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灵犀吗?”她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点头。

“那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你在想,要是我们有了孩子,你一定会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去,才没有。我可不敢生孩子,俊俊简直就是一小恶魔。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他…还非礼我…”刚洗过澡,天气又热,她的脸本来就红,这下更红了。

他动了动眉毛,装作好奇的样子,“呃?怎么个非礼法?”

她瞪着他,来捂他的嘴,“你还问…”

“当然要问清楚,一会处罚他时,可得说出理由。”他握住她的手。

“去,去…”她娇嗔地推搡着他,但还是贴到他耳边小小声地咕哝了下。

他笑到嘴角都抽搐了。

她感到手指缝里微微出汗,皮肤摩擦之间,有点黏腻,有点热,有点幸福。

“我也去台里,你节目结束后,我给你打电话,如果没什么事,我很快就会过来,如果有,你就在台里稍等一会。不准一个人回去,一定要等我。”帕萨特在城市电台前停下,她都快到保安室,他又把她叫住叮嘱。

她向着他挥挥手,看到车影在路灯下逆着光,却不刺眼。这样近距离的真实感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直播结束,刚出直播间,他的电话就到了,“和编导们聊点事,你再等我一小时。”

“路上好好开车,我会等你的。”台里还有其他同事,继续下面时段的节目,她现在非常清醒,正好可以做点事。

节目组的其他同事陆续走了,小卫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很抱歉地一再对她说,“叶姐,我有个同学和我同住,她胆子小,我不回去,她不敢睡。她偏偏还是那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我没事,快回去吧!”她笑笑,转身继续面对着电脑屏幕。

娄洋离婚的事,台里有许多人都知道了。大家只是彼此耸耸肩,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现在只是得到了证实,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浏览了几个网页,屏幕突然一暗,一道身影遮住了从走廊上射过来光线,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边城静默地站在她的身后,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历尽沧桑般的沉重。

“你…找我吗?”叶枫大脑有点不听指挥,只是凭着本能这样问道。他缓缓点了下头。

她抓回理智,匆忙把笔记本收起,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可是办公室绝对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场所,“你到马路对面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他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底神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在外面等了你六小时。”

她愕然地怔在桌边。

“你是十一点一刻到电台的,上台阶时,你扭过身挥了挥手,然后仰起头看了看天。今天的节目,你一共接了六个电话,结尾的歌曲是《风中奇缘》里的插曲《风之彩》,这是你喜欢的一首歌。”

“我们走吧!”她也没检查有没遗漏什么资料,不等他回应,匆匆地拎着包向外走去。

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同事,值班室的保安正在追一个连续剧,她经过时,都没抬下眼,难怪他能这样直接走进去。

“那是我的车。”他想接她手中的包,她轻轻避开。

凌晨的风被露水沾湿了,吹到手上有少许凉意。这是夏日晴好的夜,月光如银,繁星簇簇。

她把包搁在站台的长椅上,慢慢转过身,镇定地注视着他,“你说吧,我听着。”

“叶枫…”他的眼神猝然亮了一下,上前一步,她跟着退后一步,他不自觉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痛楚地问:“你怕我?”

她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距离比较好。”

“叶枫,别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和我说话。”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叶枫没有挣扎,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你是会坚守承诺的人吗?请松手。”

“叶枫…”边城沉默了一秒,然后怅然地松开了她的手腕,缓慢地说,“人不是神,总有脆弱的一瞬间。”

“我不想听你解释。”那个雷雨夜,她质问他时,他选择了沉默。六年过去了,现在开口,太迟了。

边城心中一阵紧涩,他把脸背过去,不让她看到此刻他脸上的苦痛,“突然之间,你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世界天翻地覆,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叶枫,爱情是件奢侈品,一个连明天都看不见的人,他拿什么去爱人?你会说相爱的人应该患难与共,呵,两个人租住在一间破旧的公寓里,为了买套房子,所有的薪水都要好好合计,不能生病,伙食不能超支,下雨天,为了省钱,要站在雨中等公车,而不能伸手拦下经过的出租车。还得想着能不能找个第二职业,赚点外块。特别的节日里,说餐厅的东西不合味口,还是买点东西回家做了划算。至于买花、时新水果、换季的新装、度假旅游,那是根本不能想的。在这样的日子里,你说还有爱情吗?”

“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有?”抬起头,看到她的身影落在他的后背上,心底泛出微微的寒意,她努力抑制不让声音颤抖,“鲜花是美,你可以站在花店外欣赏,不一定非要看到她在你面前凋落。吃不了进口的水果,黄瓜和蕃茄一样能养颜、解渴,赛特和金鹰的衣服是好,动物园那儿也能淘到你中意的。破公寓又怎么样,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喜欢的人,不好吗?穷又如何,家是属于两个人的,齐心协力有什么不对?世界上像这样过的人很多。”

“再多也是别人的事,我不能…让你过那样的生活。”他突地扭过头,俊容因为悲痛都变形了。

“是的。”她深深地看着他,自嘲地笑道:“你做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是来确定一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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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我拿什么来爱你(下)

夜色深沉,她仰起头,对着星空眨了眨眼,把快要泛滥的泪意强行抑下。

干吗要哭,她没有说谎,承蒙他当年的绝情,她留了洋,到过许多城市,走过许多路,现在还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遇到一个很珍爱她的男人,她真的很好。而他也不错,华城的总经理,京城名少,她虽然对车没有研究,却也知道他开的那辆车至少是七位数。

如果当年他没有推开她,他们都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境况,她将是他的牵绊,他会让她痛苦,所以说分手时多么的英明正确呀!

她在出国的第二年就拒绝了爸妈的生活费,不是逞能,而是大把闲适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一旦独自呆着,她就会被回忆压得喘不上气来。她做家教,到餐厅端过盘子,在酒吧推销酒拿提成。毕业那年,她进银行实习,经常加班到凌晨。后来去了爱丁堡做导游,有些团员爱给小费,她接过,淡然道谢,回到租住的公寓,她把一大团钞票摊在桌上,按面额一一排列,然后安排,哪些缴水电费,哪些付房租,哪些买面包......

她不是温室里的花,只是一颗很普通的种子,撒在哪块泥土里都能生长。就是在城市电台,崔玲的羞辱、排挤,娄洋的冷眼旁观,就没有委屈吗?一个人站在深夜的站台上,难道不会害怕?

但是她都挺过来了。

而这些,他又知道多少?

拿什么来爱她?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的爱就够了,可是他收回了。

她偏过头看边城,他比前几天在电梯口见面时又像是消瘦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阴影,俊眉紧蹙,下巴上有淡青色的胡渣。似乎,他过得非常沉重。

“回去休息吧,边城。”她低下眼帘,明晨他父亲二审,他的心情应该不会很平静,“六年都过来了,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惧怕的?”这句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分手的那个雷雨夜,她亦不愿和他说什么重话、气话,现在是没必要说了,都已不是对方的谁了。

边城却不答她,任由自己的目光眷恋地在面前这张清秀的脸上流连。

许久,她听到他悠然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曾经历有一些事,关于爱情,我们都可以说下许多豪言壮语,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而且坚信我们肯定能做得到。其实这很幼稚,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为了爱情,还有其他的义务......”

“不要再说了,边城。我不恨你,毕竟那是我们都太年轻,没有处理意外的经验......”

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叶枫,听我再说一句话。”视线内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在车灯射到站台时,灯光灭了,车停在一百米外,静静地与暮色融为一体。

“好!”她蠕动了下嘴唇,好像有点干。

“因为无能呵护自己的心爱之人而不得不把她的手松开,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站在这儿的不过是顶着他名字的一具躯壳。请不要质疑那四年的会议,他是真的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抬了抬手,退后一步,决然地向他的车走去。

她呆愣了一下,看见那抹深黑修长的身影越来越远。“叶枫,在等我吗?”身后传来夏奕阳温柔的轻唤。

她慢慢扭转身子,一抬手摸到一手潮湿,这才发觉自己在哭,匆忙用衣袖拭了几拭,“对不起,就是有......一点伤感。边城跑到电台,突然说起......”

夏奕阳直视她的眼睛静了几秒,而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把长椅上的包放进后座,“不要说,自己默默消化,我听了会忍不住妒忌的。”他含笑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睛。

她跟着倾倾嘴角,无力地咬了咬嘴唇。

“下一期《名流之约》的嘉宾出国了,要换人,节目组忙着重新联系,又得准备访谈资料。这次是位农业学家,你看我又带回了一堆的书,有两本是他的著作。”他指指后座搁着的另一个大包,“饿不饿?”

“你呢?”她有点心不在焉,但他轻快的语气让她逐渐从刚才的伤感之中平静下来。

“我吃晚饭了吗?好像吃了,可是不知怎么会这样饿?”

“我也想吃点东西。”

他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换了个方向。这家小吃店两个人以前也来过一次,店面不大,但是很干净,最可贵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个时间店里有不少人,浓郁的粥香飘荡在店内。

没有服务生过来领位、点菜,碗和筷都放在消毒柜里,各人自取。粥温在炉子上,小菜一碟碟摆放在长桌上,点心在蒸笼里,像自助餐似地,喜欢什么拿什么,出门时记得结账就好。

她看到他把勺放在玉米粥锅里,忙拦住,“前几天胃刚疼过,玉米粥对胃不太好,喝香糯粥,那个暖胃。”她抢过勺,替他盛上一碗。

夏奕阳用微笑的眼神默许她的这个选择。

两人都没要点心,她吃了一碗粥,他吃完又添了一碗,中间,像其他就餐的客人一样,很专注地吃着,没有任何交谈。

结账的时候,夏奕阳的手机响了,是盈月打来的,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哥,你和嫂子怎么还没到家?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哦,就到了。你先上床睡,不要等门。”

“我不是等门,我是要反锁门,反正你住嫂子那儿。哦,给你们熬了一砂锅做夜宵,放在嫂子那屋。挂啦!”

手机声音大,两个人挨得近,叶枫什么都听到了。“怎么办,我们在外面吃了呀,盈月会难受的?”

“没事,那个留作我们明天做早餐。”

“恩,今天录歌的事怎么样?”

“需要找个投资资金制作,其他方面教授都应承下来了,还好,比较顺利。资金的事业不难,现在人都爱返璞归真,对于原生态的音乐很感兴趣。”

“要不要我去找秦沛,他在综艺台,认识的投资商多。”

“我先想办法,如果行不通,我再找他。”

她点点头。

回到家,两人就没惊动盈月母子,直接进了叶枫的公寓。果真,在餐桌上看到盈月熬的一锅粥,还是五谷杂粮的,大概特地去楼下超市买的,另外,盈月还做了两盘小菜。在砂锅旁,俊俊画了一幅画,要不是盈月在旁边加了说明,两人还真看不出画中那是个人,还是俊俊口中的舅妈。

叶枫很珍惜地叠了起来,夹在书本里。

“我在外面看会书,你进卧室。咱们互不干扰。”夏奕阳把她的包递给她。

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都快三点了,想让他早点休息,一回首,他已经松开袖扣,坐在餐桌边打开了笔记本。

做新闻主播的压力非常大,他不能有一丝的松懈。柯安怡的呵欠事件,对他也有一点影响的。这个周日就要直播了,他得把状态调整上来。

叶枫给他倒了杯茶,自己洗洗就上了床。

一般在晚上,她会上网浏览各大网站的情感论坛,听歌,看情感专家写的专栏,还会读几页自己喜欢的书。

电台的工作于电视台相比,轻松自由许多,但她想做出自己的特色,也得努力。

电脑已经开了好一会,半小时之后,她一眨眼,发现网页还是开机画面,MP3也没充电,她耸耸肩,把电脑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台灯,闭上眼睛假眠。

即使闭上眼,还是能清晰地浮现出边城离开时那张悲绝的侧脸。

回北京后仅有的几次见面,不知为什么,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他们现在想做礼貌的陌生人都很难。

他总是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却又能触动她心底疼痛的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有意思也不能去深究。

如果她不回国,他会说吗?

如果她身边没有夏奕阳,他会说吗?

她真的不了解他,无法相信,也不去质疑。

也许如他所言,只有回忆是真的…

迷迷糊糊,如同半梦半醒。身边的床铺一沉,她朦胧地睁开眼,身子已被夏奕阳揽进了怀里。

他刚沐浴过,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凉凉的清香,是她为他买的沐浴露的味道。

“几点了?”她闭上眼,顺从地靠过去,那一方的胸膛,是那样的坚实而温暖,柔柔地慰帖着她杂乱无章的思绪。

“早呢,乖乖睡觉。”他地笑地用牙齿柔柔地咬了咬她的唇瓣。

“奕阳…”黑暗里,她轻轻叹了一声,欲言又止。

“恩。”

“今晚有没有不开心?”在他的面前,为另一个男人失控流泪,她有一丝愧疚。

“你知道一个男人在感情上的自信是来自哪里吗?不是外表,不是事业,也不是多金,而是他喜欢的人对他的在意。叶枫,你给了我这种自信,你关心盈月和俊俊,你为了我的胃陪我去吃粥,你叮嘱我开车小心,你在我看书是倒上一杯茶…此刻,你在我怀里,如果再不开心,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其他开心的事了。不要乱想,爱一个人,是令她放松、愉快,而不是让她窒息得连自由呼吸的空间都没有。需要我强调一下吗,我很快乐,我是一个很快乐的男人。”

“讨厌!”她噗地笑了,尔后眸光黯然地闪了几闪,怀抱着他的双臂松松紧紧,反复几次,终究在他怀里找到舒适的位置,怡然入眠。

他对着黑夜吐出一口长气。

当帕萨特接近站台时,嘎然出现的两个人影,他吃了一惊。虽然相隔一百多米,可她脸上的无奈和酸楚,他看得清清楚楚。

心情没有起伏,那是骗人的。他没有冲过去责问他们的冲动,他静静的坐着,他知道叶枫和边城都不是玩暧昧的人,他们只是在沟通或者是回味从前。

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等待叶枫慢慢地从回忆中走出来,走向他,这是一个过程,必须经历。

在粥店,叶枫夺下他的碗阻止他吃玉米粥时,他起伏的心奇异地就平静了。

他再苛求叶枫,就是贪心了。

叶枫差不多到午饭时才醒,身侧已空空如也,夏奕阳的睡衣挂在床前的衣架上。

她揉揉眼睛,听到外面有动静,夏奕阳已经一身正装地从外面走进来,见她醒了,走过来,一个轻吻落在她的眉间,

“今天直播的主播感冒了,我要替他代个班,现在就去台里。粥我已经全部吃光了,盈月另外做了许多好吃的,和俊俊等你过去呢!”

她拥着被子坐起,光裸的双臂伸出被外,想捞椅子上的衣服,他已经替她拿了过来,恋恋不舍地抱了抱她,“晚上见!”

“晚上见!”她还不太清醒,声音哑哑的。

夏奕阳赶到台里,摄影棚里正在直播《午间新闻》,他没有进去,直接去了办公室,在过道上,一个满脸大汗的编导差点撞上他。

“对不起,夏主播,我有紧急新闻插播。”编导抱歉地说。

夏奕阳停下脚步,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他也折身进了摄影棚。

“真的?”导播用唇语讶然地问道。

“这是刚发过来的视频,我临时写了几行稿,字迹潦草,主播应该看的懂。”

导播严厉地向助导和摄影师们递了下眼神,对着话筒向主播说道:“准备插播一条新闻,前方记者刚刚从边向军二审的法院发来报道,在庭审过程中,边向军突然昏倒,现在送往医院的途中。”

语音未落,又有一个编导从外面跑了进来,“导播,边向军在半路上死了,救护车上的医生初步诊治,估计是心肌梗塞。”

导播毕业闭眼,“快修改稿件,准备联线前方记者。”

夏奕阳拉过编导,“今天是哪个记者负责前方报道?”

编导说了个名字。

他走出摄影棚,立刻拨打手机。“吴记者,我在摄影棚,刚刚听说了你那儿有紧急新闻…”

“是的,夏主播,事发太突然,法官刚宣布开庭,律师还没开口,边向军身子摇晃了下,身子往前倾倒,法庭上当时就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