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身跪在地上,血泪涌满眼眶,喉咙似已被人扼住,咯吱咯吱的出声:“他死了…因为我死了…”

萧可怔怔看她,即便一身戾气,已化作十足的恶鬼模样,可是她一点也不想收服她。

那李家老爷让人发指,那为虎作伥的医生让人愤怒。

可即便如此,阿从也不会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阿爹要做那种事,他闻声赶来,把我抓了回去。我试过自杀,可都不成功。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萧可的位置,嘴边漾起笑,伸手抬向那边。

那白净的手上,捧着一对充血的眼珠子…

“我戳瞎了自己的眼…”

萧可全身僵住,阿白也愣住了。

李珠捧着那血珠子,像在护着什么珍宝:“阿从…”

似乎又听见一声哀怨二胡响彻古宅,戏院的那段凄清吟唱低低响起:“…十年生死两茫茫,生也茫茫,死也茫茫…死也…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

【角膜移植的历史科普】

1796年英国人第一次提出了“角膜移植”的设想,直到1824年才在鸡和兔眼上进行角膜移植实验。

1906年德国人Zirm用因外伤摘除的眼角膜为一例石灰烧伤的角膜盲患者进行角膜移植获得成功,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例成功的同种异体角膜移植!

1931年苏联人首创应用在2~4℃保存的人尸体角膜作为供体的角膜移植,开创了尸体角膜应用的先河,为眼库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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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国成立于1912年,文里没有设定具体年份,但角膜移植让外国专业医生执刀,应当可行-

民国魅影之卷终

第六章民国魅影之卷终

萧可想吐,为看到的这些难过到反胃。捂嘴偏头,背上伸来一只爪子,慢慢给她拍背。她回头看去,这轻佻的色鬼竟然是个会体贴人的。

阿白默默拍着,默默…啊,妹子的背真软,就隔着一层布而已,比跟艳鬼拉小手开心多了。

同一个世界,想的完全不同…

因李珠怨气做大,这屋里也越来越冷。萧可忍不住搓手取暖:“你无声无息找了这么久,为什么今天突然…一定有缘故的对不对?”

如果不打算强制收进葫芦里净化,那就得想其他法子解开女鬼心结,方能超度。

李珠仍跪在地上,似乎已经成石雕。听见这话,才开口说道:“戳瞎眼睛后,正逢军阀混战,逃亡途中,我趁乱跑了。。”

萧可已经猜到后果,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战乱年代,根本…活不下来。

“我无法面对阿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从他们的保护下逃脱,我得到的只有解放。”李珠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个子很高的她穿着旗袍,更显得身段高挑,完全可以看得出大家闺秀的气质,“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跳进了河里。虽然我不知道阿爹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但他们找到我时,我已经死了。”

末了她又看向上面,呢喃:“终于死了…看着自己魂魄离体,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因为我能去找阿从了。可是我却找不到他…一直都找不到。”

萧可默然,她终于知道李珠为什么会在找了几十年后突然崩溃了。

因为她在这宅子里找到了阿从的牌位。

这里是何家祠,修建的很古朴,但是个大宅。无论从里从外看,都是富贵人家所留。而李珠在这里找到阿从的气息,也就是说,他当年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否则也不会让气息留这么长时间。

所以…也有可能是李父给了一大笔钱阿从,跟他买角膜?还让他心甘情愿离开?阿从为了那笔钱,放弃了两人不可能在一起的妄想,还假死骗她?

可谁又知道当年的真相呢…

阿白看着放置一旁的牌位,眉头微拧,目光落在那刻字上。

显考何公讳阿从…

显考谓之何意?如果没有后人,牌位上绝不会用这两个字…也就是说,当年阿从根本没有死,还娶妻生子了。

没有死,却没有一点音讯留给李珠。

或许是李家阻止两人的阴谋,也或许是阿从以为李珠肯接受他,只是为了重见光明,于是自己离开…又或许,真的是为了钱离开。

他们不知道李珠那一瞬想到了什么,但肯定百感交集。

一直以为已死的人,寻寻觅觅耗尽心血去找,可最后发现他竟没有死。

萧可知道这件事得告一段落了,即使她对李珠的故事再给予同情,但事实就是她已经处于厉鬼边缘,再不收服,只会为祸人间。手慢慢伸向腰间葫芦,下定决心准备将她收进葫芦里。

可手刚碰到,又被另一只手摁住。

阿白微微摇头:“再等等。”怨气散发到极致时,也可能是因为另一件事…将全部浊气释放,方能解脱…

李珠轻声吟唱,梦回民国,那如梦年代。

萧可从这歌声中,却听出了让她诧异的感情。李珠的戾气正在消失,那周身的怨气,忽然慢慢开始消散。

原本冰冷的古宅,也因她的举动而渐渐回温。

萧可不知缘故,可李珠确实在自我感化。

“你还活了那么久,真好。”李珠如在梦呓,“对不起…”

尾音沉落,那鲜亮的紫色已渐渐转淡,那张原本苍白无色的脸,却渐渐变得更漂亮。一如两人入了民国梦境,第一次看见她,那个低头抿笑,和旁人说的开怀的大小姐。

黄泉路已在屋里打开,大雾弥漫,放眼看去,鲜红滴血的彼岸花两旁飘扬,一切都那样扑朔迷离,教人心生迟疑。

李珠已放下全部,因为阿从还活着,还过上了好日子。她才觉得对他的愧疚减小,才终于能安心投胎。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认为是阿从背弃了她。

看着李珠提灯缓步迈进黄泉路,直至消失不见,萧可才想通,她差点就做错了,还好…还好阿白拦住了她,轻轻叹息一声,愿她来生安好。

黄泉路已关,屋里没有阳光照射,仍然阴森森的。萧可想把阿白放进葫芦里带回去,这样他也轻松点,正准备和他商量,阿白已经微微弯身,无比殷勤,俊美的眼流光溢彩:“我可以借你个温暖的怀抱。”

“…”

“要不肩膀也行。”阿白见她挤眉弄眼,整张俏脸还因为刚才的鬼气而冷的发紫,肃色,“暖床也是可以的。”说罢,开始舍己为人解衣扣。

销魂的锁骨刚露,萧可风中凌乱,立刻扬起葫芦:“收!”

“…”茅茅你这样很不萌你知道吗!

九月的天,空气中都飘着果香。

明天是李珠做手术的日子,阿从在家里摘了柿子,又大又甜,准备明早去手术室门口守着,等她出来,就给她削来吃。

李老爷放他两天假,肯定也是为了让他好好陪大小姐,否则也不会特地嘱咐让他明早早点到医院。

一大清早他就出门了,还穿着那身干净但洗的褪色的衣服,这已经是他最体面的衣服了。邻家人一见,就笑问“又是去见李家大小姐吧”。

阿从不自在的笑笑,也不知怎么答,就只好一直笑。

等他走了,那邻人讥笑一声“穷小子还想娶李家大小姐,做梦”。

阿从到了医院,天才刚亮。没想到李老爷竟然更早,神色有些紧张,见了他,那紧张更明显了。他嘴拙安慰:“大小姐手术会顺顺利利的。”

李父顿了顿,点头。又指了指一旁的小屋:“你先去里面等吧。”

阿从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没有多想,往那走。

小屋很黑,没有开灯。他进去后转身想找墙上的灯,谁想突然有风袭来,随后脑袋挨了重重一击。

他醒来后,浑身都疼,尤其是眼睛,好像被人活生生剜了。伸手去摸,已经有人拦住他:“别碰,小心犯了炎症。”

说话的是个老者,阿从愣了愣:“我眼睛怎么了?”

那头默了好一阵,才答:“瞎了…被人剜了。”

“…”

阿从愕然的不知怎么开声,还以为他在诓骗自己,又要伸手去摸,老者这回生气了:“让你别摸!你要是想死,他们就不该把你从河里捞上来,还送到我这脏了地!”

“河里?哪条河?”

“东庆河。”

阿从又愣住了,那条河他知道。有时候陪着李珠去医院复查,都会再顺道去去附近的河。那可不就是东庆河…

脑子里嗡嗡闪过很多东西,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已让他惊愕的说不出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竟然被骗了那么久…

在李家人眼里,他一定蠢的很滑稽。还痴心妄想想娶李家大小姐,可结果他们从始至终看中的只是自己的眼睛…

可他不相信李珠是那种人。

阿从无力靠在墙上,整个人已经离魂般,再说不出话来。

伤好后,他托人去外头打听。回来的人说,李家已经因战乱搬走了。那李家大小姐的眼睛,听说又瞎了,自己戳瞎的…

阿从愣了许久,差点又跳进面前的河流…直到夕阳谢幕,他才慢慢回身,步子坚定往回走。

十年后。

安溪村不过三四百人,外出的人并不多,比每天从外面慕名求医的人还少。

以前村里有个赤脚郎中,后来收了个瞎眼徒弟。瞎眼徒弟非常勤奋,以治眼疾闻名——虽然他一辈子都没能治好自己的眼。

除了医术好,他还有两个怪癖。一个是隔三差五就会跑到很远的江边去待一天,一个是总爱问来人可是叫李珠,亦或是可认识李珠。

没有人认识,也没有人知道。

他不厌其烦的问着来人,尽心帮人医治眼睛。远道而来的人感谢他,他只收一半的药费,但会托付一件事——如果你们见过她,请告诉她,他在这里等她。

他想让自己的名声传到她耳边,然后过来求医,说不定就能再见了。

可这一等,又过了很久。他合眼前一刻,看到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说念他一辈子悬壶济世,现在就带他往生。

“李珠…”阿从问道,“你们见过她吗?”

黑白无常手里不记未收亡魂,答:“没有。”

阿从释怀一笑,原来她没死,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那就好…那就好…虽然此生未见,可她仍在某处活着,兴许还像以前一样,爱去江边听水声,会在江边神采飞扬的对人说笑,虽然那个倾听的人不会是自己…

但…至少还活着。

他过世后,养子立碑,牌位刻字:

显考何公讳阿从…

那牌位,如今还放在何家祠中,而何家祠,在一个风光旖旎,四面环水的小岛上。每到日落,整座小岛都似乎飘荡在梦境中,游游荡荡,如梦似幻…

——民国魅影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养只怪兽做宠物

第七章家有怪兽之卷一

从何家祠回来,已经是月亮高悬,刚过了月半,它就缺了一点。

想到一个月最宝贵的修行日子就耗在了一个奇怪的宅子里,阿白叹气:“茅茅,我能不能拉拉你的小手以赔偿我的修行损失。”

萧可呼啦弹开他伸来的手:“我教你修炼的办法做补偿。”末了语重心长,“总想着吃妹子豆腐是不好的,会影响下辈子姻缘哦。”

阿白认真脸:“真的会影响?”

“当然。”

“那就好,果然应该在鬼差来之前,多努力勾搭妹子。”

“…”萧可干笑,“难不成你被妹子伤过,所以姻缘什么的都不想要了?”

阿白眸里有光,笑吟吟看她:“像我这种人,保护不好心仪的姑娘,所以还是不要有什么姻缘落在我头上。”

萧可眨眨眼,刚要问话,忽然天降一物,朝她脑袋袭来。眼神猛地一变,掌握成拳,一拳击飞来物。

那异物倏地从阿白耳边飞过,撩起几根墨发。动作快狠准,飞过耳边的风更是急速。

一颗圆滚滚的冷汗从额头滴落…

…茅茅,你这么剽悍,爹妈知道吗?

萧可哼声:“谁敢偷袭我!出来,大战三百回合!”

阿白默默挪远了距离——他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认识她,他的品味真的不是剽悍型的…

“哼!”

墙垣纷纷趴上一些鬼影,朝他们做鬼脸。阿白当然认识他们,明日巷的那些家伙嘛。这条巷子的头头就是他的死敌,因为个子太高,所以人称鬼高星——比星星还高的鬼。但因为谐音,所以最后大家都叫他高兴哥。

高兴哥现在满脸不屑的坐在墙上,以上往下鄙视着他们:“阿白,拿个妹子做挡箭牌算什么,有本事自己挨白菜子弹啊。”

阿白炸毛了:“明明是你们没扔准!”

侮辱他什么都可以,但绝不能忍受说他躲在女人背后。

高兴哥继续哼哼:“我鄙视你。”

“我也想鄙视你打搅我跟茅茅约会。”

“我不鄙视你勾搭艳鬼,但是我鄙视你勾搭道士。”

“我也鄙视你左拥右抱,至少我勾搭妹子的时候是一心一意的。”

“我鄙视你…”

“我鄙视你…”

围观的众鬼准备收拾白菜回家了——跟个不靠谱的老大真是虐点满满啊。

萧可拍拍阿白的肩:“你们继续,我先回去睡了,好困。”

阿白发指:“茅茅,我正在为你舌战群雄,你怎么能抛弃我!”

“…”已经困成渣的萧可欲哭无泪,“那你继续,我等你。”

阿白心满意足。

不用睡觉的鬼伤不起,爱耍嘴皮子的无聊鬼也伤不起啊。萧可默默想着,太困了…耳边的声音还在叽叽喳喳。

“呜…呜…”

两人吵的正欢,不知哪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高兴哥又往阿白鼻尖上指:“看!你们明月巷那寡妇的鬼婴又在不道德的吵人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鬼安静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