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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难倒了茗文,她笑:“感情上来说,我当然比较看好师兄——可是韩总也天杰地灵的人物啊。”她无奈的一笑,不由抬眼去看韩自扬,极出色的男子——果然在哪里也都会是吸引注意的焦点,或者是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便轻轻抬眸向自己浅笑,君莫报以一笑,转开了眼睛。

出席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便没坐多长时间——主办方的负责人最后向瑞明的赞助致谢后也就匆匆散了。君莫和茗文一起出门,又站在门口和马初景寒暄了几句,这才笑着对林颉峻说:“师兄,我先走了。”甚至顾不上礼仪应该等客人先走,便匆匆离去。

各人住的地方有些分散,林颉峻一人住在四号楼,便与韩自扬同路,本就不大熟,也就随便交谈着,岔路一拐,不远处就是住处,韩自扬忽然站住:“林先生,一起去河边走走么?”

林颉峻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好。”

路上陆续遇到酒店的服务员,按照制度,应该退在一旁,等客人先走,问候微笑后才能离开。韩自扬和林颉峻并肩立着,身量相仿,挺拔如玉树临风的气度,夜色中两人的语气都是清淡如微风一缕。

“我早见过你的照片,很久以前的吧?”韩自扬似乎在问他,隔了片刻,又说:“在李经理那里。”

“在L大的大门口吧?”林颉峻嘴角的微笑让他的神色柔和了几分,或许他并不自知,连语气都慢慢的放缓了,“那年她大二。”

他无意追溯往事,脑海中似乎只是将这些过往慢慢的流逝过去,流畅如同散文诗。

这样一个夜晚,浓重的暮色掩盖下,两人讲的话都只是浅尝辄止,似乎只是不经意的带过一两句两人唯一的交集——李君莫,可却又平静的放过这个名字,仿佛只是说起路人。直到最后,最后一丝月色被乌云遮住,而头顶一直闪耀的路灯“啪”的跳掉一盏,韩自扬转过脸去看着他:“你回来是为了她么?”

他一怔,随即一笑,将手插在了风衣口袋中:“说是或者不是,好像都不大正确。”

韩自扬扬眉,等他的下文。

“现在为了她回来,已经太晚了。”他的语气安静,不带一丝波澜——他曾以为,如果三年的时间还不能让自己做到心若止水,那么所谓的修身养性就全是废话——然而拂过这些心底最沉厚的记忆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带上自嘲的微笑。

韩自扬无声的点了点头,他脑中却只是浮上君莫的表情,她的目光似乎只在见到自己身边的男子的时候才会不知所措的躲闪——想要亲近,却又惧怕的不敢靠近。

林颉峻最后补上一句:“真是太晚了。”带了几丝消沉的语气,让韩自扬微微踅眉,都是聪明人,什么都不用点破。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然而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的是,心中竟然有丝丝的喜意,慢慢的心灵深处渗出来——这份喜意丝毫没有恶意——他素来是个决断极快的人,既然前尘往事已断,他不介意自己以另一种方式插手她的生活。

两人都安静的站着,打破沉默的是韩自扬的电话,秘书打来告诉他房子的事已经办妥,他应了一声,挂下电话。他忽然对林颉峻轻声说:“真是可惜。”他的语气诚挚,带着叹惋。林颉峻转身往回走,嘴角轻轻弯起:“夜风真有些寒气。”

在大厅分手,韩自扬看着那个高大又略带消瘦的身影走远,忽然觉得自己见证了一场分别,他从未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种情感无奈得让他觉得沉重——可这份沉重却又隐隐让自己感觉薄冰之下暗流涌动的活水,只需要一个契机,或许就可以破冰而出。

爪哇咖啡

翌日一早,晨检的时候便在花园里遇到林颉峻,直直的遇上,便是想躲也无处可藏——君莫心底叹口气,他随意的套着一件深色风衣,并未扣上,晨风吹得衣角掀开,清贵闲适的站着等她。君莫微一犹豫,将检查本递给身后的同事,便向他走去。

就在雾气缭绕的湖边,她听他慢慢的开口,明天回到L大后就立刻会出国去某大学的东亚文化研究所,在国内的时间已经极其短暂了。君莫用手臂环住自己,抬头去看他的侧脸,那一刹那,林颉峻回过眼眸,触到她的眼神,嘴角便往下一沉,声音也带了嘶哑:“君莫。”

君莫想开口说什么,到底沉默了一会,却只是说:“以后很难再见面了。”她微微的摇头:“我还要去检查工作,先走了。”她低着头走路,牙齿微微的咬住了下唇,头发已经极长,不用盘发的头饰就能轻柔的卷起发丝,她忍不住伸手去触发梢——脚步一快,有些滑滑欲坠,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直到一口气检查完所有的楼层,才遇上去早餐自助的茗文。

茗文的话吞吞吐吐,目光也带了几分迟疑:“嗯,我一直没问你……你知不知道林师兄他……”

君莫笑了笑:“是啊,好几年才能回来。这样也好,他搞的专业,本来就是国外保存的材料多。”

茗文见她神色很好,也微微放心,“是啊,也说不定不回来了。”她开着玩笑,君莫却低垂了目光,片刻后慢慢的说:“怎么会?他不会这样。”

是啊,他这样重感情的人,怎么会这样?

可是茗文却低低叹口气,握住了她的手:“算了,你们早就分开了。真的算了——你不要这样子。”

君莫已经不能挤出一丝笑容来宽慰自己,终于让自己心中细细的弦,从昨晚开始绷紧的弦,锵然裂开,于是刹那间一切伪装褪去,她颓然败退给自己的心情,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别开脸,轻声说:“我先走了。”如果她在外人面前还能一直保持的一份从容和镇定,在见到那些过往的人和事的时候,就像海滩边的沙雕,看上去再精美与牢固,轻轻的浪头一来,总还是刹那间面目全非。

她果断的回到办公室给人事部打电话请假,迅速的出门坐地铁——半个小时后已经回到了家中。其实心里很有些好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哈利波特中的大脑封闭术,像是能把大脑中一部分生生的隔离开。至于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息壤,能将愈涨愈高的情绪堵住,她却不敢再去想了。

君莫握着杯子,坐在小小的地台上,昨晚一直试图遗忘的话——他说,这次出国,要好几年时间。明明这三年,两人都没有联系,一南一北,互不相干——他出去,又怎么样?可是他这样说,她终于了解,那个伤疤——她曾经以为早就愈合的——其实还是在根本从未痊愈。

十四楼的落地窗,望出去浮生百态,又似身处云端。她无声的掉泪,又似不甘心的狠狠抹去,可是越来越多的涌出泪水,慌得自己连擦都来不及,只得将头搁在膝上。

她知道什么是苦涩,三年前已经尝过一次,却不得以再品尝一次。那样的苦,浓缩的纯粹。

不知坐了多久,方才起来,脑中清醒异常——她强迫自己走到电视前,双手抱膝,软软的陷在沙发里。

无非是想分散注意罢了——她木然看着电视上那个已有些年岁的台湾演员一身儒生装扮,油灯下秉烛夜读。恍然间觉得熟悉,不由看了下去。他爱的女子,软语犹在,转瞬却持剑自刎,霎时碎红遍地。男主亦是大恸,却只是不发一言,无声悄立。

说不出的惆怅,萦索得心口发闷。古人将愁比作轻雨的,君莫觉得贴切——她不觉得绝望,只是觉得天地万物间,只是笼罩轻愁,飞雾般难以散去——这样会有多久?一天?一年?一生?她将双膝抱得更紧,死死的盯住电视,似乎那里有她要的答案。

那时他和自己在一起,人人都说佳偶天成,她却始终未向家中提起——她是家中独女,即便志愿填了这所名牌大学,父母倒还是希望她留在附近的城市,也方便家里照顾。直到大四临近,君莫方才觉得该有个交待。她旁敲侧击的向父母说想留在北方,父亲一口否决,而母亲也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隐约便有哽咽声——君莫就这么和家里僵着,她觉得自己求学的理由很正当,将来便留校——时间一长,家里也无可奈何。况且自己真心实意地喜欢L大所在的城市,和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样,道路方方正正,宽且工整。冬日里也有暖气,不像家里,打几个字也会叫手指冷得蜷起而僵硬。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姻缘自然也会如同城市明了的布局一般水到渠成。她甚至计划好大四那年暑假和林颉峻一起回他家。保研也进行的顺利,她的成绩本就名列前茅——然而面试前两天,却接到电话,被告知爷爷病危。那一刻她心慌失措,忙忙的订机票回家。林颉峻送她到机场,一路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无言却胜似万语。她提着极少的行李,站在登机处回首,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轻抿嘴角,顿时安心不少。

然而脚却被前面的乘客绊了绊,她趔趄一下,手中的机票落地——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却始终说不上为什么——转身很快的奔回他身边,紧紧抱住他,似乎即将失去这个温暖的怀抱。

林颉峻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怕。”他轻缓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那样深刻的烙在她的心里,君莫闭上眼睛,几乎哽咽着说:“再见。”终是缓缓离开。

君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忆起这些。原本她觉得这辈子大约也不会再回忆这些,或者是因为太怯懦,或者是因为太害怕。可是到了今天,她却觉得原来那些并没有什么,终究还是时间冲淡了那些伤痛,直到伤口上再重重的被划上一道口子。

她回到家,原来爷爷可以瘦得这么触目惊心,他的腿甚至和自己的手臂一样粗细。她守在床边三日三夜,他略好些的时候,还会指着床头的橘子示意她自己剥着吃。

君莫惶惑,为什么爷爷能病成这样,自己却在计划着远离这个家。父亲说,爷爷早就得病了,只不过一直坚持着不让家里人告诉她,也免得她担心。而这个病,来势猛烈,又极痛苦,拖延了三四个月,将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开始明白,生活始终是和理想背道而驰的。而此时,她想,当初听了父亲的话该有多好,至少可以随时回来随时陪着老人。

她的手机最后一格电池耗尽,君莫木然的扔在一边,甚至提不起精神去找充电器。

时光一幕幕的如同放映电影,转眼她已立在墓园,轻声向爷爷道别。

君莫向父母说起了林颉峻,此时她已无力再掩饰和迂回了。父亲沉默许久,并不说话。

她想,终有一日,父亲和母亲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抬起头,墓碑上的老人正在向她微笑,而三天的陪伴,对于疼爱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人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

半个月后她悄无声息的回到学校,终于还是错过了保研的面试。

而恍然间觉得学校像极了一个极大的选秀场——学生会大约是受了超级女生的启发,开始评选最佳课堂。到处可见林颉峻的粉丝,四处拉票。君莫嘴角带笑得看着师弟师妹们在礼堂门口投票。真是热情如火。有人看见她,暧昧的朝她笑,她低头匆匆走开。

那一晚恰巧是颁奖晚会,他以最浅的资历入选,礼堂坐满了人,甚至通道口也是挤得满满当当。君莫站在人群中,默默看着。

他站在了学校的礼堂台前,气质温和,依然是平日里的声音:“我在L大从学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成为教师,我只能努力的报答我的老师、学生和母校。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是的,他的声音亦是如此平静,却没有人会怀疑他对学校、对学术的热爱,她站在小礼堂的角落,透过密密的人群,看着无数的学弟学妹站起来鼓掌,年轻的脸上活力洋溢,礼堂热气氤氲,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烘得暖色融融。

她依稀记得自己悄悄退了出去,外面却是冰天雪地,呵口气立刻出现长长的白色轨迹。

他一直联系不上她,甚至不知道她已经悄悄回来。那一晚她就坐在他的宿舍楼下等他。君莫的笑容苍白,短短半个月,却瘦了一圈,鹅蛋脸似乎被削尖一般,只剩下一双眼睛,也是露着疲惫。

林颉俊拉着她上楼,她却挽了他的手,执意要去雪地走走。她后来的记忆中就只有寒冷和黑暗,林颉峻问她家中情况,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微笑不答,觉得睫毛上也细细的结出了一层霜。也好,冻住了某种感情,不让它往下渗。

林颉俊忽然不说话了,返身拥住她,他的手轻柔的扶着她的后脑,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君莫咬着嘴唇,一滴滴的泪水滚落下来,不知有没有结成冰晶。

回过神来,早已过了寝室锁门的时间。林颉峻突然说:“那就去我那里将就一下?”

大学四年唯一的一次夜不归宿,她低头快步走着,生怕遇上什么熟人。一直进了门,才松下一口气。他住得简单,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三大柜的书。不过一张床而已,君莫鼻子有些发闷,只说:“我睡沙发吧。”

林颉峻微笑捏了捏她的脸,“这怎么行?”暖气上水后烘得人昏昏欲睡,替她在床上铺好,说道:“你先睡吧。我再看看书。”

君莫就从被子中探出头来,看他的背影,恰好将台灯的灯光遮去了大半,让人觉得安心而笃定。她迷迷糊糊闭上眼,隐约间似乎觉得他走到身边,低头长久的看着自己,于是睡得更好——后来,她不无怅然,那时候,大约自己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失眠的日子。

他出国作访问学者,她早就知道,不过一年半的时间,手续也已经齐全——机会更是难得,是林颉俊的导师努力替他争取来的,他在病床上为他争取来的这个机会,甚至师母都会说:“你歇一会,眼睛都要瞎了。”老人岁数也大了,当年便是在国外学成回来的,林颉峻是他的得意门生,从本科生到现在,一直跟着他进行课题。可是再伟大渊博的导师,也抵不过“岁月忽已晚”这句话,终于还是无力再进行下去。而林颉峻能做的,只能继续的在导师的心血中继续探索下去,而不让它终结流逝。

或许真的该结束了。

也不过就是分开而已,可是这样的理由太单薄,任何人都可以轻飘飘的说一句:“你们爱的不够深。”君莫觉得讽刺——是吧,就是爱的不够深,所以轻易的分开——然而她并想不到,分开后的数年,他总是在心里占据一个角落,亲戚朋友介绍的各种男生,她忍不住比较一番,然后便徘徊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一晚后,君莫利落的转身。大四的课可有可无,她没有请假,背上书包便去旅游,狠狠地将周围的景点玩遍。她将手机关机,到了一处地方用公用电话给家中报平安,却只是怕那只属于他的铃声响起。

她人间消失了那么久,知道觉得自己足够坚定去问林颉峻那个问题,便坐上火车,怀中抱着肯德基的全家桶,将自己塞得满嘴留油。

君莫就这么背着包,风尘仆仆的在他宿舍门口等他。她记得自己坐了很久很久,手脚早已冻僵。然后他出现,看了她足有十秒钟,似乎是望向一件珍宝。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将她搂在怀里——却明显感到了她的抗拒。

君莫抬起头,简单的说:“我要回家工作。” 她避开他的目光,茫然的盯着他的嘴唇。其实只是给目光找一个停滞之处罢了,她知道他的答案——如果不是自己所料想的,那么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子了。

君莫微笑,不错,这就是她一直喜欢的人——他不是不重感情,他那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所以才徘徊踌躇。出国公干,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只是他背负的,又岂止只是她的感情。她一步步的退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荒唐起来,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人,她大可以等他一年半——可是L大的历史学科,是他的导师一辈子的心血,他希望他的学生可以继承。

然而这个念头,她早已想都不敢想,大概潜意识中,最不能接受的,还是亲人的生死离别。甚至听到“巧合”这个词,她都觉得有负疚感。

他沙哑着声音说:“你等我……”君莫很快的打断他,她想笑嘻嘻的说,只是话到出口,却还是带着难以克制的哽咽:“我不等……你别难为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知道自己说得没错,他说不出的,便让自己全部说出口,这样,至少将来后悔的只是自己而已。

后来林颉峻这么凶狠的吻她——他向来待她如一块精致而易碎的玉,小心的呵护,即便是亲吻,也只是温柔的掠过她的唇瓣——他们都觉出了微甜的血腥味,残忍而绝望。她的泪水冰凉而肆意,沾湿两个人的脸庞。

他们的分手在学校引起了不少议论。不少是低年级的师妹,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身边的朋友却无法安慰君莫,她那么小心的藏匿起自己的痛,不让任何人去轻触。她早出晚归,每天窝在图书馆,看书也好,睡觉也好,目光总是沉沉,倒是不见失恋人常有的消瘦——她总是很期待每天吃饭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她可以什么也不想,她变着花样好好对待自己——炒菜,火锅,自助——倒显得略胖了一些。

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君莫觉得心灰意懒,很长时间都不能原谅自己,用吻来结束,这样的句号只能让自己更眷恋。那年放假,恰好父亲的朋友便是南岱的徐总,一起吃了饭,她便图省事,定下了工作单位。连简历也只投了这一家——顿时有一种办完终身大事的壮烈感,而那时,他已经出国,这样也好,再不用胡思乱想。

这么多的变故呵……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平时,这么快的变化放在十年中让她去接受也很困难——可是事实证明人类的精神愈合能力还是有无限的弹性,君莫惊讶自己全然承受了下来,依旧不咸不淡的过自己的日子。

电视已经演到了癫狂的男主——君莫突然佩服投资方的勇气,她记得那个演员不是已经到了演父辈的年纪了么?可是和青春似鲜花怒放的女孩在一起,却是极协调的——她感叹老男人的目光,又着洞察世事的豁达和睿智。君莫似乎回过神来,察觉出饿了——她失笑,这是自己开始自动的愈合的信号了,那一年去酒店报道,徐总看着她大跌眼镜,居然胖得只能穿上工作制服的L号,她很不好意思——记得当时徐总意味深长的说:“还是别去前台了吧。”

片尾曲苍凉得让人心惊胆颤,窗外大约狂风呼啸,听起来似极虎啸,一下下撞击君莫的心:

离别在眼前 ,

回头望我伶仃形和影 。

把诺言肢解 ,

句句碎屑 ;

把柔情肢解 ,

片片含血 。

我用泪画成了 ,

你笑容的轮廓 。

这一年 ,

飞絮飘落。

君莫关上电视,站在镜子前细细收拾自己,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寒冷的天气里便分外酸涩。她抹上遮瑕膏,自觉收拾得像人样了,方才出门。出了家走大约十分钟便是易初莲花——君莫自认是个热爱逛街的人,却懒得很,小家又离市中心颇远,瘾头犯了便在偌大的大卖场挑挑拣拣,胜过一个人在家发呆。

她推着购物车慢悠悠的转。不断的往车里扔东西,似乎购物车满上一分,空落落的心也能小小的填补上一块。

直到购物车满满的堆起了小山样的规模——大至半年用的纸巾,小至搞促销的国货身体乳液——君莫意识到还要自己提回去,这才放弃了继续闲逛身去付账。付款处排起长长的队伍,她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音像处竟然摆着下午看到的电视剧碟片,君莫当机立断,微笑着拜托后面的大妈帮忙看着购物车,转身便去拿了一套。

等到走出门外,君莫才开始后悔,整整六个塑料袋,勒得手上满是红印——寒风凛冽,她又没有车。

香草咖啡

只是贪恋温馨而萦绕齿间的云呢拿的香味——那么有欺骗性的温暖,饮在喉间,反复的却只是独属咖啡的味道。

“君莫。”

君莫手略略一松,她想:能当作没听见么?她一脑子的慌乱,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第一喊了她的名字。

可是韩自扬很快的下车,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他下车,伸手给她:“这么多东西?我送你回去。”君莫僵在一边,她别扭的微偏过头,低声说:“不用,这里离家很近。”她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她向来性格很好,朋友也极多,刚失恋的时候人人想来安慰她——可她却是紧紧守着自己的界限,旁人愿意议论讨论请便,却只是永远别让自己听见。

她的异常固执,似乎成了乌龟的外壳——可是韩自扬亦是定定的立在她对面,执著的向她伸着手。就这么僵持了很久——君莫突然觉得累:又何必要和他僵持,何必拒绝旁人的好意?她将手中塑料袋递给韩自扬,说声“谢谢”。

韩自扬饶有兴趣的看着装满食物的袋子:“你自己做饭么?”

君莫懒懒的笑了笑,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已经是第二次坐他的车,君莫心情极差,理所当然的不愿开口——若是以往,她定然会觉得浑身不舒服,毕竟艰难的找一个生涩的话题也总比枯坐着好。她直直看着窗外,胡思乱想——有车真是好……为什么走路10分钟就可以到的距离开了这么久……为什么车里没有自己讨厌的皮革味……为什么……他又出现在这里?

君莫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忍不住侧眼觑他,他似感应到了,转头看着她。君莫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线条冷峻,不苟言笑的样子极有气势。可是,似乎记忆慢慢改变了,似乎每次他总是这么温暖的看着自己。

韩自扬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神色,一手扶住额角,忍不住一笑:“不用上班?买那么多菜是要自己做?”

君莫微微尴尬,咬唇不说话。

车开至楼下,韩自扬随君莫下车,替她取东西。君莫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拿。”

她的手微微一挣,哗的一声,负重不堪的一个口袋裂开——满地的东西,香皂、牙刷滚了一地。这一声,君莫觉得自己的心情爆炸开,莫名的兴奋和悲伤复杂在一起,她只记得自己只想怨恨而无望的发泄,她记起自己的发泄球还在办公室,她什么都不管了——不管手中的是什么东西、身边是什么人、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她狠狠地摔下手中的几个购物袋,就这么蹲在地上,开始低声抽泣。

韩自扬立在一边,心情复杂,终于还是看到她极脆弱的、平日小心掩藏起来的情绪——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只是想不到用这样让他无措的方式:路人纷纷侧目,俊朗的男子立在女子的身边,而她只是紧紧抱膝痛哭。

他于是蹲下,小心拍拍她肩膀:“回家去好么?”一边递给她手绢。他看到她的眼角浸满泪,蜿蜒开去。过了片刻,她似乎能自制了些,泪眼迷离的伸出手去捡掉落的东西。韩自扬握住她的手,定了一会,她的手带着泪水的潮湿,冷风中冰凉如玉。

“你先上去,我帮你提上来。”他轻轻的说,语气坚定,带着抚慰的暖意。

君莫茫然的听着他的话,站起身往楼里走去。韩自扬仰头看着她的背影,依然带着抽泣而微微颤抖。他忍不住叹气。

韩自扬走进屋子的时候,门大敞着——他手中提着未破的袋子,手中也是抱着大堆的东西。而君莫的姿势似乎没有变过——似乎这个世界唯有自己的双膝才是依靠。她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大约是情绪略好些的缘故,没有了低泣的声音。韩自扬走到她面前蹲下,犹豫了一会,伸手扶住她双肩,有一瞬间他看着她微红的鼻尖,似乎恍惚说不出话来。

君莫微微转开脸,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抹,倒一下子让韩自扬笑了出来:“哭累了?饿了么?你要不要试一试我的手艺?”

下午六点左右,天空已经全然墨黑一片,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君莫忙忙得想站起身,声音还带着哽咽:“那怎么行?”

韩自扬笑,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这样子的亲昵,君莫开始清醒起来,忍不住抬头看他——他说:“你去照照镜子。”

君莫慌乱的倒退了一步,说道:“你也没吃饭么?我来打电话叫外卖吧?”

“你不是买了菜么?”韩自扬指了指地上狼藉一片,轻轻扬起嘴角,“我没有开玩笑,真的请你试试我的手艺。”

君莫微微咬住了唇,迟疑着点点头去卫生间。她自觉脑子还在混沌状态——哭累的缘故吧?她抬头,忍不住惊呼起来,终于确定自己清醒了——整张脸的妆全花了,尤其是眼睛,整个是亚运会的吉祥物。她艰难的思考:究竟什么时候化的妆,记忆被慢慢拼凑起来——她掬了一把清水,泼在脸上,觉得清明了不少。她慢慢的卸妆,似乎浑然忘了屋外还有一个人。将长发随意束起,整张脸都洗得清爽,这才隐隐透出明快气息。

君莫一推开门,便是一屋子蒜爆的香气。她下意识的望向厨房,油烟机大开着——他脱了外套,里边是一件修身的米色T恤,侧影高大,熟练的在炒菜,回头看到她,笑道:“过来帮忙,把米饭煮上。”

君莫脸微微一红,却没移动脚步。她心中极不好意思,这个人刚才看到了自己号啕大哭——也许在自己心中,被人见到化开的妆顶多觉得丢脸,可是内心被窥探到,却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韩自扬放下一碟热气腾腾的油爆牛肉丁,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素净的小脸因为一把扎起的长发而更显得苍白。他端起碟子,走到她面前:“你先吃?哭那么久也该饿了。”语气中有忍俊不禁。

君莫讷讷的走进厨房,淘了一把米,一边问道:“你居然会做菜么?”

他站她身边着手第二个菜,“你以为呢?以为我是豪门公子还是二世祖?”他并不是,读书时家中条件也只是小康,留学回来,早就有了一手的好厨艺,足以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只是瑞明成长起来后,工作极忙,早忘了自己还有这个本事,直到方便面将自己彻底恶心倒,陈姐才特地在公司的餐厅中留了一名专门的厨师。

君莫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忍不住感叹了一下:“看上去就很好吃。”她买的是极容易做的菜色——牛肉丁、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芹菜和紫菜汤。

君莫对自己的手艺的态度是客观的——有了家后小厨房的利用率十个指头也数得过来,今天是购物癖大发,脑子又稀里糊涂,才买了这么多的新鲜菜。这一点她清清楚楚地记在脑中——所以刚才哭得糊里糊涂还是不忘要叫外卖。

小客厅的灯光远比厨房的明亮,君莫一抬头,看见韩自扬胸前点点滴滴的油渍——那是很名贵的牌子,她不好意思起来:“你的衣服……”他在低头吃饭,“没事的,我没找到你的围裙,干洗能洗掉。”

君莫哦了一声,突然笑了起来:“围裙?”

韩自扬看了看自己,忍不住笑问:“怎么?”

“没什么,韩总,你说这个词,我会觉得……很不搭界。”君莫挟了一口菜,这才真正的被震慑道,结结巴巴的说:“怎么这么好吃?”

韩自扬笑了笑,并不说话。

这时电话响起,她的目光移向桌上的手机,看到那个名字,君莫的筷子便举在了半空,刚有的一丝笑颜也彻底消失开,她慢吞吞的去拿电话,似乎动作慢上一分,便能逃离一分。

“我知道,明天下午啊。”

“嗯,我没事。”

她拿着电话静默了很久,忽然开口,冷静的不像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顿了顿,又说,“分开这么久了,我真的无所谓。”她挂断电话,一口口的吃饭,心无旁骛。

韩自扬也没有开口问她,只是淡淡的扫她一眼。

默不作声的吃完了饭,君莫起身收拾碗筷,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菊花茶。他正拿着那盒影碟细细的看。“可以看这个么?”他冲她扬扬手中的盒子。

君莫愣了一下,飞快的说:“你看吧。”

等她收拾完,屋外静悄悄一片,只有电视剧的声音。她悄然立在沙发后,手扶着靠背。他大约是随意挑了一片放在机器中,女子仰头微笑看着她的良人:“你教我写名字好么?”是塞外人的缘故,她的口音略怪,王阳明执起她的手,一笔一划,长长的木棒在沙盘上刻下名字。她说:“我记住了。”目光柔媚得能滴出水来,这样的眼神,自己再熟悉不过。只是,能有人让自己看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哎,现在有没有心情说说怎么回事?”他大约也知道她站在身后,开口问道——那样子的语气,轻松而爽快,分明没有带给人丝毫微末的压力,“这么大了,还能哭成那样?”

君莫走到前边坐下,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分手……整整用了三年,算不算打击人?”她撇撇嘴,尽量让自己觉得无所谓:“我也就自怜自艾一下,快成老姑娘了。”

她觉得有人倾听也好,她从未向人述说过这种心事,可是讲着讲着,却觉得,真是像开始自己说的——原来自己从没觉得,那是真正的分手,直到这一次,却让旁人见证了自己的了结。

大多数时候,她讲的时候是看着电视机的,于是就没有发现身边的男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是充满爱怜和疼惜的,他看着她的嘴角,似乎那里说出的是她全部的心结和秘密。

直到说到刚才那个电话,君莫松了口气,嘴角微翘,忍不住微笑:“就这样,我觉得彻底结束了。”然而声音越来越低,“我真的挺傻的,只不过心里总是在骗自己罢了。”

她的马尾扎的有些松松垮垮了,脸庞也更加柔和——他望过去,心中微微一动。

君莫并没有注意他低声接了个电话,转过头看他:“你还要看么?”

他收起电话,神色如常,问道:“你明天有空么?马初景让你来瑞明。”他拿起杯子抿了口水。“有些事要开始准备了,我们圣诞节有新款手机的发布会。”

君莫心中一动,迅速的抬起眼眸,真是巧——她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请假,却坚决的不想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