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此刻心底的疼痛，就是当初那一晚她的感受，难怪，那晚的她回家的路上，看起来那么的郁郁寡欢…
顾余生冲着烟灰缸里，拧灭了指尖的烟，问：“出去还回来吗？”
“应该会回来…”秦芷爱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过，可能不会回北京了。”
她腹中有他的孩子，在同一所城市里，免不了会撞上面，倒是又是一场牵扯不清…她在决定出国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再回国，也不会留在北京了…
顾余生不经意的转了下头，看向了窗外的夜景，过了片刻，才迟缓的开口：“有打算好去哪里吗？”
“没…还早呢。”
“也对…”顾余生定了会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又开口说：“再回来，怕是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下人生大事了。”
秦芷爱知道，顾余生的人生大事，指的是结婚生子，她符合的点了点头，笑着说：“是要考虑的。”
顾余生张了张口，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有点聊不下去了。
秦芷爱心口仿佛被压了一颗大石头一般，沉甸甸的，她盯着顾余生俊美到不可思议地步的面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蓦地扯着唇角笑了下，然后出声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顾余生没留秦芷爱，“好”了一个字，就站起身，去结账了。
他步子走的有些乱，途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椅子，磕碰的膝盖生疼，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
走出咖啡厅，站在路边的一盏路灯下，顾余生才出声说：“秦芷爱，再见。”
秦芷爱点了点头，没说再见，冲着不远处开来的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
他和她兜兜转转了十余年，这次是真的没有再见了。
他和她兜兜转转了十余年，终究走到再也不见的地步了。
第660章 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10）
出租车停下，秦芷爱往前迈了一步，准备拉开车门时，顾余生条件反射般的伸出手，抓了她的手腕。
秦芷爱身体紧绷了一下，没敢回头，有着雾气，蒙上了眼睛。
“秦芷爱。”
顾余生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顿了会儿，才出声：“好好照顾自己。”
认识你这么多年，虽然我从未照顾过你什么，可还是要说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秦芷爱的眼睛一酸，雾气化作眼泪，从眼角滚落了下来，她唇瓣反反复复的动了好几次，才勉强的发出了声音：“我会的。”
我会好好的照顾好我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眼泪落得更猛了，一颗接着一颗的，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可秦芷爱却努力地扬着唇角笑了，连带着对顾余生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一丝笑意：“…顾总，你也一样，好好照顾自己。”
以后的岁月里，我可能连偷偷地躲在你身后，远远地看着你的背影的机会都没了。
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那样，那样我才会过得安心…
顾余生用力的抿了抿唇角，却没回应秦芷爱的话。
好好照顾自己？
他被她深深地爱过，那就是一切，他已经不期待更好的岁月了。
没了她，他好好地照顾自己有何用？
“秦芷爱…”胸膛里堆压的情绪，让顾余生忽然又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他接下来的话，都还没说，可秦芷爱像是怕他接下来的话一般，蓦地出声，拦截住了他的话：“顾总…”
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深吸了一口气，就继续往下说：“…对自己好些，对家人好些…”
她刻意咬重了“家人”这两个字。
顾余生懂她的意思，她是让他听爷爷的话。
秦芷爱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字句清晰的开口说：“…别做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所以，所以…”在吃饭的时候，陆半城告诉了她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有动摇过，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不曾知道，因为她不想让他失去和对不起最后的一个亲人，可真的临到跟前，要跟他说这些的时候，心底还是疼的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顾总，答应顾老先生，和梁小姐，好好过日子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余生握着她手腕的掌心，猛地一个用力，将她扯入了他的怀中。
他抱着她的手臂，抖得格外厉害。
他没抱多久，就像是朋友那般，一个客套而又简单地拥抱，随后他就松开了她。
他没去看她，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就迈步走到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面前，拉开了车门，绅士的抬起手，挡在了车顶处。
秦芷爱快步的走到车门前，在她弯身钻入了车里时，她清楚地听见顾余生吐出的两个字：“保重。”
她没回他，也没看他，语气平静的告诉出租车师傅，她要去的地址。
站在车旁的顾余生，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将车门猛地甩上，往后退了一步，任由车子，驶动离开。
第661章 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11）
车子开出很远，远到秦芷爱透过后视镜，看不到顾余生的身影，她才抬起胳膊，放在嘴边，用力的咬住，哭了起来。
一直到车子，不见了踪影，顾余生才从兜里，颤抖着指尖，摸了一根烟出来。
他拿着打火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点燃。
刚吸了一口，恰好有一阵风迎面吹来，吐出的烟雾，被风吹到了眼睛里，熏得他眼眶，忽的变红。
身后的咖啡厅里，翻来覆去的放着刚刚的那首歌。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
年少的他，心情抑郁的靠在台球厅里吸烟，吴昊带着她走到了他面前：“生哥，这是我媳妇的同桌，秦芷爱。”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
前年初夏，老宅门口，他和她走了一个正面，她的一个眼神，搅乱了他的心湖。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到你。”
顾余生低头，看向了刚刚抓过她手腕的手，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可掌心里却已是空荡荡的。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性命，但愿认得你眼睛。”
西大一见，他无意之间的一瞥，再次寻见了她的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身边有怎样风景。”
多年后，他和她会不会在茫茫人海里，再次相逢，那时的她，会不会已经嫁为人妇，幸福的抱着一个像她的小女孩，站在一个疼她的男人旁边，巧笑嫣然的对他说一句：“顾总，好久不见。”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却如此难以忘记。”
爱情，真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东西，只记得当时我们都爱到笑了，但到后来我们却都爱到哭了。
你走了，我却选择留下，留在永远等你的时光里。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秦芷爱独自乘坐出租车去了机场。
十点整，她取了登机牌，办理好托运手续后，秦芷爱去自动取款机，取了一些现金，然后去机场的外贸货币兑换中心排队兑换外币，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轮到了她。
接待她的，是一个中年女子，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看了她一眼，都不等她开口，就直截了当的问：“哪个国家？兑换多少钱？”
秦芷爱将自己刚刚取的现金，全部递了过去，告诉了她外币的种类。
等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中年女子又开了口：“再掏五十块钱，恰好可以兑换一个整数。”
“好的。”秦芷爱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钱包，然后抽出里面所剩无几的两张红色纸币，将其中的一张递了过去，剩下的一张，刚准备在放入钱包时，她却扫到，上面竟然写了一行字。
她将塞入钱包里一半的钱，重新抽了出来，拿到眼前：“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
透过熟悉的“小麻烦”称呼，秦芷爱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顾余生的字迹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你玩过这样的游戏吗？”
——“把你心底想说的话，写在纸币上，然后立刻花出去，让这张纸币，在这个世界上流转，流转，看看会不会流转到你写那句话时心底想的那个人的手上。”
第662章 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12）
——“这个几率几乎没可能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一晚的她，被他说动了，真的去试试了。
只是她那张钱，没花出去，而他的花出去了。
那张纸币，在这个世界上，流转啊流转，隔了一年零六个月，流转到了她的手上。
原来，那时的他，就已喜欢上了小麻烦…
原来，那时他做出的种种改变，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是喜欢…
秦芷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中年女子已经将她的人民币兑换成了她所需要的外币，从小小的窗口中递送了出来。
秦芷爱拿着那张纸币，怔怔然的站在外币兑换窗口前，动也不动。
身后排队的人，有些焦急，开始出声催促，她却浑然不觉。
中年女子蹙了蹙眉，伸出手，重重的敲了敲玻璃，对着话筒大声的开口说：“小姐，您的钱已经兑换好了，麻烦您让一让，后面还有客户等着。”
她的嗓门有些高，惊醒了秦芷爱。
她神情恍惚的说了两遍“对不起”，拿起那些钱，连核查都没核查，就魂不守舍般的顺着人群，冲着安检口走去。
排队过安检的整个过程中，秦芷爱状况百出。
好不容易过了安检，她却弄丢了机票，折回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安检附近的地上找到。
她茫然若失的走到候机厅，坐下后，干巴巴的直视着窗外雾霾有些严重的天，握着那张写了“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的纸币，愣愣的发起了呆。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她目光呆滞的坐了一四十多分钟，才生硬的动了动早已酸涩无比的眼珠。
她搭乘的这般飞机，要长途飞行八个小时，现在已经开始登机了，她怕飞机上无聊，趁着距离关闭机舱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就在前面的书店里，选了几本杂志。
结账时，她将身上除了那张写了“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之外的所有人民币，都掏了出来，依旧不够杂志的金额。
她顺手就去摸兜，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出来点平常塞的零钱。
她穿的这件外套，昨天也穿过，左侧的兜里装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纸巾，有钥匙，还有两张昨晚吃过饭沿着大马路漫无目的走时，收到的小卡片。
她将那些东西，重新塞回了左侧的兜里，然后去摸右侧的兜，里面有她的手机，还有机票和身份证，以及刚刚取款时用的那张银行卡…
她将那些东西，放在包的侧口袋里，拉上拉链后，又去右侧兜里摸了摸，果然摸出来了许多零碎的钱。
二十元的，十元的，一元的…
她补上了需要给书店收银员的钱后，手中还有剩余。
出了国，大概也花不到人民币了。
秦芷爱想要数一数还剩下多少钱，看看要不要买几瓶水和一些水果带上飞机，结果却从剩下的一堆一元里，看到了一张红色的百元纸币。
第663章 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13）
那张纸币有些旧，看起来像是辗转经过了很多人的手。
秦芷爱一边对收银员说，将杂志在这里稍放一会儿，她再去那些其他的东西，一边没想太多的将纸币摊开。
转身，走了还没半步，就看到这张纸币上，竟然也写了字：“小做-爱，对不起。”
尽管纸币上的字迹很青涩，可她对比刚刚那张纸币上的字，可以辨认出来，这也是顾余生的字。
想必是他很久以前写的。
小做-爱，对不起…
小做-爱…八年前，他和她分别后，除却梦中，再也没有人冲着她喊过这个可恶的绰号了。
对不起…他为什么给她道歉？是因为那两次爽约？是因为他故意给她的假的电话号码？
记忆…仿佛打开的水龙头，水流一瞬间倾泻而出。
初中还没情窦初开时，就已知道，高中部有个帅的不要不要的大帅哥，叫顾余生。
高一踏入A中的第一天，有个身高修长的少年，从她身边经过时，顺手帮她拎了一下她怎么拖都拖不动的行李箱。
他骑单车，潇洒而又帅气的样子…
他打篮球，阳光而又奔放的样子…
他垂头吸烟，忧郁而又沉闷的样子…
他坐在光线迷离的KTV包厢里，冲她“喂”了一声…
他掐灭了指间的烟，对她说：“走吧，送你回家”…
他拎起椅子，冲着蒋纤纤他哥脑袋上砸上去的狠戾姿势…
他被他父亲家暴时，一声不吭的把她护在怀里的无所谓模样…
他躺在草坪上，语气清闲的对她讲起山河梦的场景…
她站在顾家老宅的门外，隔着栅栏，一脸心疼的看着穿了一身黑蹲在地上，因为父母伤心颓废的画面…
他满脸漠然的看了一眼走来的她，转身对身旁的人开口来了句：“她是谁？”
她答应梁豆蔻扮演她，第一次踏入老宅，和他走了个对面，彼此望了彼此一眼。
他发火，扯断了秦嘉言送她的项链，却又帮她想尽办法的修补好。
她进入汇视后，公司团建的那一晚，他站在阳台上，满身忧伤。
她痛经痛的死去活来，他穿过严寒的冬季深夜，为她买热水袋。
从HN回来，在咖啡厅里，他递给她一杯芒果汁，点了一首《终点》。
顾氏企业年会上，她被人绑架走，他披星戴月的赶来。
一幕又一幕过往的画面，不断地在秦芷爱的眼前掠过。
她握着两张纸币，盯着上面的“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和“小做-爱，对不起”反反复复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不顾商店里人来人往，忽的就蹲下身，痛哭出了声。
周围纷乱的声音，那一刹那，离她好远好远。
她耳边回荡的，全都是昨晚吃饭时，陆半城讲给她的那些话。
“生哥和小蔻从来都没结过婚，而且生哥也从来没想过要娶小蔻。”
“生哥是真的很喜欢她，很喜欢，喜欢到…”
“生哥他不是多有闲情逸致，他是在哭…”
第664章 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14）
“愿上天，把她带回我身边。”
秦芷爱哭的更伤心了，像是个孩子一般。
机场广播里，反复的、不断地播放着：“乘坐MH2345航班，飞往M国的秦芷爱小姐，飞机即将起飞，请您马上登机。”
可秦芷爱根本没听见，只是专心致志的哭。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大到最后，整个超市里，回荡的都是她呜咽的哭泣声。
“余生，余生，顾余生…”
躺在顾老先生病房沙发上睡着的顾余生，醒来时，小王刚进病房没多大一会儿。
小王看到顾余生睁眼，立刻喊了声：“顾总。”
顾余生表情凝滞的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问：“几点了？”
“十二点十五分了。”
她是十二点的飞机，现在都十二点十五分了，她应该已经走了吧？
顾余生有些失神，过了许久，他才慢半拍的开了口，声音很低，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飞机起飞了…”
小王没听清，“嗯？”了一声。
顾余生没再说话，一脸淡淡的在沙发上又躺了一会儿，才坐起身，然后他才发现，病房里，除了还在昏迷沉睡的爷爷和小王外，还有一个人，梁豆蔻。
她坐在爷爷的病床边，拿着毛巾，正在一面小声的跟爷爷讲着话，一面给爷爷擦着脸庞。
他没出声后，小王也跟着没出声。
整个病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梁豆蔻的轻言细语。
顾余生的脑袋，忽然疼了起来，胸口沉闷的，有些呼吸不畅，他要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顾余生站起身，没理会已经发现他醒来，跟他讲话的梁豆蔻，直接迈步，冲着病房门口走去。
小王看他走，也跟着站起身，一副要跟上他的样子。
顾余生没回到，但却像是猜到了小王的反应一般，语气很淡的留了句“你留在这里吧”，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乘坐电梯，下楼，走出医院，来到大街上。
他看着周围不断行走的人群，不断行驶的车辆，忽然觉得，这个他从小出生成长熟悉到骨髓里的城市，陌生无比。
她走了，她说她再也不会回这个城市了，这个城市里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了…
顾余生停下脚步，抬起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忽然咧着唇，笑了。
走了…她走了，父母也走了，山河梦没了，爷爷现在昏迷不醒…他又什么都没了…
想着想着，顾余生就笑出了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听起来比哭声，还让人难受、悲凉。
他昨晚，把那张写了“小做-爱，对不起”的纸币，偷偷的放进她口袋里了。
他给她道歉了。
他也让她好好照顾好自己了。
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他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呢？
顾余生枯站了一会儿，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他没走多远，却觉得体内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
他好像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了…
她也有了新的生活了，不需要他了，连等她都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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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15）
顾余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他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他曾无数个深夜来过的许愿池前。
池水清澈见底，里面沉着密密麻麻的一层面额不一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