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阳如果知道边城还在悄悄地呵护着叶枫,心里会是啥滋味呢?

傍晚的交通向来很堵,几十公里,开了一个多小时,经过体育学院前面的红绿灯时,边城烦躁地低咒了一句,瞟了下对面,目光戛地定住。

体育学院外面贴了一个巨大的画报,明天下午,世界跳水邀请赛将在水立方举行。画报上,有碧蓝的水池,高挑的跳台,还有选手在空中翻跃的英姿。

有些记忆,不用刻意去翻,不经意地就会泛出水面。

叶枫最爱看的体育赛事是跳水和体操,她说它们可以带给人视觉享受。最喜欢的电影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但是她喜欢话剧多于电影,她说话剧的艺术水准高,电影可以NG,而话剧一旦演砸了,就不能重来。她爱唱歌,她的保留曲目,也是唯一一首不会唱走调的是首儿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她不吃奇形怪状的食物,差不多地上爬的,她都不碰,但她能吃酸能吃甜。她胆小,相信世上有鬼,认为雷雨夜,鬼最多…

但是在一个雷雨夜,他却让她一个人走了。

边城还想细看下比赛的时间,绿灯亮了,后面的汽车不耐烦地连声按着喇叭,边城无奈地把视线一点点收回,顺着路道继续向前。

人生也是如此,一旦选择了某条路,只能一直向前,不能回头。

江一树走进办公室,编导组和主播正在开例会,今晚的新闻除了沪宁高速上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其他总体来说是天下太平。还有一条重要新闻,就是明晚的跳水邀请赛。

“体育频道送来几张票,谁想看就去我那里拿。”江一树坐下,说道,眼睛瞟了下夏奕阳,他在看新闻稿,神情很专注。旁边的柯安怡神情很恍惚,眼神幽幽的。

“给我留两张。”夏奕阳抬起头。

“和谁一起去?”助导好奇地问。

夏奕阳温和地笑笑,“是个朋友。”

“男的还是女的?”

江一树打了助导一下,“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难道那人还能隐形?”

“对哦,对哦,导播,那你也给我留一张票。”助导挤挤眼睛。

“行的,大伙准备直播吧,时间快到了。”

所有的人都站起来,各自忙去。夏奕阳独自走向走廊,习惯地想安静一会。

“奕阳,播报完,咱们一块去喝一杯?”江一树追上去。

“陪叶枫?”

夏奕阳笑,眸光变柔。

“啊,你小子也算苦尽甘来。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差不多。”夏奕阳微窘地点点头。

江一树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把与边城见面的事告诉他。看夏奕阳的表情,也许这已经不算是个事了。

“直播很快就要开始了,主播准备!例数开始…”随着江一树的声音落下,夏奕阳与柯安怡很快便进入工作状态。在前二十分钟,节目一直在顺利地进行着。当节目接近尾声,眼看就要划上圆满句号时,柯安怡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在无法抗拒的生理作用下,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正巧江一树把镜头切到了她的特写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江一树想要补救,柯安怡打呵欠的镜头已向全国观众播出了。

播报结束,播音指导和台长们都赶过来了,问柯安怡到底怎么回事,她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江一树陪着笑,“安怡的表现一向很好,这次可能是事出有因,哦,之前她身体就不太好。”

“不好就找别的人代替,这都搞什么!她要是困,让她请假回去睡够了再来!”台长厉声斥责。

“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江一树说道。

“乱弹琴,这下网络上不知热闹成什么样了。明天节目组开会集体检讨。”台长气呼呼地转身而去。

节目组的人都是灰头土脸。

“奕阳,你送下安怡吧!她这样子开车,怪不放心的。”江一树对夏奕阳说道。

夏奕阳把新闻稿交给助手,“我知道。”等众人撤出摄影棚,他从身后的桌子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柯安怡,低声说道,“别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不要你管。”柯安怡抬起泪眼,“啪”地推开他的手。

“安怡,”夏奕阳深呼吸,“没有人怪你,你也不要自责。我们是人不是神,总会犯错的。”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柯安怡突然伸手指着他,“都是你,都是你,害我一夜一夜的失眠,所以才撑不住。”

夏奕阳皱起眉头,沉声说道:“安怡,我想你真的可能需要冷静一下。过一会,我让江导播过来送你。再见!”

“夏奕阳,你给我回来!”柯安怡跺着脚大叫。

夏奕阳头也不回。

她捂着脸,蹲下身子,放声痛哭。

夏奕阳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叶枫屋内柔和的灯光。

嘴角不自觉的浮出温柔的微笑。

生活是在继续,依旧平淡无奇,可是因为多了一个人,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艾俐撞到她留宿在他家的那天起,只要晚上不要播报节目,她先到公寓,总会在他要到家的时点,把门打开。上班的时候,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说午餐吃的是什么,同事说了什么笑话。进直播间,发短信告诉他,后面一个小时,她都不在手机旁。

仿佛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里,总给他留了个位置,随时随刻,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为了弥补六年的空白,她用她的体贴,正在为他一一填满。

“干吗站在那儿?”她探出头。

“积蓄力气。”他笑着走近她。

“准备干吗?”

他伸出手臂抱住她进屋,“抱你!”

“讲得我好象是个超级大胖子似的。好了啦,放我下来。你要我翻译的那个爱丁堡的旅游带子,我弄好了。要不要看一下?”

笔记本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走过去。沙发上堆满了书和衣服,只有一个位置,是她刚才坐的。

“我…收拾一下。”她从他的怀中滑落下来,脸红红地忙把衣服往旁边推。

“不要了,就这样坐。”他落座,一揽她的腰,她跌坐在他的膝盖上。

她僵住,还是不很习惯两人之间的亲昵,“我很重的。”她含蓄地暗示。

“嘘!别说话,让我看带子。”下已搁在她的脖颈间,一开口说话,温热的气息柔柔地一阵阵拂过去,紧接着,轻柔的吻已经贴上她的耳狠。

“奕阳…”她想换个姿势,他的手臂倏地环紧,“嗯?”他半闭上眼,只发出一个低低的语气词。

“带子开始了…”她不自觉发出轻微的喘息声,眼神迷惘而朦胧,身体在他的怀中微微战栗,情不自禁侧过脸,张开嘴巴,迎上他滚烫的呼吸。

带子播放结束,他才放她好好呼吸,两人头挨着头说话。

“我给你的几盘访谈录影看了吗?”

“家里没有录像机,看不了。”

“去我那里看。”

“不要,会妨碍你的。”

他低低笑了一声,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放进她的手心,“那就挑我不在家的时间去看。”

“公寓钥匙?”她怔住。

他挑挑眉角,“嗯!我的呢?”

“你的什么?”

“我认为我有这个资格,向我的女朋友要求拥有一把她公寓的钥匙。这样我什么时候想见她,都不要敲门了。”

28面纱

“我可不想让你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叶枫揶谕地向他倾倾嘴角。

如果把电梯门当作大门,那么这一层等于他们的一个家,过道是客厅,他和她的公寓就算两个房间。住在同一个家里,只要没出门,想什么时候见就能见到。叶枫觉得没有必要。

其实她心里面觉得虽然两个人现在是恋爱关系,但还应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让自己在某个不想被人打扰的时候,静静地呆着,放任自己的心情。

“看到会怎样?”夏奕阳抬眉。

“破坏我在你心里面完美的形象。”

“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破坏了。”他慢悠悠地说道。

“呃?”

“我们住在筒子楼时,每天早晨起床,你都是拿着毛巾,眯着眼从我面前走过,有时候还会不小心踩我一脚…你就穿件小睡衣,一夜过后,皱成乱麻似的,脸还被席子压出几道印…”

她突地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嗔道:“我还以为你是君子,非礼勿视呢!”

“叶枫,”他轻轻一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美,我怎么会舍得放过那样的机会?”他凑近她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羞得抓起他的手臂,在手腕处咬了一口,一抹红晕从脸颊直绽到耳后。

屋内,刹时连空气都变得甜蜜了。

从前的她,在他面前不是哭泣,就是躲闪,很少流露出这种小女人的娇态,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他不禁心都放柔了。

“奕阳,如果那个雷雨夜,你碰到的是别的女同学,你也会这样对她吗?”

“如果你遇到的是其他男同学,你会跟他走吗?”

她抬起眼,四目相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这真是两个傻问题,早一刻,晚一刻,遇上谁,上天早有安排。

这样子一说,边城给她的爱和伤害,都是为了和他相遇的铺垫吗?突然间,她又有点难过,这辈子注定和一个人一起,那就笔直地走过去,干吗要弄得这样曲曲折折?

难道另一个人的爱就能全部抹去从前的所有,从此以后,就幸福快乐了?

那为什么,此刻提起“边城”这个名字,她的心还会象刀割般痛呢?

她只有一把钥匙,想给他也得明天上街去配。两人晚上都要看书,他回他的公寓,说好二个小时后,他煮宵夜,两个人吃过再休息。

心情有点起伏,哪里看得下去书。把沙发上的衣服折好,散乱的书按门别类理了理,进卧室拿睡衣冲澡,眼睛一瞟,看到床,她怔在床边。

搬进来时,去商场买卧具,所有的配套的卧具,枕头都是两个,她固执地只要一个,把营业员弄得不得哭笑不得。“小姐,没结婚,床上放两只枕头没什么的,你可以当抱枕,也可以当垫子,都行。即使你不要,但还是要给双份的钱。”

她给了双份的钱,只拿回一只枕头。

她觉得床上放着两只枕,好像准备着把床的一半分给另一个人。她也不知在守着什么,只是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夏奕阳的床上到有两只枕头,失控的那一夜,她没睡在枕头上,而是睡在他的臂弯里。

头发还是前天洗的,洗澡的时候,她顺便也洗了头发。裹着干发帽出来,蜷在沙发上给艾俐打电话。

艾俐有个习惯,睡觉时就会把手机关了。如果接通,证明还能骚扰。

“哪一位?”艾俐阴阳怪气地哼了哼。

“你希望我是哪一位?”

“牙套妹,告诉你,我这两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怎么会和夏奕阳勾搭上的呢?他…他不是和那个搭档柯安怡正热恋吗?你怎么成了他的邻居,然后又上了他的床。这到底有几出戏呀?”

“管他几出,你接受事实就好。”

“是吗?事实是为了消除你家老板娘的误会,拿我做掩护,却把真命天子藏着掖着。他又不是偶像明星,有必要这样吗?还是你不肯在其他人面前承认我们是男女关系?”和崔玲打过电话之后,在艾俐的追问下,叶枫已经把到城市电台上班,包括崔玲的飞醋,一五一十地汇报过了。

“是的,我准备脚踩几只船呢!”叶枫有点后悔给艾俐打这通电话了,心里面象人无名火,呼呼地往上直窜。

“你到不是这种人,只是…”艾俐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早点洗洗睡吧,夏奕阳说周六请我吃饭的,让他别忘。”

她几乎是沮丧地挂了电话。夏奕阳过来时,她就呆呆地坐着。

夜宵也没吃几口,“困了?”他摸摸她的头,头发还湿着呢!

“有一点。”

“明天晚上要录节目的吧!”

“明天是专家解答情感话题,不用直播,可以下午预先录好。”

“那晚上没别的事?”

“有,明天晚上水立方有世界跳水邀请赛,还有俄罗斯花样游泳表演,电台会去转播,我和体育节目主持人一同过去。”

“嗯,”他想说什么,俊眸缓缓转了一圈,最后就神秘地笑。

柯安怡的哈欠事件果然在网络上引起了巨大的波动,那个视频被网友疯狂转载,幸运的是,大部分网友的评论很中肯,认为新闻主播并不是高坐在神坛上的神,直播压力这么大,偶尔犯个小错是能原谅的。

节目组悄悄松了口气,但台里的处理还是很严厉。柯安怡停播新闻二周,暂时在后台录录音,正好调节调节情绪。两人是搭档,夏奕阳陪着受累,台里让他把主要工作先转到<名流之约>上。

柯安怡的失落是那么明显,平时有说有笑的人突然沉寂不语,终日都是阴着个脸,录好音,就一个呆在一边,怔怔出神。谁和她说话,她都象被惊着似的,好半天才答话。

她的人生顺风顺水,这是她第一次遭遇打击,一遇还是这么个大的。别人不知她心里面还有另一番的苦涩。

她幽怨地瞥了下夏奕阳,他关上笔记本,手里拿了个记事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并没有朝她投来关怀的一眼。

几期《名流之约》连在一起录,夏奕阳要准备的资料实在太多,幸好台里的图书室各类资料都有,只是要花时间去找。

查询资料的人很多,平时很少碰到的其他频道的主持人,到是在这儿能经常遇到。夏奕阳要找的是2004年的一个有关国防方面的录影带,他找到2004年的书架,看到书架前已经有了一个人,是二套的导播,在央视差不多属于元老级的,头发花白,一双眼睛到是炯炯有神。

他点头打了招呼,看到导播手里拿了盘带子,“怎么,要做一个怀旧的节目吗?”

“二套的晨间节目开播整六年了,准备做个系列回顾下。”导播说道。

二套的晨间节目和新闻频道的《晚间新闻》在央视收视是最高的,差不多不相上下。晨间节目比较轻松,是一天快快乐乐的开始,主妇们特别爱看,上班族在吃早饭时也会看个几分钟,节目内容也是包罗万象,有新闻、健身、旅游、美容等等。

“时间过得真快!”夏奕阳笑道,“我看过一篇报道,晨间节目刚开播时,被评价为央视的一缕清新的春风,令人惬意。”

“是呀,当时是大胆创新,就连主播都是启用的新面孔。”导播指着手中的带子咂了下嘴,“要是是她来播,可能会更好。那小姑娘真的很俏丽,笑起来眼睛象月牙儿,口齿又特别伶俐。”

“呃?那现在的主播是?”

“是第二名替补上来的。”

“第一名呢?”夏奕阳真的愣了,哪个新人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一关关闯进来,合同都签了,最后却说不来了,要不是吴锋主任替她说情,我都想起诉她了。”

“吴锋主任?”

“嗯,好象是好友的孩子,现在也不知去哪了,就是任性了点,其他条件真的很好。可惜了!”

“我能看看那盘带子吗?”夏奕阳问道。

“拿去看吧,这是晨间节目试录的一盘,就是她主持的。”导播把带子递给夏奕阳。

图书室里就有播放器,带子缓缓推进去,屏幕上雪花闪了几闪,突然跳出一个画面,紧接着露出一个笑脸,“各位观众,早上好!我是叶枫,今天北京的天气不错哦,你那儿呢?在下雨,还是阴着天?都没关系了,因为我们都将同时打开崭新的一页。在一天的伊始,我们先去看看世界各地发生了哪些大事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