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笃定的语气。

一边说,那人一边向他慢慢走近,大概走到距离他还有一人远的时候方停了下来,就这样站定在他面前,鳞这才意识到对方的个子很高,他才将将到对方的胸膛而已。

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也不敢看对方的脸。

幼时的恐惧笼罩了他,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么胆怯。

“为什么呢?我明明只是实现了你的愿望,是你自己说不想要能力的,难道不是吗?”对方不解道,不过他的语气中并没有疑惑,有的只是戏谑。

“不过也没什么啦~”他听到那人又轻轻说了一句。

就在鳞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对方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人正在用紫黑色的眼珠看着自己。

“我不小心发错牌了。”那个人看着他,视线忽然向下,手指也向下,轻轻指了指他的手……上的牌。

“这张牌是你的,另外一张是我的,我不小心发错了。”他看到朱诺对自己笑着,然后伸出手向下,自他手中抽出了一张牌。

将那张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朱诺笑道:“这是我的。”

那张牌的牌面……是剪刀。

“拜拜。”然后他就看到对方朝自己挥挥手,朝自己的身后走去。

一阵冷风吹过,就在鳞猛地转过头向身后望去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原本的火车走廊尽头。

那个人消失了。

朱诺消失了。

只剩下他手中攥着的那张红线牌。

***

等到鳞浑浑噩噩从火车尽头走回来的时候,玛隆一眼就看到了他。

“鳞你跑去哪里啦?朱诺先生去找你了,他说是给你送卫生纸,可是我没看到他拿卫生纸,不放心,我就抓着卫生纸找你们去了,结果前后两个车厢都没找到你们,你们这是跑去哪里上厕所啦?”玛隆先是用大嗓门道。

然后稍后压低嗓门:“那个……擦干净了吗?”

鳞:“……”

也就是玛隆了。

如此充满烟火味儿的话虽然有点粗糙,不过鳞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热力,将自己的头发全部向后拢去,手指插入头发时感受到的潮意,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也湿透了。

“怎么了?”玛隆终于看出鳞的不对劲来。

没有直接回答,鳞直接将自己手中的牌扔到了桌面上。

就是那张红线牌。

“费洛牌?这是鳞你刚刚抽到的牌吗?”玛隆愣了愣,很快想到:“这里有这副牌吗?”

他还清点了一下留在桌面上的牌:“一张牌没少,等等——”

“朱诺先生离开的时候没拿牌,鳞你拿了两张牌走……”

“朱诺就是小丑。”重新坐回座位,鳞终于开口道:“我刚刚摸到的牌是他插进去的,一张是红线,一张是剪刀,他说剪刀是他的,拿走了,留给我这张红线牌。”

他的话虽然平淡然而却清楚,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玛隆等人先是愣了愣,然后才爆炸开——

“什么!朱诺先生就是那名小丑?!”

“剪梦人?!”这句话玛隆是压低声音说的。

闭上眼睛,鳞疲倦的点了点头。

玛隆傻愣愣的站着……站着,猛地转过头向上方的行李架上望去,一眼看到朱诺留在那里的手提箱,他一把将它拿下来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小丑服!

“哦!”溪流挑了挑眉。

宫肆也觉得丝毫没有意外。

一开始他就觉得朱诺很奇怪,不过如果对方是小丑的话……那这一切反而正常。

“是归还吗?对方过来,是想要将你的能力归还给你吗?”宫肆也翻了翻那套小丑服,没有发现什么,他又将小丑服塞回去,手提箱也重新放回了架子上。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鳞摇了摇头。

“总之,他应该没有恶意,大头……我的能力归还之后我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最近才发现的,当然,也可能是我死脑筋,不愿意承认现实,你比我聪明,试试看多想想看,搞不好能力就能回来。”宫肆对他道。

看向宫肆,鳞最终轻轻说了一声“感谢”。

***

不放心,宫肆到底还是给大伯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提及自己遇到的小丑自称朱诺的时候,大伯淡淡道:“朱诺是他的本名,用本名接近你们,他应该没有恶意。”

“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鳞收到的只是一张红线牌,能力到底怎么接回去……那个小丑没说……”电话另一头宫肆的声音有点疑惑,大伯想象的出来他皱眉不解的样子。

“和你的情况一样,朱诺归还的能力只限于将红线还给被切剪过的能力者,具体怎么做,还要看被切剪者自己。”

“我了解了,谢谢大伯,我们这边没事了,大伯您也早点休息。”宫肆说着,对大伯道了再见。

大伯——宫初九轻轻挂上了电话,然后斜眼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男子——小丑·朱诺。

仍然穿着和宫肆他们见面时穿着的西装,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头顶和肩膀披满雪花。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这个天气跳火车有点冷啊~”他笑眯眯道。

宫初九:“……”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宫初九随手在旁边烧了一壶水,然后继续拉动风箱,肩膀的肌肉随着拉动风箱的动作而鼓动,他的身姿充满了力量的美。

他现在是在自己的工作室,厨房外面的仓库,磨刀。

有一些人送过来的菜刀刀刃坏了,光用磨刀石磨眼瞅着是不行了,需要重新铸刃,然后另行打磨。

“你拉风箱的姿态真是美丽端庄。”自行找地方坐下来,朱诺还用宫初九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双手端着杯子,他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小口喝着热水。

“啊~你这里的水都格外甜啊!”他感慨道。

“那是刚刚淬刀用的水。”宫初九冷冷道。

“难怪这么好喝哩~”朱诺依旧笑嘻嘻,“咕噜”,他又喝了一口。

“你侄子和你长得有点像,脾气也有点像,我看搞不好以后可以接班做刀匠,那样你也算后继有人了。”完全不介意主人不理自己,朱诺自顾自道:“不过他也和你一样,那么多人都和我说话,就他自始至终不理我。”

“这高冷也和你很像!”

“他的能力太高了,我切不彻底的,不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缘分啊,我把他的能力变成金鱼放在身边随身携带,就是怕它跑回去,结果就在一个地方临时摆了个捞金鱼的摊子,结果就遇上你侄子,还被他自己捞了回去,这可不怪我啊~这是命运,命运。”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极为优雅的朱诺,如今到了大伯面前,却成了个话痨。

“他那个朋友的能力,我也给了他红线了,能不能补上就靠他自己了。”他又说:“怎么样,就凭这一条,帮我磨个刀,怎么样?”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牌来,然后猛地一甩,那张牌赫然变成了一把剪刀。

银色的剪刀,手柄上绑着红线……

赫然是宫肆梦中见过的那把剪刀。

“我并没有请你还给他。”宫初九平淡的说。

“可是那不是早晚的事吗?你去找火种,我的器就一直没有打磨,最近都觉得有点钝了,帮我磨一下?”

说着,他将手中的剪刀朝宫初九扔了过去。

一把接过剪刀,宫初九皱眉:“听宫肆的意思,你刚刚就把自己的器变成扑克交到别人手中了,如今又这么扔给我,你就不怕有一天自己的器也被人所夺?”

那人就露出一抹恶魔般的微笑:“我很期待呢~”

“快点打磨,我已经迫不及待欣赏你磨刀的绝美姿态了。”他紧接着催促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丑:跳火车消失虽然帅气,可是好冷好冷好冷~~~~~~~~~~~

大伯:活该

74

宫肆等人再次回到了西旧宫市, 溪流的家就在这里,姬凌学院也在这里。

这个“宫”可和宫肆名字里的“宫”没有一毛钱关系, 特指皇宫,早在姬洲建洲之初, 这个洲的最高统治者的居所被称为“宫”,最初的“宫”恰好就建立在这个城市,由于这里又处于姬洲西面,所以这里叫做“西旧宫市”。

与此对应的就是东新宫市了,为了抵御外洲入侵,当年姬洲的统治者曾经迁都过一次, 他们的皇宫自然也跟着迁过去, 所有也就有了“新旧宫”之分。

不过当年的统治者已经不是现在的统治者, 如今大部分大洲的最高执行官叫洲长, 只不过由于历史原因,这些地名到底延续下来了。

等到他们回家, 他们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大头却不一样, 谢开给他建了一个更大更精美的“鱼缸”!

原本的“鱼缸”就够大的了, 然而如今的更加壮观, 宫肆这才知道谢开他们为什么跟着自己回冷水镇, 怕是这边要施工吧?

大头有了一栋新的豪宅,为了让他游得更尽兴,谢开还买下了原本在大宅外面的水域,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水, 学校老师上历史课的时候宫肆才知道:溪流家的一部分就是在旧宫的遗址上改造的,特别是里面的湖,那片湖原本就是旧宫皇家花园里最著名的景点——养陵湖,溪流的家盖在了养陵湖景色最美的地方,原本的养陵湖原本就一个尾巴在外面供游人观赏,如今谢开一把它买下来,整片养陵湖便尽在溪流家了。

最美的景致俱在溪流家的后花园,旁边的旧宫博物馆里其实没剩下多少东西——想起自己花了一人200流盾带秋夏等人去逛的旧宫博物馆,宫肆沉默了。

“我是怕大头老爷出去被游人吓到。”对此豪举,谢开管家这样解释道。

宫肆:……不是你的大头老爷被别人吓到,而是别人被你的大头老爷吓到吧?

一个寒假过去,大头又悄咪咪的长大了一圈,不过依宫肆看来,他可不是长长了、长高了,而是长肥了,整条鱼宽度肥了一圈,除了几名管家坚决认为大头没有长胖,任谁看大头都是肥了吧!

也是,除了每天都被溪流用能量投喂以外,大头自己还去例行捕猎,除此之外更有谢开永远拎着巧克力等着他,大头不肥谁肥?

对于大头就是自己的能力这件事,宫肆如今已经看开了,他不再忌讳自己是器这件事——大伯说过,这是祖上积淀的成果,他应该自豪才是,不过他也没有急着找回重新让两者合为一体的方法,该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没有必要。

反正溪流使用他剪刀的形态都能那么厉害,平时的能量又可以被自己和大头一起吸收、不再担心身体负担太大的问题,他觉得大头就这样在外面自由自在挺好的。

所以在被剪开的能力重新和主人续在一起这一点上,他是没有办法给鳞什么建议了。

不过鳞应该也不需要,他的头脑可比自己聪明多了!

新的学期一开始,上学期的成绩表就发下来了:溪流仍然稳稳的第一,鳞第二,星陨第三,宫肆虽然没有他们这么优秀,不过仍然在前三十之列。

“星陨这段时间又是出门训练,又是大量阅读医学书籍,他分心了,我这才能得第二,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作为排行榜上的老对手,鳞对于自己超过星陨这件事很平常心。

而星陨也很平常心:“以前我很在意成绩,认为自己必须所有项目都要优秀才可以,不过是因为我没有找到自己将来发展的方向的缘故。”

他看看自己的手——虽然现在是义肢,轻轻握了握:“今后我会更专注的研究自己的能力运用,成绩对我来说没有以前那么重要,只要维持在一个差不多的程度就满足了。”

鳞点点头:“我还是要加强成绩,超过溪流可能有些难,不过我想尽量维持在年级二三名,毕竟这对我的大学入学有好处,和你们不一样,我目前还是普通人,没有特殊能力的话,成绩也算是一种能力。”

他的想法倒是和以前的宫肆不谋而合了。

“你不打算研究找回能力的方法了吗?”宫肆问他。

将视线转向他,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会研究的,不过不会刻意研究,反正红线牌已经放在我身上,顺其自然吧。”

“毕竟现在我其实已经很适应普通人的生活了。”他说着,站起身来:“我要去杂志社一趟,先走了。”

“将来我大概率想要报考大学的文学类科系,有在姬凌学院这么大的学院的知名期刊当主编的经历,对我未来有好处。”

说完,鳞便离开了。

“我会报考医科。”鳞的未来志向很明确了,星陨也不差,晃晃手中的医学书:“这些书很有趣,之前没接触过我都不知道。”

“医、医科吗……”听到星陨的话,尼鹿弱弱地垂了垂眼:“我偏科的厉害,凭我现在的成绩,估计没有一家医学院收我……护理专业可能还差不多……”

“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考一家大学,不一定考一个专业,你不是喜欢民俗学吗?我想考的那所学校民俗学也很不错。”星陨说着,递给他一本书,两个人便一起低下头窃窃私语起来。

“有赛车专业吗?有这个专业我们就报考!”听着鳞和星陨的大学计划,玛隆哈哈大笑:“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次考试居然一门需要补考的科目都没有,艾敏这个家伙的化学居然还考了82分,82分耶!天知道他之前连28分都考不了——”

玛隆激动坏了,展开自己和艾敏的考试卷,越看越不可思议。

“都是你们督促我俩学习的缘故,回头请你们吃饭,不许拒绝!”玛隆随后道。

“第一餐厅。”尼鹿立刻道。

“第一大餐。”星陨也抬起头来,他还点单了。

“第、第一大餐……那个全校餐厅最贵的大餐吗……”玛隆一脸肉疼,不过他很快拍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中午就去吃,叫上鳞!”

他说完,顺手拿起星陨和尼鹿放在旁边的一本书看了起来:“未来的计划吗?”

玛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其实我和艾敏没有什么计划的,之前上学的时候光是出席率就凑不齐了,随时可能会被劝退,成绩不好、同学关系也不好,所以我们真的没有打算继续升学的。”

他抓了抓头:“又不是非得上学才能工作,反正我俩之前参加比赛也不看学历的,所以还真的没想过上学的事。”

“不过……”话音一转,玛隆的脸忽然有点红:“遇到你们之后,我俩觉得上学还是挺有意思的,这边的老师也好,带着我们出去玩不说,还请我们吃东西,你们还这么耐心的给我俩补课……”

“以后你们考哪个学校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就填你们的学校好了,专业什么的无所谓,平我俩的体育成绩,考个体育专业肯定不成问题。”

玛隆也决定好了自己和艾敏的未来。

也是,他们也到了要决定未来出路的时候了……宫肆发现自己居然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尤其是其他的同学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未来很有安排的情况下,他的没规划便显得格外突出。

医生吗?他原来确实想过当医生的,不过是因为医生冷水镇很缺,加上可以独自开业且薪水又不错……他是从很现实的方面思考这个可能的,并不是因为他对当医生有什么格外的偏好。

宫肆抓起星陨正在看的书看了看,各种医学术语……虽然不会看了就头疼,不过也没法看出乐趣的样子。

“阿肆你呢?你想报什么专业?也是医学专业吗?你成绩不错,考医科应该没问题。”看他看星陨的书,玛隆问道。

宫肆摇了摇头:“我原本想考医科的,因为比较赚钱,不过最近忽然有了新念头——”

手放在鼻下摸了摸,他轻声道:“我想当刀匠,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专业,可是我忽然很想成为刀匠,就像大伯那样,就像我家祖祖辈辈那样……”

被人说是学大伯也罢,可是他从收到火种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念头,然后这个念头便越来越强烈了。

溪流微笑着看着他:“当刀匠很不错啊,一来可以延续家族传承,二来也是自己的兴趣,不过估计你到时需要学习的课程会有些多,冶炼专业的课程、工艺美术专业的课程、历史专业的课程……估计都会涉猎,到时候有你忙的。”

“我不怕忙。”抬起头,宫肆的眼亮晶晶的:“那你呢?”

自己的选择被肯定了,宫肆迫不及待想要听听溪流的。

“我嘛……本来想读历史系,不过最近也想学习养鱼技术,所以大概还会选一门鱼类学。”溪流道。

宫肆:……

“得亏溪流你家有钱,你学得这可都是……宁静淡泊的专业啊。”玛隆评价道,不过稍后他又好奇了:“不过你家就不需要你继承家业吗?这种专业要怎么继承家业啊!你爸会同意吗?”

老爷不需要继承家业,需要继承家业的是少爷——没有吭声,宫肆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了。

至于这位老爷的爸……

想到溪流70+的年纪,宫肆估摸着他的老爸估计再怎么长寿也只能仙逝了。

溪流因为身体这样一会儿一睡直到现在,他们认识以来他只见过他们家的管家,亲属则一个没见过,联想一下溪流说的“过去的朋友已经都去世”,他的亲人怕是也是一样的结果吧……

虽然自由,然而始终很寂寞。

想到这里,宫肆情不自禁向溪流的方向靠了靠。

虽然不明白宫肆为什么忽然靠过来了,不过溪流还是很高兴的给他让了个地方让他靠得更舒服,然后自己继续回答玛隆的问题:“还好还好,管家们很能干。”

“嗯,有可靠地员工,这也很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玛隆结束了今天关于未来志向的对话。

上课铃响了,德林老师的轮椅声从外面传来,同学们急忙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德林老师轧着上课铃声的最后一道声响进来了,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陌生面孔,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