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不能芶同地失笑摇头,“谢谢你的忠告,也同样赠送给你,我有朋友在等,先走了,祝你一路顺风。哦,那个防晒霜只是赠品,我让夏奕阳带着游泳时涂涂手的,不是什么宝贝。”

“你…”柯安怡的脸刷地胀得通红。

叶枫没再看地,拉开洗手间的门,匆匆下楼,娄洋和人事部长已经等了她好一会了。

“没什么事吧?”娄洋看到叶枫的嘴唇白得没一丝血色,脸色也跟着变了。

“可能一时不能适应北京的高温。”叶枫嘴角牵出一抹自嘲的浅笑。

娄洋默默凝视了她一会,转过身对人事部长说:“你打车先回台里,把车留给我。”

人事部长是崔玲离职之后才接任的,原先在后勤部工作,非常有眼头见色,什么也没问,“叶小姐,台里见!”转身就走了。

“我们为什么不走?”叶枫已是心急如焚。

“我有点饿,吃过午餐再回去。你调整下,周一上班,可以吗?”娄洋四下看看,掉头向航站楼的餐务区走去。

“吃点烤肉?”上电梯时,娄洋回过头看了叶枫一眼。

叶枫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好!”

希尔顿酒店在首都机场有三间餐厅,东风烧烤餐厅吃的是西餐,并提供异域风味十足的特色烧烤,包括顶级牛排、海鲜及其他各式肉类。这也是京城为数不多提供现场牛排料理的餐厅之一。

坐在典雅的大厅里,可以看到餐厅内大厨忙碌的身影,火苗的燃起,有的在料理牛排和海鲜,有的在做印度烧烤。

娄洋捧着菜单征求她的意见,“我们吃印度烧烤,你不吃辣,咖哩吃吗?”

“你点吧,我不怎么挑食。娄台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那次在毛家湾吃湘菜,你吃得一脸苦相。”

叶枫叹息,看她吃得一脸苦相,他却没有露出一点同情、体贴的神态。每个男人原来都可以做到周到、体贴、细腻、温柔,只是要看做的对象是谁。

娄洋笑了笑,快速地点好菜,“我想,今天晚上,这儿可能座无虚席。”

叶枫在听歌,不知怎么餐厅今天挑的是朱哲琴的《阿姐鼓》,这首歌有点象梵乐,唤醒灵魂的吟唱,在国外也很受华人喜欢。

“为什么?”

“这个餐厅是情人节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十大餐厅之一,浪漫的烛光,轻柔的音乐,美酒、佳肴,每一点都做得非常唯美。不知道夏主播今天有没预订这里的桌子?”

叶枫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住又分开,动作幅度却很小,“你说什么?”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呀,你们又是小别重逢,一定会好好庆祝的。”

“他…他并不知我今天回来!”

“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和他通过电话了。”

叶枫惊讶得瞪大眼,“他有说什么吗?”

娄洋调侃道:“你想听到他说什么?”

“不是的,娄台,他其他有没说什么?”

“他能对我说什么,就是问路上顺利不顺利,他忙着要开会,就挂了。”

虽然娄洋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叶枫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

烤肉沾了咖哩,味道就怪怪的,对着火,又那么热,叶枫木然地把食物塞进嘴里,说不上来什么味道。

娄洋要开车,没有喝酒,两个人吃得很快。娄洋的车泊在停车场,取了车就没再停留,直接开车进市区,把叶枫送到公寓楼下。

“我让于兵周日和你联系,确定下周一几点过来接你。”娄洋掉头时,打开车窗,对向他挥手的叶枫说道。

“于兵是谁?”

“你的新助理,他也是你的铁杆粉丝。”

“别提铁拜粉丝,我怕。”

娄洋大笑,飞车而去。

站在像微波炉一样的电梯里,看着电梯一层层的升上去,手腕处的血管突突地跳着,血液好象要冲破皮肤似的。

电梯门打开,抬眼看到过道上白色的顶灯,叶枫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

她终于回来了,在离开了二十六天之后。

这个时间,夏奕阳应该去台里,她还是不死心地敲了敲他公寓的门,意料中的,没有人回应,她怔忡了下,扭过身子,打开了自己公寓的门。

空气似乎很久不畅通了,和着飘动的尘粒,诱得叶枫鼻子一痒,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她已经记不得她离开时公寓的样子,在出事之前,她都是住在夏奕阳的公寓里,除非差什么,才会开门过来一趟。

显然在她离开之后,这屋子最后一个光临的人是苏晓岑,从半敞的衣柜看得出来。苏烧岑把公寓的钥匙还给她时,问她平时都穿什么,衣柜里怎么只挂了几件春冬装?

她含糊其辞地把话题挪开了,没敢说实话。

她的包包搁在沙发里,手机在最上面,笔记本挺坚实,那个雨夜也没摔坏,只是包上还沾着几块干掉的泥巴,泥巴隐隐带点红,应该是她的血。

厨房同样的冷清,笼头都象锈掉了,拧开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工作,水哗哗地流下,屋子才多了点生气。

叶枫把所有的窗和门都打开,让炎热的阳光照进来,她扫净地上的灰尘,把家俱都擦洗了一通,地板拖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屋中飘浮着清洗液的清香,她才直起腰,拿上睡衣冲了个澡。

走出浴室,地板差不多干了,她感觉有点渴,家里的冰箱许久不工作了,斟酌了一会,她找出夏奕阳的钥匙,打开了对面的门。

有他在,他的屋子总是井井有条,所有的东西都有固定的空间。她常听的碟、常看的书、手头用的资料整齐地码在茶几上,她穿的鞋装在盒子里,叠在玄关处,她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都洗好了,放在衣柜里。平时,不是这样的,她的东西都是这儿扔点,那儿放点,整个屋子都是她的痕迹。

现在,这儿好象是一个寄存处,似乎她马上就要带着她的东西离开似的。

心幽幽地下坠,嗓子塞了东西般,有窒息的感觉。

她摇头,忽视这种感觉,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水唱,冰箱里也没什么存粮,有一根黄瓜,还有包装好的蔬菜。她把黄瓜拿出来洗了,一口咬下去,冰得直咧嘴。

外面的天突然黑了下来,一道闪电象惊鸿般掠过窗边,不一会,窗玻璃上已经溅满粗疏的雨水。叶枫发觉阳台的窗子没有关牢,忙跑过去。大概是动作太急,拉窗时不慎碰到了一旁的芦荟。叶枫抽手想去抢正在坠落的花盆,接到是接住了,只是盆落在她手中时,那条裂痕突然慢慢扩大,“咔”地一声,花盆分成了两半,泥土干了太久,如碎末般洒到地上,只有一株光溜溜的芦荟夹在叶枫的两手之间。

叶枫整个人都惊呆了,许久才恢复神智,忙不迭地找来一个脸盆,把泥土往里捧去。

夏奕阳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泥土太碎,根本捧不起来,她急得都快哭了,一抬眼,遇着了夏奕阳的视线。

“我…我把花盆打破了。”她蠕动着嘴唇,神情象做错事的孩子。

“时间久了,迟早要破的,没关系。”他换了拖鞋,进浴室擦了擦沾了几滴雨珠的头发。挽起袖子,拿了垃圾筒和拖把走过去,蹲下来与她一起收拾着残局。

“今天不用播报新闻吗?”叶枫习惯地咬住嘴唇,故作不经意地问。

夏奕阳的动作停了一下,才轻轻点了下头,低头继续忙着打扫。

“我…换了个手机,有次给你打电话,你可能在忙。”

“我在录节目。好了,你去洗手吧,这里我来弄。”他皱了皱眉,把那株碧绿的芦荟捡起扔进垃圾捅。

“我明天去重买一盆。”叶枫莫名地觉得疼痛如针扎,一下又一下。

“不用了,我没有时间摆弄植物的。”

叶枫不再说话,静静过了几分钟后,转身去洗手间,镜子里一张脸灰白无神,她忙低下眼帘。

夏奕阳很俐落地收拾着,不一会阳台就恢复了洁净。

外面,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暴雨如柱。

“奕阳,我们谈谈,好吗?”她等着他洗手出来,说道。

夏奕阳沉默了一会,“你想谈什么?”表情虽平,但语气已带了不悦。

叶枫把脸别向一边,“那天回青台,是我妈妈…”

“哦,那些我已经知道了。”他打断了她。

“你都知道?”

她瞪大眼睛。

他抿着唇,微微抬眉,“是的,我知道你也很无奈,我不怪你,那个时候,你情况并不太好。”

这好象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的语气不由得也干涩起来,“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

“叶枫,不要说了,你怎么做,我都能理解,”他再次打断她。

她愣了一会,看着仿佛远在天边的他,“是吗?那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没有。”他扫了她一眼,越过她,走进书房,“我晚上还要赶一篇稿子。”

叶枫呆愣地看着那道修长冷漠的身影,无助地揪起睡裙的下摆,她的手在哆嗦个不停,“奕阳,告诉我那簇玫瑰花、深夜你呆在柯安怡床上,防晒霜和牙膏怎么在她的化妆盒里,还有陪着她去诊所…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地回过头看她,眼神冰冷寒彻,一言不发。

“不要玩沉默,说呀,说呀!”她的腿也跟着在哆嗦,“你不说,我会当真的。”

象慢镜头般,他缓缓闭了闭眼,默然地转身。

心脏跳动得有些杂乱,脑中已经不能好好地思考了,又是雷雨夜,又是沉默,又是这一幕,边城是有苦衷,而且年少,才故意那样子对她,他是成熟、稳重的大男人,这样子又是什么呢?

一个男人连谎话都不愿对你说,你还指望什么?

他只不过是在等着你自己觉醒罢了,这也许是他最后的体贴。

她等不及问他,慌乱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其实,她早已有预感,一直不肯去相信罢了。

六年的等待终究只是对爱情美好的想象,真的在一起,才发觉原来她并不值得,所以她也应该理解他。

柯安怡说得对,人还是应该现实一点,不能总在做梦。

她抓起钥匙,犹如逃一般,拉门而去。

66-独白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荡的客厅内嗡嗡回响着,夏奕阳捂着胃部闭了闭眼,灰白的面容不复以往的冷静、从容。

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语气,连他自己都听着讨厌,何况叶枫呢?

她又瘦了,脸上好象就只有一双眼睛还有些生气,笑起来时,嘴角若隐若现几丝浅浅的纹路,挨得近,他看到她脖颈间不易察觉的伤痕。

这个假期,她好象过得不是很愉快,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疲累,都快把她给压趴下了。

他的心疼得如同此时正在抽搐的胃。

六年前,他穷得一贫如洗,工作也没着落,也清楚她心里留有边城的影子,可是就在那个闷热的筒子楼里,他却生出无穷的力量、巨大的勇气,他自信用自己一双并不强壮的手臂,一定可以给叶枫幸福。

既使叶枫一声不响地走了,那股勇气和力量有增无减,他认为那只是上天腾给他的空间和时间,让他努力地走向一个高点,叶枫看到了,就会相信他的誓言,然后回到他的身边。

毕竟他和叶枫没有一个坚实的基础,所以他要付出得更多更多。

似乎,他的真诚感动了上天,愿望已经实现。

可是,他的爱带给叶枫什么了?

在他的身边,叶枫象只驼鸟,不肯面对他们的将来。在青台,他离她的家那么近,他却跨不进大门。他站在苏晓岑面前,却不知眼前的人是她的妈妈。对于一个男人来讲,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自己心中的无力感了。

这是叶枫的俏皮还是回避呢?

她很努力地回报他的爱意,给他爱的安定感,可是他感觉得到她心中还在牵挂着边城。他见过他们几次见面,每一次,叶枫都表现得非常失态,音量提得很高,六神无主,慌乱得不知所措。叶枫说,遗忘一个在心里面住了许多年的人,需要时间。

他希望那个时间不要太长。

这时,他还是自信的。

但后面发生的事,他的自信彻底动摇,直至碎裂。

叶枫问他玫瑰花、深夜在柯安怡的床上、陪柯安怡去诊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很含蓄而又温婉的,很少咄咄逼人,能这样问他,他该感到开心,这是她在意他的表现。

他却无颜回答,他为自己感到羞耻,他第一次恨起自己的温和和理智。如果他对柯安怡冷得狠一点,话讲得绝一点,严守界限,不给她接近他的机会,这些事就不会发生。那样,苏晓岑不会有误会,他也能感受到叶枫的恐惧,接到她求救的电话…

在那一夜,叶枫差点命丧歹徒之手,他怎么原谅自己?

叶枫并没有和边城有约,她是独自在站台上被掳了。骄傲如边城,不可能对叶枫死缠赖打,也许只是想悄悄地在远方看着她。如果他少爱她一点,那么,谁来救叶枫?

他看到边城身上的血,看到边城和她讲话时脸上的温柔笑意,看到边城的体贴和呵护,看到边城坚定的眼神…

其实,边城的爱从来都不会比他少。当初的放手,不是不爱,而是没有能力爱。

苏晓岑的敌意、吴锋的暗示、边城的强势,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但只要叶枫含笑的一句知心话语,就如同在苦涩的咖啡中加进去的一块方糖,他的生活立刻就甜蜜了,什么样的阻力,他都能扛得住。

叶枫不告而别,人间蒸发十多天,唯一的一次电话,是用边城的手机打来的,他听到心碎的声音,意志一瞬间崩坍。

她回北京的消息,还是从娄洋那里听来的。

没有狂喜,只是黯然地听着,心冰冷,跟着胃也不合作了,疼出一身的冷汗。他和同事打了招呼,本来下午准备开会讨论下一期的《名流之约》,他请编导挪后一天,开车回家。

一路上,人象在游离,似乎想了很多,却又不知想了什么。

叶枫走了二十六天,回头看看,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每天拿着根鞭子,催着自己工作、忙碌,从而才不会乱想。他知道她爸妈会把她照顾得很好,没什么可担心的,但那种感觉还是如同生离死别般,心绞痛如割。

她说她在西塘,搁了手机,他就去看地图,想着现在去机场,几个小时能看到她。就在拿起手机预订机票时,他自嘲地失笑,缓缓合上手机。

如果她希望见到他,电话早就该打来了。

出了电梯,他看到她公寓的门开着,里面刚打扫过,洁净无尘,不象她的作风,她是怎么方便就怎么随意,不太讲究。他公寓的门也开着,他听到有声音从阳台传来,走进门,看到打碎的花盆。

心里面残存的一个支撑点也消失了,哀莫大于心死。

那盆芦荟如同她,在孤单的六年里,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她回到这里,他不意外。叶枫就是叶枫,从来就不随意,但是她的心系在哪里?

他气自己,也气她,又自责、愧疚,不舍、怜惜,无助、茫然…所有的情绪累积在一起,他控制不住自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冷漠而又无情,口不择言。

夏奕阳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笑意,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他转过身进了厨房,叹了口气,从垃圾筒里捡起芦荟,小心地用纸袋包着。盆虽裂了,但芦荟的生命力很强,没有土壤的拥抱,也能存活几日。

“啪”,又是一记强有力的关门声。

他怔了怔,掉头就往外跑,电梯刚刚下去。他忙打开叶枫的公寓,果真人不在里面,他匆忙关上门,猛按电梯。

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叶枫最怕这种天气了,而且光线也暗,她刚受过惊吓,怎么能独自出去?

电梯仿佛在下面停留了一个世纪,他急得都想跑楼梯了,才看到电梯门打开。

一出电梯,已看不到她的身影,他顾不上没打伞,就那么冲进了雨里。在小区外的站台上,他看到了她,换了衣服,撑着伞,手急促地挥着,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他赶忙也对着来往的车流挥着手。

“我瞧着象夏主播,嘿嘿,真是你呀!是不是在拍什么公益广告,连伞都不要?”他的运气不错,很快,有辆蓝色的出租车滑行到他身边,司机回过身,戏谑地笑着,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

“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车。”他指指打着左转灯的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