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他会悄悄去诏华宫看望这张容颜,心内五味杂陈。

现在,他也只是单纯地想保护她,暂时不要卷入这一切的纷争与哀伤之中。他每日都在想办法尽快解决内忧外患,完成这一切他会毫无保留地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可是此刻,看到她眼底的冰冷,他又那么害怕,他知道自己的反复已经伤害了她…

“咏唱,先不要问这些,好吗?”他声音近乎呢喃,有点听不清楚。

咏唱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到他痛楚的眸子里只有自己的身影,冰冻的心脏又神奇地一点一滴被软化了起来,恢复了跳动。

他的眼眸逐渐转变成难以言预的深情,捧着掌中的小脸,温热的气息与她的呼吸交缠。

“咏唱,让我抱抱你…”

他什么都不想说,再强大的男人,有时候也会觉得脆弱。

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她,仿佛这具柔软馨香的娇躯可以带给他无限的力量,可以让他新生一样。

静静地,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地上。

身影晃动,他们是一个整体。

咏唱吸吸鼻子,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短短的几句话,几个眼神,他们就像回到了那段温馨的日子一般?

人的感觉怎么能如此奇怪?

她明明已经心冷得不可能再有温度,却只为这个男人几句深沉叹息的话语,几个痛苦无奈的眼神所融化…

月亮悄悄地从乌云里钻出来,大地一片朦胧。

夜间清凉的风吹过树稍,丝丝渺渺的薄雾升腾。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秋日的微风里。

寝宫中,两个相拥的身影,他凝神低头看她,她怔怔望着安静而沉默的他。俊挺的轮廓透着刚毅不屈,琥珀色的眸底却悄然荡漾着让人心紧的轻愁。

咏唱不敢眨动眼睛,忽然间有种宿命的感觉。

这就是他们的宿命么?只要是面对他,就真的难以做回原本的自己么?痛恨这样的自己,却又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似有人走来。

阁昱突然放开怀中的人,面容有点冷峻,声音像从胸口发出:“咏唱…你回去吧!”

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她瞬间从头冰到脚。

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眉头拧在一起:“你为什么总是对我反反复复,一会冷一会热,你说!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你说啊!”

阁昱死死地盯着她。

“你说!你说!你以为你是王,就可以想怎样便怎样么?你把我曲咏唱当什么?”她拼命摇着他的衣襟,拳头如雨点般地捶在他的心口。

他定定不动,眼底深幽地好似千年寒冰,而深不见底的痛楚全部被冰封了起来。

门外的脚步声轻轻地停下,人影驻立,朦胧的宫灯将那身影映得异常单薄。

月色照在朱红的门扉上,那人又默默地离开,而寝宫内,美丽的红衣女子准备将继续已久的满腔怨愤在今夜完全发泄出来!

咏唱使劲推着他,毫不客气地扯着他的衣襟:“你混蛋,你可恶!你自以为是!你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天下,你以为你可以任意玩弄人的感情…坏家伙!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曲咏唱可以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别以为任何人你都可以被你操纵在股掌之间…”

她说得气喘吁吁,他的衣襟被扯得乱七八糟。

琥珀色的眸子被隐忍的苦涩所覆盖,冷薄的嘴角抿得死紧,死紧。

他明白她的感受,他知道她的愤怒,可是他…也有自必须坚持的苦衷。

“你说够了没?”沉下气息,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俊颜紧绷不见一丝温色,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闪着无法捕捉的光芒。

“没够!”咏唱大声地回吼,美丽的眼睛被怒火照亮像两簇火红的烟花,“没够没够!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于别人的感受?你这个冷血自私的家伙!如果你心里只有瞳瞳,又为何要招惹别人?你是块硬石头,臭石头,烂石头…”

“你爱上我了?”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惟有突然变长的呼吸透露了他的在乎。

如被烈火烫着一般,她突然收住手,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惊骇住了,粉嫩的嘴唇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一手推开他,笑道:“看来我们的大王真是个自信的人。我告诉你,自信过头了,就是自以为是,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那你呢?”阁昱紧盯着她,有一种迫切,想知道她的想法。

“我?我曲咏唱至少不会说一套做一套,一会阴一会阳!”她瞪着他,抿了抿唇,然后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笑颜如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前一刻可以怒火冲天,下一刻可以笑得如此灿烂。

不仅灿烂,而且妖娆,像夜间盛开的罂粟花,阁昱不自觉地眼神深幽起来。

“那你…是真的爱上我了吗?”

她眨着眼睛,朝他娇笑着:“大王是希望咏唱爱上你吗?还是希望全天下的女子都爱上你?”

莲步轻移,她步子轻而缓,嘴角的笑容像是一只充满算计的小狐狸。

面对媚惑的笑容,他的喉头突然缩了一下,心底似飘在碧波上的小船,摇曳了起来。

深吸口气,握起了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如此僵硬,他苦笑了一下:“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从来没有怎样想过?即使你有那样想过,恐怕也是做梦吧。”她站定在他面前,玉腕轻抬,洁白的手指抚上他散发着温热的胸膛,“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可以为所欲为,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所想要的。或许…大王以为那个许愿瀑真能帮王族实现所有的愿望?”

高大的身躯轻颤了一下,因她的话,因她指尖的动作。

她说的没错,身为君王,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可以野心勃勃地一统江山,却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不过,他定可以保护自己该保护的。

手指握上她的手臂,温暖透过绸裳传到他的指尖,指尖不再那么僵硬。

许愿瀑…

那个夜晚,他也在许愿瀑——他看到了林间的她和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

男子为何能出现在那?

男子对神秘的身份…男子挑下的战书…与男子的约定…

那个男子便是自己一直重用和尊敬的慕千寻…

阁昱动了动手指,除了深藏在眼底的温暖,浑身就如一座冷漠的石像,散发着孤傲与坚毅并存的气息。

他在心底无奈地叹息一声,如花的娇颜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他非常清楚自己有多渴望拥她入怀,一辈子都不放开。

他想吻住她,永远地占有她。

太多的关系扑簌迷离,危机四伏,明里要呵护瞳瞳,暗中要守护咏唱,这两个女子,可曾明白?

“大王怎么不回答?是不是觉得咏唱说得很有道理呢?”纤白的手指轻轻磨蹭着他起伏的胸膛,她满脸媚笑,话中语气却如夜风冰凉。

阁昱凝视着她。

灯光昏黄,气氛诡异。

她仰起脸:“咏唱在大王心里,是放在何种位置呢?让咏唱来猜猜…”

笑颜足以令天空中的星星失去光辉,美目却不见一丝暖意。

手臂似不经意勾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大王其实是喜欢咏唱的吧?或许在花月楼,大王第一眼看到咏唱,就动了心?呵呵…可惜,像大王这种男人,就算对我动了心也不可能因为改变去和亲的决定,你说对么?”

曾经,她那般自信,在很多个夜里,就是如此猜测他的心思。

他低下眼,身子僵直,心却狠狠地被震撼着。

她说得没错,就算是猜,她的确完全猜对了。

手臂不知何紧已经紧紧缠上他,她突然转变了语气:“瞳瞳回来之前,你对我所有的关心和爱护都是真的,对么?你其实是真的喜欢我,对么?”

她状似漫不经心,眼神却认真无比,阁昱痛楚地沉了一下眼。

他无法回答,因为…

“呵呵。”咏唱弯起了唇角,绝美的弧度带着一抹凄凉,“我只是想亲口问你一句,大王可曾真心喜欢过咏唱?”

他慢慢地,轻轻地勾起了唇,深邃的眸子眯了起来。

她就这样注视着他,等待着答案。

二人的呼吸交缠,她感觉越来越冷。

他终究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如果他有什么理由,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还是在他心里,她真的什么也不是,所以不需要回答她任何问题,让她像个傻瓜一样兀自猜测,兀自伤心。

心,在时间逝过之后,一步步陷入谷底,直至在坠落黑暗中完全看不到一丝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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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舍篇——恶君·艳妃:070 伤恨]

暗夜如漆。

阁昱无法动弹,想汲取她迷人的馨香,又因为复杂的心绪而纠结着。

在她看不到的黑暗深处,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点疲惫。

等我查清楚一些事情之后,等我还给瞳瞳最后的快乐之后,我会永远只守护你。

“阁昱,你好好看着我,你难道真的不曾心动过吗?”

她捧正他的脸庞,面对着自己,然后踮起了脚尖,主动吻上了他。

丁香小舌探进他的嘴里,搅动着他的知觉,他的心。

他何止是心动过?他的心他的爱已经全部只为她一人…

她紧紧勾住他,细密而温柔地探索,闭上了倔强的眼睛,她的唇有一点冰凉。吻…似蝴蝶在花瓣上飞舞,没有踌躇,只有勇敢地旋着舞步。

这个夜晚,清风格外冰凉。

他的沉默挑起了她全部的叛逆,包括潜伏在心底一直欺骗自己的爱。

她爱他…

她颤抖着吻着他,沿着那冷薄性感的双唇,坚实的下巴,略为冰凉的耳垂…

莫名的冲动,不服的倔傲。

有一种能让呼吸静止的绝望流倘过血液…她将他曾经教给自己的一切细细地偿还给他…

他咬住了牙根。

发自体内的渴望,熟悉的体香,如梦似幻的愉悦感觉从嘴角、耳际蔓延,梦里反转回味的美妙,在此刻如此真实。

他再也无法忍受,血液窜上太阳穴,流淌地飞快。

大手一揽,他抱紧了怀中了娇躯。

红裳卸下,无声地飘落于地上,天地间惟有彼此的激情在柔软而宽大的金塌上荡开。

脆玉般清响的流苏为他们的热情伴奏,两个交缠的人影不顾一切地燃烧着自己…

窗外,树影浮动。

清风微醉,夜,很寂静。

守卫的侍从尽职尽责地守立在门外,小部落已送岚妃回来,他一手握住配刀,一手插在腰间,坚定地在对面大树下守护他们的大王。

一切归于平静。

大地祥和而安宁。

咏唱轻轻地坐起身,雪白的身躯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出圣洁的光辉,映亮了他的眼。

阁昱斜斜倚着金塌,见她抬眼,他避开了她的眼睛,沉默而安静得仿佛整个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空气冰凉,他悄悄地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

她的手指也冷得有些僵硬了,但是,她不敢从他的手掌里挣脱开,因为他握住的方式是那么固执,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执拗的坚持。

暖流在心间滑过,滋润了她的心房。娇俏的容颜上荡开笑的涟漪,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如玉的肌肤上,她美得惊人。

仿佛过了一百年,他终于放开她的手,拾起地上的薄薄红裳,为她披上。

“过几日,你还是先去北诏吧。”

低沉的声音仿佛一道闪电劈开,炸雷在脑袋里轰轰作响,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楚。

她的身子剧烈颤抖,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攥紧,然后狠狠地撕扯,将她娇柔的躯体连同意识都炸得四分五裂。

“阁昱…”

不可置信地张开小嘴,甚至无法多说一个字,这个男人…在甜蜜过后竟然还要让她去和亲,那刚刚的一切…

该死的王八蛋!

就象一场噩梦,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使她的心抽紧绞痛。

在他的面前,她一瞬之间仿佛沉默得就像一个木偶,惟有强烈的羞辱和嘲弄感让她浑身发斗。有一种恨,对他深深的恨意,就仿佛面对的是黑漆漆的死寂的夜色,没有声音,没有一点点的声音,却逐渐沉淀在心底。

无力再多说一个字。于是,挺直着脊背系好自己的衣裳,她努力让自己嘴角保持着完美的弧度,最后,慢慢地转过头,眸子里一片漆黑,一字一字地冰冷出口:“咏唱多谢大王厚爱。这次,请大王记住,这次是您亲自开的口!”

留下一室冰冷的清风。

门依旧打开着,站在对面树下的小部落沉默地凝望着屋里的大王,他亲眼看到那个美丽的红衣女子走了出来,乌黑的长发任由夜风挑起,她的身影单薄而坚强。

阁昱闭上了眼睛,双脚无法移动半步,手指紧地连痛都无法感觉到。

他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住她的安全。

楚弈,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他的身影修长而笔直,却冰冷孤煞得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冰雕。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最亲信的下属正以关心的眼神询问着自己,扯了扯干涩的唇:“小部落,大唐密探的事查得如何?”

“禀告大王…”小部落一脸严肃,将自己最近探得的所有情报一一向凝眉肃立的主子报道。

夜的露珠,仿佛凝结了起来,风声格外沉重。

秋风吹过,红衣女子站在那里,耳边是静谧的风声,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想到他冷漠的面容,却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树下,她的眼神益发冰冷,手指抽紧,他的冰冷与无情彻底惹怒了她!

紧紧抓着树枝的纤纤玉手,冰冷好似千年的寒冰,美丽的大眼冷冷地眯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闪着黑幽的光芒。

目光里有一种心痛和忧伤,像是怕被人发现,她努力克制着将之深深掩藏在眼底。

爱一人,必须要如此痛吗?

第一次知道,没有酒也会醉;第一次知道,无声泪会更痛。

我割舍了自己的骄傲,放弃了曾经满心的自信…现在,只想让自己忘掉你的样子,让时间带走我不想忆起的过去。

天空似乎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