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子满腹心事,随意的挤了个笑容:“我有重要的事情禀报齐王殿下,是和小姐有关的......”

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霍然开了。

齐王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急切的追问道:“是不是有了念春的消息?”

......动作真是神速!

小贵子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刚才看到的事情一一道来:“......那个宅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人住,此时忽然多了几个陌生的男子。而且出入极为小心,警惕心又极强,奴才觉得,四小姐说不定就被关在里面。”

没等齐王说话,郑喜便不以为然的插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只听到几句话,又没看到里面的人。怎么就敢猜测四小姐被关在宅子里。”

一向不善言辞的小贵子此时却异常伶俐的应了回去:“只要有一点可能,都该派侍卫前去查探。说不定四小姐真的就在那个宅子里。”

郑喜轻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齐王沉声说道:“小贵子说的有理。那些人形迹可疑,先去查探一番再说。”

这几天来,他一直强撑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天知道他心里有多焦灼不安。哪怕是一点点线索也绝不肯放过。

郑喜有些悻悻的住了嘴。

齐王吩咐董二:“你领些身手利落的随小贵子前去查探。人不用太多,免得动静太大惹来对方的疑心。”想了想又叮嘱道:“哪怕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也不要轻易动手,先命人回来送信。”

董二迅速的应下了。

......

齐王本想留在府中等消息,却不料宫中来人传召他入宫。齐王只得打起精神进了宫。

太子和周琰也在福宁殿。

齐王进了福宁殿之后,先给皇上请安,然后和太子见了礼。太子对齐王一如往日,态度亲昵而随意:“父皇要见一见周珣,已经命人去宗人府将他带进宫了。这其中的事情你最清楚,待会儿问话的时候,就由你来问好了。”

齐王想也不想的推辞:“还是由五哥来问吧!臣弟年轻识浅,性子又冲动浮躁。实在不宜问话。”

太子半开玩笑的说道:“你未免太过自谦了。这两日抓捕赵王党羽如此顺利,你可是居功至伟。年轻识浅冲动浮躁这几个字,可不能用在你身上。”

齐王似是没听出齐王的意味深长一语双关,拿出往日的赖皮劲:“有父皇和你在,哪里需要我出力审问。”

太子笑了一笑,没再吭声。

周琰再自然不过的走到齐王身侧,低声问道:“十四叔,你这几天着实辛苦了。面色难看,看着憔悴多了。”

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睡过,精神时刻紧绷着,脸色好看才是怪事。

齐王无心说话,随意的嗯了一声。周琰只以为他太过疲惫懒得说话,倒也没起疑心。

很快,周珣就被带来了。

短短几天,周珣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进了福宁殿之后,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嘴唇动了动,那一声皇祖父终究没喊出口。

皇上原本还算平静,在看到周珣之后,却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颤,目光复杂之极。愤怒痛心失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你见了朕,就没什么要说的吗?”皇上缓缓问道。

周珣直挺挺的跪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孙儿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皇上心血翻涌,怒极反笑:“朕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竟没看出你包藏祸心!竟胆大妄为的在朕的药里下毒。如果不是齐王及时察觉阻止,朕只能等着毒发身亡了。”

皇上的神色渐渐激动起来,音量也大了不少:“朕自问对你父子不薄。你父王母妃都在赵州,朕怜惜你独自留在京城,时常召你进宫陪伴。有什么稀罕的东西总少不了赏你一份。这么多皇孙里,朕最疼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朕!”

面对皇上的怒火和叱责,周珣只沉默着低下了头。

皇上气的全身发抖,脸色发白。

太子见状不妙,忙说道:“父皇请息怒。有什么话,还是由儿臣来问吧!”情绪大起大落最是伤身,更何况,皇上一直龙体未愈,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怒火。

皇上竭力平复紊乱的心绪。

太子面容一整,沉声说道:“周珣,你做下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再不知悔改。就算你是皇家子嗣,也免不了一死。如果你态度良好,将暗中密谋的事情全数交代出来,或许父皇还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饶你一命。”

周珣的俊脸愈发苍白,却依然一言不发。

太子又淡淡的说道:“和你暗中往来的官员,如今已经全部被抓进了天牢里。算一算日子,圣旨最多两天之内就会到赵州。到时候,赵王也只余下到京城来请罪这一条路。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你若是执意冥顽不灵,就怪不得父皇心狠了。你就算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总该为你的妻儿想一想。”

这一番话软中带硬,透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击中了周珣的软肋。

周珣面色变幻不定,额上冒出了涔涔的冷汗。内心痛苦的天人交战一番过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到底。

此事万万不能亲口承认。只要他不承认,父王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如果他承认了毒杀皇祖父的事,父王就彻底没了退路......

周珣的心思,众人岂能看不出来。

太子面色微微一沉,心中冷哼一声。

皇上更是怒从心头起,铁青着脸说道:“好,你既然什么都不肯承认,朕也懒得再问你了。来人,将他关进宫里的天牢。”

众官员都被关在刑部天牢里。宫里也有天牢,专门用来关押宫中犯了死罪的妃嫔。进了宫里的天牢,基本再没有出来的可能。

周珣听到天牢两个字,面色陡然惨白。

到了此时,已经没了再求饶的机会。

周珣被押下去之后,皇上气血翻腾不休,竟又晕厥了过去。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太医们匆匆赶来,皇后等人也都来了。

容妃见齐王皱着眉头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暗暗奇怪,凑到齐王身边低声问道:“恪儿,你这几日总有些魂不守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齐王打起精神应道:“没什么。大概是这两日一直忙着抓人,有些疲累。等过了这阵子,休息几日就好了。”

慕念春被人掳走的事,绝不能让容妃知道。容妃本来就不喜欢慕念春,若是再添上这么一条,还不知道日后会闹成什么样子。

容妃半信半疑的看了齐王一眼:“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吗?”

齐王面不改色:“当然没有,儿臣什么时候骗过母妃了。”好说歹说,总算将容妃应付了过去。

......

到傍晚时分,齐王总算才出宫回了齐王府。

刚一回府,便有侍卫来禀报:“启禀殿下,董首领刚打发人送信回来。说是那个宅子确实十分可疑。虽然一直紧锁着门,不过,有两个男子悄悄从后门翻墙出来,董首领带去的暗卫分成了三拨,一拨留在原地盯梢。还有两拨分别盯着那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去了韩家,另一个去了一处宅院。......”

除了韩越,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去韩家!

误打误撞之下,小贵子竟真的发现了韩越的藏身之处!

齐王全身一震,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让送信的立刻过来。”

念春,我这就去救你!

第二百三十七章 疯了......

天很快暗了下来。

晚饭又是稀粥冷馒头咸菜。

一连几天都吃这个,口中淡而无味,实在难以下咽。慕念春平日对吃食最是挑剔,这几日几乎是逼着自己吃下去。

石竹也默默的吃着冷馒头。好在粥还是热的。

整日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去一步,主仆两个没有别的事可做,又低声闲话起来。

“已经整整四天了。”石竹忧心忡忡的叹道:“也不知道齐王殿下有没有发现我们的行踪。”

“只怕是不容易。”慕念春也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韩越太小心了。根本不准那几个侍卫出入,宁愿每顿都吃稀粥馒头。这个小院子常年锁着,半点都不惹眼。齐王再精明厉害,只怕也找不到这里来......”

以齐王的性子,若是有了线索,只怕早就找过来了,怎么可能等上四天这么久。

说起这个,石竹也是一肚子的闷气:“善能师太还生着病,他们也不请大夫来,只在药铺里买了些退烧的药材回来。这两天善能师太一直没怎么退烧。就算当年有对不住韩将军的地方,他对自己的亲娘也未免太过冷血了。”

......肯买些药来已经算不错了!韩越真正冷血无情的时候,可比现在要厉害多了!

以前她一直怕他恨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韩越的身世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幼年时又经历过那么多的惨事。也怪不得心理阴暗扭曲......

慕念春沉默着没有说话。

石竹敏感的察觉到慕念春心情低沉,试探着问道:“小姐,你是不是觉得韩将军也有可怜的地方?”

除了重生的秘密之外,慕念春在石竹面前几乎毫无秘密,想了想嗯了一声:“他确实有可怜之处。”不过,这绝不应该成为他暴戾滥杀的理由。她也绝不可能因为知道了这些就对他心软。

前世的恩怨纠葛延续到了今生,早已成了一本理也理不清的烂账。谁对不起谁,谁又辜负了谁,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从没有和他再续前缘的念头。

“小姐,”石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韩将军他对你......似乎很在意。”

虽然没经历过情事,可石竹整日待在慕念春身边,自然能察觉出韩越对慕念春的特别。她们被软禁在此,却并未受到什么虐待。饭食确实寒酸了一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换洗衣物也只是普通的棉布衣裙。韩越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阴沉着脸,不过,却从未真正做出过伤害小姐的事。

慕念春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她前世下毒杀了他。以他的性子,至今都没动手杀了她,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他对“鸟笼里的金丝雀”的喜爱,或许比她想象中的更多一些......

门外忽的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慕念春和石竹都没觉得意外。韩越每天都会过来,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每次待的时间都不一定——主要得看慕念春什么时候会把他气走。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陌生的青年男子。

韩越几乎每天都易容成不同的样子。不过,不管怎么易容,慕念春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能将他认出来。

韩越看了石竹一眼。石竹心中虽然不忿,却也只能不情愿的起身退出了门外。

慕念春习惯性的保持沉默,韩越也没说话。每次都是这样,总要无言的较劲对峙片刻。他沉得住气,她也有的是耐心。只看谁先忍不住打破沉默。

韩越忽的张口说道:“待会儿我们就启程离开京城。”

什么?

慕念春一惊,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韩越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你不需要知道理由。过会儿我会让人给你易容,然后再喝下迷药。免得你一路上动什么逃走的心思。”

慕念春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

齐王一直在命人找她,此时城门处盘查的一定比平时紧的多。按理来说,在这个院子里藏身才是最好的办法。韩越为什么忽然要在此刻离开京城?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他不得不离开?

“外面出事了!”慕念春的语气十分肯定:“所以,你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回赵州去。”

韩越没有否认,眼中却浮起一丝类似自嘲的情绪:“我前世大概是瞎了眼,竟然一直以为你没有心机温柔可人。”事实上,她聪慧敏锐的惊人,只凭着短短几句话,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他易容过后,悄悄潜去韩府打听消息。只可惜韩家也被封了府,为了不惊动看守韩府的侍卫,他又原路悄悄返回。同时也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不能在京城藏下去了,必须得尽快回赵州。

赵王一定会反,否则一旦被押回京城,就是死路一条。这么要紧关键的时候,他一定要回赵王身边,为赵王出谋划策甚至是领兵陷阵。纵然再恨死去的惠妃,纵然恨不得赵王父子都去死。可此时他还是赵王麾下的人,也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赵王早早被击溃,他想图谋的大计也就彻底完了。

而且,韩云石父子都进了刑部天牢,此时的他根本无力救他们出来。想救人,还要靠赵王......齐王着实毒辣犀利,看准了他的弱点,下了这么一步旗。他明知道离开京城风险极大,也不能不冒这个险。

若想风险小一些,他可以扔下慕念春......

这个念头刚一浮上脑海,就被他毫不犹豫的扔到了一旁。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慕念春都是他的女人。他绝不会将她让给齐王。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他身边死在他的手里!

在韩越阴冷的目光下,慕念春的心里也涌起阵阵寒意。

韩越是铁了心要带她一起离开京城。易容改装,再让她喝下迷药,或许再用别的法子遮掩......如果韩越真的计划成功了,她岂不是要随他一起回赵州?

慕念春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要回赵州,带上我速度一定会慢很多,也会多几分危险。就算真的安然到了赵州,你又要怎么向赵王解释?”

韩越扯了扯唇角,眼神冷厉:“什么也不用解释。赵王已经不得不反,我掳了未来的齐王妃回去,也不算什么。或者,你是希望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一了百了?”

慕念春哑然。

蝼蚁尚且偷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谁也不想轻言生死。只要还有一线机会,她都不能放弃。可让她就这么老老实实的配合着一起逃出京城,心里着实万般不情愿。

“到了赵州,你打算怎么安置我?”慕念春脑海中不停的想着对策,口中随意的问了一句。

韩越神色莫测的应道:“当然是随着我回韩府。你不用怕小杨氏会对你如何,我会暗中‘处理’了小杨氏。你尽管放心的在韩府住下。等将来我夺了大秦江山,再封你为后,让你入住仁明殿......”

这番话透露的信息是在太惊人了!

慕念春不敢置信的看着韩越:“你、你说什么?”

她前世杀了他,他没有动手杀她报仇,竟还打算夺了江山之后让她做什么皇后......他简直是疯了!

韩越看透了她的心思,不无自嘲的扯了扯唇角:“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我也觉得我快疯了!我应该一刀杀了你这个心如毒蝎的女人。可是,我下不了手。又不愿你和齐王在一起。所以,只能将你带回赵州。”

恨之入骨,却又无法放手。

每个人命中都有逃不过的劫数,她就是他的劫数!

......

慕念春脑海中一片纷乱,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这样的话对韩越来说,无疑于示爱......她从来没有想过,韩越竟是真的爱她!可这份爱意,非但没让她觉得欢喜,反而不寒而栗。

小杨氏和他是结发夫妻,为他生了一子一女。在做了皇后之后确实心胸狭窄手段狠辣,对韩越却是全心全意。韩越不念半点夫妻之情,轻飘飘的就决定了小杨氏的命运......

这样的爱,阴暗扭曲,令人心惊胆寒。

同样身为女子,她为小杨氏觉得浓浓的悲哀。

明知道会激怒韩越,慕念春还是勇敢的说了实话:“我不会随你回赵州,更不想做什么皇后。你还是一刀杀了我吧!”

拒绝的干脆利落!

韩越眼底燃起灼人的怒焰,似要将她焚烧,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慕念春!你是不是笃定了我下不了手,一次一次的激怒我!”

慕念春毫无畏惧的回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从来没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也从来没想过要取代小杨氏。这只是你的想法你的决定!”

韩越眼中的怒气越来越浓烈,伸出手要掐她的脖子。

慕念春没有闪避躲让。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她的脖子之际,门外忽的响起了惊呼声和刀剑声。

......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救人(一)

韩越面色陡然一变,迅疾的拔出长刀。还没来得及开门出去,门就被用力的踹开了。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齐王。

韩越心里一沉,不假思索的伸手将慕念春拉进怀中,将刀横放在她的脖子上。

慕念春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正好撞上了锋利的刀刃。脖间一阵剧痛,涌出了鲜血。

齐王面色大变,怒喝道:“韩越!是男人就放开她。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韩越在看到慕念春脖间流血的刹那,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懊恼。可这一丝情绪消散的极快,在看向齐王的时候,已是目光森冷:“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齐王看着俏脸煞白脖子上一直不停流血的慕念春,一颗心似被揪着,疼的直发颤。他迅速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最好的伤药,快些给念春敷上。”

韩越动也没动,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要是胆敢靠近半步,我立刻就杀了她。”无意中伤了慕念春,他同样心痛。可此时此刻,绝不宜流露出来。不然在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慕念春直到此刻才勉强回过神来,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染红了衣裳,看着触目惊心。

她硬是忍着没呼痛。

一旁的石竹看着这一幕,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她鼓起勇气走上前来,央求道:“韩将军,小姐脖子伤的不轻,一直在流血。请容奴婢先为小姐上药止血。”

韩越眸光一闪,对齐王说道:“你先退出门外。”

齐王想也不想的应了,将手里的白瓷瓶给了石竹。迅速的退开了几米远。

石竹连眼泪也顾不上擦,急急的走到慕念春身边,为慕念春上药止血。大概是流血有些多。慕念春的脸颊十分苍白,还有些轻微的眩晕。

韩越没什么表情的将刀抵在慕念春的胸口。

伤药确实极为见效。刚敷在伤口不久,血便止住了。屋子里没有其他东西可包扎,石竹便用力的撕下裙摆折叠成长条,轻柔仔细的将伤口包扎起来。忙完这一切,石竹才稍稍松口气,低声问道:“小姐,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眼下这样的情形实在算不上好。

脖子受了伤,身上血迹斑驳。被人用利刃抵着胸膛......可慕念春的心情却从未这样好过。齐王终于来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