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树影在月光下摇曳,她竟然觉得有点冷。

拱门旁边有轻柔的声音传来:“小部落大人,大王呢?”

抱着她的男人身躯立刻变得挺直,带着温热的手指也慢慢放开她。

他按着她的肩头,认真道:“曲咏唱,别忘记本王说过的话。”然后,他深深地再看了她一眼,放开了她。

高大的背影离去,留给她的印象仍是冷硬,不屑于多解释一句什么。

桂花树下只剩下一抹纤细的影子。

月色被一朵乌云遮住,她的身影格外孤独。

他走了,在瞳瞳踏进园子之前,他的背景消失在拱门外。

“大王,原来你在这啊!”

白色的衣裳,乌黑的长发,瞳瞳的声音听起来轻柔而甜美,只是惊鸿一瞥,她已经感觉到那是个柔弱而可爱的姑娘。

眨眨眼睛,心口似被人揪扯着一般疼痛。

为什么有点东西以前没有得到反而不觉得痛,现在一切仍然近在眼前,但又感觉遥远得好像已经逐渐逝去了。

如果她不拥有那么骄傲的自尊,是否可以稍微放下一点,后退一步,只管享受现在他对自己的好呢?

夜里,不知道怎么下起了小雨。

雨丝斜风,不像是夏天,倒似春天一般细细绵绵。

诏和宫中,长长的走廊悬挂着大红的宫灯,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灯火也忽明忽暗。

草丛里很安静,闻不见虫子的低鸣。

整个夜,都很安静,全世界仿佛只能听到溪溪沙沙的小雨声。

大王的寝宫之中,昏黄的灯烛之下,有一张秀丽的容颜。她面容白皙,嘴角带着盈盈笑意,温柔而动人。

阁昱靠窗而立,背负着双手,眼睛注视着窗帘半掩的户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瞳瞳起身,来到他身后:“大王有心事?是不是瞳瞳…”

他突然转身,轻握着她的小手,摇头道:“不是,别乱想。”

瞳瞳张着一双美丽的眸子,眸子里有着不确定和担忧:“如果大王真是因为瞳瞳…”

“傻瓜,我说了不是。”她眼中的脆弱让他心疼,怜惜地轻叹一声,大手安抚地拍了拍她。

掌心温热,传递着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瞳瞳小脸一红,在灯光下看不真切。他宠溺的语气一如从前,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为何心中还是如此不安,有种害怕失去的恐慌呢?

轻轻投入他的怀中,小脸依在结实的胸膛上,好象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安全。

阁昱怔了一下,伸出双臂缓缓环住她,温柔的大手轻拍着她的小手,似要给她力量和关爱。

她看不到,他深幽的瞳孔里流露着怎样一种沉痛和忧伤…

阁昱轻轻拥着她,不敢多用一分力,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

怀中女子自再次回来后,小脸上时常不自觉地闪过担忧,也少了一份淡然和自信,比起两年前,此刻的她柔弱像一朵随时可能被风雨打落的小花。

“大王可记得我们相遇的情景?”她缓缓地诉说,陷入回忆,“当时我正被一帮恶人追呢,幸好大王救了我…”

“恩。你明明自己柔弱得需要人保护,还不自量力地去救别人。”他也忆起初见她的情景,语气里却有着怀念和欣赏。

每个人的生命中第一次动情的时刻,总是最令人难忘,也足以令一生回味。

曾经的心悸与美好的憧憬,就像一坛醇香的美酒,没有人会后悔那样美丽的初恋。

瞳瞳轻笑:“那位姑娘那么小,怎么能被恶人糟蹋呢?不过幸好你来了,否则恐怕连我也…”

他记得当时危险的情景,手臂紧了紧,下颌也绷紧了开来。

“以后做事情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否则不但帮不了别人,反而害了自己。”那次正好逢他出宫办事,救了她,后来两人在宫外相处了一段时日,第一次为一个女人的温柔和勇敢而动心。

再后来,他带她回了王宫…

“呵呵,谢谢大王教诲。”她甜甜地笑着,因为他关心的话语觉得温馨,突然,她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大王…”

“怎么了?”看她脸颊不知什么时候飞上了两朵红云,心弦微微一震,隐隐有种预感。

“让瞳瞳今天晚上陪你吧。”说完,她娇羞地垂下了眼。

以前,他关爱她、宠溺她,也常常会亲吻她,虽然从未多越过一步雷池,但她知道那是因为他一直很尊重自己。

可是,她也知道,相爱的男女间可能会发生些亲密到让人脸红的事情,如果对象是大王,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她敏感地发觉了一点点不同,大王一样关爱她、宠溺她,可是除了温柔地抱抱她,却感觉不到情人间的亲昵。

他还在责怪自己当年离去时说过的话吗?

如果献出自己能得到一种满足和塌实,那么她愿意今天晚上就成为他的人。

阁昱闪了闪眸子,满心复杂。瞳瞳在说什么他很清楚,两年前,他一心只爱着她…好几次也差点隐忍不住要了她,最终因为尊重她而克制住了自己。

今天,她这样娇羞地主动提出,该是鼓了多大的勇气,他也可以看懂她心中的忐忑。

他的心,除了怜惜和疼爱,竟然没有一丝欲望。

突然想到了一张明艳的脸庞,眼波流转带着勾人的魅力,当她红唇轻启,他就有一种渴望像吻上去,当她扬唇一笑唤他的名字,他就恨不得将她揉进怀中…

“大王…?”瞳瞳轻摇着他的手臂,眼中透露着迷惘和不安。

“恩。时候不早了,你该早点回去休息了。”他悄悄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以至于不要伤害她的自尊。

盈盈眼眸瞬间一暗,隐有泪光泛动。

“大王是在嫌弃瞳瞳吗?”眨眨眼睛,她抬头注视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到曾经的在乎。

“傻瓜,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尤其知道你为我默默承受了那么多之后…”他带着满心的感动,轻抚着她眉间的褶皱。

她却闭上了眼睛,乌黑的睫毛不住地颤抖。

“那就…吻我。”似鼓足了勇气,她期待他的亲吻。

多么期望还能被这双温柔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多么期望还能被这双温柔灼热的薄唇深深吻住…

她想要抓住的,只是曾经的一切感觉而已。

娇躯在他怀中颤抖着,如细雨中娇嫩脆弱的小花。

低下眼,盯着她略为苍白的粉色唇瓣,心中一阵酸楚。时光已转,芳菲已过,他们真能找回以前的感觉吗?

迟疑了片刻,在她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即将滚落之击,他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唇瓣微凉,他静静地贴着她的…

无限珍重,无限怜爱…

她突然搂着他的脖子,热烫的泪珠滚滚而下…

屋子里很安静,窗外的雨丝还在继续斜飞,在宫灯的映射下丝丝渺渺,迷迷离离。

[蒙舍篇——恶君·艳妃:060 情局]

茂密的枝叶,透不过阳光,但是今天是个阴天,天空除了浓云一片,不见半点金光。

昨夜的小雨带来了满地的潮湿,树叶被洗去了一身的尘埃,在白日里犹如新生了一般。

而蝉没有叫声,树上的人也了无生趣了一般。

咏唱静静地半躺在树杈上,双脚交叠搁在另一条树枝上,眼睛定定地落在一个点上。

几条交叉的树枝下面真的挂起了一张大网,网用细细的牛筋绳编织而成,既不粗俗又算结实。

这一张网,真的要将她网住了么…

几日来,她没有踏进诏和宫一步,想冷静,想暂时关闭自己的一切知觉。

慕千寻来找过她几次,比起以前越发温柔,有时候噙着一抹她看不懂的微笑,令她迷惘而疑惑。

不过,心全被一个叫阁昱的男人充满着,她没有心思去捕捉慕千寻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在爱与骄傲的自尊中挣扎,反复地询问自己——真的可以接受他同时拥有别的女人吗?

如果有原因,为什么他不能坦然而直接地告诉她?

他说——他喜欢她,仔细想来却是她在问,他在答。

喜欢与爱的定义是什么?喜欢是否代表可以喜欢很多?而爱却只是代表唯一。

唯一!

他是她的唯一,而她不是他的唯一。

所以,她爱他,他却不爱她…

“可恶的家伙,可恶的混蛋,自以为是的家伙!…”她在对着大树差点怨愤地喊出声来。

“公主。”丫头惊吓了一大跳,仰头看着她,“公主,大王又派人来了。”

“又来干什么?说了本公主心情不好,不想去。”咏唱收入怒气闭上了眼睛,无力地回答。

“可是这次来的是…”丫头看看身边的小部落,无奈地叹出声。大王已经派人来过好几次了,让公主去诏和宫一起用膳,公主一次都没有答应。看来这次,大王和公主之间真的发生大问题了。

小部落拍拍丫头的手,仰头道:“参见公主。”

咏唱这才睁开眼睛:“连你也来了?”

“大王担心公主,所以让属下过来探望。”

“他既然担心,为何自己不来?”咏唱坐起身来,淡紫的衣裳上沾染了不少树枝上的污迹。

小部落拱手道:“大王这几日繁忙,请公主体谅。”

若非清楚大王与公主之间日益发展的情愫,他也不必如此诚心地恳请咏唱。

“忙着陪那位瞳瞳姑娘吗?”咏唱睨视着他。

小部落怔了怔,他当然早已经看出主子之间的问题所在,可惜身为臣子,他也无能为力,只希望大王能够少一点烦忧。

“公主有所不知,自和亲那日公主遇袭之后,大王一直在查寻幕后主使。边关战事连连不断,蒙舍与刖夙两国几番冲突,大王为国事已经日夜操劳…加上瞳瞳姑娘才刚刚回来,大王可能暂时无法分身…但是大王也有牵挂公主,请公主多多体谅。”

咏唱一个使劲,从树干跃下。

听到他如此繁忙,心头不禁为之担心,可是他除了忙国事,其余的时间都给了瞳瞳,这怎能不让人心酸?

她点点头:“谢谢小部落大人。大王的繁忙,我自然体谅,也很关心。但是我和大王之间的事情…还请你回去禀告,说公主最近想静静心。”

小部落皱起了眉头:“大王说,他一有空就会来看你的。”

“知道了。”咏唱露出淡淡笑容,不若从前明媚,低头瞧见地上一朵被踩在地面的小花,弯身拾起。

花瓣已经凋残,捏在指间,了无生机。

她低低叹了口气,回身走向阁楼。

身后,丫头扯住小部落的衣角:“都说了公主心情不好了…大王是不是真的很爱那个瞳瞳姑娘?”

小部落眉头皱得更紧:“我只知道大王从前很爱瞳瞳姑娘。”

“那现在呢?”

“现在…我也不知道。大王有大王的思量。”

“唉…大王要多少女子都可以。只是公主好象对大王也…”

“主子的事情,尤其是情感之事,我们不要插手!”

“喔…”

诺大的殿堂中,站立着数名官员,气氛有点凝重。

主要是坐在高高王椅之上的男人一脸紧绷,眼中看不到一丝笑容。

刚刚大家一起商议完边关战事,根据掌握的几条线索,初八和亲之日偷袭公主的事似乎不是刖夙国所策划,因为刖夙国君主殇烈也在当夜遭遇刺客受了重伤…

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迷离。

适才信兵送来帖子,刖夙国将在本月三十日册立“国妃”,盛邀阁王前行。

按照四诏之间百余年来的惯例,该国王室若有盛事举办,都将诚邀其他三诏君主到场,以示尊重与促进和平建交。

一臣上前一步道:“大王,离三十日不过还有几日,暴君突然册封国妃,其中会不会有玄机?”

深沉的眸子半眯,透出敏锐之光。

殇烈重伤刚愈,又忙着操办封妃国宴,看来的确没什么精力策划阴谋和应付边关战事。

不过,四位年轻的诏王之间,他倒是第一个册封国妃的。从未听过他身边有什么特别的女子,好端端地决定这么一件大事,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

另一臣子道:“依臣之见,大王也可以不去参加,毕竟上次和亲之日我国将士已受创,还是谨慎行事为妙。”

阁昱点点头:“关于此事,本王自有主张。”

此事不是让阁昱最烦忧的,搁在心头如芒刺的事情是——今日还收到北诏邪君的书信回复,信中称坚持要继续和亲联谊,以促两国修好。

理由是咏唱公主要嫁于北诏之事,已经天下人皆知。

和亲遇袭一事已经让两国均蒙受了颜面与损失,绝对不能让天下百姓嘲笑二国,且君王间谈妥的协议岂可言而无信?

阁昱看到信时非常意外,他真没料到随性如楚弈也会有如此坚持的时候。

他自然知道身为君主,亲口允诺之事不可出尔反尔,可是…

王椅上的人一脸铁青,脸色难看得让人不敢直视。大手抓紧了两边的扶把,薄唇冷冷地抿着。

如果和亲的对象不是咏唱,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邪君!

一想到是咏唱,他的心就像要被人割掉一样疼痛。

“众卿对于公主和亲之事,有何看法?”他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他们。

殿下的群臣又开始纷纷议论,他们哪里知道大王的心思,一致主张再挑良辰吉日将咏唱公主送去北诏。

此举是大王早已定下的事,利国利民,就算有再大阻碍,也该继续完成!

“是啊,大王,臣等一致认为,公主和亲之事势不可免,请大王早日挑选吉日,完成与北诏的婚事。”

王椅之上的男人突然重重一拍扶把,陡然站起身来。

一脸阴鸷,如利刀般刮过他们的脸庞。

然后,只见他们的大王一脸怒气拂袖而去,剩下一群臣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