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住着位傲慢而尊贵的少年。

他从自一次看到她,便满脸嘲讽与恶意。

多年过去,虽偶有平静堪称不错的相处,但大部分时候情况不容乐观。

小时候不懂事,遇到不如意时总是会暗自神伤,自艾自怜…

岁月流逝,她已经长大了。

楚弈对自己如何,已经不会在乎了…

平静地微笑,泪西对上柯少凌关切的黑眸,答:“那里的人对我都不错。”

父王,母妃,闻大叔,姚嬷嬷,苓儿,颜儿还有小小年纪就不幸夭折的倪儿…

他们都是对她好的人,只除了一个眼高于顶狂妄自私的家伙,她可以选择忽视他。

眉宇间淡淡的轻愁,岁月不经意刻下的忧伤。

额心殷红似血的朱砂痣在金光下闪耀,好象在诉说着什么。

往事沉重,过去则矣。

柯少凌黑眸一沉,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让泪西吃惊地小嘴微张。

一个小小的香包,那么熟悉。

布料的颜色有些暗沉,针线手工却极其差劲,缝制的白线甚至歪歪曲曲。尽管如此,它的表面非常干净,一看便知被人精心保存了多年。

“记得它吗?”他的声音让人心底怦然一动,似有小鹿撞过。

泪西不好意思地瞥过眼,惊喜与娇羞并现。

“想不到少凌哥哥还一直保留着它…我以为你早就扔了。”

柯少凌笑了,像无数春日美丽的花瓣纷纷向她飘来。

“呵呵,你就这么不相信少凌哥哥?当时,在你的心里,这个小荷包该是最贵重的礼物,我又怎么会丢弃它?”

美丽的花瓣飘进她的心里,心乐陶陶地轻飞。

飞过隐约的薄雾,飞过清冷的空气,缓缓飞向洁白的云端。

泪西小心地从他手中拿过香包,掩饰朦胧加速的心跳,闻了闻:“香气早就没了,做工还这么差…少凌哥哥还是扔了它吧。”

说罢,晶莹的素手高高扬起。

柯少凌一抬手,洁白无暇的皓腕便落入他的掌中。

他微笑着:“香气早已留在我的心中,做工嘛,的确有点丑,不过已经看习惯了。”

“我再做一个漂亮的给你。”咬咬唇,泪西看向他。

阳光映上他俊挺的眉眼,深邃的眼睛像秋日林中的湖水。

那道淡淡的疤痕不但不丑,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英气,泪西注视着他,忘记了眨眼。

柯少凌扬着嘴角将小荷包重新塞入自己怀中。

“呵呵,你可能不知道,少凌哥哥比较念旧,再漂亮的荷包也比不上它了。”

眼角蓦然一湿,似有一滴晶莹晃过眼角,阳光一折,被她飞快地悄然掩去。

是啊,少凌哥哥从来不曾嫌弃过她,从来都没有。

不像某人,从来都嫌弃她,嫌弃和鄙视她的一切…

他们两个简直无法放在一起比拟。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用眼睛可以看到很多,用心却可以看到更多。

不着痕迹地吸吸鼻子,泪西笑容前所未有的璀璨,无意中流露出小时候才有的可爱笑容:“我也给少凌哥哥看样东西。”

小手往左腿白色靴鞋里一摸,有着精致纹身的小刀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黑眸中浮过惊诧。

“其实…我有弄坏你的小刀。”她很老实,抽出了断尖的小刀。

他看了一眼,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温润的唇角不以为意地扬了起来。

他们相视微笑。

金色的光芒流转在两抹淡影身上,寒冬未至,春的气息已经到来。

深沉而怜爱的目光落在她素净的面容上,大手轻轻执起她的,温暖包裹着她冰凉的十指。

“泪西,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少凌哥哥…”她睁大了眼睛,剔亮的眸中映着他认真的面庞。

“怎么,不愿意吗?”

“不是。”她飞快地摇头。

曾经多少个日夜,她渴望着与少凌哥哥重逢,真的重逢了,没想到少凌哥哥一点也没变,她好感动…

可是,心为什么有点彷徨?

黑亮深邃的眼睛,认真坚定的神情,他说要照顾她…

五彩云霞与她的容颜相映,淡若夏日清新的荷花,让人心醉。

她真想点头,眼前却有一道白色闪电划过。

修长挺拔的身型,俊美无双的面容,漆黑的眼珠,含着嘲弄笑意的嘴角,那个男人叫楚弈…

他就是那道带着凌厉白光的闪电。

闪过天空,闪过雾气,闪过她彷徨的心头。

看她仲怔的模样,柯少凌淡笑:“当年离开你时,看你忍住拼命没哭的样子真叫人心疼,我就想,将来等你长大了,我要让你开心地笑。这次再遇见你时,我便下定决心好好守护你。”

低沉的嗓音,比天下最美的乐曲还要动人。

她不由地心跳得更快了…

贝齿轻咬粉唇,黑白分明的眼睛被雾水弥漫。

“少凌哥哥,谢谢你。”语已哽咽,现在的她不能多说什么。

他笑着什么都没说,轻拥住她柔弱的身躯,乌黑的秀发随着风拂上宽阔的肩头,她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轻轻地。

眼睛闭上,淡淡睫毛将一切情绪掩藏。

如果时光就在这一刻停住,该多好。

少凌哥哥的肩头真宽阔,闻着他浓烈的男性气息,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

阳光,洒在林间。

洒在跳跃在林间的溪水中,细细地,潺潺地。

心,没来由地一惊,随着陡起的寒风掠过心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蓦然张开,她轻抿着唇,定定地注视着远方。

远方,只有青山,只有几座简单的木屋。

她的心,为什么跳动得厉害?

[北诏篇——邪君·残妃:048 他的身份]

安静的屋子。

冷风,从窗户外面透了进来。

莫静然低垂着眼,肃立在中年男子面前。

半晌,男子开口:“你去找他了?他不答应留下来?”

“师傅,我会再努力的。”是的,楚大哥没有打算留在谷中,就算她对他表明了自己的爱慕之意,他也没有因此多加考虑。

不过,她还会继续劝他,想让他留下来。抿了抿唇,莫静然的眼中多了份决心。

中年男子注视着她的表情,锐利的灰眸半眯:“你不会是真对他动了情吧?”

眸光一敛,瞳孔迅速收拢了一下,她的声音带了点尾音:“师傅,我没有。”

“最好是没有!”中年男子的声音低而沉,充斥着某种警告。

莫静然手指一僵,道:“我只是假意装做喜欢他的样子,让他降低心防。”

真是这样的吗?自己对楚大哥没有一点点心动吗?能骗的是师傅,而不是自己吧!

中年男子问道:“那他相信你了吗?”

莫静然小脸暗了暗:“相信了。不过…他还是打算明天就离开五峰谷。”

中年男子紧盯着她的脸。

那张娇美的容颜上,似乎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不舍。

他眼一沉,神情有点骇然起来。

大手一转,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

白色的画纸,打开,背面好象是一副画像。

他不动声色地跨过一步,站在她面前,将画递了过去。

“你看看画中之人。”

莫静然抬过眼,视线一触及画像时,瞳眸蓦然张大开来。

画中是一个人,眉眼含笑表情轻佻的男人,冷薄的嘴角微微扬起,漆黑的眼珠饱藏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

他——不是楚大哥么?

师傅为何会有楚大哥的画像?还画得如此传神?

中年男子挑起浓眉,语气隐藏着冷意:“静然,你可知道他是谁?”

小手颤抖了一下,她小心地接过画像。

没错,画中的年轻男子跟楚大哥长得一模一样,他那姿态就像是山间的一块白色璧玉,浑身散发着清逸灵彻的光芒。

天底下哪有第二个这样的男子?

大眼带着惊恐,声音也莫名地发了颤:“师傅…这不是楚大哥么?”

“你知道他的名字?”

“楚君…”难道不是吗?师傅的眼神冰冷,像极地里的冰川,透露着刺骨的冷意,莫静然紧紧地抓住画卷,不祥的预感涌遍全身。

“楚君?哼!”他冷笑一声,寒意迸发,“他就是邪君楚弈!”

“什么…”

小手重重颤抖了一下,指关节立刻泛白。

画卷的一角被捏成了一团。

她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师傅,美丽的面容闪飞快地闪过各种表情。吃惊,疑惑,以及…恨意。

“师傅…他真是邪君楚弈?北诏之王的那个邪君楚弈?”重重地呼吸,莫静然咬牙问道。

中年男子冷冷地点点头。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看着他,再问:“就是那个抄我全家,害我爹爹冤死的邪君楚弈?”

中年男子面色阴黑,肯定地点点头。

“我不相信。”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抬起眼眸,“师傅,这是真的吗…”

“你真的已经对他动心了。”这句话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嫣红的唇角微微颤动,眸光被暗色笼罩。

“我没有动心。但是,这个消息太让我震惊了,我真的一时无法相信。”

男子紧盯着她:“你最好没有动心,因为你永远不能忘记——这个就是害你全家,害你爹惨死的邪君!”

“师傅…”

她咬着唇瓣,瞬间变成了一个楚楚可怜的柔弱少女,仰望着高大的中年男子,突然改变了称呼:“伯父…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原来,莫静然跟随多年的师傅,也正是她的亲伯父,五峰谷第一护法,原名莫无宗。

听她改口叫自己“伯父”,莫无宗高大的身影陡然一僵,看着少女闪动的眸子,声音也软了几分:“静然,伯父还能骗你么?想不到你这么快就陷入情沼了!”

“伯父我没有…”

莫无宗沉重的叹了口气,从之前威严冷漠的“师傅”恍然变成了一个忧心忡忡的“伯父”。

“静然,无论你叫我师傅还是伯父,我都必须阻止你这样。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才认识他几日,就算有所心动,还不至于陷进去,没想到你…唉!”

“伯父。”莫静然摇摇头,努力平静道,“我只是太震惊了…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我以为谷主让我劝他们留下来,是因为看上了他们的武功,想收为己用。我以为是伯父在帮助静然逃过面壁之过,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莫无宗道:“没有什么可以瞒过谷主的眼睛。不过,我是看到这画像后,才知道的来人就是邪君。”

莫静然审视着手中画像,疑惑道:“伯父,这画卷是从哪来的?”

莫无宗背过身去,望着窗外掩隐在雾色中的茫茫山林,没有回答。

“总之,你不可忘记自己立下的誓言!”

“是,静然谨记片刻不敢忘记——杀邪君,为莫家报仇!”为何今天再言此誓,心口似被冰雪冻结了一般寒冷?

她再次看了眼画像,皱起眉头:“只是,我想不到邪君竟然如此年轻,而楚大哥…”

她真能做到亲手杀了那个笑容俊美温柔的男人吗?

莫无宗道:“是!邪君年轻,是一位心高气傲的君主。虽然聪明却太过自负,所以容易蒙蔽自己的眼睛。当年他才继位不久,年少气盛…”

说起当年之事,他的眼睛狠狠射出幽光,杀气横现。

莫静然僵立不动,从刚刚一听说楚大哥就是邪君,原来就是她一直最恨的朝廷的首领,心中除了恨意,还有种说不出的抽痛。

她只知道邪君楚弈是一无道昏君,爹爹本是北诏一员良将,忠心耿耿,邪君不知从哪听得谗言,将莫家安上叛军之名,一夜之间满门被抄。

若非伯父及时将她救走隐入谷中,恐怕也难逃一死。

而她爹被相好的同僚费尽心力保住性命,却一直被困大牢,受尽折磨,就在数日前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