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料三太子此去定是要去别处寻找成仙之方,有意指点指点,省得你多跑许多冤枉路。跑了冤枉路又拿不到方子,心急气恼起来,心里头岂不是又多恨俺老孙几分?”猴子拿手背拍拍他的胸口。

“…”如意低着头生闷气。

“能让人成仙不死,功效比得上这天界蟠桃的,世上就只剩下人参果这棵灵根了。只是那万寿山的镇元子是出了名的小器道士,当年俺师徒们路过五庄观,也不过偷了他三个果子,他便将俺们绑起来要打要杀。后来虽然有观音菩萨从中调解,又跟俺老孙拜了把子,那小气性子依旧没变。前几日俺在西天无事,下界去耍耍,路过五庄观,惦念着他那人参果的滋味,想着去跟他讨一个来打打牙祭,谁料他竟丝毫不顾念俺这把兄弟的情面,硬是不给。俺老孙自是不甘罢休,偷偷潜进园子里瞧,没想到他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金刚罩,将整棵树给罩了起来,神仙也进去不得。你说说,这人可恶不可恶?”

心里又似沉了几分,眼前花非花,树非树,朦胧如雾的一片看不清楚来路。“金丹没了,蟠桃没了,人参果也没了,这叫我该怎么办?”

猴子跳上桃枝,枕在树干上笑,“小凤凰啊,你只知道这三样东西可让人成仙,那你可曾听说有谁吃了太上老君的太乙金丹成仙的?有谁吃了蟠桃成仙的?还是有谁吃了人参果成仙的?都没有罢?可知这世上的便宜不是那么好捡的。你孙佛爷当年捡了个齐天大圣的名号,发迹得不可说不容易,后来还不是历尽重重劫难,才能修得正果?虽然看起来俺如今的日子同那时成日里闲游的齐天大圣并无什么不同,其实却大不同了。那时以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活得就图个自在。却不知,你越是自在,就有越多的眼睛盯着你,见不得你自在。如今皈依佛门,看起来有人约束,其实却是大自在。俺在蟠桃园里吃它几颗桃子,又有谁敢说俺偷呢?”

“你说这些又于我何益?”凤三太子披着萧萧而下的落英,颓然垂首。

“嘻嘻,有益无益有何妨?在天上好不容易遇见个生人,俺老孙忍不住多说几句解解闷。”猴子依然说个不停,“小凤凰啊,我再给你说个故事吧。许多年前,俺去冥府地狱里找地藏王菩萨解经,路经森罗殿,十代阎罗王俱都出来管待你孙佛爷。正有鬼使捧着一壶琼浆来献,突然从殿外飘飘渺渺飞来一缕香魂。那魂儿非人非兽,非虫非鸟,乃是岐山三生崖上一株杏树。她言道,自己三百年成精,潜修仙道,却不想为人所累,毁了元身,坏了道行。心中怨恨极深,在森罗殿上发下誓愿,要那累她香消玉殒之人自损其身,还她一条成仙大道。”

“后来呢?”如意抬头看桃树枝上的猴子。

“后来呀,阎王查明她确是冤死,就批了轮回文书,发落她到良善人家投胎去了。她上一世受苦,这一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五彩霞光匆匆而去,差点将迎面追来的土地老儿撞倒在地。

斗战胜佛从桃枝上下来,指着旁边的果树对土地吩咐,“有劳土地给王母捎个话,这几株将熟的桃子,都给你孙佛爷好生留着,一个也不许少。”

丫头绣的帕子

这天,京城的大街上竟然分外热闹。临街的两侧搭了戏台,流水般的人们蜂拥而至。

如意驻足,看戏台之上的小旦拿了一方锦帕遮着脸上的红粉,堪堪露出两只盈盈的美目,朝着戏台的另一侧瞟去,嘴里依依呀呀地唱着戏词。

不由得也伸手入怀,扯出一方帕子来。那是那年丫头刚学会绣些活物的时候,他逼着让绣的。

丫头初时兴致勃勃地说要绣凤凰,他凤三太子不得已只好显出原形蹲在乌木几上让她描摹了半天。几个时辰过去,等如意睡了一小觉醒来,伸着脖子要看,却见她一脸讪笑,把帕子捂在胸口,悻悻道:“凤凰太难绣,还是绣些别的。”

他想,也对,他凤族高贵神禽,想绣出此等风姿神采来,难度确实不小。

丫头便又说要改绣鸳鸯,独自一个儿跑去湖边看鸳鸯去了。

也罢,鸳鸯好歹是有灵气的鸟类,况且长得也算不难看,绣在他凤三太子的帕子上勉强能衬得上。

于是又过了几个时辰,再去验看。可丫头还是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两只眼睛忽左忽右地往天上瞟。突然指着树梢头叫道:“呀,不如我们绣喜鹊,喜鹊兆头好!”

唉!谁叫他碰上这么一个姑娘。算了,喜鹊就喜鹊吧,也算是个吉鸟,虽不是什么神禽,倒是年年都能往天上走一遭,沾点仙气。

绣了那么个四五天之后,终于绣好了。丫头把帕子团成皱巴巴的一团儿,往他手里塞,头却低着不敢看他。“喜鹊飞走了,没来得及绣。我看柳荫里的燕子煞是喜人,便绣了一对儿给你。”顿了顿又想起点什么,小声道,“…王爷爹爹他们都说绣得可爱呢,翠儿她们也说绣得好。”

绣得真是好!如意咬着牙想。

不久后的百鸟大会上,各方禽族齐聚一堂,席间凤三太子饮着薄酿,太过开怀,不小心洒出了些,赶忙抽出帕子来揩。坐在一旁的孔雀,百灵各族族长们冷不防瞥见,再看他时眼里明明灭灭,俱都像是藏着些什么。

甫一宴罢,就被人着急着忙地叫去。谁能急成这样?凤君之妻,如意之母,百鸟之后。

这位凤夫人是个有些脾性的,见了他便兜头一顿呵斥。“你个不长眼的小冤家!平日里看你也是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怎么到大事上反就糊涂了!”

骂得如意摸不着头脑。“母后,您怎么说孩儿糊涂?!”

“你呀你呀!”凤夫人纤纤玉指一下一下戳在他脑门上,落下点点指痕。“全天下的禽族都知道了,我堂堂凤族三太子的怀里藏着人家绣着画像的帕子,绣点什么不好,还偏偏是鸦族那个放在黑煤堆里都认不出来的五公主!麻雀都比她还好看些!头先还在宴上时,那鸦族族长就托他夫人上我这儿攀亲来了!你倒是说说,你要是跟鸦族结了亲,那…那得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如意瞪着眼,听得脑仁儿发疼。

后来还传说,那鸦族公主被他的痴心感动,立誓非他不嫁,寻死觅活了好一阵子。灵山那群跟他沾点姥姥亲的家伙,不知背地里拿这件事笑话了他多久。

就算如此,也没舍得扔了那帕子。比起初时那满布血痕的,这像极了乌鸦的燕子算是绣得好多了。

张灯结彩的王府

“公子好像有心事?”身边突然传来一句问话,语气里带着些许压抑和微颤。

如意这才把视线从帕子上扯回来,向一旁看去。

是个生人。

瞄了一眼,下了如此的判断,骄傲的三太子终究放不下姿态来跟一个不相识的凡人攀交情,便又转过了头,把玩手里的帕子。洁白的锦帕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不愁。丫头原打算绣如意两字,后来硬是被逼着改了。

“我绣得比她好。”身边又飘来一句,听在人耳朵里微苦发涩。

如意又转头看她一眼。

那女子正怔怔地望他,明眸皓齿,是个美人儿,只是脸色苍白又泛红,努力扯着一丝笑意,嘴里喃喃地念:“我绣的玉兰花最好,常常被人夸奖呢,连京城的绣娘都说比不上…”

听的人终于有些不耐,蹙眉打断她:“关我何事?”

她神色里窒了一窒,笑得愈发苦涩,手指在袖子上拼命地绞。“公子都已不记得暮云了么…当年…”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便觉得喉头开始发堵。唇舌打着哆嗦,眼眶儿有些酸胀。当年的那个当年啊,该如何提起?那年樱红柳绿,莺飞草长,他突然出现在她家后花园里,撞见她的骄纵模样。他对她厉声呵斥,她看着他瞠目结舌,这样的邂逅真是不堪回想。

那之后,每每想起都又羞又悔。做了这十几年端庄贤淑的姑娘,不就是盼着有一天遇着一个良人的时候,能以最从容最优雅的姿态把自己的影子映在他眼里么?谁知那人出现了,自己却毫无防备,步履仓皇。

那样狰狞的模样,不记得也好。

“小姐,快回府吧,若被人看见你在外面随意与男子交谈,侯爷那里怕是有些麻烦。”几个小丫鬟在一旁扯着她的袖子,推推搡搡地要将她拉走。

女子转身,却又回头再贪看他一眼,“凤公子,我还记得你的名字。”凤如意,岐山人士。当年那丫头拿着她的帕子送出去,捎回来的就这有这么一句。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红色石榴裙下,步履沉重而迟缓,走向街角早已等候着的青呢小轿。

真是奇怪的女人。

如意握着帕子,顺着流水的戏台一路前行。街上人们议论纷纷,这才听出个大概。

当今太子佳期已到,翌日成婚,举国同庆。沿着京城的大道摆开十里流水台,请来各地的戏班子演上个十天十夜,与民共乐。

太子大婚?

如意心里仿佛一阵鼓响。

澧王府果然张灯结彩。前庭里一字儿排开几十个大箱子,上面包裹着的大红绸缎亮得刺目。一个穿着福寿纹长绸衫的账房先生捋着胡子,正在大声读着一份礼单,几个小厮围着箱子逐一清点。

“…金麒麟二只,玉如意一对儿,上等宫锦二十匹…”

紫袍金冠的王爷缓步迈出前厅,扬声道:“来人!去看看郡主的衣裳试好了没有。”

宏亮的嗓门儿惊走了树枝上几只鸦雀,立刻就有麻利的小丫头唱喏而去。

金簪珠玉,绣带罗裙,杨不愁着一身红衣立在镜台前喜盈盈地细细端详。“翠儿,看我这衣服可喜气?”

听不见身后有人回应,房里静得出奇。不愁暗自纳罕。怎么刚才还闹闹哄哄的,转眼就没动静了?

她拈着一支正待侍女帮忙插上头的金钗,缓步出了内室来寻人,边走边唤。“翠儿,翠儿?”

转过金漆雕花的屏风,撩开红绫垂地的帘幔,甫抬头便撞见立在门口的人影,周身金光缭乱,一张脸却像寒冬里下了一地的霜冻,连眉尖儿上都似攒着冰凌。

“…如意?”她颤声道,心中又惊又喜。

两只凤目聚了精光,扫过她一身红彤彤的衣裳,绣着彩凤,镶着金边,头上青丝盘起,还戴一朵硕大的牡丹花。

“这是怎么回事?”口气也是冰凉的。

丫头低头看看身上的红衣,笑问,“好不好看?”

“不好看!”憋着一肚子的火,自然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

杨不愁收了笑,低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罢?我说了那珠子本就不属于我,就算用了我也不会快活,反倒背负着一生的愧疚。如意,对不起,是我负了你,不能跟你生生世世。你若…若是气我怨我,不如从此忘了我吧…”

“忘了你?好教你跟那个什么太子成婚吗?!”藏在锦袍里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丫头讶然抬头,眼里水色晶莹。正待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呼唤声,“郡主娘娘,王爷问您的衣裳试好了没有?”

屋里金光一闪,两人俱都消失不见。

昔年的荒唐事

“你可见过谁家新娘子是穿海棠红色的喜服么?”

脚下一个踉跄,凤三太子差点从云路上跌下来。丫头弯了弯唇,窝在怀里再不言语。

岐山后崖上是一片妖娆的杏花林,繁花深处,立着半截枯木,木色焦黑,看起来已经历了不少年岁。

“我以前做过不少荒唐事。”如意挽着她的手,突然苦笑道。“譬如眼前这一桩。”

那年,正值凤君寿诞,三界里各路神仙都派了使者来贺。凤君大悦,忙遣自己的儿子们去席上作陪,再三叮嘱,切切不可怠慢了四方神圣。

长子仁厚敦亲,谦恭有礼,先受命去迎了三十六路天仙。次子行事稳健,少有差池,被差去款待七十二路地仙。

剩下如意这一个儿子,凤君凝了凝眉,颇踌躇了一会儿。

做了几千年夫妻,凤君的这点心思如意之母怎会看不明白?“依臣妾之见,那一百零八路妖王都是草莽里出身,性情甚是豪放,礼数上也没什么讲究,吾王可放心让如意孩儿前去管待。”

凤君这才松了松眉头,“如意啊,席前行事可要小心些,莫慢待了各洞妖王。”

如意听言,却绷紧了面皮,回答得很是利落,“大哥二哥都得了美差,怎就单让我去陪那些妖类?吾等天生神禽怎可与下界妖王为伍!不去!”

气得凤君抬手摔碎了案上的琉璃盏,里头的寿桃骨碌碌滚落一地。

“乖乖唉,什么时候了你还耍脾气?我若多一个儿子,才不敢让你领这份差!今天你若不去,我非把你关在后山思过个几千年!”他娘年轻时在凤族里出了名的泼辣,发起火来比凤君还要暴躁,半点情面也不留。

正剑拔弩张时,翩然飘来一白衣身影,接着如意的手就被握住了,耳边响起那令人生厌的温和语气。

“凤君和娘娘莫要动气,待晚辈与如意同去露个面,待会儿三太子若不耐烦了,找个借口先离开便是,剩下的茵陈自会安排,定让各洞妖王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凤君夫妻两人心怀大慰,暗地里感慨了一番,自己怎么就没生出这么个知冷知热招人疼的儿子。

老狐狸牵着他的手去前山门迎客,如意使劲挣了挣,却怎么也挣不脱。臭狐狸,又用法术拘束他!

老狐狸转过头来对他盈盈一笑,“各路妖王辖制一方,在三界中都是有些身份的,连天庭都万不敢小觑,若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也是大大的麻烦。三太子且忍耐些,见了那些妖王只陪个笑脸便罢,其余都有我来应付。”

“低等妖类,我凤三太子岂能给他们陪笑脸!”

那老狐狸突然间敛了笑,眸色暗了一暗,手中更握紧了些,那双蓝莹莹的眼睛看得如意心里有些发毛,“下界妖族若要修炼成仙,需得历经无数天劫,万般苦难,才能练就铮铮仙骨,每一个都令人钦服。似三太子这般无风无波的长大,连风吹雨打都不曾经受,却是比不上他们了。”

如意有些发懵。老狐狸向来在他面前都是一张笑烂的脸,这种不留情面的话可是头一次听见。

那天如意在席间一陪到底,并没有离开。他倒要看看,那些经过天劫的,到底比他这天生的神仙好在什么地方。结果当日被劝酒的妖王们灌得酩酊大醉,老狐狸只在一旁淡淡地笑看,也不出手来阻。

不就是个天劫么,有什么了不起?他凤三太子怎么能让那只臭狐狸看轻?

隔了几天,他就把老狐狸约在了后山崖上。

老狐狸的脸映着满山的杏花,笑得极为刺眼,“我在岐山住了几百年,这是三太子第一次主动说要见我,在下荣幸得很,欢喜得很。不知三太子有何事找我?”

如意冷冷地看他,“你那日不是说我没经过天劫,不如那些妖王么?今天我就让你开开眼,看看我凤三太子是怎么历劫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晃了两晃。

老狐狸的脸唰得变得煞白。“行雷幡?!你哪里来的行雷幡?”

“雷公老儿那里借来的,费了我几十坛仙酿呢。不就是历个劫么,对我如意来说,如同搔痒一般罢了。”手中一松,行雷幡直上青天,迎风一展,刹那间风云突起,乌压压密布在上空。

“胡闹!快住手!”

如意看着老狐狸扯着嗓子对他高声喊,额上颈上爆出条条青筋,这般狂躁的模样倒是从未见过,有趣。

行雷幡渐渐隐没在乌云里,云间划过两道闪电,照得老狐狸的脸更加惨白。

如意盘膝坐下,聚起全部神力护在周身。

接着便是轰隆隆几声巨响。

半晌后没了动静,周围悄无声息。如意睁开眼,见云开雾散,行雷幡静悄悄地落在身旁。

“呵,我还道天雷打在身上有多难熬呢,原来竟一点感觉都没有,所谓天劫,不过如此。”如意站起身,却见老狐狸一双眼愣愣地看向他身后。

如意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身后方圆约丈许的地方已成一片焦土,只露出半截焦黑的老树干。

“看来这天雷见了我凤族也要避开些。”如意撇了撇嘴。

老狐狸脸上甚悲悯,“罪过啊罪过,可怜这杏树已有三百年道行,还未到历劫的时候,却遭此大难。”

仙界讲的是造化,讲的是因缘,讲的是果报,无需什么愧疚和忏悔之心。

如意收了行雷幡,不忘转头瞪那狐狸一眼,“这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那时老狐狸站在崖上,久久没有动。不过后来没人提过此事,料是他未向旁人嚼舌根。这点倒是教如意很满意。

丫头看着那焦干的半截枯木,喃喃地说,“既然成仙这么难,我不强求。”

“有我在,哪里能教你受那些苦?我自有成仙的法门。”如意低下头笑笑地看她。

丫头抬起眼,“什么法门?”

片刻被封住了唇,齿间送进一股温热的暖流,直涌入喉,穿胸过腹,四肢百骸蕴着一股暖意,霎时身子轻得像快要飘起来。

“你喂我什么?”丫头瞪住他唇间一丝嫣红。

如意笑了笑,抬手抹去。“凤凰心头血,好喝么?凡人若喝上一口,便能成仙呢,呵呵~~”

“你…你…”丫头看着他越来越青白的脸,手足无措。

她看着他攀着她肩的手渐渐地滑落下去,身子颓靠在焦黑的树干上。“只是有些伤身,需休养些时日,若是我睡着了,你莫要…慌张…等我醒…来…”

“要睡多久?”她惊恐地看他周身的羽毛不断地长出来,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他虚弱地一笑,“几百年…或许上千年吧…你可愿等我…”

“…你这个笨蛋!你给我醒过来,听到没有!谁要等你这么久?我才不要…我才不要…”她拼命地摇着他的肩膀,摇得太用力,一不小心把泪水摇得到处都是,湿了他身上的锦羽。

睡去的凤凰完全褪去人形,变成通身光彩熠熠的锦凤。

这个该死的家伙从来如此,什么都是由着性子胡来。想来就来,要走就走,就算豁出命来,也是连声招呼都不打。

呜咽声回荡在杏花林里,任谁听见都不由得惹上一阵心酸。

抱着那只该死的凤哭了许久,她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道,“不愁啊,我还是来晚了么?”

昆仑不是好地方

她回头,看见杏花飞处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风中显得似乎有些飘摇。

“先生…如意他…”

先生却不看她,目光越过她,直直地盯着那无生机的凤凰,死灰般的脸说不清是什么神情,似心伤,似悲痛,还似有些恨意。

“你这混账,竟真想出这种法子…啊,我竟忘了,你这么骄傲的凤凰,能把什么放在眼里?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是。可是,吐一口心头血,便是耗损千年元气,你当那么容易就恢复的么?就为了…就为了…”一口气梗在喉头,他闭上眼,说不出话来。

“先生,你不是神仙吗?可有救他的法子?”

“我不是!”他低吼。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丫头这么凶。

他不是神仙,从来都不是,该死的不是。这千年来他尾随着那人在岐山游游荡荡,哪还有什么修仙的心思?捧着经卷时,常常双眼已在经卷之外,静坐养神时,神思已在岐山的重重宫殿之中。

便是神仙又如何?像这种自毁元气的家伙,神仙也救他不得,除非…

素白的人影像被钉在崖上,面容枯槁。

“先生…”丫头无助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