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小子,那今天咱喝两盅,叙叙旧?”祁伟说完,又望向憋红了脸的元素,乐了。

“我说弟妹,别不给当哥的面子啊,咱当兵的人,说话做事粗糙,但人实诚啊!这事儿啊,不关钱老二的事,怪我没搞清楚你俩这关系,得我给你道过歉,在医院门口拍你照的那兵,是个新兵蛋子,年纪小不懂事,可能方式没太对,不过,大家都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没看我这傻弟弟给急的哟…”

祁伟不愧是政委,政治思想工作那是一套一套的,那脸上和煦得有如三月春风拂面,纵你是个铁顽石,也能在言语间将你化成绕指柔。

这一番话,语重心肠,不打草稿,足足规劝了五分钟,他这些话一出口,元素开口拒绝的话,就被他给噎在了喉咙口。

人家好歹也是帮忙,话说到这份上,她若还执意要走,那就是特别矫情,伸手打人脸,不给人面子,而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一张脸。

元素也同样伸不出手打笑脸人,脸上的神色有所松动。

尽管心里不情不愿,最终,她还是点了头。

向祁伟投了感激的一瞥,钱老二低笑,“走吧,去食堂。”

咧开嘴,展露出一个大大大大大的笑脸,祁伟打趣道:

“不用不用,我叫人把饭菜端上来,我这小弟妹去食堂,你还让不让我带兵了?全他妈得当逃兵不可…何况,一个个如狼如虎的眼神儿一瞅,你也得炸毛不是?”

闭上嘴,钱老二觉得这话忒实在,恼火地瞅了他女人一眼,那娇滴滴的小样子,确实不宜示众。

“成,你说了算。”

索性,拉过元素的手,嘻皮笑脸地就坐在沙发上,“来,妞儿,坐我边上来。”

元素哀怨。

吃顿饭不打紧,可千万不要把主权、领地通通给丢干净了才好,这男人气场磁场通通都太强,她真怕自己抵不住诱惑。

这顿饭吃得——

坐在他边儿上的元素,那身子扭捏得不行。

好在,那砂锅猪蹄儿确实够味儿,外加两荤两素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口味也不错,作为一名本就容易嘴馋的孕妇,还是一只饿了的孕妇,两相抵销,元素也就没有那么憋屈了,好歹还是给自己和孩子吃饱喝足才是首要任务。

至于旁边的男人,算了,就当猪圈边上吃猪肉,无视猪的眼光吧。

通讯员就端来三碗砂锅猪蹄,钱老二一口都没尝,见他女人喜欢,全放她跟前,不住地端水递汤的,上赶着巴结:“慢点吃啊,这还有,不够再叫他们拿…”

然后,又自语自语:“有了孩子是不一样,嘴咋就馋成这样儿…”

祁伟一直笑眯眯地望着他俩,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

见元素只管吃不说话,作为主人他也不好意思冷场,就和钱老二有一搭没一搭的忆苦思甜,说起当年在狼牙大队的趣事儿来。

“还记得和你一起来大队的那个唐杰不?”

钱老二这会心情很不错,看元素吃得舒心,他大爷的笑容也是无比灿烂的,闻言直点头如捣蒜,“记得,调去了消防队后,好久没联络了。”

说到这,钱老二突然露出一个有些痞的笑容:“这家伙的糗事…”

于是,两人相视,哈哈大笑,钱老二有滋有味的讲着,元素听得面红耳赤,脸烧得能煮鸡蛋,暗骂这男人真是色胚,也不顾及场合,就讲荤的。

“那时候在部队给看管得,上趟街都不容易,看到满大街光大腿的女人,那家伙都快喷鼻血了,有回周末,咱俩一道出去,哈哈,上了一辆公交车,那车挺挤,这家伙跟前是个身材火辣的漂亮妹子,狗日的戳扒几下就硬了,顶在人家屁股上面,好半晌,那妹子受不住了,扭头冲着他就大吼:解放军同志,麻烦你把枪收起来,中不中?”

“哈哈…然后呢?”

“那家伙皮带一紧,冲人家就行了个军礼,屁股直往后挪,可实在太挤了,挪不了位,他居然严肃地对那妹子说:中是中,同志,可实在没地儿放,麻烦你借我个位置…”

“哈哈!”

两人哄堂大笑。

这种笑话儿,太过荡漾,元素除了埋着头,实在是不知道脸往哪摆,对男人们之间相处的模式和动不动就开荤的笑料,没法产生磁场对接。

按说大家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就算没学代表没背语录,不做五好青年,也该学学基本的头脑思维吧?

想不听,可人家的笑话就往你耳朵钻,元素那个郁结啊。

一边听着,一边埋着头继续和猪蹄儿奋战!吃,我继续吃!

这顿饭在愉快的气氛下,总算是吃完了,元素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临走之时,祁伟再三叮嘱,“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回家就好好的,父母吵架,不利于孩子的胎教和健康,知道么,注意一点。”

钱老二笑逐颜开地直点头,元素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吃完饭,一出门儿,才发现天又下雨了,夏季的气候最是无常,夜风一吹,夜雨一扫,元素神智一清,暗叹差点丢失了自己。

从包里拿出遮阳伞顶在头上,只能权当雨伞用了。

“妞儿,我没吃饱!”钱老二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

元素皱眉,他那神情,那神情…

没吃饱,怪谁呢?不就吃了他一个砂锅猪蹄儿么?至于这么怨怼么。

白他一眼,直接不理她。

哪曾想,他居然放低了声音,一脸无辜地露出委屈的样子来,“你把我的砂锅猪蹄吃了,你得补偿我!”

无赖!

这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自个献殷勤的拿给她吃,刚好味道不错,她就吃掉了,这会又来借题发挥。

拧紧眉头欲语还休的想了半天,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元素直接就上了强势的秒杀绝招。

“是你娃吃掉的,别找我!”

这话说得,听起来怎么…

钱老二爱听得美死了,眯起好看的狭长双眸,来回搓了几下双手,可怜兮兮的伴俯下身来,在她小腹上轻轻抚着,柔声说,“宝宝,爸爸好久都没吃肉了…可怜可怜我吧…”

瞅着钱老二那淫荡的表情,元素真恨不能踹他几脚,这男人,实在是纯下半身思考的物种。

幸好孩子不用跟他在一块儿,要不然,一准儿子变色狼,女儿变色女。

这厮还一脸兴奋,越说越得意,元素听得震惊不已,这丫的男人,到底几岁啊?

不想和他再多扯,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我回去了。”

默然,郁闷,他最张还是落寞的开口:

“我送你。”

车停在胡同口,元素低着头,想了半晌,还是低声道了再见,伸手推开车门,却被钱傲一把抓住手腕。

“妞儿…”

两人的距离很近,呼吸声清晰可闻,肌肤的接触,让元素的心猛地一跳,一手紧紧抓着汽车扶手,强自定了定神,淡定地问。

“有事?”

“今儿,我…”

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这样的男人让元素越发纳闷,在一起时间不短,这男人向来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脸皮比厚黑学的最高等级还厚,啥时候变得这德性了?

半晌…

在她疑惑的目光注视下,钱傲放开了她的手腕,长吁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神态语气。

“没事,回去吧,好好睡觉,睡前记得喝牛奶!”

心中千万个不愿意,但他却不得不暂时放手,不让再引起她的反感,至于现在,她还能和她说说话,一个不注意,说不定,连话都没得说了。

不能得不偿失。

元素面无表情地下了车,随后,砰地一声车门被她关在了身后,如果那个男人一起,屏弃在她的世界。

车灯照耀下,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让钱老二着迷般移不开视线…

直到那纤细的身影消失,钱老二才低骂一句“操,傻叉”,当然,他骂的是自个,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妞儿,今儿是我的生日,陪陪我,成不?

心里的郁结没法开解,钱老二出了胡同口,就直接打电话约了白慕年和徐丰,哥几个好久没聚了,现在他孤家寡人,可怜见的,得找朋友说道说道。

这种夜晚,回家?他不敢想象…

脚下一踏油门,直接往约好的魅力四射酒吧俱乐部而去。

到地儿的时候,白慕年和带着颜色的徐丰已经到了,他们离得近,已经等了小半会儿,正琢磨这钱老二今天过生日,没回钱宅,居然召集哥几个喝酒。

不正常啊!虽说他电话里啥也没说,可那情绪怎么能瞒得了这俩二十几年的兄弟呢?

其实不说也都知道,要说目前,啥事儿能把这哥哥郁闷成这样,除了他家元素,还真没人有这本事。

好久没涉足这种地方,钱老二进门半晌才适应这里面的光线。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领舞的美女随着节奏的激情舞动,男男女女奋力的嘶吼,像吐着蛇信子的蛇妖般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钱老二瞧着这热闹,不禁拧紧了眉头,直接上楼进了包厢。

哥几个一见面,烟酒自是不可少的,从皇家礼炮喝到红酒,啤酒,最后干脆连二窝头都喝上了,钱老二较着劲儿的喝,徐丰舍命陪君子,就连一向不嗜酒的白慕年也被逼喝了不少。

三个男人都醉了,唯一清醒的,就剩下颜色了…

酒精的作用,喝过酒的人都知道,俩字:迷乱,啥话都敢说。

所以,这三个男人靠在沙发上,边喝边喷酒话,有的没的都飘颜色耳朵里了。

徐丰酒量差,喝得差点连头发都竖起来了,满脸胀红,磨磨叽叽地挨在颜色蹭蹭,嘴里打着酒嗝,念叨:

“钱老二,钱哥哥,钱二爷,按说你丫的挺带种一个爷们儿,原本全他妈是糊弄人的?这栽到一个小女人手里,算哪门子爷们儿?嗯?你给弟弟说说,你咋想的…”

听到她这话,颜色小妮子怒了,揪着他领带,铁青着脸就问:

“小女人怎么啦?敢情你徐少看不上女人?那你跟着老娘干嘛?一会出了这门儿,别再让我见到你!”

这话吓得,徐丰那酒,立马醒了一大半,连忙的赔着笑脸:

“媳妇儿,媳妇儿…别,别,我不是说你,我不是在说钱老二家里的女人么?”

“依我说,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满脑子除了床上那点事儿,没点正经的,什么玩意儿?还敢看不上女人。”很显然,颜色这气儿下不去。

嘿嘿!

徐丰傻笑着,顺势将她搂在怀里压到沙发上,唇角若有若无牵出一抹荡漾的笑容来,声音低低的,喷出来的气息都是酒味儿:“媳妇儿,我爱你,来,让我亲一个!”

“我操!”

狗日的,这不是故意让人羡慕嫉妒恨么,钱老二倾身过去,一把揪住徐丰的后脖衣领,直接将他从颜色身上拽了开来。

“疯子,你丫的贼他妈招人恨…滚回去亲热!”

那徐丰喝得二不瓜五的,身上都软了一半儿,钱老二一放手,这丫的就软倒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地瞅着钱老二。

一则酒壮了胆儿,二则在颜色面前怎么着也得有点爷们儿气势,所以,他眉眼一挑,立马不爽地反驳:

“钱老二,甭怪弟弟说你,瞧瞧你现在,被那女人给闹得,压根儿就一神经病,你说说你何苦?要么你直接告诉他,人不是你撞的,谁他妈爱背黑锅,要么你就放手,天涯何处无芳草,漂亮的妞儿多了…”

“你说什么?”颜色抓过这丫的衣领就吼。

他说小圆子的妈妈不是钱傲撞的?颜色一直知道,这事儿原本就是小圆子和这个男人之间的死结。

“说清楚,小圆子的妈究竟是谁撞的?”

徐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千叮万嘱不能讲的话,自个儿咋就说溜了嘴?自家这小媳妇嗅觉可真灵,比狗鼻子还厉害。

他连忙摇手:

“媳妇儿,媳妇儿…不能说,不能说,不过,真不是钱老二干的,你想想,他多稀罕你那姐妹儿,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又不傻逼…”

两人在这边推推搡搡,转过身一看,这钱老二把桌面上的酒全喝光了,酒杯都甩了,直接上酒瓶。

“我说哥哥,你不能喝了…”

“是哥们儿的,甭他妈劝我,我自个犯贱,成不?我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我,我就是稀罕她,咋办?你他妈说咋办?”

白慕年冲徐丰摇了摇头,钱老二这事儿,他明白压根儿劝不了,谁说都不中用,作为哥们儿,除了陪聊陪说陪坐,其实啥也干不了。

说白了,爱情这事,甭管男女,甭管贫富,只要陷进去了,不是疯的,就是颠的,不是颠的,就是傻的。

事实证明,白慕年的想法是对的,这钱老二喝得东南西北都辩不清方向后,还执意不让人送,出了酒吧,上车一踩油门儿就跑了!

生拉活扯都没用,眼看着布加迪歪歪斜斜的一溜眼没了影儿,这下急死了他们仨。

白慕年和徐丰都喝了酒,幸好颜色没喝酒,载上这俩男人就跟着车屁股追了过去!

布加迪飞驰在J市的公路上,迎着风,车窗外暴雨如注。

钱傲觉得自个脑袋清醒了不少,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汹酒的人,可要今晚,要是不借酒消愁,压根儿没法儿挡住那火。

心酸,憋屈得要命。

烦躁地解开领口,眼瞅着入了夜,下了雨,车辆松散了不少,J市的老大难问题没出现,这车是不堵了,可他妈堵的是心。

开着车,他不知道往哪去,就那么在路上兜兜转转着,掏出根儿点着了,叼在嘴上,看不清道路,也看不清红灯绿灯,就那么随意所欲的晃悠着。

望着长长的道理,他失神了,究竟是啥时候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呢?在意这个女人,在意的范围不断扩大,扩大到,在意她的衣食住行,在意她的所想所思,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

而这些,都是他钱老二以前最最嗤之以鼻的东西,最瞧不上的男人干的事儿,如果是恶有恶报,老天终于派了天使来收拾他了。

在他的生命里,这是唯一仅存的一个有那么狂热感觉的女人。

想到这儿,他后悔死了。

如果他有预知后事的能力,早知道会遇到这么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那么,那么他以前就不那么混帐,不那么爱玩,或者干脆守身如玉,把第一次都留给她,从开始到结束,就她一个女人。

那么这样,自己在她心里的看法儿,是不是会好一点?不会是她口中的禽兽?

可是,发生过的事,他想悔过也来不及了,事到如今,他也没多大奢求,唯一的念想就是:她稀不稀罕自己,没关系,只要她能站在那里,愿意让他去稀罕她,给他机会表现,就成!

越想,钱老二那颗心越飘渺。

以前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现在打开手心,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是空的,钱财,地位,身份,全他妈没用…他,其实一无所有!

也许是真喝多了酒,他这会儿脑袋里全是泛着酸的文艺词语,换着法儿地袭击他的大脑神经,不管他的理智怎么挣扎都没用。

爷们儿,钱老二觉得自个压根儿就不是个爷们儿了。

怎么就能那么黏糊一个女人,那么没出息地去念着一个女人。

他喝高了,真高了!

因为他脑袋里已经滋生出了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画面里是牵着孩子的他和他妞儿,一个男孩长得像他,一个女孩儿像她,他们是一家人…

就单纯只是想想,他就觉得掏心窝子的暖,打心底里感觉到满足。

可他偏偏该死的知道,他那个女人,太轴了!太他妈轴了!

急,气,闷,怨,火!

几种情绪渲染之下,钱老二和他的布加迪疯了一般,在路上狂飙着,最后,他几乎把整个脑袋都搭到了方向盘上,完全不看前面的路了…

接着…

‘轰’的一声巨响,那车直直从主干道上滑了出去,直接撞到了路边的隔离带上…

接到颜色电话的时候,元素已经躺在床上梦见周公几多回了,她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

“小圆子,你家钱老二不见了!”

不见了?

她完全没明白过来这话啥意思,她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不等她问,颜色就在那边大呼小叫的吼,这丫的喝多了酒,开着车在路上狂飙,他们仨追了老半天,等追到时,只见撞损在路边的车,不见他的人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