了,迟早有一天,她要找准时机逃出去!刖夙宫不再是她改变命运的地方,她要继续寻找。

“蓝奴,你在想什么,还不走快点!”宫女大声地斥道。

蓝倪无声地将手抬高,吃力地往前迈着脚步。

跨过两道高高的门槛,水桶总算抬到厨房了,厨子们已经开始忙碌,炉灶里的火红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温暖。

外面的天气还很暗,屋内的火光映红了她苍白的小脸。

“蓝奴你又自己跑去打水了?我早说过,这重活就由我跟小三去做好了!”厨子平叔接过她们手中的水桶,对蓝倪说道。

蓝倪感激地看了一眼,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小三是个年轻的伙夫,长得粗壮结实,一见蓝倪若不经风的身子,一边添着柴火一边说道:“是啊,蓝奴,提水那点事,我一人抵十。”

刚刚抬水的宫女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肠了?有时间还不多干点活!”

平叔呵呵一笑:“我们这不是在干着活吗!”

蓝倪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哼地蹲在一旁洗起菜来。

自贬为女奴之后,她体会到了新的生活,尽管这种生活很艰苦,在那些衣着光鲜的王公贵族眼里是如此地低等下贱,可是,她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真实。

容嬷嬷刚刚带她来这时,这里的人没对她有什么好脸色,有点见识的宫女们对她特殊的身份很敏感,先是远远避着生怕沾惹上麻烦,见她静静地干了多日之后,才慢慢与她说话。

曾经的身份多么崇高,如空中绚丽的阳光,如今尘埃洒尽,她只是一个低人一等的奴隶而已。

她很沉静,几乎不说话,只用一双清澈的大眼冷淡地看着四周大家。

她无话可说,她也不想再让身边的任何人因为自己而遭遇意外。

其实厨房里的大娘丫头们并不喜欢蓝倪,甚至一有机会就背地里说她着各种关于她的流言,因为她曾经是“国妃”娘娘,大王唯一册封过的“国妃”娘娘,那个一辈子都无法攀越的身份,让她们看她的眼神充满嫉妒,羡慕或鄙夷…

只有平叔和小三几个男人们,从一开始就大大咧咧友善地招呼她。

好象无论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们都乐意接受,因为那些跟他们都没关系。

即使大王多么英明神武,大王对她多么厌恶憎恨,如今她来到了他们的队伍中,就算是自己人了。

现在,这些男人略嫌粗鲁的招呼,粗大的嗓门,都让蓝倪打心底感觉到一股温暖。

她想,就算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刖夙王宫,她也会永远记着这种温暖。他们给她的每一声问候,每一个微笑,都会带给她勇敢生活下去的信心。

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偶尔从用一抹轻柔飘忽的笑来回应他们的热心。

入夜了。

深秋的风仿佛飘着冬夜的雪,寒冷和绝望使她的手指尖都透出凉意。

蓝倪环住自己的身子,睡不着。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尽头?

风很大,把窗户吹得哗哗作响。她突然想到曾经美好的一切,太阳灿烂地自云层钻出来,映照出荷塘金光闪闪,满塘碧绿的荷叶在阳光映照下,摇出清香,那时候她的心也异常平静悠然。

可是今夜,她的心莫名的烦躁。

突然起身,她将最厚的衣裳穿在身上,门“吱嘎”一声,她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好大,枯黄的树叶纷纷吹落,如满天飞絮,蓝倪手提着一盏宫灯,宫灯被风吹得斜斜飞起,灯火忽明忽暗,好像随时要熄灭。

她不在乎这些,低着头沿着昏暗的走廊走进熟悉的小径,一路尽量避开着侍卫的巡视,小心地拖动着脚下的链子,终于来到曾经一池碧幽的荷塘边。

池子里的水很黑,因大风而起的波纹不断地掀动。

蓝倪闭了闭眼,找到她以前最喜欢坐的位置,慢慢地坐了下去。

只有这个地方,有着荷花,有着回忆,有着林子里小屋的味道。

坐在这里,即使天空刮起了狂风,吹乱了一头青丝,她的心却逐渐平静地如深夏之夜。

她才轻唤一声就已哽咽,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将头埋进自己掌心里。

这一瞬间,掌心感觉到了一股热热的液体,属于深夜孤独的泪水终于从指间泻出。

她不知道,此刻同一时间,在她那小小的房间里,站着两名宫女四处找她。

“蓝奴,蓝奴!”一个绿衣宫女在房中掌了灯,看看床上单薄的被子,皱眉道:“蓝奴呢?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不在房里睡觉?”

另一名宫女也疑惑地四处巡视了一番,对同伴摇摇头:“半夜出去干吗?”

“哎呀没办法了,找不到蓝奴,只有我们自己去烧水了,否则成妃娘娘那边又要派人催了。”绿衣宫女转过身。

“我们两个能忙得过来吗?真气人,这本来都是蓝奴的活…”宫女不满地抱怨。

“好了,别说了,成妃娘娘不舒服,还等着热水去给她敷敷呢。”

“姐姐我说错了吗?这蓝奴半夜三更不在房间,能去干吗!”

绿衣宫女突然停住脚步,一脸惊疑:“她不会…想不开吧?”

另一宫女捂着小嘴:“不会吧?姐姐别吓我啊!”

“你看蓝奴平时不怎么说话,是有点奇怪啊。”不由地绿衣宫女担心,这王宫深苑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是有点奇怪啦,可是…我看她也过得很自在啊,小三他们还常帮着她。”

“说起来也真可怜,从万人之上的国妃娘娘一下子被贬为女奴,谁能接受啊!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是,唉!”

“姐姐何必为她人叹息,至少她也已经做过了娘娘,比起我们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