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宏摇头。

“看电视?”

安宏又摇头。

“玩不玩跳舞毯?”

“跳舞毯?”安宏没听过。

“很好玩的,不过我都是一个人玩,没意思,你要不要玩玩看?”

安宏感兴趣了,她毕竟只是个16岁多的女孩子,正处在对各种新事物好奇的阶段。

路云帆拿出一块蓝色的毯子,铺在地上,又打开电脑,连上线,他熟练地操作了一会,电脑上的游戏界面就出现了。

“我跳给你看看,很有意思的。”

劲爆的舞曲响起来了,路云帆气定神闲地站在毯子上,专心地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提示,对着毯子上的红色箭头就跺起脚来。

安宏傻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很滑稽。

可是过了一会儿

,等到路云帆跺顺了,配合着手臂的动作和音乐节奏,他看起来竟然真有点跳舞的样子了。他随意地扭动身体,脑袋上的黑发随着他的跳跃一撮一撮地跳动起来,他的脸上带着微笑,还有放松又专心的神情。

一曲终了,他已经微微喘气,眼睛亮亮地看着安宏,问:“要不要试试?”

“我…不会。”

“我教你嘛,来,试试,就看着指示,踩这个箭头,它亮哪个你踩哪个。”

他很自然地拉过安宏的手,把她拽到毯子上,说:“我和你一起跳。”

又一首舞曲响起来了,电脑屏幕闪烁不停,安宏瞪着眼睛,看着屏幕上的提示,试探着踩了脚毯子上的箭头。

“对!就是这样!快!跟着它的节奏!”路云帆很兴奋,他站在地板上,牵着安宏的手,随着屏幕里的提示不停舞动。

安宏看看他,又看看屏幕,学着路云帆的样子也用力地跺起脚来。她是个挺有运动细胞的孩子,一会儿后,竟然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跳起来了。

虽然她的姿势还是很古怪,也经常踩不准点子,但只要连着几个拍子踩对了,她就会开心地大笑。

两个人跳了一支又一支舞曲,到后来,竟然已经能用同样的姿势一起跳了,仿佛是一对排练过很久的舞蹈搭档。

安宏越跳越兴奋,这个在当时还未风靡全国的小玩意儿,她在1999年的11月就已经尝试了,很久很久以后,和别人闲聊说起跳舞毯,她都是一脸自豪的表情。

只是,她不能想起,那个和她一起跳舞的男孩。

因为,她会哭的。

直到路云帆和安宏跳得筋疲力尽,两个人才结束游戏,一起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很过瘾吧?”他问。

“恩!”安宏点头,又说,“我渴了。”

路云帆一骨碌就爬起来,说:“走,下楼喝饮料去。”

两个人又到一楼,路云帆打开一个柜门,指着里面对安宏说:“要喝什么,自己拿。”

安宏一看,全是她没见过的饮料,各种包装的都有,上面印着古怪的外文字,居然都是进口的。她不太懂,咬了咬嘴唇说:“喝橙汁。”

“哦。”路云帆找了找,拿出一瓶橙汁丢给她,自己则拿了一听咖啡,坐到沙发上喝起来。

安宏喝着橙汁,东看西看,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呀!钢琴!”

客厅角落的落地窗边有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她走过去,想起路云帆转学时自我介绍的话,扭头问他:“你真的会弹钢琴?”

路云帆也走了过来,说:“是啊,这有什么好吹牛的,我都学了好多年了。”

“哎,你弹给我听听。”安宏好奇了。

“你要听?”路云帆皱起眉,揭开琴键盖,说,“我挺久没练了,我对这

个不是很感兴趣。”

“为什么?弹钢琴多帅啊!”

“真的?”他坐下来,双手手指轻轻抚上琴键,随意地敲了几个音,优美的琴声就宣泄出来。

安宏有点呆,看着他的样子,立马就相信了他真的学了好多年。

路云帆转头朝她笑笑,说:

“下面请欣赏,世界首席钢琴演奏家路云帆先生的演奏——《月光奏鸣曲》。”

安宏“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沉静又舒缓的琴声响了起来,路云帆微低着头,双臂舒展,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舞,他的表情投入而沉醉,睫毛半垂,薄薄的唇微微开启,脸颊随着悠扬婉转的曲调而略略转动。

琴声如诉,仿佛在讲述这美好的时光,每一个跳动的音符似乎都带起了一种情绪。

安宏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这个少年认真演奏的模样,那行云流水般的旋律直直地抵达了她的内心,她躁动不安的灵魂渐渐地平静下来,只是心里竟泛起了一丝涟漪。

初冬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房间,照在那个穿着一身卡通家居服的少年身上。

他有着英俊的脸庞,高瘦的身板,修长的四肢,他的手正在撩动着琴键,他的脚正踩着钢琴下的踏板,制造着一连串延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安宏的心灵。

这样一个场景,在很久很久以后,都定格在安宏的记忆里。

午夜梦回,她似乎都能听见那段哀伤的旋律,令她惊醒,睁眼到天明。

只是在当时,少男少女们还不知道,这只是命运之轮转动的开始。

他们当时想的,无非是作业太多,老师太苛刻,家长太小气,同学太恶劣。

又有谁知道,当时光流去,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会变成回忆。

你想要重温那段光阴?

抱歉,再也不可以。

圣诞节快要来临,对于高中生来说,这是一个大节日,其实他们大多不知道圣诞在西方国家的意义,只是单纯地把它当成一个狂欢的日子。

安宏也不例外,她买了一大堆的贺卡,准备送给班里熟或不熟的女生,然后,她又选了两张适合男生的精致贺卡,贺卡上印着国外球星,安宏并不认识他们,只能凭着他们的长相选择帅一些的。

她把贺卡寄到了W县,随着圣诞祝福,也带去了她对韩晓君的思念。

另一张贺卡,在12月24日的上学路上,她递给了路云帆。

路云帆接过贺卡,看着粉色信封上,她端正又娟秀的字迹——

TO 路云帆:

祝你圣诞快乐!

同学:安宏。

1999年圣诞

他的嘴角弯了起来,形成一个很大的弧线,他对安宏说:“谢谢,不过我没准备贺卡哎。”

“不用不用!男生哪用搞这些,也

太娘娘腔了。”安宏忙摇手,她的确不太受得了班里某些比较娘的男生,每逢过节也会像女生一样准备一堆贺卡礼物。

路云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说:“放学后我请你喝珍珠奶茶吧。”

“啊!不用了,那个好贵的。”当时珍珠奶茶刚刚风行,每杯5、6元的价格是安宏想都不去想的奢侈品。

“就当圣诞礼物咯。”路云帆看看她,又问,“安安,12月31号你怎么过?”

“什么怎么过?”

“就是晚上12点啊,怎么迎新世纪?”

“在家,睡觉。”安宏想了想,老实回答。

“你怎么那么不浪漫啊!跨世纪耶,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别说3000年你碰不到,就是2100年咱们也活不到啊!这次是1999跨2000哎,多刺激!”

安宏撇撇嘴角,说:“还不就是平常的一天,有什么两样啊,天上又不会升起两个太阳。”

路云帆无语了,当时全国人民都在热烈讨论如何迎接千禧年,还有许多人打算赶去浙江温岭石塘,只为看2000年的第一线曙光。

高中生们也都激动万分,好像这是个多么伟大的日子,路云帆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再一次问安宏:“哎,12月31号晚上,一起出来玩吧!”

“玩到几点?”

“废话!当然是要过12点啦,最好还能去看日出,可惜J市没有合适看日出的地方。”

“我不去。”安宏摇头,“外婆规定了晚上9点半前必须回家,要不然我会挨骂。”

“…好难得的,你试试求求她呀。”

“我才不要,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晚上12点,冻都冻死啦!”

“…”路云帆很郁闷,他想,从现在开始,每天都在她耳边磨一回,看看她会不会改变主意。

其实不用路云帆磨,安宏回家就问了外婆,12月31号能不能去外面玩得晚点。

外婆想都没想就回答:“不行!”

安宏立刻就泄了气,心想幸好没有答应路云帆。

她给韩晓君打电话,问他怎么迎接新世纪,韩晓君说约了几个同学半夜里去爬山,爬到山顶看日出。

安宏觉得好浪漫,心里又有了一点小遗憾,在这一天,像她那样乖乖待在家里的孩子,还有几个呢?

1999年12月31日晚上10点半,安宏坐在写字台前无所事事,楼静静、何玉栋、沈柯他们都出去玩了,可是外婆无论如何都不放她出去,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她托着腮,望着写字台前的玻璃窗发着呆,突然,“砰————”地一声,她的眼前闪过一条光线,一片烟花绽放在她头顶的夜空中。

安宏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又是“砰————”地一声,又一朵烟花在她头顶盛开。

她连忙站起来,推开玻璃窗,冷飕飕的风顿时就刮进了房间。

安宏低头往楼下看,惊讶地看到了那个站在烟花旁的少年,正在朝她招手微笑。

一朵又一朵怒放的烟花,照亮了小区宁静的夜空,照亮了少年灿烂的笑脸,也照进了一个16岁女生孤独寂寞的心田。

作者有话要说:未修改版!!!语句不通、有虫,请包涵

更下一节时再修改!!!

我不是小孩子了

蜿蜒的火线嗖嗖地往上窜,“砰——”地一声,就化成烟花,璀璨盛开,然后再星星点点地落下。

安宏站在窗前,双目发直地看着这一切,抬头,又低头,再抬头,再低头,直到那个大大的烟花燃放殆尽,楼下的男孩子大力地朝她挥起手来,她才反应过来。

路云帆不停地朝安宏招手,他没有开口,安宏知道,他是叫她下楼,又担心外婆已经睡了会把她吵醒。

她也不敢说话,只是朝路云帆摇摇手,指指自己,再指指屋内,意思是出不去。

离得那么远,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口型,她只能看见路云帆脸上逐渐黯淡的表情,他的笑容慢慢地隐了下去。

就那么一瞬间,安宏突然犹豫了。

她思索片刻,突然伸长手臂指着路云帆,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窗口。

她走到外婆房前,耳朵贴上房门听了会动静,屋里没有电视的声音,这个时候,外婆早就睡了。安宏想了想,迅速地回房穿上棉衣,把英语磁带放进录音机,按响播放键,音量大到站在门外恰巧能听到的地步,然后,她抓起钥匙蹑手蹑脚地就出了门。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楼下,路云帆正缩着脖子等着她,看她从楼道里出来,他脸上立刻咧开了比烟花还要灿烂的笑。

他穿着一件亮橙色的羽绒服,小区里很暗,大部分的路灯都坏了又无人修理,只有零散的灯光和住户窗口散出的幽暗光亮为人照明。

可是亮闪闪的路云帆本身就像一盏灯,闲闲地站在那里,漂亮又带着些稚气的脸蛋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白,只有颊上剩着两团红晕。

安宏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外婆没骂你吧?”他答非所问。

“我偷着跑出来的。”

“哦…你家里管得真严。”

“你怎么来了呀?”安宏又问了一遍。

路云帆嘿嘿一笑,挠挠头说:“没地方去,想着你都溜不出来,来放烟花给你看。”

安宏看着他,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她说:“行了,我烟花也看了,你快回去吧,都快11点了,路上不安全的。”

“今天肯定安全,警察都出来维护秩序了,街上热闹得很。”

“得了得了,你赶紧回去吧,待会儿被我外婆发现我不在,又要去我妈那里告状了。”

“可是…烟花还没放完呢。”路云帆手往边上一指。

“啊?”安宏傻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他的自行车正停在边上,车兜里、车后座绑满了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烟花。

“你疯啦!买那么多烟花当饭吃啊!”

“安安,你反正都下来了,咱们去外面玩吧,等一会到了12点,肯定全城都在放烟花,一定很热闹的。”

安宏为难了。

路云帆可怜巴

巴地看着她,说:“我爸又出差了,这回江蓓也跟着一起去了,我回了家也只有一个人,很无聊的。”

“…”

“安安,你陪陪我吧。”路云帆笑起来,笑得很诚恳,安宏看看他,又看看那一车的烟花,心想就让他这么骑回去也真是不忍心,狠下心点头说:“好吧,不过过了12点我一定得回家啊,决不能去看日出。”

“行!”路云帆高兴了,又说,“你车子也别骑了,就去运河边放吧,走过去也就十多分钟,一会儿我骑车送你回来。”

“…好吧。”

有一条运河穿城而过,一直通往北方,路云帆推着车,和安宏并肩而行,走了15分钟,就到了运河边的一个小广场。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相关部门打开了运河边所有的景观灯,冬日里光秃树枝上缠绕的灯带也都发着荧荧绿光。

安宏看向河对面,那是市中心的红太阳广场所在地,此时霓虹闪烁,所有写字楼和商场顶上的灯牌都亮着,河这面的小广场上也有不少人,带着烟花爆竹等待凌晨时刻的来临。

气氛果然和平时很不一样,安宏从未在这么晚出来过,这时候不免有些兴奋,她搓着手,嘴里呵着白气,终于体会到了迎接新世纪的那份激动心情。

路云帆把烟花鞭炮卸到地上,然后,他拿出两支长长的彩珠筒,说:“哎,先放几个玩玩。”

安宏接过一支,说:“你来点,我不敢点的。”

“胆小鬼。”路云帆一笑,掏出打火机说,“拿稳了啊,对着天,我点了哦。”

他站在安宏身边,两个人靠得很近,他低头垂眼,左手合拢护住火苗,右手点燃打火机,点燃了安宏手里彩珠筒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