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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香儿,香儿有身孕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好像有什么特别难以开口似的。

“哦,我知道了。我会让大夫来瞧瞧的,也会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嬷嬷照顾香姨娘的。请老爷放心好了。”红衣心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有孕了就让嫡子嫡女与一个妾见礼?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是决不允许的,并且现时的礼法也不容啊,他就不怕遭世人唾骂吗?!那帮子士林整日无所事事,这事要是传出去被他们知道了,那还得了?道德沦丧是最轻的骂名吧。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奉礼法为上的。嘿,这事透着股子怪劲。我说香姨娘怎么会有丝羡慕呢,原来事出有因啊。

贵祺奇怪的看了红衣一眼,这红衣反应也太奇怪了。虽然从一开始认识就知道她不是一般妇人样,但这样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吧?妾有孕了,她只说她知道了,还安排了其后的事情。好像他说的不是他的妾有孕了,而是在和她讨论该怎么安排下人们的工作一样。不知道接下来她还会不会这样平静。

“那个时候,就是母亲做主收香儿的时候,答应亲(qing),啊,不,那个”贵祺有点慌乱的看向红衣,红衣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脸上没有哪怕一丝丝变化,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贵祺忽然有种荒唐的感觉,他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他好像是在对红衣闲谈其他人家的事情。贵祺心里的无力感越来越大,他越是看不透红衣,就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有点紧张,还有一丝丝,好像是害怕吧?

红衣微笑着想,他刚才是想说亲(qing)家吧?什么时候这个社会的礼法与律法承认一个妾的双亲是亲(qing)家了。在这个古代,只有妻的双亲才是男方的亲(qing)家。但是红衣什么也没有说。

“老太太答应香儿的父母,如果香儿产下男儿,就许香儿为平妻。因为——,”这时候,贵祺连看向红衣的勇气都没有了,说话也有些嗑嗑绊绊:“因为、香儿家在当地也是有些声望的,她是不得已才为妾。所以,所以…”贵祺感觉汗一条条在背上蜿蜒,他感觉自己的勇气在这一时全部用光了,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等香姨娘产下了麟儿,我会同意开祠堂的,而且也会给香姨娘换院子。到时再让英儿与雁儿和香姨娘见礼吧。”红衣依然微微笑着说。唉——,原来是这样的原因。有什么不同吗?没什么不同。就如同那几世一样,唯一新鲜的是这个妾来的第一天,就由我的丈夫告诉我,她不要做妾,她要做平妻,是不是以后也会做发妻呢?

“只是皇上那儿,你要自己想想该怎么回话,必竟没有皇上的同意,候府的平妻还是进不了府的,更不用提祠堂了。并且,妾不得为妻,礼法不合到时该怎么办呢?”红衣就坐在那儿,很平静的微笑着说完这些话,贵祺可以很真实的感觉到,红衣真得只是提醒他要怎么给香儿一个真正的平妻位份,而不是讽刺也不是警告,更不是兴灾乐祸,什么都不是,只是提醒,真真正正的提醒,如此而已。

“当时迎娶香儿时,是以妻礼来完成的。”贵祺觉得自己的汗都要从脸上淌下来了,而不是流下来。汗湿重衣就是这种感觉啊,贵祺从儿时学了这个词后的十几年时间里从来没有如此深入的理解过这个词。

“哦,这样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红衣淡淡的说,心想还是迎娶?还是妻礼?不禁恶意的想如果我去告这个男人停妻再娶如何?唉,哪个衙门敢接候爷府的这种状子,而且还是有实权的近枝宗亲。真出了这种事,那个皇帝还不得暗地里气得要把我扒皮了啊。任何一个社会都有高高在上的特权家族啊。

“那、那、你还有什么事吗?”贵祺突然感觉很狼狈,非常狼狈。比红衣把他打一顿要狼狈很多很多。狼狈的他都不知道往下该说些什么,本来他还想问问她这些年好不好,家里怎么样,孩子们怎么样,然后呢,然后就在红衣的房里歇下(对的,这原是他和红衣的卧房,现在是红衣的房了,因为还有香儿的房,这是区别。但哪儿是他的房呢?哪儿还有‘他们的’房呢?贵祺有些混乱的想着:理论上两个都是吧。可是至少现在他感觉这个曾经他和红衣的卧房只是红衣的了。)不是久别胜新婚嘛。可是现在呢,现在他狼狈的没有一丝勇气留下来和红衣说:夫人,天不早了,我们也歇了吧。

“是有点事。”红衣依然平静的说,贵祺的心都提起来了,如果说心到嗓子眼儿了,一点都不夸张。却又有了一丝丝放松:来了,该来了,还是来了啊。甚至他都感觉到自己有一丝期盼。

“老太太和香姨娘跟前的丫头都不够,是从现时的里头挑呢?还是去买新的?再有我听说老太太带了厨娘来,还有香姨娘是那边儿的人,也吃不习惯我们府里的菜式,我想是不是在老太太院与香姨娘院里安排各自的厨房呢。老太太的厨娘自己有,香姨娘的厨娘是在现时的里头挑呢,还是另买?老爷拿个主意吧。”红衣平静的说着。

贵祺看着红衣,听着红衣的话,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本来提着心全神戒备等着接她的怒气,可是红衣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感到荒唐。对,他感觉太荒唐了,不是他贵祺荒唐,而是红衣太荒唐了。他感觉红衣的神情与语气就好像这八、九年来,不,就好像这十几年来和他商量事情时的语气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于红衣还端起茶来轻轻得啜了一下,而不是拿茶泼他!在他告诉了她这么些重要事情的时候!至少贵祺是认为这些事情对于红衣来说是很重要的,重要的可以改变红衣的人生!但是、但是、可恶的但是,红衣就像在听他说那些士林人的闲谈而已。这太荒唐了!

贵祺真有种想跑出去的冲动,可是他却没有勇气,是的,这一刻连在她面前落荒而逃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些事你拿主意吧。老太太这些年喜欢吃些什么,能吃什么还是她老人家自己的厨娘贴心,至于香儿、嗯、香儿嘛,香儿现在有身孕,虽然要注意一些身子,但另配一个厨房却也不和规矩呢。”

“好的,老爷。至于香姨娘那儿,特殊的状况需要特殊的解决方法。必竟不是真的妾。这样对谁都好。”红衣心平气和的说道,没有哪怕一丝丝讽刺。但是听到贵祺的耳里,每个字比针刺得他还难受,但红衣的的确确没有讥讽与他,他听得清楚,也看得明白,但他就是难受得要命!

贵祺听到红衣的回答,急忙应了一声“一切你拿主意好了”,就急忙站了起来:“香儿今天不太舒服,我、我、嗯,我去她那儿看看。”说完也不等红衣说什么,急急忙忙的出去了。至于对谁都好这句话都没有细想,对谁都好?那都对谁和谁好啊?好在哪里啊?什么也没注意,只想着从红衣面前逃开。他怕再晚一会儿,这好不容易鼓起得一点子勇气又没了。唉,逃跑的勇气也不是那么容易鼓得起来的。红衣,唉——,红衣。贵祺在心里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一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在红衣面前真正的鼓起勇气。

红衣看着贵祺出去了,轻轻叹了口气,唤道:“丫头们,”她顿了顿:“我——,”又顿了下:“乏了。”我字拖得音长长的,长得有了种让人一听就忍不住的心酸味道。虽然她音调依然那么的平静,平静的没有一点点波折。

四个大丫头一个不少的进了屋,轻手轻脚的伺候红衣睡下了。当夜是布儿守得夜,却不是粗心的纱儿。

一夜无话。

次日起来,红衣先到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伺候老太太吃了早饭。老太太漱完口,净了手后,接过红衣奉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你也不用每天都来我这儿立规矩,我知道你事多,男人在外面做事不容易,你把家里打理清楚了,不让他烦心是本份。而对于我来说,这也是最大的孝心。至于这些个,有丫头们呢。”

红衣一一答应着。在茶香缭绕的水气中,老太太的话听到红衣耳中,有那么一些蒙胧。

“老太太,我这儿不是正有事要禀告,才巴巴得来伺候老太太嘛。”红衣笑着说:“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人啊物啊的什么都不好带,老太太跟前的人啊什么的就少了些。至于人呢,临时从现有的挑了几个还过的去的先这么用着,想和老太太商量,是不是买些呢?老太太有什么要求没有?还有就是到老太太跟前来取经,看老太太都有哪些可以教我的。”虽然红衣现世是二十六岁的高龄了(在古时候,这个年龄的确不小了),比起老太太来历练不足。但红衣的年龄与经验不能这么算,每一世她都是带着所有前世的记忆重生的,经过这无数次的历练,还有谁能比她更有经验,更有资历?因为不知是什么原因,从她的第二世开始,她一直重生在古代即富且贵的大家族中。掌管一个候爷府对于现世的红衣来说,那真真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了。这是历经千百世唯一的好处?

第一卷四、请安

掌管一个候爷府对于现世的红衣来说,那真真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了。这是历经千百世唯一的好处?

“呵呵,”老太太笑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媳妇给她留面子说人和物不好带:“你都做了这么多年了,做得很好。我一个老太婆在穷乡中哪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只要你不嫌我是个老厌物就好了!”呵呵的笑声中,红衣连连道不敢,说还要托老太太的福呢,还要请老太太多看顾看顾呢。

“至于人嘛,婆子和粗使的你看着来吧,只要老老实实就成,至于丫头们嘛,仔细耐心的,手脚干净利落的就好。买就买吧,看仔细就成了。不行就让人牙子领了回去就是了。”

“是的,老太太。”红衣应道:“老太太跟前用多少人呢?人少了可不行,我看贴身的四个大丫头,再加上掌管梳流与衣服还有钗环以及财物的各一个大丫头并一个小丫头,其余茶水上的值夜的洒扫的针线上的…”红衣计了一个人数与老太太,老太太点了点头:“也罢了,我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值这许多人的。”

“要的,一定要的,这些人我还担心不够使呢,”红衣接过话:“您看还缺什么人?”

“这样就好,你想得很周全。”老太太笑眯眯的道。

“老太太您看,这些丫头与云娘的月钱?”

“依府里的规矩就成,你做主就好。”

“谢老太太体谅,依我看呢,跟老太太的人比府里的定例都再加一成,云娘的份例我看就按老人们的月钱拿吧。这也是他们能孝敬老太太的体面。”红衣看了看云娘道。

“我看也行。”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听到红衣说的关于体面的话才答应了下来。而云娘连忙向红衣蹲了蹲,他们是红衣长辈跟前的老人儿了,见了红衣他们还是有一些脸面的,不用跪下行大礼的:“云娘可不敢,太太厚爱了,抬举云娘了。”

红衣连忙站起来,虚扶了一扶“应该的,这些年来一直是你在老太太跟前代替我们尽孝,这点体面是应该的。”

说完,坐下后对着老太太又道:“老太太的月例我看不用照府里的旧例,还是按老封君的例好了。还有其它一应用具我都让人送了过来,我年纪小经得事少,您看要是短了什么立时使人说与我,这也是老太太对我们小辈的关爱了!只望老太太不要恼了我。”

老太太的脸上笑开了花:“好的好的,就依你。好玲珑的一个人儿。我不是贪图那几个银钱,只是这个,嗯,很好很好。祺儿有你这一贤内助,阿弥陀佛!那真是祖上保佑。短了什么自会使人与你要的。”

说完老太太的事后,红衣平平静静的问:“香姨娘跟前也没有多少人,老太太您看?”

“喔,依府里的规矩就是了。”老太太不经意的说道。

“是的,老太太。”红衣答应着:“香姨娘有了身子,除了规矩里定下的人数,还请老太太指两个嬷嬷照顾香姨娘。”

“你这孩子,真真是。好的,我知道了。我明儿会让嬷嬷们过去的。”老太太看了看红衣答应了下来。

红衣禀完了事,告了退回自己的梅院。在梅院门口却看到香姨娘房里的双儿立在那儿,双儿看到了红衣,犹豫了一下,过来给红衣道了万福,告退后飞也似的走了。

红衣摇了摇头,布儿道:“这双儿不在香姨娘房里伺候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绸儿接过话头:“想是香姨娘在房里等着给太太请安呢吧?咦?也不对,香姨娘在太太屋里,这双儿不进去怎么反而跑了。”

红衣笑笑,没有说话,进了院门。

纱儿和缎儿带着丫头们迎了出来:“太太可回来了,可感觉乏了么?早饭正温着呢,现在用嘛?”

“现在摆上吧。”红衣吩咐着。进了屋,看到只有几个丫头,香姨娘并没有在屋里,绸儿低声问了纱儿缎儿什么,纱儿缎儿都摇头。

绸儿来到红衣身边嘀咕:“也不在厢房,这也太奇怪了。”

纱儿过来拉绸儿:“嘀咕什么呢,还不快给太太摆饭?”转过头来问红衣:“今儿早上备下的是杏仁酥、人参小米粥和燕窝碧玉粥,太太用哪样,还是每样来一些。”

“碧玉粥好了。”红衣笑了笑道:“其它的你们几个用了罢。”

“谢太太赏。”几个大丫头并几个小丫头笑嘻嘻福了下去。

红衣正用着早饭呢,院门的婆子来报说香姨娘来给太太请安。

“先引到厢房坐了,”红衣看了看高高的太阳:“我用完了早饭,再引香姨娘过来。”红衣在老太太那儿立了半天规矩,又禀了一会子事儿,这会儿确也饿得急了。婆子应了下去了,红衣笑了笑,看看绸儿也没说话,心道这不是双儿的作用嘛?双儿不在这儿,香姨娘又怎么知道我在不在呢?

一时用完饭,漱口净手,却没有人奉茶,红衣看了看几个大丫头,嗔道:“茶呢?”屋里的大丫头与小丫头都笑了,布儿回道:“姨娘来了不是奉茶的嘛。”

“你们几个!讨打!”红衣笑着说了几句,吩咐纱儿去引香姨娘过来,纱儿却指了一个小丫头去。

红衣也没有怪她,姨娘的身份是比丫头们高些,却并比丫头们金贵:都是要伺候老爷太太的人,不过姨娘比丫头还多了一个活计:还要在床上伺候老爷就是了。所以丫头们都是金贵的女孩家,而姨娘们就不是了。

就听门口的缎儿道:“香姨娘来了,姨娘可要注意脚下,婢子给姨娘打帘子,呦,姨娘小心头上了!”红衣分明听缎儿把姨娘两个字咬得重了几分,屋里另外三个丫头扭脸偷笑。红衣瞪了她们几个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香儿给太太请安。”香姨娘福了福,站了起来,脸上有些怏怏的。

“哦。”红衣淡淡得应了声。都不用叫起,人家自己就起来了,这真省了我红衣不少事,香姨娘还真是体贴人哪。想着,红衣冲香姨娘笑了笑。

纱儿已经把茶端到了香姨娘的面前,香姨娘拿起茶来,喝了一口:“太太的茶淡了些,我较喜欢有花味的。”说完又把茶盏放在了纱儿手里的托盘上。

纱儿愣在那儿看着她,其它的丫头们也看着她,红衣咳了一声,纱儿回过神,把茶端走了,布儿给红衣奉上了茶:“太太喝茶。”

“嗯。”红衣接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姨娘这么早来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只是按规矩来给太太请安而已。”看看日上三竿的太阳,红衣笑了笑,心道这安请得早啊。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这妾嘛,妻不睡她是不能困倦的;妻起床之前,妾就应该在正房外候着了;妻未用饭前妾只能饿着,还要服侍妻洗漱、用饭、铺床叠被等等不一而足,总之是一个高点身份的全能女仆就对了。红衣看着香姨娘不知为什么想起了西厢记上的一句戏词:怎舍得你铺床叠被。那是张生对红娘说的。莺莺要是嫁给了张生,红娘就是张生的通房或者抬举了她做妾。你看你看,红娘那么一个大名顶顶的腕儿,做了妾还不是一样要给人铺床叠被!布儿拽了她衣袖一下,很轻很轻,她马上从神游中醒了过来。

“以后姨娘不用过来请安了,我一向早起,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得闲还要到老太太屋里请安。”红衣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才道:“没什么事就不用特地来了。”

“啊?啊。是的,太太。不过…”

“没有什么如果,就这样好了,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红衣打断了她,必竟是二十一世纪待过的人,而且人家也不情不愿的,还是算了吧,这样两个人都好:没听人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退一万步说,人家是妻礼迎进门的平妻,而不是妾不是?暂时做妾只是对她红衣有个交待罢了。

“是的,太太。”香姨娘福了福,又道:“那我就回去了。”转身出去,在门口扶了宝儿的手走了。

要说古代最大的特色就是这家庭成员的关系了。一家之长是男人就不用说了,妻妾都是围着这个男人转。妻是法定的配偶,妾并不是。妾在这个时代的法律上与货物等同。再次等的还有通房啊什么的,连个妾的名份都没有。至于她们的孩子,对于嫡子们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高等的奴仆更贴切。妻如果没有孩子,才能轮到妾的孩子继承家业,不过妻是这个孩子的娘,妾对孩子来说只是一个身份卑下的姨娘而已。孩子长大后呢?孩子长大奉养的双亲之一是父的妻而不是他自己的生身之母,否则,哼哼,等着律法来吧。妾的地位有多低下可想而知了。可是这么大牌的妾应该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吧?!

“这也太摆架子了。哪有姨娘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太太也不过如此吧。”纱儿吐了口气,说道。在这个时代中,王公与大户人家是有区别的,区别是什么?那就是低一等喽。

“人家必竟是大小姐出身,”红衣说:“而且孩子出世后,她就不是姨娘了。”

“太太说得是什么意思?”布儿看了看其它几个丫头问。

“意思就是,那时候她就是平妻了。”红衣淡淡的说。是啊,平妻。会不会以后还会有侧妻啊?

第一卷五小产

“意思就是,那时候她就是平妻了。”红衣淡淡的说。是啊,平妻。会不会以后还会有侧妻啊?

“啊?!”“什么?!”“怎么会这样?!”几个丫头有些惊着了。

“老爷也太没有良心了,怎么一去三年多没有音信,回来就弄了一个平妻!”绸儿气呼呼的。

“太太,为什么要等生孩子?”布儿问红衣:“是不是生了男孩才是?”这时代重男轻深入人心啊。

红衣点了点头。

“那就没什么了,谁保证她这一胎是男是女啊?”纱儿长出一口气。

红衣没说话。四个丫头互相看了看,然后脸色严肃了起来。

“那老爷有没有说只是这一胎?”缎儿小心翼翼的问。

红衣摇摇头:“没有,只要有了男孩,她就是平妻。”

“那与礼法也不合啊,妾不能为妻的。”布儿皱着眉说。

红衣静静的说:“老爷是娶她,而不是纳她。”

“什么?”几个丫头吸了一口气:“以妻礼?太太,这把你放在哪儿啊?”

“就放在这儿,你们面前啊,你们没有看见我嘛?”红衣依然静静的喝着茶笑道。是啊,就放在了你们面前,这绝对不是笑话。自此以后,我只有与你们朝夕相对了。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有些话即使她们再心疼太太也是不能说的,她们只是丫头,而且还是候爷府的丫头。

门外有婆子问道:“太太用完了饭么?执事们与各处帐房都来了。太太什么时候见?”

看着婆子们送到了最后一拨的执事和帐房,红衣终于有了可以轻松一会儿的时间。再过一刻,该是府里各执事来回事了。忙了半天,看看天也不早了,红衣想着,要是在二十一世纪,现在是四点多了吧?这时纱儿带着小丫头摆上了点心与茶水,布儿在为红衣净手:“太太,香姨娘请了方士来家呢,在太太去老太太那儿请安时来的,听说是问男女。对了,太太,请的是最有名气的白鹤道长呢。”

“哦。”红衣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在盘里拣了一块玫瑰糕咬了一口。道士算命?信不信也不过讨个心安,最多不过破费些钱财而已。只是来的第二天就请了道士到家,还是个大腕道士,应该是贵祺遣人请来的吧。

“是男还是女?”纱儿急急忙忙让小丫头出去了问布儿。

“不知道。”布儿看了看红衣“不过,今天下午姨娘好像心情不太好。”

“喔——”纱儿拖了长长的音应着。红衣和布儿都嗔了她一眼,她嘻嘻一笑,浑不在意。

“白鹤道长来的时候老爷并不在家,老爷还不知道呢。听说当时屋里只有宝儿双儿伺候着,所以没有风声。不过倒是听到姨娘打赏了十两银与白鹤道长呢。”布儿又嗔了纱儿一眼,很平稳的说着。要说这个布儿还真有红衣的影儿,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从来都平平稳稳,从来没有慌乱过。这点甚和红衣的心。话说回来,这十两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小富之家也不过几十银而已。这香姨娘倒大方。

“你从哪听来的打赏银?”问完,没等布儿回话呢,红衣又转头向纱儿说:“你也别淘了,过来给我捏捏肩膀,半月一次的禀事儿还真挺累人的。”

布儿看纱儿过去了,才说道:“是帐房上的人说,在帐上支取的。”

“帐房支取的?”红衣重复了一句,好像是神游了无意识的重复似的,平平淡淡没有起伏的语气如同往日一般。

“是老爷吩咐帐房由着香姨娘打赏白鹤道长的。”布儿又轻轻的说。

“太太,这可不是好事儿!事有定例啊。”纱儿没有等红衣说什么,又发表了一下她的见解。

“你这次倒是说对了。事有定例,人才好做事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红衣干脆闭上眼睛享爱纱儿的按摩,好好放松一下。

屋里正闲话的热闹时,众人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红衣看了一眼布儿,布儿忙说:“太太,绸儿在门口呢。”

正说着呢,绸儿进来了回话:“太太,老爷回府了,不过跟老爷回来的还有几位大人,所以使了人来说,晚饭就不过来了,让太太不用等他。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让太太早些休息就好,怕扰了太太休息,所以,所以…”绸儿所以了半天,也没有所以出话来,红衣叹了口气:“罢儿,不过绸儿你这是做什么?三年来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绸儿还没有说话什么,纱儿却心急冲口说道:“太太怎么能说一样呢?三年前老爷不在家的。原来,原来老爷从来不多看其它人一眼的,为了太太还把通房都配了出去。可是现在呢,昨天就到香姨娘房里去了,今天…”

“今格儿怎么了?今格儿没怎样啊。”红衣慢慢咀嚼着点心,就像是在咀嚼着她的人生一样,那滋味,啧啧,不是回味无穷,而是越嚼越有味而已,很苦很苦的味,难以下咽。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经历那些爱与被爱,背叛与冷漠,人老色衰后的悲衰,甚至有很多个都等不得她年老色衰的一天就变了心。这样的经历,一次两次还能抱着希望,还能祈盼也许这次遇到的人不一样,但十次呢,二十次呢,上百次上千次呢?她带着这些事情的记忆一世一世的轮回穿越,还能相信爱情?!她只能做到不诉离伤而已!!!是的,不诉离伤,不管是他们人离开了还是心离开了,她都不语,也不再流泪。这是进步么?不——,衰莫大于心死而已。

“太太?!”四个大丫头满怀担心的看着红衣。

红衣淡淡的笑了:“我问你们,我们今天,明天或者说得更远些,明年、十年、百年能吃饱饭吗?”

四个丫头想了想,虽然自己的太太总是平平静静的,但并不是软弱无能的人。偌大的一个候爷府打理井井有条,与人来往滴水不漏,就是皇家也没有表示出对候爷府的不满,即使是候爷不在的这三年里!这候爷府在太太的手里既不出挑也不遭人白眼,这需要怎么样的手腕啊!四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坚定而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会受冻么?小少爷小姐会平安长大么?我们会失去房子住么?”红衣又笑着问四个丫头。

四个丫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么,有什么不同呢?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红衣淡笑着反问,然后接着说:“有吃有喝有房子住,不必担心明天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是神仙般的日子呢。”是啊,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只要能活着就一切OK。虽然一世又一世的轮回重生,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轻生。轻生还会再重生的。所以只要活着,就好好得过完这一生。努力让自己生活的舒适一些。这些都做到了,那么其它都不必在意了吧?

“可是,老爷…”

“老爷?老爷怎么了?”红衣笑着问四个丫头。

“老爷不在宠爱太太了。”布儿伤心的小声说。其余三个丫头都低下了头。宠爱?是啊,这个时代的男人对女人只有宠爱,像养了只小狗小猫一样。只是宠爱而不是爱,那么要它何用!

“不宠爱就不宠爱好了,那又能怎么样。女人不能只有男人,只为了男人。那样迟早会沦落到死地。”红衣轻轻的说着:“丫头们,你们记得,男人可以依赖一时,不可以依靠一生的,所以女人,只能靠自己。”红衣在心里又加了一句:人,也只能靠自己。四个头丫头愣愣得看着红衣。

红衣心里叹了一声,唉——,她们可能根本没有听懂吧。在这个世界中,女人从懂事开始就被教育:女人是依附于男人而生活的,男人是女人的天。

处理完府里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丫头们服侍红衣用了晚饭后,也没有什么事情,红衣洗漱后早早歇下了。明早还要早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假如因为老太太说不用去了,红衣就真的不去请安,那红衣就太天真了。现在红衣已经不是一个天真的女人,她是经历了无数轮回的人,所以老太太说什么做什么只是老太太的事,至于她要怎么做,是她的事。并且要规规矩矩做足的好,永远不要听从别人让自己不用客气不用立规矩的话,那样做早晚有一天会有苦果,她吃过这种苦头了。

不想半夜时被布儿与纱儿叫醒了。这两晚上,布儿不放心,一直在守夜。

“什么事?”红衣问。她白天累了一天,现在实在是困倦的厉害,如果不是大事,她打算就不起来了,打发布儿去算了。

“回太太话,”布儿的脸有些苍白,连声音都有些颤音:“香姨娘小产了,说是、说是吃了不该吃得东西小产的。”说到这儿,布儿顿了下:“香姨娘说她除了太太这儿,哪儿都没去。除开吃了太太一杯茶外,吃得都是她的小厨房里做得东西,材料、材料”布儿声音低了下去:“都是那边带过来的。”

第一卷六问问

布儿顿了下:“香姨娘说她除了太太这儿,哪儿都没去。除开吃了太太一杯茶外,吃得都是她的小厨房里做得东西,材料、材料”布儿声音低了下去:“都是那边带过来的。”

“喔。知道了。”红衣淡淡的应道:“只是,可怜那个孩子了,怎么也是一条生命。”布儿愣了愣,刚想说什么,绸儿和缎儿也进来了。

屋里只有这四个大丫头,一个小丫头也没有。四个人服侍红衣起床后,布儿才小声说:“老爷在厅里等太太呢,脸色不太对。”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老太太哪儿,还不知道。”

“嗯。”红衣应了声,表示听到了,就起身到厅里去了。这局布得好啊,吃得东西都是那边带过来的,而且是自己做的。除了那杯茶外,真真是没有一丝丝可以怀疑的地方。而且刚一进了这个候爷府就出了事了。红衣想着: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的嫌疑啊。因为黄河水也不清啊,只能越洗越脏了。红衣苦中做乐的想着。却不知不觉得叹了口气,每一世每一次总也免不了这种戏码。唉——

厅里点着灯火,但在摇晃的烛火中,红衣有种看不清楚贵祺的感觉。虚虚实实的,没有真实感。可是厅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老爷。”红衣福了福,自坐在左手位。这个男人现在不是她的丈夫,他是来问罪的,红衣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站在那儿。她既不理亏,也就不心虚。坐得那自然是理直气壮。

“嗯。”贵祺看到红衣的这一刻,忽然觉得刚才努冲冲,想冲口问出的话说不出来了。

“扰了你休息了。”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话,这下贵祺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太荒唐了。

“没什么。老爷深夜来见我,有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个,咳咳,香儿小产了,据她说,据她说,”贵祺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是不是你害她的这句话。

“她说是吃我这儿东西害她小产了是吗?大夫请过脉了吗?香姨娘的身体还好吧?”红衣平静的接过了话。他既然说不下去了,贤妻嘛,自然要为夫解忧喽。

贵祺呐呐地道:“已经请过脉了,是吃了不应该吃的东西小产的。大夫已经确认过了。”贵祺实在不明白,红衣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居然还有心思问身体还好吧?她不是应该恐慌么?或者应该大哭冤枉?这样才是正常的啊。

“香儿一切都好。”顿了顿后:“我过来只是问问,只是问问…”既然已经来了,话再难说出口,事情也要弄清楚的啊。贵祺还是问出了他最不该问的一句话。

红衣正眼看着贵祺,正正的,安安静静的,没有慌乱,没有担心,没有愤怒,贵祺在那双眸子中只看到了沉静。

红衣看着贵祺的眼睛,慢慢的说:“我说不是我做的,老爷你相信我吗?”红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声音并不大,如同她一贯说话的声音大小,语气也如往日般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只有红衣自己知道,她其实还是受伤了,虽然已经历世无数次,但她依然每次总是多多少少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受伤。

贵祺看着红衣,忽然感觉眼前的红衣要消失了一样。他明明看到了她,但却再也感觉不到她了。贵祺被一种巨大的恐慌给击中,他非常非常后悔到这儿来问出刚才那句话。他曾经努力了三年才娶到的红衣,这时已经不再有熟悉感了。陌生的如同不存在。他不知道答话,他已经吓住了,一动都不会动了。而红衣又接着说了下去。

“老爷还记得求亲时我说得话吗?”红衣安静得看着贵祺:“我说过,我答应了你的亲事,我一生决不会害你及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儿女,不管他们的母亲是谁。我只要你相信我。如果有一天你怀疑我了,请放手让我离开。”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贵祺几乎是感了出来这句话,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说清楚,否则——他汗又下来了:“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问问,只是问问,你要相信我真的只是问问。那个,你还是早些休息吧,早些休息吧。”贵祺说完,转身急急的走了。就好像走慢了,会被什么给吃掉得样子。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红衣静了一会儿,叫过布儿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直到天亮。布儿听了红衣的吩咐后就带着绸儿缎儿出去了,纱儿和小丫头们谁也不敢去请红衣回房。

只是——问问么?红衣心里重复这句话,凉凉的笑了一下。转过头去,上午的阳光洒满了半个房间,明晃晃的。可是,红衣看着那刺目的阳光,只感觉到冷冰冰。一种刺得骨头都痛的冷,从那阳光中透出来;是的,冷冰冰的阳光,虽然这阳光是那样的亮。

香姨娘的房里。

香姨娘伏在床上哭泣,不是大哭大闹的那种,是低低的、不断的那种哭泣。香姨娘知道女人的哭也是有很多种,知道哪种哭是惹人厌的,哪种是惹人怜的。

贵祺坐在床边看着哭泣的香姨娘,满怀愧疚:“香儿,不要哭了。刚刚大夫都说过了,你总是这么哭很伤神的。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香儿,不哭了,啊。”

香姨娘听着贵祺的话,心里那个恨啊:本想用这个没什么用的女孩儿扳倒那个女人,让她从此以后去吃斋念佛。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男人对她居然这么好,好到这么大一件事,她只说了一句不是她就没事了!

“我可怜的孩子啊,呜——,你就这样走了,呜呜——,让娘怎么过啊,呜呜——,娘知道你去的怨啊,呜呜——”

“香儿,香儿,好了,好了,不要这样了。孩子就这样走了,也是与我们没有这个缘份。”

贵祺安慰着香姨娘,心里却想如果是红衣呢?红衣只会很平静的说:老爷,我没事儿,请老爷放心。我们都还年轻,要孩子还不急。反正是决不会对着他哭个不停,反而会劝他去忙吧,她会好好休息的诸如此类的话。唉——,贵祺也不知不觉得叹了口气,却不知是为了他的香儿还是为了红衣。

“老爷,你总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吧?呜呜——,我不是说太太什么,呜呜——,但是、但是、呜呜——就一句话就交待过去了,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呜呜——”

香姨娘干脆转过身来,扑到贵祺怀里来了个梨花带雨。

“红衣不是那样的人。”贵祺解释着,可他除了这句说了不知多次的话以外,也找不到其它可以为红衣辩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