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大喜欢酒店,来来往往聚聚散散的,没个定数,总有心慌的感觉。我告诉过你没?我其实挺喜欢当老师的。”她不自然的顿了顿,他的目光也一刹那的变得灼热,“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就是觉得寒暑假很好,可以到处去玩。后来觉得这个工作安稳,而且我喜欢当学生的感觉。”

韩自扬没有打断她,慢慢的伸出手去,轻轻伸手覆住她的手——她的手总是冰凉,她的语气带着凉凉的悲哀,似乎眼前这么一大杯的热气腾腾的朱古力也无法捂暖。

君莫愣了一会,那双手温暖而干燥,可是她觉得有些别扭,将手抽开,歉意地向他笑笑。

是啊,年轻的时候觉得少了爱情就天翻地覆——其实,熬过去了,日子就这样过。只求一个宁静,其实比什么都好,都舒坦——

她只是不意——真的不意原来最后还能遇上这样一个男子,温柔的对自己说:“你不要动就好,等我慢慢走过去……你一定要比我有耐心……”

可她知道,自己一直是在害怕,她怕投入感情,最后结局依然——总是先有一个人靠近,可最后还是会离开。这样的道理,亘古不变。

原来一个人长大了,会衡量了,也终于会选择了——她还是最爱自己,给自己选择喜欢的生活方式,细水长流,润物无声。

竟然开始飘下细细的雪花,夹杂在小雨中,只要外面有车开过晃着大灯,便清晰可见光柱中翩跹的六角晶体,茸茸的惹人怜爱。

咖啡冷却下来,他的指尖触到杯壁,沁凉入心——韩自扬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好好了解她的心意——他曾想,以自己的耐心和所有,以向来的骄傲,总是可以做到一切的。

所以开始她一再的回避,然后知道她的往事,他总是从容不迫,觉得有足够的时间来化解——而她必然也能接受他。

其实他早该知道,她向来对他的疏离,并不是恶俗的欲擒故纵。感情的密林里,从来没有十拿九稳,她也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面对他的时候,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局促不安。她的手足无措,只是当他想要接近她的时候,她会像只受惊的小兔一样忍不住躲闪。

可她到底不知道——Xmas的创意来自于他自己,而那一款0001编号的手机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独一无二——珠宝商设计了好几稿,方才定下那杯咖啡的形状。她不想去上班,就替她安排外出工作。她以为超市外的偶遇,其实那一日他遇见她出门,便一直候在超市外。这些她还来不及知道,就对他解释说,她离开的原因只是为了心情。

他如此的自信会有拨得云开得日子——可是原来她要的这么简单,只不过安生的日子,恬然的心境,甚至辞职——也不是为了自己。韩自扬心中了然,却越发的不是滋味,对座的女子轻轻拨弄自己的手指,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终于明白,感情上的努力和商场上的回报是截然不同的。他也曾经一一拒绝很多或羞涩或自信的女子,所以终于能体会到自己深爱女子的心情:她必然也是带着内疚和不安面对自己,也是不敢面对他的一切努力。

君莫抬起眼看他,他早已镇定如常,注视自己,双眼明亮。

他的态度却是难测——最坏不过就是再不见面,别致的人生插曲——应该会难过,却也不至于悲恸欲绝。她有些迷茫的看着他,抿紧的嘴角那样子刚毅——如果自己再年轻些,正是对都市童话着迷的时候,整日幻想自己踩着高跟鞋,穿行在忙碌的都市中,终于遇到自己的王子,该多甜蜜——原来只是迟了几年,当一切真的发生,心境却截然不同。

“什么时候走?”他突然笑着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客气,我的东西不多——衣服和书而已。先回家过个年呢。”君莫看着窗外,低低应道。

这样子的寂静,真是难得,只有空调暖暖的送气声和屋外隐约的雨滴声。

“君莫,你还记得我的话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喊过她的名字,心跳竟然也微微加速,“原来我一直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真是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究竟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早已经不重要。这条路走得艰辛,他也不在乎。只是还记得自己的话,一定要有耐心。他在心中默念一遍,似乎要坚定自己的心意。

他说得苦涩,“其实我本不该这么过问你的私事——可是,我至少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从来没有那么明白的说过,我担心,你是不是一直误解成了另一种感情。”

他本想一鼓作气的说下来——可是那么困难——这样低姿态的讲话,让他开始觉得惶惑。原来真的有一句话说,爱情让一个人变得卑微。他见君莫微微移开了目光,一颗心悠悠沉下去。

原来励志的故事,真的只限于事业。韩自扬觉得没有必要说下去了,她那样子聪明,才这样通透。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懊恼挫败得想转身离开,早已对她泥潭深陷,脱身谈何容易?

他最后微笑,潇洒如故,淡声说:“辞职也好,总是别委屈自己。”

统共只有一把伞,车子又离得有些远,韩自扬打开伞,君莫走在他身边。伞面很有些小,他便拢着她的肩,微微靠近些走。韩自扬自己并不知道,他这么用力的抓着她的肩膀,雨水雪片噼啪打在水面上,周围这么寒冷,他却徒劳的觉得温暖。

其实小区近在门口,他突然说:“我送你进去。”君莫愣了一下,便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的走。到了楼下,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他并不甚在意,只是笑:“快回去吧。”

君莫向他道别,却听他在身后低低的笑了一声,真是带着磁性,逼得她回头——他抬步走近,伸手替她拢了拢发梢:“短发真的很好看。”

君莫拉开窗帘一角,那个身影在雨雪中向外走去。相识后,他从未给她凌人的压迫感,但她也知道他这样的人,必然有自己的坚持——然而他刚才的话,却那样柔软,柔软到她心痛。一样的风雪夜,曾有一个人用近乎粗暴的吻让她动弹不得,但她固执的离开。她看着那个背影,恍若时光倒流。

那一次,分开到现在,她似乎从未在自己的梦中醒来;这一次,有人想要接近了,她却懒懒的在他面前关上门。

或者,这也是惯性使然;或者,两次都会败给坚持这两个字。

第二日起床,稍稍赖了一会,立刻大叫不好——虽然不过九点,却足以让恩平充分展示她某一部分的天赋了。可是手续还是要办。她告诉自己真的勇士要敢于面对鲜血淋漓的人生,可是才进行政楼,许经理暧昧不定的轻柔嗓音已经飘了过来:“来办手续么李经理?”

新晋升的房务部经理,果然说话也开始深奥,有足够的自傲:“准备去哪高就呢?”

君莫还没回答——已经不用回答了,已经传来恩平快乐的声音:“我们小李不用高就,高攀就行了!是不是,君莫?”

许优黑着脸走掉,恩平不屑的抬抬下巴:“嫉妒。”亲热地挽着君莫:“走吧,你不是去人事部?”

真是天大的笑话——真的是笑话,她甚至不用徒劳的去解释就能想象到这样的对话:

“我没和韩总在一起。”

“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

……

莫非迫得她说:“呃,我没有接受他。”

问题是,会有人相信么?

可是三年的历练终于让她有了刀枪不入的本事——nothing is deceiving than a smile——君莫心中明了,面对或好奇或猜测的眼光,她只是笑,这样有什么不好?人人都以为她觅得良人,退隐归家——足以激励饭店的女孩子对未来充满想象,积极美丽的工作,期待未来。

她终于走出了酒店,还是熟悉的地铁3号线,永远相同的风景,总是变化的旅人。她靠在车厢上,真心希望即将走上的道路不管如何,安安静静就好。

薄荷咖啡

君莫将该搬走的东西整理打包,统共三大包,便喊了快递公司托运,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再看看身边,所剩下的不过一个小皮箱。而昨天在家中大扫除,这个小家亦是一尘不染,原来每一件事情都在默默提醒她该离开了,她转身出门,轻轻扣上的一刻,似乎听到闭起了心灵中隐深的小角落。

她坐在CAFE SHOP等恩平,其实时间很早,北方的冷空气强势压境,顿时一片阳光灿烂的寒冷,凌姐坐在她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君莫看到她手上那枚硕大的钻戒,想起繁华若梦的那订婚的一晚,实在无法和眼前这个披着黑色披肩的清淡女子联系起来。

君莫有些可怜巴巴的想着自己新工作的收入,只能叹气:酒店的高级员工收入很好——她一年中至少有一两次敢壮着胆子进PRADA或者LV。话说回来,就算是在CAFE SHOP,单价也不便宜,只是老板娘和自己投缘,总也不肯收钱。

“是不是要走了?”凌姐突然说道,即使在落地玻璃窗外漫天的阳光下,双眸依然灿灿。

君莫笑笑,既惊诧她清明的眸,亦看到了眼角细细的鱼尾,恍然又觉得那一晚上,她也是这般夺目。

“我以前的时候也喜欢到处逛,二十出头的时候,一个人在欧洲转——最后还是最喜欢意大利。刚开始真是喜欢花式咖啡,又甜又香,就是喝不惯ESPREESO,觉得那么苦,那么小一杯——还得趁热喝。后来就在那里不愿动了,只不过回味到最后,最甜的反而最腻口,也是腻心,反倒是苦的还好些。”

她的话语极淡,回忆也如溪流潺潺,浸润在这家咖啡馆中。

“当时我男朋友事业起步,大概也是怕我在身边……”她笑笑,换了种说法,“你知道,总是有很多逢场作戏——就索性呆在欧洲学做咖啡。”

“然后我回来,开个咖啡店——不愁吃穿,才发现看淡了很多事情。”她的目光肆意的流淌在君莫的脸上,声音低沉,“我真喜欢你,君莫。第一眼就觉得我们很像。”她嘴角的弧度那样优雅,君莫只觉得带出一片云淡风清。

“不过你比我好,我年轻时想不透的很多事,你那么小就了解了。”她淡淡的立起身,笑着说:“你朋友来了。”

君莫很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凌姐的故事,但她至少不会无比煽情的抱住她大哭告别——

就像眼前这一位,恩平攥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注意事项,包括联系的频率、金龟婿的养护,到了最后,君莫居然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不是专程来拿钥匙的么?

下午的车票回家,恩平慢悠悠的对她说:“怎么韩总不送你?”一副笃定的样子。

“别胡说了,我有腿有手,能走能叫车。”

大巴上没什么人,君莫得以一路昏睡回家。电话中已经和父母交代清楚,全家一致的支持,于是很期待着这个寒假,可以肆无忌惮挥洒的,不属于青春的时光。

家乡是典型的南方小城市,经济发展温温吞吞,人们收入也是尚可,一派恬然度日的气息,总是脚步放缓,从来不会浪费得天独厚的好日子。

君莫每日早起陪母亲买菜,总是遇见一大群看着她长大的阿姨,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手中攥着大把的相亲对象跃跃欲试。回到家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总是喜欢将几十个电台一圈圈的转遍,觉得下一个跳出来的节目定然会更好看。

隔了好久,目光盯着窗外,脚上也开始觉得冰凉,终于决定出门逛逛。母亲一迭声的说:“出去吧,别老闷在家里。”恨不得将她逐出去的样子,木已成舟,君莫只得去市中心走走。

只能去新华书店,学院给她打电话,通知下学期她的课程,她觉得新鲜好奇,便问除了酒店服务,能不能上一门旅游文化,多少也是和大学所学挂钩。之前在学校试讲过,效果也不错,谢院长很爽快地答应了。

书店甚小,她本就不指望能买上想看的书,倒是意外的在门口显眼处的新品推荐边驻足,一眼便看到了林颉峻的新书,名字又拗口,是关于周代的礼制文化的。原来是托了百家讲坛的福,历史终于开始火热起来——加上前些日子的历史论坛颇具知名度和影响力,居然陈列出了个小专题。

君莫拿了一本付账,边走边翻——他永远是这样,不会理会现在所有的人都以戏说的方式讲述历史,可大约也唯有这样,才是他心中的坚持。

回家时父亲正在看中午财经新闻,她走过去吃饭,略略瞥了一眼——端庄的女主播正在播报瑞明收购国内另一家手机生产厂家的签约仪式,她不由站住,电视中的韩自扬深色西服,正在签写合同,镜头里只有他的侧面,俊朗而坚毅的嘴角微微抿着,依然殊无笑意。

一周的时间,人生仿佛迥异了,没有他的消息,连带着隔绝起以往的城市精英生活。她当然是带着几分眷恋的,却更喜欢当下的日子。

而最后让君莫分外的想投入到工作中去的,却是春节的到来——原先她的春节假期往往在单位过,等到回到家早过了时节。今年倒好,她猛然发现原来身边那么多人已经结婚生子,也只能乖乖的给一张张天使般的笑脸掏红包。

开始期盼过正常的日子,大鱼大肉的亲戚往来,君莫比量镜中的自己,脸倒是圆了不少——随即很是得意,终于不用担心套不上纤细的套装。

父亲提前三天给她买好车票,君莫那一日极早的起来,天还是蒙蒙亮,散着薄雾。母亲还是比她早,出门锻炼去了。她在床上抱膝坐了很久,等到凉意渐生,才起身穿衣——小时候爷爷还在,总是由催自己起床,还老是一遍遍给她唱: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

君莫忆起那时候,不禁微笑。洗漱完毕,转眼母亲收拾好早饭,便坐下喝完粥,君莫便去街角的花店买了花,打的去陵园。

她在酒店的时候曾经陪着一个台湾来探亲的老太太去上坟,这样大的城市,陵园已经被压缩的密密麻麻如马蜂窝一般,她们找了好久方才找到老太太父母的墓碑——那样沧桑的碑石了。

她看着老太太,生出那么多感叹——当年必然也只是承欢膝下、珠圆玉润的小公主,转眼间,时光就那样在每一处烙下痕迹——生老病死,总要完整的一生方能细细品味。

君莫将花放在爷爷墓前,默默的站一会,墓碑两边当年植下的小青松如今长得高了些,见到老人的照片——那时去世前一年80大寿时拍的,依旧安详的看着她,君莫忍不住微笑——她想爷爷不会愿意自己每次想起他的时候泪水涟涟,他是那么圆融且宽厚的老人。

很久之后才慢慢离开,就像以前在家一样,总是要出门上学的时候,半个身子都在屋外了,她才慌慌张张的回头记得说一声:“爷爷再见!”总是能找到爷爷带着老花镜的双眼,叹气说:“这么急干吗?”

君莫听见自己很轻的说:“爷爷再见。”

特意提早几日到学校,工作虽是讲师,却被告知暂时只能以行政人员的身份挂在学院中,君莫其实无所谓,她将一大堆的书往宿舍搬——学校给青年老师配置的公寓就在操场边,一人一间。她刚踏进来,吓了一跳,可不就是大学的宿舍么?一样的大小,放着一张单人铺——需要爬上去那种,下边是组合式的书柜衣柜和电脑桌。君莫倒很喜欢,去商场添置了好些东西,总是要将小屋布置得温馨一些才好。

晚上楼道中并没有什么人,君莫一个人提了超市买来的大小包回宿舍,只是冲了澡便爬上床,呆呆看着天花板——她终于想起自己稍微有些择床的毛病,电话狠狠地响了起来,真把自己唬得一激灵——更是睡意全无。

全然陌生的号码——君莫却知道是他。

楼外操场上还有喧闹声,其实时间很是不晚,不过十点多——到底是学校,君莫记得自己上学那会,这个点刚刚下自习,肯定在夜宵的小摊上流连。

可是她的世界寂静如水,只有通过电流还原过来的低沉声音:“君莫?”

她索性坐起来,“新年好啊。”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

“你……在哪里?”韩自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君莫职业病立刻发作,反应过来对方该是喝了酒。

“你喝酒了么?”

只有低低的笑声,他隔了好久方才说:“嗯,有些应酬。”

君莫踌躇了一会,不知该说些什么,顺口说道:“年前我在电视里见到你了。很忙么?”

他没有回答,就这么突如其然,一字一句,“我想你了。”

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声。

韩自扬的车停在立交桥下,烦躁的将手机随手扔在一旁的车座上,他有些懊悔自己刚刚拨出的电话——就连自己都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她走的时候,他已想得明明白白,分开一段时间很好——不过自我安慰罢了,这个“分开一段时间”即使在自己看来,也很是一厢情愿,他们又何曾在一起过?

可是那一晚,他送她回家,整整一夜,在办公室中,终于还是明白了。他该给她时间的——让她自己体会,生活中抽离了自己,究竟是否有一些变化。如果有,那自然最好。万一没有……他无奈的摁熄手中的烟,已然天亮,处理大洋彼岸来的公事电邮,便直飞前去谈判。

以前对时间毫无概念,总是觉得原来财富是随着年岁累积起来——每日都在忙碌的行程中——原来直到她离开这个城市,他竟然发现自己开始不经意间细数过往的时光,五日,十日,一个月……春节飞去美国,在他将事业迁回这里后,本来一直在美国陪伴他的父母反倒留在了那里——自己几乎又将整个地球走遍,明明知道她就在那里,却依然无法走近。

直到再回到这里,路过CAFE SHOP,在南岱宴客,终于学会思念,终于借着微醺拨通她的电话。

心乱如麻的坐在车中,想起了那句话——在钢铁的世界上生活,必然需要钢铁的神经。然而他却开始怀疑,自己的神经,是否早已被她细细的融化。

君莫起身,披了一件睡衣走到阳台上。她终于开始承认,这个电话带给她的惊喜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计——除夕那个晚上,她群发祝福短信,唯独在他名字的条目上犹豫好久,最后跳过。

她就这么在浓墨般的夜色中静静站着,微微咬着嘴唇,不着边际的捕捉思绪的跳跃。隐约可见,跑道尽头,温柔橙黄的灯光下,一对年轻情侣正在拥吻。

橙意咖啡

A大的课程设置规定前三周是自由选课时间——这让很多老师为难,尤其是非必修课的课程。若是上得不够好,或者学生间口碑相传严厉的老师,很可能最后被教务处告知“选修人数不够”而停课。

君莫想了很久该怎么上好第一节课,说不紧张那完全是自我安慰——她穿着平底的鞋子站在讲台上时,唯一庆幸的是鞋子没有细高的跟——否则她实在不敢保证教室里会不会传来双腿哆嗦发出的“嘚嘚”声。

这种感觉迥异头次面对客户的时候:相比台下二三十双毫不掩饰盯着自己,原来一对一的服务到底感觉轻松多了。

其实一开口,就觉得平静了些。前二十分钟只是给学生放了一些自己还是学生时候到处游山玩水的照片。那时候是自助游,仗着年轻,条件再差也不在乎,天南地北跑了不少地方。其实不过是个噱头罢了——这个内容和课本身内容并没有关系。她想这就叫沟通感情。

幸好反映很不错,再度站上讲台时君莫觉得气氛好了很多,她简单作了自我介绍,末了,加上学生最关心的点名问题:“我做学生的时候也不喜欢老师点名,所以不管怎样,来混学分也好,喜欢这门课也好,你们可以放心的是我不会点名。”

她微笑着顿了一顿,莫名想起了以前林颉峻的课,学生占座到了这么疯狂的地步——真是很了不起。“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来,我的设想中,旅游是年轻人生活的必需品——我们可以只是从很纯粹的爱好角度探讨,或许你们也可以认为这个课就是驴友俱乐部?”

下面有学生轻轻笑起来。

下课铃响的恰到好处,君莫去教师休息室喝了些水,倒是有个女生主动找到了她。

“老师,能给我们讲一些酒店服务的事项么?”那个女生直截了当的询问,“我们都是大四了,已经签了合同,在酒店工作。”

君莫仔细看了看那个女生,显然正在学化妆,略带成熟的眼影搭配其青春逼人的脸庞,别有韵味的好看。

“老师您随便讲些以前工作的事情也可以啊。”

学生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了解渠道保证自己消息灵通——君莫失笑,。

第二节课的时候,下边的学生大约也觉得这个老师颇为随和,并不是学院派——纷纷各抒己见。打算兼职导游的希望听一些专业相关的知识,或者喜欢交流自助游的,或者是即将毕业的签了酒店想听听经验。

最后互留了联系方式宣布下课,君莫走在校园里,挎着久违的大包,脚步轻松——这样轻而易举的融入了学生的潮流中,四周只是脚步声,轻快而没有紧迫感——她很是喜欢。

总是这样,情侣间互相牵着手,不时仰头相识一笑;或者三四个女生横成一条线,边走边大笑;还有永远潇洒的男生,不论什么课手中只是一支笔一本书。

食堂吃完饭,不知不觉竟然逛到了公交车站——君莫看看时间,倒是足够去市中心逛一圈,索性坐上了空荡荡的车。

刚过完春节,春装便已经上市,冬装便纷纷打起价格战——君莫看到一条英伦格子风围巾正有折扣,君莫一下子想起那一日他穿的大衣,她在商场转了好久,终于还是走了进去,要了一条围巾。其实打完折也不便宜,可是这条围巾真的很适合他。

她提了包装袋,心头微微有些茫然。其实总觉得他对自己太好,那部手机如今暗无天日的躺在抽屉中,她有时会拿出把玩一会,又静静放进去,似乎这样才让自己心神安宁。

那么礼尚往来罢,就送一份礼物给他,况且,她总是觉得这样子的风格是极妥帖他的,那样的风度翩然,目光镇定若海——君莫想象中的英国男子,必然也是在阴湿的天气中竖起风衣的领子,叫人看不清脸色,行走匆匆。

其实韩自扬自从那一晚后再没有联系她,她快递寄出,写地址的时候想了很久,她并不知道他在名修城的地址,只能草草的写上瑞明集团总裁室收——或许心中不无这样子的阴暗期待,收不到也并不是坏事。

秘书室下班前整理信件包裹,陈姐掂量了下这个并不重的包裹,犹豫了一会,还是给他电话。韩自扬正在酒店宴客,略微有些喝高,轻轻支起额角低声说:“是什么东西?”

片刻后,他的嘴角舒展开,静静的说:“就放我办公室里吧。”

依旧觥筹交错的场面,他伸手忍不住去拿手机,握了片刻,终于还是放下。他似乎已经无意再周旋于热哄的场面中,倾身靠向身边公关部主管,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含笑起身告辞。自然一片挽留之声,身边的人一一替他挡驾。

韩自扬匆匆拿了外衣走进办公室,一眼看见快递包装。他靠着椅背,嘴角浮起笑意,却也不急着打开。围巾很柔软,淡淡的棕黄色,办公室极亮的灯光下,似乎只有手中的温暖那么一触可得。

翌日晨会后,韩自扬叫住马初景,“跟我来办公室。”

每个人都看出韩自扬心情极好,马初景自然也是不惧,跟着走到办公室,顺手把门关上,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

他看老板沉默了很久,始终一言未发,终于有些着急起来:“什么事啊?我最近可不闲,要不你给市场部多招几个人?”

“你说,送围巾是什么意思?”他面无表情的问。

马初景诧异的张大嘴巴,随即似乎恍然大悟,“谁送你围巾了,老板?”他将围巾两字拖得极长,韩自扬避开他的直视,淡淡问道:“你知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出去吧。”

“好像是要缠住某人的意思吧?”马初景皱了皱眉头,“可是现在送算怎么个意思?春节早过了,就连情人节都不是。”

“缠住?”韩自扬轻轻揉着眉间,目光却移向身边拉开抽屉露出的包装袋一角,修长的手指亦掩不住溢满而出的柔情。

选课的学生只多不少,这样子的工作让她有踏实的满足感,哪怕在学校的生活依然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常常有开不完的会,或者过分清高的同事——但只有一点,她和学生的关系是如此的惬意,不必永远是服务他人的姿态,君莫便觉得很舒心。

周六的下午,君莫看看窗外,渐渐的春意盎然了,也有爱美的女生早早抛弃了厚重的羽绒服,清新鲜亮的色调总让人眼前一亮。她皱眉看着眼前厚重的读本,终于抛开笔。总是这样,没有一个正常的人愿意埋头在繁忙的工作学习中——君莫走在人群中安慰自己。

其实她并不是想买东西,只是喜欢闲逛——现在工作规律,总是有双休,或者倒上热饮闲闲的在宿舍翻书,或者塞上耳机在大街上东张西望。

“期待一个好日子,

工作不需我操心。

能随便想想东西,

喝一杯茶也可以,

写封信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