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励依然惶惶不安:“大哥,赵王父子真的犯了谋逆的大罪吗?到了赵州又该怎么办?”

韩云石自然比韩励冷静的多。很快就看清了事实:“留在京城,我们韩家上下十有*逃不了一死。倒不如狠狠心去赵州,说不定还能博一条生路。”

这么多年来。韩云石一直表现的忠心耿耿。可事实上,他从未遗忘过兄长被害的事实。谋逆就谋逆!他早就想杀了狗皇帝为兄长报仇了!

韩云石一张口。韩励立刻垂下头不吭声了。

韩越看向韩云石,低声将自己到京城的来意解释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没想到赵王世子功亏一篑,在最后一刻竟被齐王识破了计谋。我特地掳了慕四小姐,就是为了要挟齐王,让他送我回赵州。”

这个理由说来似模似样,韩云石没有起疑心,只低声问了句:“万一齐王趁我们睡着了动手抢人怎么办?”

韩越想也不想的说道:“他不敢冒这个险。”顿了顿又道:“从现在起,我们几个轮流看着她。只要有她在手。齐王绝不敢轻举妄动。”

也只能如此了。韩云石默默的点了点头。

韩越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人影,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糟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出人意料,他竟忘了将......善能也一起带出来。转念一想,韩云石也在,还是别让他们两个碰面的好。

十八年前,她狠心的抛弃了他这个儿子。今天晚上,他也抛下她一回。也算扯平了。

同一时间里,慕念春也想到了善能,正要张口说话,韩越已经冷冷的瞄了过来。眼中的含义显而易见。

慕念春无奈的住了嘴。因为失血过多。伤口又疼的厉害,头脑渐渐昏沉起来。不知不觉中,慕念春靠着石竹昏睡了过去。

石竹动也不敢动。唯恐惊醒了慕念春。心里默默想着,小姐就这样昏睡两天吧!等醒来之后,就能从这个可怕的男人身边离开了。

......

大概是顾及着慕念春的伤势,马车行驶的缓慢平稳。两个时辰之后,才到了北城门。守着城门的将士在见到齐王本人的时候,乖乖的开了城门。

百余匹骏马不疾不徐的跑着,被夹在中间的马车也缓缓的行驶着。齐王强忍住掉头的冲动,在心中默默想着。再忍两天,将念春救回来......

只要一想到慕念春脖子上胸口上汩汩流血的样子。就一阵窒息般的痛苦。活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沉默着骑了一夜的马。离开京城足有百余里。天渐渐亮了。

前面有一个驿站,可以停下休息片刻吃早饭。让马也吃些草料。

齐王停了下来,低声吩咐董二:“去马车边说一声,我们要下马休息吃早饭。马匹也需要休息。”

董二应了一声,匆匆跑到了马车边。很快就苦着脸回转:“殿下,韩将军不肯下马车,说在马车上休息就行了。也不要吃的,马车有干粮和水。他还说,殿下不要故意拖延时间。最多半个时辰就得重新启程。”

韩越的反应在齐王预料之中。齐王神色不变,淡淡说道:“知道了。侍卫们身上肯定都有伤药,你找一瓶最好的送过去。就说留着给四小姐治伤。记得提醒韩越一声,若是四小姐有半点不妥,他们韩家所有人都等着陪葬!”

......明明声音很平静淡然,可透露出的狠戾还是让董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董二不敢怠慢,忙去找了伤药,送到了马车边。又将齐王的话学了一遍:“......这瓶伤药是给四小姐治伤的。殿下说了,如果四小姐有半点损伤不妥,韩家所有人都要陪葬!”

马车里响起一声冷笑。

车帘忽然被掀开,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易容过后,韩越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愈发刻板,眼里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成冰块。

韩越接过药瓶,冷冷说道:“我改主意了,一炷香以后就要出发。不然。就让你主子先为慕念春收尸!”

董二:“......”

一个比一个狠辣!娇弱又受了伤的四小姐,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熬过这两天。

......

虽然速度不算快,可整天坐在马背上还是很累人的。而且。吃饭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就得匆匆再次赶路。一天下来。几乎人人腰酸背痛累的散架了。

到了晚上就更难熬了。

韩越依然不肯下马车,就在马车里睡着。齐王等人自然也不能全进驿站,免得韩越趁着半夜逃跑。百余人分作两班,轮流盯着马车。这么一来,每个人只睡了两个时辰左右。

齐王没有睡,就站在马车外五六米左右的地方。目光似要穿透车厢,看清慕念春此时的模样。

慕念春现在很不好。

伤口虽然上了止血的药,却没有好好包扎。又一路奔波,体力精力都迅速的流逝。一直昏昏沉沉的,全身忽热忽冷。石竹白天喂了她一些馒头和水,她只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石竹心如刀绞,却连哭都不敢哭。唯恐小姐听到自己的哭声还得强打着精神安慰自己。

韩越没有再用刀抵着慕念春的胸膛。他坐在对面,目光定定的落在慕念春的脸上,神色复杂极了。

既连年龄最小的韩励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大哥不是说掳来慕四小姐是为了要挟齐王吗?可他怎么觉得大哥对慕四小姐特别的在意......

韩励都能看的出来的事,韩云石当然不会看不出来。他含蓄的暗示道:“已经不早了,你先休息,这一夜由我来盯着。”一直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女子看。又是这么尴尬的敌对身份,显然不太合适。

韩越默然片刻,才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一夜到天亮。不知有没有睡着。

......

董二和郑喜各自睡了半夜。郑喜起来的时候,见齐王依然站在马车外,心里一阵酸涩,低声道:“殿下,你一夜都没睡,今天能撑得住吗?”

齐王沉默许久,才低低的说道:“我不敢闭上眼睛。”

他害怕在陷入梦乡的时候,韩越会伺机逃走。更怕一醒来的时候,就听到慕念春有事的消息。

只有这么远远的看着马车。他才能安心。

郑喜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在殿下身边伺候几年。见惯了殿下人前轻狂肆意人后精明深沉,却从未见过殿下这般痛苦脆弱无助......

齐王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去厨房那边吩咐一声,做一碗热汤面送到马车上去。”马车上只有干馒头和冷水,慕念春身上还带着伤,总该吃些热的。

郑喜打起精神应了。

热汤面很快做好了,送到马车边,是石竹撩起车帘接过了碗。匆匆一瞥,只见到石竹红红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庞。

慕念春额头发烫,只喝了几口热汤就喝不下去了。有气无力的说道:“石竹,剩下的你吃了吧!”

石竹哪里吃得下去,忍着眼泪将碗又给了候在马车外的郑喜。

郑喜端着没怎么动过的碗走到齐王身边,低声叹道:“殿下,四小姐没胃口,吃不下。”

齐王默然无语,抿紧了薄唇:“去吩咐一声,我们现在出发。”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救人(四)

马车又走了一天。

慕念春一开始昏昏沉沉的还有些意识,到后来渐渐陷入昏迷。

石竹小心翼翼的为慕念春调整好姿势,靠在自己的身上。挪动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慕念春口中溢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石竹眼圈陡然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怎么样了?”韩越的声音响了起来。

石竹满心的愤怒,再也顾不得会不会激怒韩越,忿然说道:“小姐脖子和胸口都受了伤,根本没好好的止血包扎。又一直颠簸赶路,伤口时不时的迸开流血。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你是不是还不放心?”

石竹已经做好了韩越暴怒伤人的心理准备。

韩越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发怒,只是用深幽难测的目光看着慕念春。

慕念春斜斜的躺在石竹的怀里,眼眸紧闭,脸颊苍白,昏迷中依然蹙着眉头。口中偶尔溢出模糊的低吟,身上血迹斑斑。就像枝头最娇嫩的花苞经历了狂风骤雨,虽未凋零,却已没了原来的勃勃生机和娇美。只剩苍白憔悴。

韩越心底最隐秘的地方,仿佛被针扎一般,尖锐而痛楚。

过了许久,韩越才抬眼看向石竹:“日后你好好照顾她。”

短短一句话,却不知蕴含着多少复杂的意味。

石竹硬邦邦的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自会好好照顾小姐。”伤了小姐的人是他,此时这般假惺惺的关切,未免太可笑了。

韩越似要动怒,却又忍了下来。

马车忽然停了。

马车外响起了齐王的声音:“此时离开京城已有五百余里。离赵州也只有两三天路程。就到这里,你放下念春,自行离开。”

韩越眸光一闪。冷冷说道:“我这边加上侍卫不足十人,你却带了上百个侍卫。我就这么将慕念春交给你,万一你再派侍卫来追杀我怎么办?”

齐王似乎早料到韩越会这么说。想也不想的说道:“我让所有侍卫都留在此地,然后只带几个人。随你再行十余里。到时候你把马车留下,骑马离开。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说到最后,话语里满是讥讽。

韩越毫不在意他的讥讽,淡淡说道:“十余里太短了,再走三十里。”

齐王简短的应了句:“好,就三十里。”

......

所有的侍卫都留了下来。齐王只领着董二郑喜等寥寥几人,骑着马尾随在马车后。董二等人不敢有丝毫懈怠,警戒又仔细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齐王没有看周围。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的落在马车上。

一个时辰之后,约莫行了三十里左右。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官道上早已没了行人。

齐王下了马,董二等人也都随之下了马。呈分散之势,将马车包围在中间。韩越明明没下马车,却如亲眼目睹一般,冷然说道:“将所有马都牵到前面,你们退开二十米远。”

齐王隐忍压抑了两天的怒火像灼热的岩浆在胸膛里涌动不休:“韩越,你要是敢耍半点花样,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马车里传来韩越的冷笑:“彼此彼此!”

马被牵到了前面。齐王等人按着韩越的吩咐退开了约有二十米远。

此时,车门终于开了。

齐王握紧双手,目光紧紧的盯着马车。只要韩越有任何异动。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虽然人数相若,可韩越那边只有韩越和韩云石父子有动手之力,另外几个侍卫都受了伤。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韩越也同样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谨慎的提出诸多要求,以防齐王救回慕念春之后立刻翻脸。

那几个受伤的侍卫先下了马车,然后是韩云石父子。韩越却迟迟没下马车。

齐王按捺住心里的焦躁不安,逼着自己耐心的继续等待。

马车里。

慕念春依然昏迷未醒。石竹紧紧的搂着慕念春,警戒又防备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韩越:“你不是要走吗?为什么还不下马车?”多和他待上片刻,就多一份危险。

韩越对石竹的诘问置若罔闻。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慕念春。

石竹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复杂的眼神。夹杂着不甘怨恨怜惜心痛还有无尽的不舍......

韩越忽的凑了过来。

石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出手推挡:“你要干什么?”

可惜她那点力气在韩越面前根本毫无作用。韩越轻而易举的将她的胳膊推开。迅疾的俯下身,在慕念春的额上印下一吻。然后抬头。深深的看了慕念春最后一眼。

这次暂且放过你。

总有一天,我会攻进京城。夺了周家的江山,然后再迎你入宫。

......

当韩越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齐王紧紧提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

韩越动作十分迅速,上了马之后,立刻扬鞭策马。只几个呼吸间,就没了踪影。

董二立刻问道:“殿下,属下这就回转,领人追杀他们......”话还没说完,齐王已经快步走向马车。

齐王迫不及待的上了马车。引入眼帘的,是石竹泛红的眼眶和慕念春昏迷苍白的脸颊。齐王早已料到慕念春情形不妙,在亲眼目睹的这一刻,依然一阵揪心的痛楚。

石竹哽咽道:“殿下,你终于来了。小姐已经昏迷了半天......”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

韩越终于走了!小姐总算逃出生天了!

齐王轻声道:“石竹,这两日辛苦你了。现在没事了,有我在,谁也休想再伤害念春。把念春给我抱着吧!”

石竹含泪应了。

齐王动作轻柔而仔细,像捧着世上最珍贵易碎的珠宝一般,谨慎小心的将因失血过度而昏迷的少女抱进怀中。期间不免又牵动到了伤口,慕念春皱着眉头低呼一声。干哑晦涩的低吟声,似一把钝钝的刀子割在齐王的心上。痛楚虽不剧烈,却持续不断。

经过此事,他才知道,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不幸中的万幸,终于将她救回来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来......

郑喜也上了马车。闻到车上浓浓的血腥味,看着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慕念春,郑喜那句“要不要派人去追杀韩越”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殿下此时满心都是慕四小姐的安危,哪里还有心思追杀韩越。

再说了,韩越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此地又已远离京城。就算派人追赶,也未必杀得了韩越。还是先回京城为四小姐治伤要紧。

郑喜看向石竹。这两天,石竹一心照顾受伤的慕念春,根本顾不上别的。衣裙上沾了不少血迹,头发散乱,眼眶红红的,看着十分狼狈。

郑喜看着一阵心疼,正要说什么,石竹忽的抬头看了过来,张口就问:“小贵子人呢,有没有随你们一起过来?”

......郑喜像是喝了一坛陈醋,心里酸味冲天,却硬是挤出笑容应道:“小贵子被留在院子里了,没有跟着来。你不用为他担心。”

石竹稍稍放了心,一阵倦意上涌。这两天,她根本没敢合过眼。此时全身都松懈了下来,顿觉疲惫至极,就这么蜷缩在角落里,很快睡着了。

......

眼前一片黑暗。

她不知在黑暗中飘荡了多久。模模糊糊中,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念春,念春!

你快点醒来......

这是......齐王的声音。她终于撑到他来了......

脖子上的伤口很疼,胸口的伤口更疼,头脑昏沉疼痛,全身似乎都在疼。她根本没有睁眼的力气,不自觉的靠近他一些,汲取属于他的温暖。

脸颊上有些湿湿的。

是他哭了吗?那个精明深沉又骄傲任性的少年,在为她软弱的哭泣吗?

别哭,我没事,一些皮外伤,很快就会好了。

她费力的动了动嘴唇,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无力睁眼安慰他,她心中掠过一丝遗憾。然后,她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再胡思乱想了。很快又彻底的陷入了昏迷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全身有了知觉。

有人在为她轻柔的清洗伤口。伤口一阵阵刺痛,不知敷了什么药,清清凉凉的十分舒适。然后被密密的包扎了起来。然后,有人用湿热的毛巾细细为她擦拭身子,又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整个人都清爽舒适起来。再之后,一勺温热苦涩的药汁喂进了她的口中。

一定是石竹。石竹做事最温柔仔细了。

她模糊的想着,可惜还是没力气睁眼。

药汁滋味实在苦涩难以下咽。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嘴,不肯再喝。

一个略有些低沉沙哑的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乖乖喝药,身子很快就会好了。”

不喝!药太难喝了......

她稚气的想着,然后,灼热的嘴唇覆在了她的唇上,舌头抵开她的唇,一点一点的将药汁喂了过来。

哪有这么喂药的!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睁开了眼。

第二百四十二章 醒来

引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俊美脸孔。

平日见到的总是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此刻却憔悴的令人惊讶。眼中满是血丝,不知熬了多久没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