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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但是你没有给我电话。”他说,目光直接的望进她的眼睛,仔细的捕捉她的表情。

他完全不必这样子,以他的身份,需要和自己直接联系?

君莫觉得自己的声音一片清冷,迅速的报了一串号码,随即用标准的工作式微笑说:“这是我工作用的号码。韩总有公事找我,随时打来就好。”她有意强调了“公事”,目光便带了几分挑衅,不再是往常那样优雅和沉静的模样,有了几分活泼泼的生机。

他幽深的眼底参杂了一抹笑意,似乎不以为意:“好”。 她转身就走,几根发丝散落下来,随微风带起飘在脑后。韩自扬心中一动,自然察觉到她的不悦,他强抑住追上去解释的冲动,略微愣了几秒,看着君莫的背影走开。

君莫走出门外的时候,在门口停了停,她想,这种感觉大约叫做“不爽”——韩自扬对待她的态度有些异常,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来,但是觉得他并非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心中本来也存了几分好感。只是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真是叫人怀疑上次去自己家吃饭的动机了——难道自己看上去是那种巴巴的攀附上来的女人,还是被人当作一个随时服务的员工?

廖倾雅嘴角噙着笑,自然看见了这一幕——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讲些什么。不语良久,才喝下一口温水,慢慢道:“你起得真早。”

韩自扬亦是淡淡应道:“还有工作。”此时他略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拨弄手中的手机,清晨金色的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在这个男人的五官和身上,镇定若山若海,像是一个年轻的君主,对手中掌控的一切成竹在胸。

早晨的例会徐总大加赞扬了和瑞明配合的团队工作,君莫大觉脸上有光,忍不住向恩平抛了几个得意地眼神,随即注意到了许优异样的眼神,她收敛了表情,规规矩矩的坐着直到散会。会后,她追着总务部的费经理要求调休,理由是前一阵过度疲劳预支了精力。费经理无奈的摇摇头,给了两天的休息,好在最近忙完了瑞明的工作,本就没什么大事了——君莫心下大爽,连连道谢,一下子觉得工作起来干劲十足。

瑞明的高级员工餐厅,短短的午餐时间马初景依然不肯放过韩自扬,几乎喋喋不休的唠叨身为总裁也不该擅自更改计划。

韩自扬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董事会都对这次活动很满意?”

“说了两遍了——可是,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完美主义的追求者?”马初景理直气壮的顶回去。

韩自扬再度陷入沉默。

“以后还有没有和南岱的合作?”马初景有些期待的问,“一下子没人挤兑我,还真是不适应。”

韩自扬似乎有了些兴致,抬眼看了玻璃窗外,极高而透明的空间中人似乎也能漂浮起来,起起落落——最近自己的心绪竟然也如此一般。阳光跳跃着闪烁,让他想起那双琉璃般流转华韵的眼睛——于是淡笑问道:“谁敢挤兑你?”

“李君莫啊。这个小姑娘挺特别的。”马初景是营销总监,消费者心理滚瓜烂熟,看人心事方面亦是一流好手,“老大,你知道是哪个吧?我阅人无数,嘿嘿,她肯定心理有障碍。”随即站起身来,“算了,你也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我先走了。”

“初景,那天我说了要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你去安排一下吧。”他喊住马初景,略有所思。

“行,我把南岱的人都叫上。”马初景爱热闹,一口答应下来,“要不要叫上你学妹?”

韩自扬淡淡一笑:“不用。”含义很明确,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马初景应了一声,立刻嬉皮笑脸:“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女孩子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难得韩自扬没有否认,只是皱了皱眉:“你话太多了。”

“哦。明白——我尽量把能叫上的都叫上,老大,不让你失望。”

距离上一次这么舒服的自然醒大约足足有一个世纪之遥了吧。君莫依旧懒散的靠在厚实绵密的枕头上,一掬长发绸子般散落的乱七八糟,直到肚子实在有些饿得狠了,才不情愿的起床。她其实是个节奏很慢的人,至于为什么在学习、工作上效率那么高,她总是没好气地说:“都是些我不爱做的事情,当然要快些做完啊!拖着还不是心里发慌?”

所以她有正当的理由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cafe shop,心安理得的看着晚霞悄悄的从城市的一边渲染开来,浓墨重彩的绸缎竟似能将那冬日里的寒意驱散一般,君莫忽然低低的说,“看,又是黑夜了。”

凌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君莫,你是不是有心理疾病?”

君莫漫不经心的顺着话茬:“从来没有——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男人那是数不过来啊,您别费心,我年轻貌美却不谈恋爱只不过看不上一般人而已。”

这番话说得顺溜无比,叫凌姐止不住的好笑。她努努下巴指着窗外,正开过一辆白色跑车,“你的至尊宝至少得开这种车,才入得了你的眼对不对?”

君莫哧的一笑:“我有那么浅薄么?我的那位,得学富五车、深沉渊博,最好还清贫高尚,因为我向来不是势利眼……”

她的话没说完,电话催命。片刻后,她支吾了几声,不情愿的挂上电话,犹然恋恋的看了一眼温暖的咖啡小屋:“饭局,推不掉。”

凌姐叹口气:“什么人的饭局?这么有面子,连你这种懒人都请得动?”

“真聪明,有权有势的人,我从来不敢得罪的。”君莫皱了皱眉,语气中几分萧索。

赶到南岱中餐厅最大的一个包厢,抬腕看看时间,已经半小时开外了。一推开门,三大桌的男男女女,扑面而来的喧哗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真是一色的帅哥美女——南岱向来以美人闻名,瑞明的年轻男子也个个长相好、气质佳——气氛又岂会不融洽?

立刻有人打招呼:“李经理来了?”

马初景拽着她的手臂,不满的问到:“美女,迟到了——找你还真困难啊?”

君莫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我休息。”

马初景将她拉到自己这一桌,不由分说倒了杯酒,笑道:“不喝说不过去。”

只能接过来,一口喝完——今天来的人不少,好几个是南岱出了名的美女,君莫松口气,马初景果然又找别人去了,至少暂时放开了自己。

她百无聊赖的望着满桌山珍海味,这一眼却看到对面的男子——她知道是他请客,本来电话里马初景这么说,不过以为他买个单而已——原来是真的来了。

韩自扬穿着白色的衬衣,从她进门那一刻,目光便未离开,荡漾出难以言说的情绪,对上她的目光,展眉一笑——君莫心跳猛地失去节律,表情僵硬起来,似乎忘了怎么微笑,只能掩饰着低头吃了一口凉菜。

身边恩平忍不住哼了一声:“你看许优。”这样也好,她转开注意力,环顾四周。

许优自然在这种场合八面玲珑,正在对一个年轻男子劝酒,君莫一眼看去,那人似乎又不谙酒道,连连被灌了好几杯酒,对着许优脸已微红——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为了别的。南岱多的是美女,瑞明亦多青年精英,想必这一顿饭能促成不少好事。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浑然没有注意到原来身边的位子早已乱了次序,人人交叉往来的互相敬酒说笑,这一桌上,似乎只有两个人岿然不动,各怀心事。

马初景挤到了君莫身边:“来,李经理,再干一杯。”

她微笑的饮下一杯,不动声色的轻声说:“我去下洗手间。”起身的时候倒是瞥到恩平略带情绪的一杯杯喝着酒,眼神飘忽。

站在门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一时间还真是有些不想回去,凉爽的空气一下子带去了脸上发烫的温热感。又躲开对面的视线,总是觉得无限自由。

等到再回去的时候,自己和马初景的位子已被人占据,她眯起眼睛打量周围,懊恼得发现唯一空出的位子不过就是韩自扬旁边。

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他的目光明明已经扫到了自己,带着一抹兴味的挑起了眉梢——只能慢慢走过去,尽量自然的坐下。她想,那一日自己带了脾气对他说话他是知道的,这下真是难以开口了。也罢,那就直直的坐着。于是自然而然的看到了对面的年轻男子。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的,可是灯光打在他的侧面,像极了记忆深处的一个侧影。于是忍不住抬眼偷偷去那个陌生的男子——他的身上,有自己很熟悉的气质,或许就是书卷气——她许久未见的、贪恋如斯的感觉了——只是过了片刻,还是回神,其实是两个完全不搭界的人罢了。

又觉得奇怪,周围明明那么热闹,可是为什么似乎这里只有两个人沉默而寂静的空间,谁都无意去打破。君莫挨不下去了,只能对他笑笑,试图找话说:“韩总怎么吃这么少?”

韩自扬略带诧异,似乎在微微忍着笑:“我吃得少?你进来到现在吃了几口?”

“是么?”她也只能笑笑,重归寂寞。

“李经理,我想对那天早上的行为作出解释。”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着,迫得君莫对上他的双眸,而韩自扬亦像是准备充足,缓缓而道:“那一日早上我的处境尴尬,你知道,廖小姐和我……”他想了一想,“不适合独处,所以,我追上你说了几句话。”

他说得含蓄,“不适合独处”——所以拿她当做挡箭牌,倒也可以理解,君莫微微一笑。

她在小心掩饰,韩自扬还是看出了一丝的不以为然——她当然不以为然,她无意去追究他的风流韵事。而事实上,那样光彩夺目的两个人的纠葛,她也全然无意纠缠其中。

他却还是温煦的笑:“我的态度急躁了些,只是和心情有关。如果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你别介意。”——这是很明白的告诉她,只是因为那时她在而已,不是因为她是李君莫。

君莫松下一口气,很是谢谢他的解释——真心实意地笑了笑,“不会啊。工作上的事情,韩总随时来找我。怎么会不当?”

韩自扬听她说得语气轻松,终于放心。从进来至此,她的神态始终是带着警惕的。他自问并没有骗她,可摆出这样一幅姿态,却实在是迫不得已。李君莫,似乎只在一切事情与己无关时,最容易放松开心情——而她这样子将自己保护起来,似乎也在逼他,不得不这样子重新处理两人的关系。

欧蕾咖啡

报纸,面包,摩卡壶。双手合围住极大的杯身,一整日的温暖,从清晨那一杯咖啡色液体开始。日日如此。

中午的时间,天气回暖,阳光耀眼。君莫想起小时候,这个时间,总是由爷爷抱着,在小河边搬了藤椅,铺上厚厚的垫子,暖暖的晒太阳。自己总是捧着薰豆茶,心急火燎的光捡杯子里红红的丁香和碧绿的薰豆吃。连空气里,都有甜甜咸咸的味道。

君莫拉着恩平往职工餐厅走去,忽然就被恩平扯住了,指了指前边:“看。”

斜前方徐总和韩自扬朝宴会厅走去,韩自扬的黑色大衣被风带起,风度翩翩。

两人不由自主地缓了缓脚步,倒是徐总看见了,脚步向俩人招手。

恩平在君莫耳边低语:“真想和帅哥共进午餐。”

“你们两个过来。”徐总打招呼说,“都不陌生了,中午一起吃饭。”

君莫微笑比着口型:“梦想成真啦!”她略略偏头去看走在前方的韩自扬,那种感觉,君莫暗暗的想,真的是完美无缺、滴水不漏——虽然年轻,却只见沉稳,英俊的让人觉得无懈可击。

四人走到宴会厅前,服务小姐走上前来问道:“徐总,还是去莲花厅?”

徐总正要点头,君莫却见韩自扬嘴角微微一抿,心念一转,当即笑道:“徐总,还是去自助吧,我们的自助也是餐饮的拳头产品啊。况且韩总这样的大忙人,也不好耽误他时间呢。”她的话语又轻又柔,就像湖边欸乃而过的船只,韩自扬笑着望向她,她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却还是叫他想起了一个词——吴侬软语,难得的是,却很自然,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像是年轻女孩子的撒娇。

事实上君莫说得没错,韩自扬只是遇到徐总,并没有预约一起吃饭。他赞同君莫的提议,笑:“哪里,徐总才是忙人。”

徐总又怎么能听不出言外之意,忙说:“年轻人就是爱简单方便。”君莫忙布置了大厅靠落地窗的桌子,她落在最后,韩自扬便缓了缓步子。恩平敏锐的看了他一眼,对着君莫欲言又止,眼光中多了一丝暧昧。

起身去拿自助,君莫几乎皱着眉头选了半天,虽是品种琳琅,又五光十色的令人馋涎欲滴,刚才明明很饿,可是转了半天也只是拿了一碗蛋炒饭,又随手选了些蔬菜。韩自扬悄然立在她身边,问道:“就吃这么少?”

君莫一笑:“足够了,我正减肥着呢。”

韩自扬听了半晌不语,皱眉打量她:“你还减肥?”似笑非笑,“要胖些才好。”又似寓意深长,君莫一愣,却只见他微笑着走开。

吃饭应酬亦是常事,君莫只需坐在那里,适时微笑或者接话即可。徐总和恩平也是应酬惯了的人,这样子的交谈像极了淳厚顺滑的速溶咖啡,客套的话语舒服的滑过咽喉,其实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连向来大咧的恩平也是端庄淑惠的坐着。整个世界都戴着面具,

君莫抬头,无意识望向窗外,她的眼睛略有些圆,笑起来或是眯起来却总是成小月牙般——她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只能让人觉得年纪更小。韩自扬微扬眼角,她的目光向来是清澈而可以望穿的,只是她会刻意的去逃避,或是忽闪着眼神——他也知道,她工作时决不会这样,她会极坦荡真诚的望着客人的眼睛,让人觉得温暖,然而也让人觉得仿佛那并不是真正的她。

可这次她却忘了回避,韩自扬心中却是一惊,那样子的复杂情愫在能折射出水晶璀璨的眸中荡开。

“徐总,还有件事,我的秘书和你说过么?我们公司的美国客人,就是住在贵酒店的鲍威尔,他一直是个历史爱好者,能不能委托找一位陪同人员,他过几天想去博物馆和这里附近的一些古迹游览。”韩自扬沉吟了一会,“只是英语好并不足够,最好能多了解一些历史方面的东西。”

徐总哈哈大笑:“说过说过。”拍了拍一边君莫的肩膀,好似献宝一般:“不用找了,李经理就是历史专业的高材生。”——这会儿把这个记得清楚了,君莫郁闷的背过脸去,很想说自己三年时间差不多也将大学所学的完完整整的还给书本了——可是徐总这样殷切的目光,只能点头答应。

“我们酒店马上要承办一个历史学术论坛,当然没什么问题。”徐总笑着说。

君莫不得不提醒他:“徐总,那边刚来消息,赞助商出了点问题,现在也未必会办啊。”

徐总说了句:“是么?”倒是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君莫叹口气:“刚接到的电话。”

韩自扬一直安静的听着,恰好接了一句:“南岱的风景倒是适合办历史论坛。”

于是撇开了这个话题不谈,不闲不淡的吃完了饭。

门童已经将车开至宴会厅门口,四人一起出来,韩自扬侧身将车门打开,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去。

徐总也是急急离去,日理万机的样子。恩平哧的一笑:“瞧徐总急的,准是午睡去了。”

“你别欺负老人家。”君莫有些愁眉苦脸的回应,她一下子觉得奇怪,“你怎么着眉飞色舞的样子?”

恩平比起v字型手势,“我去休息室,告诉她们我刚才和谁共进午餐。”她一转身就跑了,留下君莫一个人忍俊不禁。

下班路过四号楼,遇到了韩自扬的年轻助理,开了韩自扬惯常开的车,正拿了一叠文件出来。她向他打招呼,那个年轻男子也是笑了笑:“李经理,要不要送你一程?”

君莫连忙摇头谢他,坐地铁去了新华书店,选了好几本旅游景点教材,她自认为自己有一个优点,就是压力越大、时间越紧——反倒能逼得自己拼命挤出时间来。

回到家中,念念有词的坐着背单词。古怪的建筑名称,青铜器,石器时代——直到眼睛开始发直——可使放下了书,君莫又一次失眠,她失笑,觉得自己是濒死的吸毒者,一丝丝的预感到绝望即将到来,无处可逃,可却依然让她觉得充满诱惑。三年前,她不能去爱,不能去恨;三年后,她依然进退维谷——活了这么久方才明白,能分出对错的事,才是世间最简单的事。可是她在心中细细分辨得再分明,谁对谁错,又有何用?

韩自扬关照下来的外国贵宾这几日一直在外考察,倒也不用着急——第二日对方传来消息,说是重新找了赞助,基本确定下来,君莫正好腾出手来抓学术论坛的事情。马上又接到了瑞明秘书室的电话,兜了一圈,居然瑞明是赞助商。

这次的会议上头也是极重视:“我们要两手抓——商业上抓紧瑞明这样的大客户,而承办学术会议也可以提高酒店的品位和文化嘛。话说回来,这个论坛的赞助商既然是瑞明,就算是对瑞明的一条龙服务了,无论如何也要做好。”

君莫也没多想,只当是生意往来,按部就班的工作。

时间总是从来不会叫人等——期待也好,厌恶也好,其实它总是一点一滴的走来,从来由不得我们自己去控制和琢磨。

周四晚上又是君莫值班。

她一幢幢的巡视检查,最后是酒店的娱乐部,上下两层的酒吧。其实相比起来,酒吧是最安静的了,幽蓝的灯光,稀疏的几个人影。一共只有三个包厢,领班匆匆走出来:“李经理。”

君莫向她笑笑:“今天全满了?”

“嗯。你最后一站了吧?”她羡慕的叹口气,“我这才开始呢。”

快十一点,君莫看了看一楼唯一的一个包厢明月厅,大门很是厚实,隔绝开里面的纸醉金迷和奢侈糜烂。她点了点头,填完报告才要走,大门恰巧打开,她一愣,幽暗的灯光下,这个男人有着极深的脸部轮廓,他扬了扬眉,显然也不意在这里遇到她。

“韩总,你好。”君莫笑着打招呼,“玩的开心。”

他手中拿着电话,大约是出来接电话的,此时却把电话放回了口袋,慢悠悠的说:“进来坐一会?”

领班早已识相的去二楼招呼了,君莫便搁下纸笔,笑了笑,“好啊。”

她跟在他的身后,进门的刹那对站在楼梯上的领班苦笑了一下——显然不很情愿,几个服务员看得清楚,倒有人轻笑起来。

韩自扬回头看她一眼,眼中全是笑意:“怎么?”

她调整表情,“没什么,没什么。”

本以为进去之后,必然是莺莺艳艳、花团锦簇的热闹景色,自己喝几杯,招呼一下便可以脱身——可是偌大的包厢,不过坐了七八个男人。灯光不算明亮,比外头虽好,君莫看了一眼,不吱声,瞥了身边韩自扬一眼。

“这么快打完电话了?”

韩自扬笑了笑,这才对着君莫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说的许多名字和脸孔,君莫也都有些熟悉,都是瑞明的一些高管,都是些年轻人,这倒是像单身男子的聚会了。

“费欣然。”韩自扬指指坐在角落的男子,君莫猛然想起,就是那天吃饭遇到的男子,有着熟悉的气质——是记忆太猛烈的蛰伏在角落许久,还是隐伏的倦意提醒自己?她忽然觉得这个房间这样发闷,鼻子也透不出气来。

一个个无一不是年轻而充满活力,礼貌的互相寒暄,用恩平的话来说,那叫做“相亲的极品”了,除了最后一个——“嘿嘿,君莫,你这可是落入狼窟了。”

马初景有些醉了,说话便不经过大脑,君莫心里高兴,也就不计较了,到底有个熟人认识,不至于那么尴尬。

韩自扬在一边坐下,见她有些手足无措,到底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忽然在一群年轻男子之间,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一时间有些后悔,不该带她进来。

好在马初景算得上是个话很多的人,很久没见君莫,就拉着她坐下,说些不着边的话。君莫忍不住看了旁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吸烟,那一捧小小的火苗在他的指间燃起,他的嘴唇形状极好,抿起得时候像刀锋一样。

韩自扬注意到她的目光,歉意地笑笑,“对不起。”顺手掐灭了烟,“怎么这么晚还工作?”

“我值班。”君莫简单的说,一边马初景忙着叫小姐拿了一个酒杯。

她于是转身狠狠地低声警告他:“喂,别让我喝酒!”她说的又轻又急,韩自扬忍不住看着她浅笑。

马初景咧嘴一笑:“老大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单身聚会,怎么也得喝一杯。”

好在旁人也在聊天,包厢内轻柔吟唱的音乐让人觉得安心不少。君莫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而韩自扬的目光似乎正在望着她,又似乎只是看着她桌前的酒杯,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

她差点忍不住站起来,被他抢先了一步:“论坛的事准备好了?”

君莫听他提起论坛,眼中就略略闪过笑意,昏暗的光线下像是灵动闪烁的浮冰:“差不多吧,有关的论文集已经到了,韩总感兴趣么?要不要送一份过来?”她笑着问:“韩总也有兴趣致力中国文化么?”

他挑眉看着她,倒真是略感兴趣的样子:“其实不大懂,附庸风雅一下。就当为社会做贡献吧。”他半开玩笑,“李经理,别这样笑,我知道你看透了——不就借机打个广告么?”

君莫微笑:“哪里会?过几天就给您送几本书过去。”她顿了顿,眼睛无意识的望向桌面,语气有些幽幽,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些是我以前的老师写的。”

韩自扬抬眸看她,轻忽的一笑:“是么?”

君莫抬腕看表,微微皱眉:“韩总,我还有工作,你们玩的开心。我先走了。”

韩自扬端着酒杯,倚着沙发,带着淡淡笑意:“好。”

她刚出门,马初景的目光立刻清明了一些,一动不动的盯着韩自扬:“真有问题。”他的声音极响,又拖着调,一时间人人静了下来。

又有人笑:“笑的很温柔。”

于是有人响应:“我也觉得有问题。”

只有韩自扬岿然不动声色的又点燃一支烟,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全然没听见周围的喧闹笑声。

“你处理完香港那人的投诉了?”恩平敲敲君莫的桌子,后者恹恹的趴在桌子上,食欲不振的样子。

“不光是香港人,那个东北大叔和上海小姐,还有瑞明产品推广的报告书。”君莫冷冷的说,“你跑来到底干吗?”

恩平讪讪的笑:“你效率极高无比啊!”

“心情不好。”君莫不耐的点头,“请问,您到底有事没?”

“没有没有。”恩平吓得忘了来意,“来看看你。属于串岗行为。我走了。”

“嗯。”

“可是我还想问问你,听说前几天韩总向你要电话来着?”恩平还是忍不住,从门外探头进来问道。

“出去!”她狠狠地将发泄球砸向恩平,吓得恩平立马缩头遁走。

君莫叹口气,起身检起那个鸡蛋形状的发泄球——那是在夜市地摊买的。然后,再拿起那份通知《关于承办全国历史学术论坛的通知》。她真的在苦恼:名单已经拿在手上——赫然有他的名字。她那么想逃避的回忆,她用忙碌工作麻痹的那片精神园地,她尚未恢复的创伤。真是好笑,只是因为可能见到他——通通要功亏一篑了。讽刺的是,这一切竟然没有对错。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句话:尽了人事,天命亦未必归你。

“你该请客了。老总把两次这么重要的接待任务交给你负责,下次经理竞聘你就有优势了。”恩平言之凿凿。

君莫掉头就走。照例的早晨抽检工作她觉得特别不顺利,以往睁只眼闭只眼的部分,她下手毫不留情:五号楼的领班因为大厅顶上不显眼的蛛网而被扣了分;三号楼的更惨,监视器中站立服务晚了一分钟,立刻被狠狠地训了一顿。

她往纸上刷刷的写,吓得几个惯常关系极好的同事连招呼都不敢打,只是拼命上下检查自己的衣着仪容,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