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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的处境更加尴尬。

就连公子白也猜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迟迟不来审问这个刺伤皇帝的罪魁祸首。

一颗心坠在了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每日都在猜测着前途未知的命运。

十九再也坦然不起来。

他不畏死,但是对家族和从小就对他呵护备至的公子白总有一份无法舍弃的牵挂,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家里人不让他参与绝密事项的商议,就一怒离家,加入反燕组织,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让他们刮目相看。

现在脸儿是露了,可惜却是现眼,他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胡思乱想,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大不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话说了半句又没有底气继续慷慨激昂下去,十九心里也明白,现在早就不是他能决定接下去的命运,就连死,怎么死都不由他。

如果皇帝陛下真的只杀他一人而不去动十九身后无辜的亲人,才是值得大庆幸的好事。

虽然心里对十九也是气,可这些天过去,公子白的火也消了不少。“别郁闷了,大哥虽然跟皇上攀不上交情,好歹却是能递上去几句话,到时候,我会帮家里边求情。”

至于十九会怎样,公子白已经不敢去想。

有几度真想拼死带着弟弟离去,可理智告诉他这绝对是个治标不治本的蠢办法。

转圜的余地

整个家族被安插在鲁国几十年,四代人的奉献,最后所沉淀下来的不只是经验,还有教训,身为少主的公子白从小就在耳濡目染之中长大,对燕国的忠诚,对皇帝的敬畏,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的清楚。

也许就是因为太了解其中利弊,他才没有去做逃出生天的美梦。

江湖之大,早已经没有他们兄弟容身之处,或许好好的当一块砧板上的肉,任由陛下发泄怒火,才是此时最明智的选择。

他攥了攥拳,听见马车外有脚步声靠近,不由的与十九对望一眼,无声交流。

来了!

终于来了!

二人被侍卫带到了颜赢的卧房,连十九都被解去了多日来的束缚,浸水的牛皮筋将他的身上勒出道道青痕,手腕处更是旧伤累累。

与公子白有过书面之缘的燕隐公子,不,此刻应该称呼为日冕帝陛下,正斜倚在上首位的软榻之上,瞳眸半眯,慵懒的望着二人。

连忙带着十九跪倒,公子白心中暗自庆幸,陛下虽然脸色稍显苍白,但看起来气色还好,性命无忧,他担心了几日的心脏终于慢慢的落回原位。

老天垂怜,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吧。

“罪臣有眼无珠不识真龙,请陛下责罚。”他早就看出这一行人不简单,可却万万料不到会是当今圣上,公子白暗叹不已。

当日他急于寻找十九,怎的就忘了派人送讯回去好好的打探一番呢。

若是能早一步发现

唉,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木已成舟,为时晚矣。

颜赢的目光落定在十九面无表情的脸上,心说这一刀挨的委实不冤枉。

他和颜初瑶一母同胞,双生姐弟,都没相似到如此地步。

十九要是换上了女装,再和若若站在一起,怕是没几个人能轻易的分辨出哪个是真身。

宽恕

他很肯定若若与十九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正因为如此,才愈发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公子白,与朕书信往来,几载了?”

皇帝一张嘴,不是连番暴怒,而是与他叙旧,这让公子白真是惊喜莫名。

“回陛下的话,十四年前起,罪臣接管家族事务,算来整整有十年了。”

这十年来,大多数时候是有九曜与他联络,但每个月也总能接到陛下亲笔御书,那龙飞凤舞的强劲笔画早就在公子白心目中生了根,可偏偏到今天才有缘将纸上的字与写字的人联系起来。

为何是在兴师问罪的场合呢?

“十年了。”颜赢感叹的重复,思绪飘远,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小的孩子,站起来勉强与龙椅一般高,却要每日埋首桌案,处置国家大事,培植亲信,日夜操劳。

公子白就是他所任用的第一批手下,至今他和他的家族仍旧不遗余力的在执行皇家所下达的每一道指令。

若是不出了十九这码子事,半年后,公子白应被招入内侍营伴驾左右的。

“公子白,朕很为难,你可晓得?”再瞧见十九那张脸,颜赢更是无奈,这小子真是生了一副好身躯,容貌身形与若若就像是一个人,他怎可能狠下心来动手将之诛灭。

“皇上,罪臣管束不严,平素溺爱亲弟,致使他酿成弥天大祸,伤了陛下。”深吸一口气,公子白心情骤然平静下来,“罪臣自知十九死罪难免,也没脸请陛下赦免他的重罪,可是,这件事的确与我们的家族无关,陛下,罪臣和弟弟愿意把两条命献给您,任打任杀,绝不敢有丝毫埋怨,请您请您宽恕我们的家人。”

跪下去,深深拜了几拜,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就连颜赢脚踩的地方,也在微微颤动着。

践踏忠诚

“刺杀皇帝”这个也是可以宽恕的吗?

公子白的额头紧贴在地面。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颜赢说出这样的字句时,心仍旧颤抖了下。

真的不可以吗?

“喂,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十九猛然站起来,不等他放肆的点住颜赢的鼻子,又被公子白一脚踹倒,趴在颜赢脚下。

红袍将公子白的笑容衬托的像一朵盛开的繁花,可惜是带着即将凋零的惨淡,“无论如何,不管陛下如何处置,酒一族心无怨言。”

世代的荣耀,是燕国给的,这是忠诚的宿命,也是酒之一族存在的价值。

当他们的先人从影卫之中脱离出来,作为独立的存在而潜伏在鲁国之时,已经为子孙铺下的命定之路。

他公子白承受不住背叛后的代价,十九更不可能背负。

颜赢冷眸忽而转暖,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划过眼角。

“真是令人羡慕的兄弟爱呢,公子白,为了你的弟弟,你什么都愿意做吗?”一记诱饵抛出去,就不相信他不上钩。

“陛下,我们兄弟的性命不重要。”强忍着不去自习咂摸日冕帝话中的意思,公子白现在的想法只有保全了家族的荣耀,几代人的努力,若是毁灭在他们兄弟的手中,即使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先人。“请您宽恕酒之一族,我们真的没有谋反的意思,十九他之所以伤害了陛下,完全是误会了。”

而弟弟的无知是他一手宠溺出来的,想给他相对轻松的生活方式,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单单只是为了这一点,他就该把命赔给弟弟。

是他的错。

但是公子白深深的知道,十九和他都不是会为了性命而去践踏忠诚的人。

颜赢手中的茶杯转来转去,星眸之中那一点愉悦又扩大了几分,“好吧,既然你更看重那些,告诉朕,为了你的家族,你和十九可以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瞬间领悟

“任何事,这条命,忠诚,信仰,我的一切。”公子白毫不犹豫。

十九迟疑了下,收敛掉与颜赢战斗一场的不服气,垂下头算是默认了兄长的誓言。

他可以做任何事,就是没有勇气当覆灭了酒之一族的罪人。

如果十九早就知道他的家人所效忠的对象,那么就是打死他也不会朝颜赢出手。

“很好!”颜赢满意的拍拍手。

说了很多话,他也有些疲倦,藏在屏风后偷听的若若终于忍不住现出身来,“燕隐哥哥,该休息了。”

“嗯,是啊。”他没有异议,任由若若扶起,慢慢的向卧房走去。

没有得到允许,公子白和十九只能维持跪拜的姿势,匍匐蜷缩在原地。

“他们兄弟的感情真是好呢。”若若捂住嘴轻笑。

“是哇。”简直让他思念起了远在未来的姐姐,只不过犯错时两人的顺序是倒过来的,他这个弟弟才是那个善后者。

“我在想哦,我死去的父母是不是也是生了两个孩子,不然那个十九怎么长的和我一模一样呢。”害的她每次瞧见了他都要目不转睛,好像面前放了一块镜子似地。就连他差点害死了颜赢也恨不起来,并且在她的燕隐哥哥痊愈后,连记仇这件事都忘记了。

“傻瓜若若,怎么可能呢,十九那小子,可是真正的燕国人呐。”颜赢的浅笑声消失在门口。

对于这种结果,公子白和十九也觉得不可思议。

陛下的意思究竟是如何?对于他们兄弟,乃至酒之一族的处罚,究竟是什么!!

好模糊的态度哇。

“十九,或许,你的相貌其实是一种福气呢。”公子白的精神忽然放松了许多,多日未见的笑容亦现在脸上,不知道在瞬间领悟了什么。

也许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一切未明朗之前,还是不要说太多比较好。

可恶的牢头

车马再上路时,公子白和十九还是挤在颠簸的小马车上,待遇未加改变。

偶尔会有两道杀人的目光飙过来,骤然变冷的场景静止数秒后就会消失无踪,可那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反悔人间的盗汗淋漓,根本就忽视不了。

这队伍里有人想宰了他们。

而且那个人,很可怕。

也不是十九和公子白能惹的起的。

该死的,他们究竟惹到了哪个煞星,这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真是太恐怖了。

另一边,队伍最首,若若与颜赢共乘一匹神驹,悠闲自在的欣赏着路边的风景。

尽管两个大男人亲密的互拥在马背上的感觉很怪异,颜赢也不肯放弃了这个难得的呼吸新鲜空气的好机会。要知道,为了出了那间‘囚禁’他十几天的马车,他可是时刻忍耐着二叔聒噪的过度关心和老头子刺死人的冰冷关照呐。

阳光暖融融的罩在身上,颜赢的头几乎贴在若若白皙柔嫩的玉颈之间,昏昏欲睡。

侍卫们小心的在一旁警戒,且距离二人极远,谁都不愿意打扰到皇帝的雅兴。

就快要到京城了呢,很快,颜赢又要背负上那沉重的枷锁,成为燕国的帝王,傲然站立在权势的巅峰。

那么,就让他小小的放松一阵吧。

颜融与颜曦并肩跟在队伍最后。

不畏亲弟的冷漠,颜融聒噪的让人恨不得找块破布塞住他的嘴,以还世界宁静。

“老七呐,你真的没有后悔过把燕国的担子全部压到赢儿身上吗?”也不理会人家的冷脸是拒绝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不停,“他看起来就像是放风的囚犯又要被关回天牢,于是尽情的享受最后的自由呢。”双手并用,一只点住自己鼻尖,另一只不畏死的点在颜曦面前,“而你我,就像是可恶的牢头,亲手把他送回永远无法摆脱的囚笼之中。”

父亲爱子的方式很多种

颜曦的回答很简单,不知打哪里摸出短剑,唰的一下朝鼻前碍眼的‘玩意’砍过去。

捂住差点就与身体分离的手指,颜融嘴贫的反击,“我说的是实话呐,唉,老七呀,你什么时候能像那对马车里的兄弟似的,对你二哥我稍微表现的亲热些呐。”不怕死的手肘探过去,顶了顶颜曦的腰眼,“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你会愿意陪二哥我同生共死吧?”

颜曦嘲讽的瞥了他一眼,字正腔圆,爱憎分明,斩钉截铁的道,“不!”

他才没那么无聊。

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颜融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真是一样酒喝醉百样人呐,期待颜曦出现正常人的亲情表现方式才是最不正常的思维吧。

“我是无所谓,从小就习惯你这个样子,但是赢儿那边,真的没关系吗?”颜融的话题始终不离前边轻松自在的颜赢,今天不把老七拖下水,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期待了多少年的父子和平相处哇,好不容易给他遇到了,岂能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搅和机会。

颜曦慢吞吞的抬头,再以极慢的速度转向大庭广众之下,把‘吃嫩豆腐’这件事做的光明正大的色儿子,坦然淡定,“他喜欢。”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颜赢,那是他与薇薇生的孩子呀。

他比任何人都享受目前的生活,也更加适合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在他还在襁褓中时,颜曦就已经深深的明白。

呵护的方式有许多种,只要孩子过得好,那些做给别人的表象,他不屑为之。

颜融摸摸头,开怀大笑。

若若迟疑的回过头,望向身后,“二叔好像很开心呢,他好有勇气哦,在爹爹面前也可以谈笑风生呢。”换成是她,连正常的微笑说话都很艰难了。

帅男人

颜赢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

他现在只想在阳光下懒洋洋的贴在若若身旁打盹,后边两位长辈的事,半点都不想搭茬。

“咦,原鸿身旁的男人是谁呐,咱们的队伍之中还有长得这么帅的男人吗?”脖颈处传来抗议的轻咬,对于若若当面夸赞别的男人这件事,颜赢火大得很。

她从来都对他说过一句,夫君你好帅之类的称赞。

可现在,她却毫不犹豫的说别的男人帅,用那么夸张的语气来表达惊奇。

不止如此,见他没有反应,居然不知收敛的继续下去,“他看起来好阳光哦,但是年纪应该和爹爹差不多吧,可是为什么还拥有那么清澈的眼睛呢?等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地,没道理呀,这种男人哪怕只是见过一次,我也绝对不会忘记。”

若若抓抓头发,为想不起来的记忆而苦恼。她半点都没注意到,颜赢不知在什么时候,腰板挺的像根竹子一样直,一反旧态的不再病恹恹。

他倒要看看,是谁那么令若若赞叹不已,并且,适当的时候,还可以

扭过头,顺着若若的视线望过去。

老头子、二叔、原鸿、云焰,还有一般面孔模糊,扔进人堆里就再也不会想起的侍卫。

没什么可疑的人物呐,这些都是经常出现在若若跟前的面孔,不可能让她发出这种异样的赞叹声吧。

等等,云焰今天看起来似乎清爽的过分。

他的胡子呢,那一下巴又粗又密,还被大火燎的焦黑,隐隐散发出异味的胡须呢?

什么时候刮掉了?

“他的眼睛,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若若苦恼的攥紧颜赢的大手,“他的眼睛好黑,瞳孔中央还有一圈淡淡的红色,这么特别的双眸,啊!他是焰宝宝!!”

最后决断

笑眯眯的帅男人耳尖的听到,抬高手,用力的朝若若挥舞,“小姑娘,早啊!”

“真的是焰宝宝耶,天呐,真是惊奇,原来他胡子下边的脸是这样子”额,燕隐哥哥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成片的黑,她警觉的吞回一系列惊讶,安分的缩回到颜赢的怀抱之中。

全新的发现,她能抑制住激动,云焰却没有看颜赢脸色的意思,催马赶上来,与二人并驾而行,“小姑娘,你好多天没有出马车一起用膳了耶,我有些好玩意要送给你玩喔,等傍晚休息的时候,我送过去给你吧。”

搁置在纤腰处的手臂收紧,颜赢虽然面色不变,可他的身体却在无言之中诉说主人的真实情绪。

干笑,哪里敢去瞧云焰那张阳光明媚的俊脸,若若含糊不清道,“傍晚呐,我不一定有时间耶,你也知道的,最近我都会很忙”忙着应付颜赢偶尔爆发一次,却威力惊人的妒醋之火,天呐,她几乎要被他揉到身体里去了。

颜赢满意的敞开了笑意。

“小赢儿不是已经好了么,还要你手把手的伺候哇,这样可不行哦,男人会越惯越坏呦。”云焰根本是完全无视了颜赢的存在,这种话也直接当着人家的面儿敞开来说,偶尔得意的瞥向颜赢,炫耀他的坦荡。

“焰宝宝”

颜赢脸色沉的像八月里的雷雨天气,闪电流窜,“若若,不可无礼,叫云叔!”终究是不忍看她被吓到愣住,放缓语气,摸着她的后脑解释,“云叔毕竟是跟老头子同一时代的‘长辈’,虽然平易近人、没有架子,但是咱们得尊重,明白吗?这可是最起码的礼貌喔。”

他把‘长辈’两个字用咬紧的牙根发出来,生怕若若会听不明白而忽略似地。

这回换成云焰嘴角抽搐的将眼神落在若若身上,可怜兮兮的等着她的最后决断。

原鸿的请求

是继续亲热的唤他焰宝宝,还是老气横秋的将云叔挂在嘴边?

两个男人毫不示弱的对瞪着,哪个也不肯后退半步。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明明是不可能有矛盾的他们,为了根本就说不出口的意气之争,居然像两个孩子似的杠上了。

谁要搅和进他们的无聊争夺战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