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儿翘起红唇:“谁说这酸枣就一定是酸的?我刚才骗你玩呢!这是云姨特别挑选了最好的枣子,放进砂糖、蜜枣、甜酒等封坛密制,一点也不酸。冀哥哥也尝一个就知道了。”

她飞快地拿起一颗酸枣,朝银冀嘴上递去。银冀下意识一抿唇,拒绝了那颗泛着酸气的枣,记得去年曾有尝过一颗,也是瓦儿亲自诱他含下,结果那枣子非一般的酸涩,吞吐不得,当时场景终身难忘,现在一看到酸枣就忍不住皱眉。

瓦儿拈起那颗浅色枣子,眼眸若星,“冀哥哥,我都说了不酸,很好吃,你就尝一颗嘛。”她带着娇软的声音撒娇,笑意盈盈注视着他的眼睛。

银冀难为情地咳嗽一声,总不能直接告诉瓦儿,他什么都不惧,就惧这酸枣吧?

“冀哥哥还念着去年吃的那一颗么?呵呵,我保证现在的酸枣味儿不一样,你就尝尝啊。很甜,真的很甜。”

真的很甜,因为她的笑容。看她快到凑到他脸上的粉颊,乌黑的睫毛一眨一眨,他连忙将视线转向那颗样子看起来很诱人的小枣。马车虽宽,只有他和她,他却莫名感觉局促,此时的感觉若要瓦儿知道,她定要惊奇了。

“哎哟,冀哥哥真不给面子,你不吃我自己吃了。哼!”她轻吭一声,将指间那颗塞进小嘴。银冀盯着她,这次她眉头都没动一下,还“吧吧”发出声音吃得香甜,轻轻的歌声从她唇角溢出,她知道他在看自己,却撇过头一副不理他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男人无奈而疑惑的声音响起:“真的不酸?”这是属于他们俩独立的空间,看她这样赌气,他闷得慌。

瓦儿停下歌声又轻哼了一下,另一颗早就准备好的酸枣摊在掌心,伸了过去。

银冀看她撅起的小嘴,当下二话不说接过它就往口中送去。

“现在…”才吐两个字,一张俊脸立刻僵硬起来,他双唇未动,呈呆愣状。

瓦儿眼睛一眨不眨,像两只明亮的大灯笼玩味地照着他。

然后,英俊的五官开始皱了皱,终于在瞬间完全隐忍变形。天,谁说这不酸的?比他上次吃的还要味重,直逼喉间。银冀强忍着咕噜中冒的酸意没有吐出来,双目却不可置信地直盯着那张洋洋得意的小脸。

瓦儿明明得意,仍装做一副吃惊的样子:“冀哥哥,你怎么啦?看你这表情…哎呀,不会是你那么倒霉,恰好吃到酸的了吧?”小手飞快地朝他脸上摸去,左看看,右看看,非常认真,又点头一本正经道:“现在我可以确定,原来冀哥哥真的很怕酸枣。”

“你…你吃的真不酸?”看她眼中闪烁得逞的笑意,银冀不知该笑还是该骂,满是疑惑。

“呸呸!谁说我的不酸?”瓦儿这才飞快地吐出口中那颗酸枣,连连伸舌头,小脸眨眼间皱得比他还厉害,人却疯了般哈哈笑道,“不过,终于看到冀哥哥不一样的表情了,冀哥哥又上当了,哈哈…”

“真是恶性不改,坏丫头!”见她笑得捂着肚皮,放肆而夸张,银冀吐出酸枣,骂声也脱口而出。

大笑了一会,瓦儿才安静下来,见银冀不再是之前那般冷漠淡然的表情,虽然斥责但不见生气,胸口被不断上升的喜悦充满。小嘴往前一凑,极快地在他英俊面颊上印下一吻,然后笑嘻嘻靠近他,双手抱住他的手臂,将微微发红的小脸靠在熟悉的胸前,扬眉道:“这是我对刚才捉弄你的补偿。”

银冀挺拔的身躯先是一绷,然后慢慢松懈下来,嘴角也嗪上笑意,顷刻间的感觉仿若回到了从前。

瓦儿低低道:“谁叫你这么久都对我冷淡,爱理不理的,这酸枣也算是对你的惩罚。”

银冀没有作声,心中流淌的比酸枣还要酸涩。他紧了紧手臂,让她完全窝在自己臂弯中。瓦儿又靠近了一分,仿佛要两人之间无一丝空隙才满意。

“冀哥哥,这里只有我们俩,你能不要对我那么冷淡吗?我好想念以前的日子啊。你是太子,我是太妃奶奶最疼爱的瓦儿。什么事情都有你陪着我,我觉得安心快乐…”

——呵呵,我就知道冀哥哥会接住我。

——有冀哥哥在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担心。

——冀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冀哥哥一定会来。

每句话都印在脑中,她是那样信任他,全然的信任毫无保留。

银冀闻言,呼吸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抓紧,他将下颌抵上她的发丝,声音从头顶传下:“现在呢?现在不安心不快乐了吗?”

瓦儿轻轻闭上眼睛:“现在也安心,也快乐…只是,这安心和快乐却只是我自己给予的。冀哥哥身上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可能是我太笨,一直想努力看清,想想你的态度是否跟朝廷有关?是否跟月容和安然有关?但最终我仍想不明白,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冀哥哥,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你,即使你答应太妃奶奶要一起娶她们,我虽然嫉妒得要发狂,嫉妒得恨不得跟她们拼命…可我仍是相信你,我相信冀哥哥的心…”

苦涩浮上银冀漆黑深沉的眼瞳,他低唤一声:“瓦儿,谢谢你。”

瓦儿轻捶他一下,自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眸亮晶晶的。“你谢我什么?我还要谢谢冀哥哥从小到大一直宠我,疼我,包容我的一切…可是,冀哥哥,我希望将来还是有你带给我安心和快乐,而不是由我自己给予自己。”

银冀心口一紧,她的意思是其实现在她已经过得不塌实了,他已经伤害到她了。

“瓦儿,你会坚持下去吗?”他低头,额头抵上她的。

瓦儿渐渐笑了,久违了的最美丽的笑容。冀哥哥的一句话,她蓦然懂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透着渴求的目光多么希望得到她肯定的答案。

“冀哥哥,我会坚持,我会的!永远信任你,等着你!”清澈的眼波将光芒折上他的脸,她回答的声音一句比一句肯定,诉说着自己坚定的信心。是啊,冀哥哥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告诉自己,自己只要相信他,等着他便是,又何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如果我再对你冷淡呢?”他声音很沉。

“我会去理解冀哥哥的苦衷,表面的冷淡我能忍受。”她答。

“如果我…真娶了她们呢?”他眸子很暗。

“那我…”她闭了闭眼,咬牙道,“那我选择相信你爱的只有我。”

“如果有一天,我让你离开我呢?”他觉得心如刀割。

“我…”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那你一定要告诉我为什么。”

“恩。瓦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做到今天说的话吗?”他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但越来越发现自己最大的动力只是她而已。这些残酷的问题先问出来,瓦儿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吧!

“会!红瓦儿说话算话!我发誓…”她就要举起手来,眸子晶亮得可以照亮天空,滚动着最坚毅的决心。

他连忙拉下她的手,急急道:“何必发誓,我也同样相信你的!”

“真的吗?”这是冀哥哥第一次如此说,还说得这么认真,他从前只认为自己顽皮不懂事,令人难以放心。

“君无戏言。瓦儿,冀哥哥想跟你说很多很多,但是…时机未到。只要你相信我,将来一定全部告诉你。”银冀搂着她,在她雪白的额前轻轻一吻,充满温柔与感动。瓦儿太单纯,连吧吧的身份都已是可疑,他更加不能跟她透露任何消息,她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她离他越远便越安全。

“我会等着那一天。”瓦儿收起泪花,冲他微笑。

前所未有的感动,如初冬晴空的暖阳。她说过很多次相信他的话语,唯有这次最给人鼓舞的力量。原来,他的瓦儿真的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他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如果暂时的残忍可以换得幸福平安的她,那就这样选择吧!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的…

一个坚决的主意在此刻悄悄形成。

马车中一度安静下来,瓦儿窝在他怀中,二人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她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只要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就好。

“瓦儿,刚刚我真被你骗了。”银冀突然开口。

“什么?”瓦儿立即想起刚才的酸枣事件,掀起唇角,“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我要靠哼歌来分散注意力,否则早就要吐出来了。”

“为什么想看我吃酸枣?”他执起她的手,温和问,没想到小丫头的忍耐力竟然如此惊人。

“因为冀哥哥吃酸枣的样子超级可爱,我永远也忘不了上次,所以我每次看到云姨泡酸枣时,都想着下次怎么引你再吃一次。”她在心底偷笑。上次在园子中被她骗了吃下一颗,本以为是甜枣的他自然反应很大,被酸枣一酸,优雅气质折损,更别说君王形象了,结果让满园的侍从、婢女都看到了,来不及挽回,场面让人不堪回想。那是高雅尊贵的冷君第一次在那么多面前出糗,罪魁祸首竟然还说他可爱…

“你果然坏心眼,竟然预谋这么久了。”他故意冷下脸。

“我哪有…”瓦儿飞快辩驳,仔细一想,自己的确是早由预谋,于是白眼一翻,“哼,其实我还在惩罚你的冷淡,谁叫你最近让我患得患失。”

“原来你都是装得开心大方,其实小心眼里都在计较啊!”他敲着她的额头,眼中有着深沉的感动。

“哼,你要娶别的女人啊,我还能开心大方得起来?我完全是抱着对你的信任才坚持‘大方’的,哪天若有其他男子也想娶本姑娘,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想起月容和安然,瓦儿就郁闷烦躁,嫉妒气愤也是因为对他的爱,选择冷静面对也是因为对他的爱啊。

“呵呵,日后让你一起惩罚好了。”银冀拨开她额头的发丝,将满心歉意隐藏。

“不,我要现在罚你!”瓦儿嘟嘴。

“狠狠地罚你!”她狡猾一笑,张开小嘴便往他好看的唇瓣上咬去,那是她刚刚一直想做的事情。

马车中的两人很快由轻笑变成了温柔的纠缠…

[银暝篇——冷君·宠妃:032 心意豁然]

暖阳高照,金灿灿的光芒投在新发芽的柳枝上,几朵粉色野花竟然从草丛中探出头来,显示它生机勃勃的姿态。这里是北诏境内,初春来临,跟薄雪未融的银暝一比,显得格外温暖怡人。

第二日,马车里的气氛较前段时间轻松许多,瓦儿对冀哥哥表露的神情和话语多了份理解,常会悄然细心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连眼神都不愿意错过半个。银冀觉得好笑,心生暖流,他的小瓦儿有什么心思能瞒过他?只希望马车上所说的话,她能对将来发生的事做好心理准备,也不要忘记自己所言。

瓦儿脱了棉绣鞋,将裹了白袜的小脚搁在软塌上,身子斜斜地靠在银冀身上,手指间还夹着一颗酸枣,半睨着眼睛一派悠闲。银冀任由她倚靠着,英挺的面容随着马车的滚动越来越冷峻。他知道,很快就要抵达北诏王宫,可能不需要一个时辰了…

昨日跟她谈话,他便坚定下了决心必须这样做——此后,他人前人后都得对她冷漠,将一切关爱必须深深隐藏。敌暗我明,以他为目标的人极可能首先想到寻找软肋,而瓦儿如果以前是他的软肋,以后绝对不能是。他只想保护好她,减少后顾之忧,所以越是对她无所谓,她就越安全,这才似乎保护她最好的办法。

心收得很紧,疼痛抓住了他,如针一般刺进心脏,熬人的心绞之症又发作了。同一时间,两道深幽的蓝光从眼中闪过,藏着不为人知的痛楚。

瓦儿没有回头,看不到他脸上的挣扎。她小嘴一张,将一颗橘红色酸枣咬入口中,滋味酸酸甜甜,恰倒好处。说云姨亲手泡制的特殊酸枣很好吃,是真的,否则她也不会在旅途中特意带上一包。昨天能成功骗倒冀哥哥,要怪就怪他这个弱点太明显,每次提到酸枣他就俊脸神色微变,所以她才特意挑出两颗一样青绿的未熟的枣子,自己忍着吃下一颗,另一颗诱惑他吃。一思及此,瓦儿再次嗪着得意的笑,小脚丫子顽皮地晃来晃去。

小手一抬,将指间的橘红色酸枣递了过去,“冀哥哥,再尝一个吧。”

她虽没抬头去看他的神色,但从拒绝的声音里听出了余悸,红唇一动:“这次真没骗你,真的好吃。你真不吃?你不吃我要全部吃完啦。”说罢自己又往小嘴里含上一颗,酸中带甜,口舌生津,让人心情大好。

银冀忍住心口疼痛,疑惑向她看去,淡笑:“你全吃了吧。”

瓦儿翻身坐起,盯着他疑惑但毫无好奇的表情,抓起一颗飞快地往他嘴里塞去。他想拒绝已来不及,伴随着瓦儿“嘿嘿”得逞的奸笑,他先是皱眉,片刻之后修长的俊眉慢慢散开,才发现这酸枣果然不酸。

“瓦儿,你昨天是故意的。”银冀肯定道,昨天她是故意挑最酸的设计他。

“本来就是故意的,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吧?”瓦儿眨眨眼睛。

银冀长臂一收,将她箍在怀中。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看不到他强忍的病痛,只听他抽着凉气咬牙威胁:“小丫头片子,下次再敢捉弄本王试试看!”

“呵呵…”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的笑声似乎可以趋走他心口的刺痛,也掩饰过他稍微沉重的呼吸。

阳光从车帘外透进来,他们同时感觉到了春天的暖意。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空气中一片温馨,与淡淡的阳光融为一体。

片刻后,车外逐渐增添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不只是说话,而是有很多人在说不同的话,吆喝叫卖的,兴奋谈天的,哼着小曲的…瓦儿好奇起身,银冀掀开窗帘一角,二人朝外看去。

“公子,我们已经到了落京。”驾车的侍从放慢了速度,侧脸对尊贵的主子报告。

“哇!这就是北诏的都城,跟我们银暝一样繁华热闹呢。”瓦儿小脑袋又探出了几分,忍不住兴奋地惊叹。

银城位于银暝国的最北边,而王宫又位于银城的正北位,与落京完全相反,落京的地理位置偏南。如此一来,两座都城的气候有了不小的差异,不过相隔十来日,瓦儿却感觉自己从银暝的冬天走进了北诏的春天。

春天好,最美丽最富有生机的季节。她欣喜不已,咯咯笑着将小手指了出去:“冀哥哥快看,那个角落坐的是不是捏糖人的?我们上次在红木城见过的,哇…那里聚集了好多人,不会也有人在搭台子唱戏吧?”如果不是在别人的地盘,瓦儿真恨不得撂起裙摆,跳下马车出去瞧瞧,很快小嘴控制不住提了出来,“冀哥哥,要不我们先在此地歇息一会,也可以多了解一下北诏的风俗民情,如何?”

已到银城,银暝收紧下颌,双目泛着冷静的光芒,他微掀帘子,朝外面御马的侍从问:“达贺,还有多久到远抵达北诏王宫?”

高大的达贺声音低沉:“回公子,半个时辰以内定然抵达。”

“冀哥哥,可以下去走走吗?若是进了那王宫,恐怕要特意出来的机会就没啦。”瓦儿捉住银冀的衣襟,大眼中闪着请求。

银冀朝外面看了一眼,抿起了唇角没有点头。大约是春日天气好的原因,只见街上热闹非凡,各种彩旗飘扬,迎风招展,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可惜,人太多,他想答应都不成,绝不能让她就这样出去。

瓦儿见他不出声,瞥他冷峻的面容一眼,再次问道:“不可以吗?如果…不方便那就下次吧!”

“瓦儿,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来。今日,邪君已经知道我们抵达,可能会亲自迎接,我们做客人的不能太失礼才是。”

“我知道了,冀哥哥。”虽有小小的失望,但转而一想,冀哥哥说得对,在别的国家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办理正事为重。如此一想,瓦儿很快就释然了。白嫩的小手再才掀起窗帘一角,乌黑发亮的眸子带着满脸好奇张望着外面。她生性爱玩,但随着年纪增长,不再如以前那样搞恶作剧了,只有新奇事物才能到吸引她的视线。

突然,一抹白影,修长挺拔站立在人群之中。他的身姿那么孤傲,又糅合着说不出的冷峻和清雅,身边熙熙攘攘,他却如遗世独立。瓦儿呆住,小嘴微张忘记了眨眼,那个白影…跟冀哥哥极为相似。

是他——翟,那个可恶的阴险卑鄙无耻的家伙,他竟然也到了落京,他来此有何目的?

想到他狂肆无礼的行为,恶劣嘲弄的神情,她不禁紧张地抓起车帘,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慌张。被人轻薄的事一直没敢告诉冀哥哥,可这人竟然也来落京了,她现在该跟冀哥哥说吗?瓦儿正想着,只觉两道幽冷冰寒的目光远远射了过来,如阳光下闪着白光的利剑,直直射向马车。

好象发现了她的存在,翟面无表情的脸颊上勾出了一抹凌厉的嘲弄,周身的阳光刹时失去了暖意,他像一个站在极地中的人,足已用寒意冰冻一切。

心口剧烈跳动了一下,小手颤抖一松,她放开车帘改捉紧自己的衣襟,小脸微微发起白来。脑海中同时闪过无数疑问,翟为何与冀哥哥长得如此像?世上可能有相似之人,但毫无关系的相似之人刻意出现在你的周围,绝对不是巧合。翟只让人联想到愤世嫉俗、冰冷利剑、残酷和恶劣,她再无知也知道他绝非善类,他刻意出现的目的是什么?他故意招惹自己是为自己还是冀哥哥…

冀哥哥,他的目的一定是冀哥哥,自己素来身居深宫,他根本不认识自己又岂会故意找她麻烦?结论只有一个,翟的目的是冀哥哥。

瓦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好可怕的猜测。她咬住下唇朝正跟侍卫问话的银冀看去,明亮的眸子被心惊和担忧所覆盖。怪不得冀哥哥从登上王位之后越来越谨慎,原来在他走的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危机。宫廷之中,有太妃奶奶的夙愿,有手握重权的浦臣相和夏将军,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不得已”?而冀哥哥对自己刻意的冷淡…她明白了,她刹时间明白了许多!

“你怎么了?没答应让你出去,生气了?”银冀转头看到她神色僵硬,皱起眉头。

瓦儿闻言,飞快地摇头,感动的泪水弥漫眼眶。心头暖烘烘的,不需要外面的阳光,她的心全被冀哥哥小心翼翼的保护所温暖。

“你真那么想出去看看么?”银冀近乎无奈地低问,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在抵达王宫之前再纵容她一次。

瓦儿又是一阵摇头,小嘴被咬出两个小牙印才急急放开。她喉头哽咽:“不是的,冀哥哥,我不出去了。”在一颗晶莹泪珠滚下面颊的同时,他修长的手指伸了过去,轻柔接住她,深黑的眸中透出心疼。他注视着她:“或许,我可以再答应你一次。”

“不,冀哥哥,我不是生气,我真的没有生气…”瓦儿突然探上前,不顾一切地搂住他的脖子,小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她的泪水是感动,是欣喜,是理解,一颗又一颗泪珠滚滚而下,很快变成了抽咽。

银冀心慌起来,瓦儿爱哭,可这样突如其来的眼泪让他有点无措。若是平时,她想做一件事而他不答应,她定会想着法子缠着他,软磨硬施,或撒娇或威胁或装可怜,而眼泪是最后的武器。这会,她怎么突然就哭得浠哩哗啦?他回抱着她,抑制不住温柔:“不想出去,怎么好端端哭了?”

瓦儿没理他,又抽咽了一会才将脸抬起来。微红的眼皮有点浮肿,脸颊湿漉漉的,她带着前所未有的感情凝视着他,看得银冀心口发热。

“冀哥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可一定要记住了。”瓦儿止住哽咽,被泪水洗刷的眼睛格外明亮。她坚定又无所顾忌地捧起冀哥哥英俊的脸庞,扬起了美丽的笑容。

银冀愣住,发觉自己第一次摸不透瓦儿的心思。

“你听好了。”她笑着低声说,“冀哥哥,我很相信你。”这句话说了千百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一次是带着更多的理解所说的,而不是一股纯然的感觉和盲目的冲动脱口而出。

银冀也凝视着亮晶晶的眼睛,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同,无论如何,她每说一次他的心就被温暖一次。

“要告诉你的第二句话是——我会一直等着你,陪着你,守护着你。”笑脸上泪痕犹在,她的面容如璀璨星光般耀眼。这句话她也曾经说过,可是这次更加坚定,仿佛承载着她体内全部的意志。银冀慎重地点点头,无法不动容。

瓦儿仍然笑着,金色阳光和璀璨星光恍然都集中在娇美的脸庞,她飞扬着唇角,笑意流动,“冀哥哥,还有第三句话你一定一定要记住。”

他突然屏住了呼吸,黑眸也紧张地发亮起来。

“我爱冀哥哥,很爱很爱…会爱到永远!”春光明媚的小脸上不见一丝扭捏,话语一落音,柔软娇嫩的双唇便主动吻了过去。

淡淡的香气直扑鼻间,银冀微怔了一会立刻回过神来。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吗?他闭上双眸任由她生涩而热烈地吻着,全身的每一滴血液都被爱和感动凝结。直到心口蓦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猛吸一口气,不顾一切地悍然地将舌尖窜进她的小嘴中,带着绝然的疼痛和爱恋如火一般炙烈地渴吮着她。

瓦儿…我也爱你!

心痛与甜蜜共存,翻搅,忘记一切…

雄伟的宫殿,巍峨的宫墙,金色闪亮的琉璃屋顶,古铜而制的宫门宽而高大,这座在阳光下耸立的建筑,气势如虹。宫门外两行手持长矛的高大侍卫笔直战立,一男子站在宫门正中间,昂长挺拔的身躯,气宇轩昂,他正是传说中貌美如花比漂亮女人还美上三分的邪君楚弈。

楚弈一身新袍,里面一件玉白色袍子,外面罩上一件黑色绸衫,样式简单,让他俊逸之中又隐含一股邪魅。金色的头冠箍在乌黑的发顶,头冠上镶嵌着几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被阳光一折射,立刻炫出五彩的光芒。俊美面容上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而冷静。当他微抬着下巴睨视天下的时候,一种天然的王族贵气便散发在眉宇之间。

邪君楚弈——举头投足流露着不可侵犯的优雅自信,他生来就是人们注目的焦点。今日亲自站在宫门之外,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兴致极好,但事情有些该死的巧合,没想到他那姿容平凡还带天生跛足的“命定国妃”泪西与最疼爱的妹妹今日也从观月庵回宫。那可笑的女人还以为自己是迎接她么?一想到这,楚弈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一半。

北诏国妃何泪西的确是个平凡的女子,她本是民间一对开药堂的老夫妇的女儿,天生患有腿疾,六岁那年是她命运的转折。一生为善的爹娘无故遭到黑衣人刺客的杀戮,尚不能接受此严重打击的她几天后被人带进王宫。原来,北诏先王与国妃听信一大唐高僧之言,太子楚弈将有大难,而年幼的小泪西正是先王命人四处寻找、可以帮助太子避险之人,遂进宫后不久便被封为“太子妃”。先王过世之后,楚弈继位,“太子妃”也顺理成章晋升为“国妃娘娘”。

可惜,天生优越尊贵骄傲的楚弈一直以有这样平庸的“国妃”为耻,日夜思索着怎么废黜她“命定”的妃位。所以,今日本要迎接银暝冷君的大驾,却在宫门前先看到在观月庵一个月返宫的何泪西,楚弈顿感乌云压顶,满心抑郁。泪西出宫一行,还顺道捡了个小丫头回来,若非念及这丑女人和他最疼爱的妹妹楚颜公主私交甚好,否则哪管她国妃身份,真要当场给她点教训。

泪西不敢自大地以为楚弈是来迎接自己,他虽高贵,但她从未想去攀取。成婚多年,他们冷淡如冰,此番她千方百计出宫也是别有目的。所以见楚弈面色冷峻难看,只想径自回去寝宫歇息,偏偏楚颜公主听闻银暝国的冷君要来之后,硬想拉着她一起等候,以表北诏国尊重的欢迎之礼。泪西进退不得,只得按捺着性子随他们一同立在宫门口。

一个飞快奔近的黑色身影,在头束金冠的楚弈面前单膝叩下。

“太好了!终于到了!”楚颜公主欢呼而出。

楚弈如玉般优雅的容颜刹那间散发出笑意,他抬起下巴,朝宫门的西边望去。果然,片刻之后,那个属于银暝国的方向出现了一行人马。华贵的马车,马顶坠着金玉般发亮的饰物,前面是四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御马的侍从样子很是威武,衣着也挺讲究,青色的袍子镶着细致的图案。连侍从都如此不凡,可以想象,坐在那马车之内的人,身份是多么地尊贵。

楚颜睁大眼睛看得仔细,因那马车的尊贵不凡气势甚至忘记了笑容。泪西微眯着眼眸,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心中莫名地浮现起一抹怪异。

“冀哥哥,到了么?”瓦儿也莫名感觉一阵激动的心跳,那是种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银冀深深地注视她一眼,沉重地点点头。他知道,一掀帘子之后,他与她将开始另一种相处的局面。

[银暝篇——冷君·宠妃:033 北诏王宫]

马车终于停下。御马的侍从利落地跃下车,然后弯身,轻轻掀起车帘,恭敬地低声道:“大王请。”

银冀再深深看过瓦儿一眼,暗了暗眼眸,一言不发地踏出马车。以银线绣制的白色靴子出现在众人眼底,一袭雪白衣袍映出飘逸挺拔的身躯。当他踏下马车站定,抬起脸时,在场的女子们都不由自主地暗暗赞叹一番,好一个俊雅不凡的男子。

银冀拱手道:“楚王亲自迎接,真是银某的荣幸!”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不温不冻,像山涧的泉水,感觉清凉,透彻。

“呵呵,银兄长途跋涉而来,是北诏的荣幸才对!”四君年纪相差不大,常以兄台之称以示尊重,楚弈潇洒自若地笑着,眉眼里透露着真诚。

银冀微笑,不再客套。他淡扫了一眼楚弈身边的几位女子,巡礼似的眼神不经意与泪西对视,对于这样一个容貌并不起眼的女子,最吸引人的是她一双灵眸间的淡然。那是一种仿佛可以站在高山之上,冷静地看待一切的淡然。他朝泪西微微颌首,然后转过身子,对着马车似乎在等待什么,大家都没有作声,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泪西的嘴角保持着微笑,即使楚弈并没有介绍自己,冷君也没有特别问起,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她自己却不会忘记自己国妃的身份。在她眼中,这名白衣君王一看便知于邪君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的确,银冀的身上会不经意散发出一种异于常人的祥和气息。挺拔的眉毛,黑亮的眼睛,在容貌上跟楚弈相比,可能称不上是美男子,但是,那抹淡雅的气质,却是楚弈所没有的。

泪西定定注视他,有一种突涌而上的深刻感受。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男人,他的内心可能比他的外表还要宁静。

是的,一种宁静。银冀习惯于隐藏自己的一切,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一片幽冷的森林,森林里非常非常宁静,甚至连轻微的呼吸都会打破那种宁静。可是,银冀身上又透着清冷,甚至有点孤独的意味。

为什么会有这样种感觉?泪西来不及深究,因为她跟楚弈他们一样,目光被银冀身后的马车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