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宏惊讶得很:“你们去走亲戚,我去不大好吧。”

“你真傻。”韩晓君笑,“今年你升初中,我升高中,我爸说要为我们庆祝一下,阿宏,你一直都是我们一家人啊。”

他说的那么自然,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安宏感动了,很没骨气的又一次在他面前哭了鼻子。

他们是坐通宵卧铺大巴去的日照。

那时候的卧铺大巴还是分的两列,每列有并排的两个铺位,分高低铺。韩妈本来安排晓君和韩爸睡一起,她带着安宏睡一起,但被韩晓君拒绝了。

不知道他是因为和韩爸还在怄气呢,还是觉得和韩爸待一块会超级无聊,总之,韩晓君提出由他带着安宏一块儿睡。

韩妈不太放心,在夜里乌七妈黑的破旧大巴上,任由两个孩子睡在一起,万一有人偷东西或是发生其他什么事,叫她如何是好。还是韩爸打消了她的顾虑:“晓君都是个高中生了,你像他那么大时,早跟着我出来打工了。”

大巴在夜里驶得飞快。安宏靠窗睡,韩晓君就侧卧在她身边。安宏仰躺着看窗外夜空的点点繁星,心里觉得这趟出行就像一个梦。

微微转身看身边的韩晓君,他闭着眼,英俊的脸颊在窗外车灯的映照下一闪一闪的,安宏有些失神,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冬夜温暖的被窝里,他们两个人也是靠得那么近,想到当年韩晓君稚气的求婚,安宏脸红了。

韩晓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双眼皮深深的,睫毛长长的,眼瞳清澈,一眼望去就被吸引。

他轻牵嘴角,声音懒懒的,笑问:“小丫头,你又睡不着?要不要我帮你数羊?或者是——给你讲故事?”

安宏的脸更红了,飞快地拉过被子盖住头,含糊地说:“我要睡觉了。”

韩晓君一把拉掉她的被子,安宏尴尬地望着他,小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她想,韩晓君要对她说什么吗?

等了半

天,结果,他说:“你有没有搞错啊,车上的被子那么脏,你还要盖住头?”

在日照,安宏第一次看到海。

虽然没有那么清澈,但还是足够令她震撼。

空气里有一股咸咸的味道,不好闻,韩晓君说,这就是海的气味。

换上新泳装,安宏大呼小叫跳跃着奔向沙滩,韩晓君眼疾手快拉住她,塞给她一个救生圈。

“干吗啊?我会游泳的。”她有些不满。

韩晓君敲她的脑壳:“你当这里是游泳池啊,海里游泳浪很大的,你先适应一下。”

安宏跑到海边,伸出脚丫子触到海水,觉得不温不冷,很舒服,一下子就蹦到了海里,走了几步,海水就漫到了她的腰。海边的浪一波一波地朝岸边涌来,每一次,都能把安宏冲得双脚离地,她抱着救生圈,开心地大笑,韩晓君一直在她身边,笑吟吟地问她:“好玩吗?”

“好玩!”她兴奋极了,过后又觉得不过瘾,趁着韩晓君扎了个猛子不知游到哪里,她悄悄摘掉救生圈,在海里游起来。

日照的海滨浴场还未开发,更不是旅游胜地,来游泳的都是些当地人,所以海滩上人并不多,也没有救生员。

安宏滑动细腿细手,像在泳池里一样游起来,觉得无比惬意。

正在她游得开心时,一个大浪打来,劈头盖脑地打上了她的身体。把安宏打得翻了一个身。她忘记了换气,头一下子就扎进了海水里,咕嘟咕嘟地喝了两三口海水,说不出的苦涩呛人。她想翻身,才动一动身子,第二个浪又打了过来。

安宏害怕了,开始后悔没听韩晓君的话用救生圈。她伤心地想,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人在临死前,是否会把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过一遍?

安宏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海水中上下扑腾时,她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接着,一股气力自下而上地传来,她被人托出了海面。

吐了几口海水,睁开模糊的眼,她望见面前的人满脸惊慌的表情,和一双,神情坚定的眼眸。

安宏无力地伏在韩晓君的身上,她试了试,悲哀地发现,她“溺水”的地方,竟然脚都能着地,瞬时就感到颓丧。

她扒着韩晓君的肩,在海水中,两个人身上都滑溜溜的,触到他年轻的肌肤,安宏觉得似乎有一丝电流从指尖悄悄地涌到了心头。

韩晓君见她面色终于由白转红,才松了一口气,气道:“死丫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我错啦,下次不敢了。”安宏朝他笑,露出嘴里古怪的“钢牙”,只有在面对韩晓君时,她才会收起自己倔强别扭的脾气。

然后,她指着远处说:“晓君,救生

圈漂远了。”

韩晓君回头看那个已漂得老远的黄色救生圈,说:“不要了,你没事就好。”

玩累了,大家去吃饭,韩晓君的姑妈看到哥哥一家三口出来玩,还带着个萝卜头,不禁好奇。看着韩晓君对安宏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样子,不由得开玩笑说:“哥,嫂,你们那么年轻,就已经有了儿媳妇啦?”说完就掩着嘴乐。

韩晓君脸红了,安宏已不是几岁小孩,早就明白了“媳妇”的定义,听到这话,也是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倒是韩妈,慢条斯理地说:“我是看着阿宏长大的,她的家长会还都是我去开的呢。以后这两个孩子要是真找对象,我第一个举手赞成。”

“妈!”韩晓君窘死了,不明白平时保守古板的母亲这时怎么会如此开放,还是在自家姑妈面前。

安宏低着头,只顾吃菜。对于韩妈的话,她心里有隐隐的喜悦,但对于韩晓君,她却是猜不透他语气中的意味,猜不透,他的心思。

晚上住韩晓君姑妈家。

那是一间带大院子的平房,院子中还有一眼井,用水泵往上打水。打上来的井水冰凉清透,在炎热的夏天最是解暑。韩晓君带着安宏和自己的表弟,在院子里玩水玩得不亦乐乎,然后再用井水冰镇西瓜吃。安宏高兴极了,这令她想到了在幸福村时的快乐时光。这样肆意快活的日子,往后都不会再有了吧?

在日照待了三天,安宏只是跟着韩晓君到处去玩。吃烙饼,吃香喷喷的玉米粥,吃便宜、量大又新鲜的海鲜,每天都像神仙般自在。

之后,他们告别韩晓君的姑妈,坐车坐船经黄岛到了青岛。

去青岛,是纯旅游。玩海,爬崂山。

在青岛的海滨浴场,游人很多,安宏觉得还没有在日照玩得痛快。

但是青岛的海鲜更好吃。就着清凉的啤酒,四个人每餐都能吃出一大堆的壳。

韩爸想教安宏喝啤酒,韩妈有点犹豫,韩晓君问安宏:“你能喝不?”

安宏兴奋地直点头。

然后,她捧起一碗啤酒,咕嘟嘟地就喝了大半碗,末了还抹抹嘴,意犹未尽地说:“真爽。”

韩爸目瞪口呆,说:“原来你是个小酒鬼啊。”

安宏得意地笑:“我爸爸才是真的酒鬼。”

想到安宏那个传说中喝了假酒酒精中毒去世的爸爸,韩爸、韩妈、韩晓君三个人都觉得脑门开始冒汗。

酒量这种事,原来真的会遗传。

晚上,韩晓君拉着安宏去海边玩。

青岛的女孩子个个高挑漂亮,而且胆子大,穿着泳装就敢在街上走。

有泳装女孩频频朝韩晓君看。

见到这样一幕幕香艳的场景,安宏看得有点呆,偷偷看韩晓君,他竟是一副不为所动的面容。

在海滨浴场的沙滩上找了

个地方坐下,韩晓君悄悄掏出了香烟打火机。

“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爸爸呀?”安宏用眼角瞟他。

“你?”韩晓君笑,“你才不会。”

他单手撑在地上,两条长腿闲适地伸展在前方,对着星空吐一口烟圈。

“阿宏,你看,海边的夜晚,星星特别多,真漂亮。”

安宏也学着他的样子,朝天看。

满天繁星果然璀璨夺目,是在J市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壮观景象。

沉默着看星星,良久,韩晓君才开口:

“我读的学校有3+2的大专班,我打算高中毕业后考上去。这样子,只要读2年大学就能拿到大专文凭了。而且,我的专业是机电,以后找工作是很容易的。”

安宏扭头看他,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晓君也转过头来,他的眼神温柔地可以滴出水来。

“阿宏,我大二就可以开始实习了,到时候,我会回J市找工作。”

“呃?”

“也就是说。到你念高二的时候,我就可以回来了。”

他笑起来,弯了眼角,露出整齐的牙,“我们不用等到你大一那年,就能在一起了。”

安宏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是……承诺吗?

望着韩晓君的脸,再抬头看看天上闪耀的星。安宏想,是做梦吧?

她只有12岁,韩晓君的这番话,要表达的意思,还不是她能够完全理解的。

哪怕是一瞬间,她想到了那个层面,也马上就自我否定地说了“不可能”。

她是安宏,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家庭情况复杂,长得又丑,脑袋也不见得多灵光。而韩晓君,他聪明,英俊,个子高,脾气好,他有温暖的家庭,也有不错的家境。他的一切,都是那么优秀。

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直到躺在青岛回J市的卧铺大巴上,安宏还在心里咀嚼韩晓君的话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她看看身边的韩晓君,他个子高,卧铺的床位短,他两条腿已经甩在了铺位外,看上去睡得并不舒服。

安宏又转头看车窗外的星空。远离海边后,星空会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等回了J市,就会只剩下烟雾蒙蒙的夜空和一弯冷月。

随着车厢的摇动,安宏的眼皮逐渐开始打架,这几天,大家都玩得累了。

她闭上眼,心想: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梦,但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第三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呼~~第三章完结

最近几个小文都受冷落,我狠桑心,不过只要有几个人喜欢,我都会为你们继续写下去

关于日照和青岛,我去过很多趟,因为日照是我外公老家,现在那边还有许多亲戚。

但是安宏这个年纪时,我并没去,文中是1995年暑假,我实际去时要比她小,很多东西都忘记了,所以很多场景我不敢乱写,怕有BUG

我2000年暑假时去青岛和日照,是印象最深的一次,玩了一个多礼拜,在青岛,还坐了一个长长的缆车,两人一车,我落了单,就和一个刚高考完的大连男孩子拼缆车,他是一个人出来玩的,那时我高二刚结束,比他小一岁,我还记得他的样子,蛮帅,一路上很聊得来,可惜木有JQ发生~~

说回文,下一章又讲现在,会有一个小小高/潮,敬请关注

另:昨天突然手痒,写了个6000多字的清水完结小短篇,男主是聋哑GG,感兴趣的小妞们可以去看看,欢迎留评

潜规则之旅

满天繁星,渐渐模糊,身体微微地摇晃起来。

安宏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是在T市去Y县的长途大巴上。

她的姿势很舒服,头正枕在一个温暖的肩膀上,鼻息里能闻到一阵好闻的男士香水味,有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肩,手指有意无意地搭触在她的左臂上。

安宏抬起头,路云帆也刚刚睁开眼睛。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此时此刻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甘醇感觉。

“恩。”安宏坐直身体,离开他的怀抱,“对不起,我睡着了。”

“没关系。”他冷冷地回答。

路云帆去Y县看油菜花的行程很诡异。

周五下午,安宏在伍总和辛维复杂目光的护送下提前下了班,到家收拾了行李后,五点整,路云帆坐着小高的车来接她了。

他们去了T市的长途汽车西站。

安宏很诧异,她一直以为是小高开车和他们一起去,路云帆却说要坐大巴。

安宏说不如她来开车,开过去也就1个多小时,方便快捷。

路云帆拒绝。

小高担心得很,但是某人阴沉着脸做了决定,他们谁也不敢再吭声。临走时,小高悄悄塞了张名片给安宏:“安经理,请你好好照顾路总,拜托了!如有什么特殊情况,尽快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赶过去。”

一番话说得安宏莫名其妙,照顾?特殊情况?什么意思啊?

她也没多问,收下名片说声OK,心想路云帆的这个助理可真是够贴心。

这趟“出差”,安宏给它取了个名字——潜规则之旅。

她想,为了丰源这六年来对自己的栽培,为了辛维这六年来对自己的照顾有加,为了这3个亿的创意大厦工程,自己还用在乎什么?豁出去吧!

何况,对方是路云帆。

车内有昏暗的灯光,她贴着车窗才能看到车外的情景。大巴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所过之处都是一样的单调景色,令人昏昏欲睡。

有多少年没坐大巴了?自从08年买了车,5小时车程内能到的地方,都是自己或同事开车过去的,远一些的地方则坐动车或飞机。

高速大巴绝不是安全的交通工具,不晓得为什么路云帆却偏要选择。

两个人坐在气味混杂的大巴里,气氛有些尴尬。

安宏悄悄看身边人淡漠的表情,决定到下车前都不再和他说话。

路云帆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巴座椅上,他坐得并不舒服。但是看着身边人贴着玻璃伸着脑袋往外看的有趣模样,他的唇边不觉带上了一抹笑。刚才,她就那么安静地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路云帆悄悄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她左臂的体温。

他回想起前一天的晚上,在安宏家楼下,这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走向

他,并且从背后环抱住了他的腰,那一刻,他的心脏骤然收紧,身体完全僵硬,甚至发起抖来。

他听到她问:“路云帆,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她,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只是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硬生生地忍住了眼眶中分泌出来的莫名液体。

车子到站时已是晚上9点多。

安宏从大巴底部的行李厢中拖出路云帆的行李——一个硕大的旅行箱,不禁没好气:“路总,去欧洲也不需要这么多东西吧?”

路云帆看她一眼,说:“生活必需品。”

安宏看着这个差不多到她腰身高的大家伙,说:“那你自己拉呀。”

“我不太方便,要请安经理代劳。”

路云帆走路微跛,这话也不假。

“不方便你还带那么多东西!”安宏把自己的小旅行包搁在大行李箱上,拉起来就走,“路云帆,这么多年了,你这矫情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我矫情?”他在她身前站住身形,回头看她,眼神灼灼,“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你更矫情的人了吧?安安。”

听到这一声“安安”,安宏还能再说什么?

两个人走到汽车站出口处,上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小县城唯一的一家四星级酒店,这也是Y县的油菜花享誉国内后,新建的一家酒店,此时正是旺季,房价贵得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