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锡马上接过话,“那就来一个金丝燕窝琉璃蛋,一人一份,来四份。”

所谓的琉璃蛋,不过就是鸽子蛋,金丝燕窝,倒是要用上等官燕做的。服务员又呆了呆,“唔”了一声,低头把菜记了下来。

待小姑娘拿着菜单走出包间,吴锡哈哈笑出声,“方圆,今天借你的手,我就不客气了。”

苏南放下手里的茶杯,等他笑完才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我忘了对你说,今天我没带钱包,这顿饭,由你请!”

吴锡“哇”地叫起来,“惨了,我也没带钱包!方圆,只能让你破费了。”

她脸上终于恢复自然,神情轻松起来,“我请就我请,要不要多叫一份金丝燕窝什么蛋的,给你打包带回家,孝顺孔灰去。”

吴锡连声说好,她忍不住笑起来,脸微微一转,就对上苏南笑意盈盈的眼眸。她怔了一下,被人宠爱的滋味,她早已遗忘,仿佛一刹那,所有的前尘往事真的可以一笔勾销似的。

只剩了现在。

茶杯捧在手心,一缕清香混着温暖,直抵心肺,包厢里开着暖气,她觉得脸上暖融融的。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四个钟头。从餐馆出来,司机已把车开了过来,苏南却不上车,反而打发司机先离开。司机犹豫着不想走,苏南有点恼了,“我打的,又不开车,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司机姓胡,是苏天佑给他安排的,以前一直替老爷子开车,是跟了老爷子十几年的亲信。

见他垮下了脸来,司机这才开着车离开了。

等司机的车一去远,他却立刻拉着吴锡要他的车钥匙。吴锡捂着钥匙串不给他,嘴里嚷着“老爷子不准你开车的”,就是不松手。

方圆也怕他开车,便扯了他一下,“打的吧。”

他心里只想和方圆单独在一起,实在是不情愿打的,于是问她,“你会不会开车?”方圆愣了下,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苏南看着她,“到底会还是不会?”

她顿了片刻,“考了驾照,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南对着吴锡在喊:“把车钥匙给我!”

吴锡望着她,“你真的有驾照?”

她还在犹豫着怎么回答,苏南已把车钥匙抢了过来。一得手,苏南拖着她就向停车场走去,吴锡在后面喊着:“方圆,你千万别让他开车啊!”

两人坐到车里,她坐在驾驶位上,苏南等着她开车,嘴里说道:“以后可以摆脱司机了,我们去哪转转吧,时间还早。”侧脸看向她,他嘴角微微一挑,“你带着我兜兜风吧,去那家馄饨店看看,再去上次我们玩碰碰车的公园看看。”

他看向前方,“这个城市的夜景,我还没怎么看过。”

等了半天,都不见方圆点火,他终于察觉不对劲,“怎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意识到了,“你…不会开车?”

方圆摇头,停一下又点头,“会开,但是开得很慢。”

苏南明白了,“有多慢?”

“和…自行车差不多。”

苏南看了她半天,做出了一个决定,“那让我来开。”

“不给!”她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苏南又看了她半晌,只能接受现状,“那你就把这个车当自行车开吧。”

她说:“去不了馄饨店和公园了,它们太远了,又是晚上,等我以后把技术练熟再带你去。”

苏南的嘴角扬了起来,“好啊,几时你觉得可以了,再带我去,在此之前,我不会去那两条街上的。”

她停了停,提了个建议,“今天我们还是先回家吧,你住哪,我送你。”

“不用了,”苏南问她,“你能不能把车开回你住的地方?”

“应该没问题,就是慢点。”

“那就开车吧,去你住的地方,把你送到家,我再打的回家。”

车子徐徐地启动,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路,不停地被人超着车,有时人行道上骑得快的自行车也跑在了它的前面。

苏南看着车速表,问道:“你真的有驾照?”

“嗯。”方圆肯定地点一下头。

“那考官是不是接受了你的贿赂?”

方圆想了想,“不算贿赂,就几条烟…还有两瓶酒…还送了他一套衣服,我们公司生产的,考官说他有个闺女…后来又跟我要了一套,不过他付钱了的。”

“付了你多少?”

“…五十。”

“那衣服在商场卖多少钱?”

“…打七折,还要一千多,不过我是内部价拿的,很便宜。”

苏南朗声笑起来,“你这还不叫贿赂?”

他的笑声穿越了她的耳朵,方圆被他干扰得不行,握方向盘的手抓得更紧。

“别笑了,我没法开车了。”

苏南忍了一下,看着她全神贯注开车的样子,忍不住又大声笑起来。

她呵斥着:“你严肃点!”只是收效甚微,某人充耳不闻。

总算把车开到了她的楼下,幸而楼前很空,她把车停好,向楼上指了指,“我就住这。”

苏南侧脸透过车窗看了看,就回过头,望着她。

路灯在几米之外,车里的光线不甚明亮,但两个人的眼睛还是看得很清楚。

映着光,每人眼里像有两盏灯,对视着,苏南问:“对着我,现在你能笑出来了吗?”

方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了现在,能与不能,有点模糊了。

苏南又说:“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是你对着我始终笑不出来,我该怎么办?在超市门前看见你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我看见你在哭。”他笑着,“以后,要是你对着我笑不出来,总是想起以前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那你可以对着我哭,我来对你笑。这个方法好不好?”

“傻瓜才一天到晚哭。”她说。

“我喜欢你对着我哭,只对我一个人哭。”

说完,苏南就倾身过来吻住了她,压着她脸深深地吻着,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他才放开她。

车里的空气变得很炙热,方圆有点心慌,从他怀里直起身,想下车逃跑,被苏南拉住了,他望着她,神情似笑非笑的。

“吴锡告诉我,以前我们俩都同居了,是不是真的?”

她僵硬了几秒,“那时候你刚毕业,我还是学生,我们纯净得像水一样。那种同居是广义上的同居,就像室友,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偶尔亲吻一下。”她看向苏南,“你对自己的人品应该有信心,你就像柳下惠一样。”

苏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确定我自己不是柳下惠,你能确定你说的是实话吗?”

她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是实话,百分之百是实话。”

苏南斜睨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那里那里。”

“总有一天你会老实交代的…”苏南说着,突然眉心一蹙,手就扶上了额头。

方圆立刻知道他头痛发作了,伸手帮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说道:“你不能太累,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南闭上眼睛,身子往下一滑,把头靠在了她肩上,“我坐一下再走。”两人在车里默默地坐着。

心很宁静。

二十分钟后,方圆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目送着他坐出租车离去。苏南从后窗里望着她。以前他深爱的女人,现在不知从哪一分哪一秒开始,他又爱上了。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头很痛,他闭住了眼睛,恍惚中却好像看见了她。仿佛在一个树木很多的地方,有许多的人,像是学生,有男有女,他们围着一个烧烤炉,那炉子冒着烟,有个女生在向他走来,眼角余光里,看着很美,他抬头望了一眼,树荫下,一张映着点斑驳阳光的脸。

是他很喜欢的样子。

他一下睁开眼,那个影像却在他脑海里稍纵即逝。

只有满街斑斓的霓虹扑入他的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这一章,就像题目,姗姗来迟…

47我认命了

出租车不久就停在了雕花大铁门前,苏南付钱下车,门房已看见了车灯,早就替他打开了边上的小侧门。

他走进去,顺着行道树走向里面。

头还是疼,推开家门,他一只手还扶着额。冬叔正在厅里,看见他进门就迎了上来,饶是他快快地把手放了下来,冬叔还是看见了。

“少爷,你又在头疼?”

“没事。”他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

冬叔显然心里明白,但也没再多问,只是抬起手,指了下一楼的书房,声音压得很低,“你今天是不是抢着车子上街了?老爷子正在发火,你小心点。”

他皱一下眉,“胡师傅告我状了?”胡师傅,就是他的司机。

冬叔也似在责备他,“谁让你不听劝的?胡师傅也是为你好。快进去吧,老爷子一直在等你呢。”

他只好向书房走去,到了门前,先吸了口气,他才举手敲门。

一推开门,苏天佑正端坐在一张欧式圈椅里,拐杖拄着正前方,双手握着,一见他,便站起来走向他,抡起拐杖就打。

苏南背过身躲闪着,叫了两声“爷爷”,背上已挨了好几下。

冬叔在门外听着,一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拉住了老爷子。

苏天佑“呼呼”地喘着粗气,气息不匀。

“你不光不听我的话去开车,你还敢闯红灯!你是不是想死在我前面?还是你嫌我活得太长了,想活活气死我!…”说着,他的拐杖又挥了过来。

冬叔连忙拉着他,无奈苏天佑正在气头上,拐杖还是劈头盖脑地落了下来,冬叔喊着:“少爷,你还不赶紧认错!”

苏南知道不讨饶是过不去的,一边拿手臂挡着,一边说道:“爷爷,就这一次,以后我不开车了…”说话的功夫,胳膊上和背上又挨了几下。

冬叔也替他求饶着,“别打了,小心打着少爷的脑袋,刚才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头痛呢。”

苏天佑的手立刻停了下来,拄着拐杖,他喘着气,脸上的怒气却更甚了一分,“我让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脑袋,你去了没有?”

苏南被打得有点狼狈,捂着胳膊,回答着:“就是脑震荡后遗症,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就见苏天佑的拐杖又抡了过来,他胳膊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幸亏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就听苏天佑在说:“你明天立刻给我去医院!否则我打断你的胳膊!”他看向冬叔,“你现在就给黄教授打电话,跟他约个时间。”

冬叔应一声,把苏南扯远一点,这才去向书桌。

几分钟之后,冬叔放下了电话。

“黄医生正在东京参加一个脑神经外科会议,过几天回国,他说回国就跟我们联系。”

苏天佑厉声对苏南说道:“等黄医生回国,你立刻去给我检查!”

他望着老爷子,不作声。

冬叔把他从书房拉了出来,看他到了外面才揉着手臂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于是帮老爷子说着好话。

“少爷,老爷子这是疼你,你确实不应该再开车。还有,我觉得老爷子的决定是对的,你这两个月头痛发作的太频繁,的确应该去检查一下。”

他走上楼梯,微微不耐地“嗯”了一声。进到自己房里,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就摸出了手机。

打了几遍电话都没人接,他本来要去浴室的,最后却站在房里不动了。

直到电话通了,他才抬起头,“你在干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方圆在那端回答:“我在洗澡,铃声响个不停,我泡泡都没冲干净。”

他嘴角溢出笑容,这才去向浴室,“那就再去冲一下,刚好我也要洗澡,我们一起洗。”说着,他嘴咧开了。

电话里没有声音,他“喂”了一声,那端的人还是不说话,他停了几秒,嗓音压低了,“你现在穿衣服没有?”

等了半天,他终于等到了回答。

“流氓!”

电话便被切断了。

他听着“嘟嘟嘟”的断线声音,扬起脸开心地笑着。

第二天上午,方圆正在样品间和阮星一起整理着发布会的衣服,唐糖急吼吼地来找她,说员工餐厅的经理,正在中厅办公室等她。

她一想就猜到是什么事,回到办公室,果然是餐厅经理让她帮苏南点餐。她接过菜单,愣了一会儿,“苏总不是看得见了吗?你让他自己点啊。”他甚至可以自己去餐厅吃饭了。

但原因,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就听餐厅经理说:“苏总让我来找你的。”

中厅的同事八卦地看着她和餐厅经理,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勾了几个菜。

餐厅经理一离开,就有人围了上来,唐糖是第一个。

之前她在总裁办给苏南当助理的时候,已有小道消息传到公司,人人都知道苏南的午餐是由她决定的,但现在似乎她的使命已完成了,为什么还要找她来点餐?

她咧着嘴干笑一声,“苏总已吃惯了我给他点的菜。”

唐糖惨叫一声,“那是不是苏总以后都不会到员工餐厅吃饭了?”

她和唐糖一样地郁闷,也想问这个问题。

接近十一点半的时候,她如期预料地接到了苏南的短信,“上来吃饭。”

简短的四个字。

她把早就想好的一句话输进去,按了发送:“我还是不要搞特殊化的好。”

一分钟以后手机“嘀嘀”响了两声:“要是我叫Anne来请你,会不会更特殊?”

她只好骗阮星说自己不饿,让她先去餐厅,等中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搭了电梯去往顶楼。

一出电梯迎面就碰到Anne,Anne眼睛一闪,看着她的眼神与往日不同,“苏总正在等你,你快去吧。”

她讪讪地笑了笑,从Anne身边走了过去。

一推开苏南办公室的门,就看见苏南和吴锡在茶几边坐着,饭菜已摆在了茶几上,苏南一见她,便对着她皱了皱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嫌她来得太慢。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吴锡丢下手里的报纸,拿起筷子,“方圆,你在忙什么,来这么晚?饭菜都要凉了,这家伙一直不让我吃。”

苏南把一碗饭放在她面前,瞟了吴锡一眼,“晚一会儿吃,饿不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