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健身房就在他们公司的马路对面,在cbd的核心地带,颇有档次。这里常有高级白领或者富婆出入,在更衣室,不管你想不想,总能听到些私教们和女学员间的八卦。当然,都是桃色的。对这种半鸭性质的男人,顾清夏没兴趣。

那几个男人不见得长得帅,最吸引女人的还是身材和肌肉。顾清夏在电梯里百无聊赖,忽然就想起了南思文。她觉得,他们的身材,其实还没南思文的好。吃蛋白质粉和含有某些药物的保健品,刻意锻炼塑造出来的膨大的肌肉,一点都不好看。南思文的肌肉没那么夸张,但是每一块都充满力量,蓄势待发。

从前顾清夏年纪小也太青涩,又在那种境况下,她不会也没心思去欣赏南思文的身体。但是现在的顾清夏已经熟透,对男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眼光。

她想起来,他赤/裸着身体的时候,像头豹子。

周一一上班,她就收到了花。倒不是那种扎眼的大束,长长的一条盒子,银色的丝带拉开,打开盖,静静的躺着一支硕大的红玫瑰。

顾清夏拈在手里看了会儿,抬眸看到景艺双手插兜,倚在门框上看她。

指尖划过长长枝茎上的尖刺,感到微微的疼痛。她垂眸,复又抬眸,叫阿姨给找了个花瓶插在办公桌上了。火红的玫瑰,静静绽放,走过她办公桌的人都能嗅到那香气。

景艺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顾清夏盯着景艺办公室的门看了一会儿,微微吐出一口气,转身拉出键盘,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南思文接到了他娘的电话。他们村里只有一部电话,在村长家里。谁要是打电话,就打到村长家里去,或者要往外打电话,也要去村长家打。电话费算村里的,公款。

“文子!”他娘的大嗓门透过电话传过来,“镇上的钱宏发咋说的?你让接我去京城?”

“对!”南思文也得吼,工地噪音太大,不吼怕听不到。“你就跟他来,来京城享福!带上换洗衣服就成,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带,我这边给你买!”

“好好好!我跟他去!唉,买啥呀,别瞎花钱,我卷吧卷吧都带过去!你可别花钱啊!”

工地隆隆的噪音都压不住他娘那沿着电话线爬过来的满心的喜悦,母子俩对吼着沟通好了这件事。挂电话前隐约听到他娘美滋滋的“俺文子要接俺去京城享福去!”的炫耀,肯定是在跟村长媳妇臭显摆。

南思文把电话揣兜里,嘴角上扬。树活一身皮,人活一张脸,显摆就显摆吧,他娘也就这点爱好了。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他专心的拉动操作杆……

收了工,他给他老板打了个电话。他们现在租的那个大院挺不错,自己有锅炉,冬天烧起来,房子里有暖气。院子里还有几间空房,他早就瞄上了。

平时要是谁的媳妇家属过来,短暂停留,老板会让他们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但是南思文不是打算让他娘过来看看就回去,他是打算就让他娘以后一直跟在他身边。她老了,放她自己在家里,他不放心。他也怕她在他照顾不到的时候,像村西头的老六叔那样悄无声息的就死去了。

南楼村的人虽然都姓南,但他家几代单传,跟村里的人都早已出了五服。这世上,他真正的亲人,就只有他娘。以后,不把她丢在家里了,他去哪,就带着她去哪。

总归他有技术,走到哪都能挣口饭吃,不怕。

第22章

没下班,手机就震动起来。

之前的水果手机摔坏了,她刚换了最新型的。来电显示姓名是“李盛”。

签字笔在指间旋转了两圈,顾清夏才接起了电话。

“李总。”

电话里响起李盛的笑声,很有磁性,会让人想起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的样子。笑意都掩藏不住的侵略性,像狼一样。

“美女,这次我可是提前预约了……周五?”

顾清夏对他的邀约可有可无,但周五要给商华饯别,这是早上景艺就跟她打过招呼的。商华再待最后一周,把手上的工作彻底转给她,就要功成身退了。

“周五……还真是没时间……”顾清夏说。

一抬眼,景艺不知何时握着杯子,站在走道间看着她。那个距离,可以清晰的听到她说话。

“等下……”顾清夏话锋一转。

她翻了翻日程表:“这周就周三晚上有时间。”她喜欢把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好,按着行程走。她对李盛其实并没有太大兴趣,顶多也就是“可以不拒绝,试试看“的程度。他提出邀约,她顶多在她的行程表里扒拉出一块空白时间分配给他。至于周末,她有自己的安排。李盛不是景艺,还没到值得她为他更改既定安排的程度。

“好,那就周三。”李盛的声音始终带着笑意,让人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个爱玩的人。

他们在电话里敲定了具体的时间,挂了电话再抬眸,景艺已经回了办公室。

那支签字笔就在顾清夏葱白的指尖上风车一样旋转……

周一周二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三。顾清夏桌上的玫瑰每天一换,办公桌附近总是萦绕着馥郁的香气。

到了下班时间,顾清夏先去洗手间补了个妆。脱去西装小外套,露出里面的无袖收身连衣短裙,盘在脑后的发髻散开,长长的卷发垂落。利落干练的lady瞬间就变身成清艳妩媚的女人。

回到办公室,景艺正准备离开。见到她的模样,他眼神微凝。

“不走吗?”他问。

“我待会,等人。”顾清夏把小外套搭在椅背上。

景艺看着她,她坦然回视。

气氛微微凝滞,好在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也不虞被人看到,察觉出什么。

片刻,景艺微微点头。“玩得开心点。”他说。

径自离开了。

顾清夏稍等了会儿,电话就响了。

“在前台。”李盛说。

顾清夏拎起包包,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出去。李盛看见她,眼睛亮了亮。

“真漂亮!”他赞道。

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笑得像狐狸,又像狼。

他们乘电梯到b3。李盛开的还是那辆冰蓝色的法拉利跑车,他注意到顾清夏看到他的车没反应。不像很多女人那样会眼睛一亮,或流露出喜欢艳羡的神情。他甚至可以从她淡淡的眼神中解读出她对这车的不喜。

他挑挑眉,给她拉开车门……

冰蓝色的跑车轰鸣着从眼前掠过。景艺看着那车消失,继续抽着手中剩了半截的烟。

电话响起。

“今天回家吃吗?”

“回,已经上车了。”

“那好,”电话中能听出她的淡淡喜悦,“我发了面,晚上给你烙饼吃。”

她烙的饼酥酥软软,外脆里嫩,他最爱吃。

“好……”他想了想,“炸点黄酱,别用肥肉馅……”

“知道,纯瘦的,要不然太油。”她笑。

挂了电话,他把那支烟抽完,挂挡起步。

家里有她,和她烙的饼,在等他。

南思文这几天一直琢磨着他娘来之后的住处。

他抽空给他老板打了个电话,表达了想从老板手上租一间房的意思。他老板其实不乐意。家属过来探亲住个几天是一回事,长期合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他一向器重南思文,且最近两年生意不好干,有经验的吊车司机跑了好几个,南思文在他这里俨然成了挑大梁的。而且他干活也踏实,没那么多抱怨和小心思。

他想了想,同意一个月四百元租给他,钱就直接从他工资里扣就行。

南思文可算是放心了。他打听过了,附近的村子里的平房是没有暖气的,他们平时都是烧炉子。他叫他娘来是为了让她享福的,连城市里的暖气都用不上,算什么享福。

等娘来了,他要带她去吃吃帝都的馆子,那么多她没吃过的东西。看不吃得她满嘴流油!

心情大好。

“南思文!”几个工友扯着嗓子喊他,“吃烤串去!”

天气燥热,盒饭都吃不下去。最美的就是坐在路边,叫几十串烤肉,凉面,炒饼,再来一箱冰镇啤酒,大家吆五喝六的划划拳,一天的疲惫燥热就都散去了。

这日子就赛过神仙。

他们在路边坐定,叫了肉串啤酒,等着上菜。这工地在北四环边上,是要盖个大商场。工地两边也都是商业建筑,另一侧的霓虹灯照着他们,比路灯还亮。

“那地方干嘛的?”南思文灌了口啤酒,冰凉沁人,舒服!

“哪个?”

“就那个,那个牌子,什么意思?”

那牌子就三个字,字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愣是不明白,更不明白那地方是干嘛的。大门宽阔,门口的保安制服看着就精致漂亮,跟他们一比,工地那保安制服简直像盲流。

“饭馆儿!吃饭的地儿!”工友说,“我告诉你,那地方老有名儿老贵了!一边吃饭一边看戏!跟我老家那二人转差不离。”

吃饭的地方搞得这么莫名其妙。饭馆不都应该叫“xx餐厅”什么的吗?这起个名愣让人看不出这地方是干嘛的,谁来吃?

南思文摇头。肉串没上,大家就先划上拳了。

南思文喝了几杯,百无聊赖看着那边的保安指挥停车。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就这莫名其妙的馆子,还真有人来吃。还净是好车!不是宝马就是奔驰的。

正稀奇,有轰鸣声自远而近的飞快接近。划拳的喝酒的,吃面的吃串的,连着烤肉摊的老板老板娘,都抬头看去……

冰蓝色流线型的跑车风驰电掣般的驶过,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过快的速度带起了一阵尘土。

“操!”

“大爷!”

“娘西皮!”

各地口音的方言都脱口而出。

最后有人总结了一句:“为富不仁!”得到大家一致的赞同。

那车虽然有点娘,但是真漂亮。光用眼睛看,就知道很贵。至于到底多贵,南思文没概念。

但漂亮归漂亮,南思文觉得,他还是喜欢顾清夏的车。高高大大,宽敞,那四个粗粗的大轮胎!那才是男人开的车!

……嗯,女人开也成。但得有顾清夏那样的气势才行。要不然,人压不住车,反叫车给压了,看着就不相称。

顾清夏就不会被那车压。她气势强,精致玲珑的站在粗犷的大越野旁边,那么扎眼的车都成了她的背景板。

对,她就是那么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女人啊……

南思文闷下一杯酒。

“来咯!”老板举着两把热腾腾的肉串过来了。

开吃!

暑气渐消……吃的肚皮都圆了,大家也没动窝。工地的临时帐篷,又热又闷,还不如在这喝酒痛快。来来来,老板,再来一箱,还冰镇的!

南思文喝得多了,觉得膀胱发胀。四下看看,他们这边被对面的灯光照的亮亮的。他干脆走到对面去,那古怪饭馆院子老大,外面都是梧桐树,枝繁叶茂的投在地上,就是大片的阴影。

他拉开拉链朝着树坑里痛快的尿了一泡。拉好拉链正准备回去,目光却穿过院子的铁栏杆,看到了那辆害他们吃土的冰蓝色跑车。

在那么多的奔驰宝马里,那车依然那么扎眼,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男人就没有不爱车的。南思文忍不住上前两步,贴近了点,仔细打量那车。越看就越觉得漂亮,每一根线条,都说不出的流畅。

看够了,正要转身,却忽然怔住……

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衣着精致的女人走到那车边,男人绅士的给女人拉开车门……

这么热的天那男人还穿得这么整齐,他不热吗?

不,他不热。因为他出入的地方,都有空调冷气。他出门,就开这样的车。所以他不热,他可以一直穿着整齐的西装,皮鞋锃亮。

这就是,体面人。

南思文隐藏在梧桐树的影子里,一直盯着那辆车。看着它打着火,听着它轰鸣,目光追着它驶出院子,直到它消失在四环路上……

他走出阴影,望着四环路上的车流,嘴里泛着苦涩。

那个就是她的男人吗?就是她洗手间里那牙刷、毛巾的主人?

可她,是他媳妇……

是他媳妇呀……

他抹把脸,穿过马路。

“老板,再来一箱冰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