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从始至终。她也没对他假以辞色。是他一直穷追不舍痴心不改......

郑喜心里又气又苦,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石竹,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这几年来,不知有多少丫鬟私下对我示好,可我从来没动摇过心意。你偏偏喜欢那个姚长贵,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就算看在我一片痴心的份上,你也总该告诉我原因,我也能彻底死心。”

石竹抿了抿唇角,定定地看向郑喜,缓缓说道:“好,你既是想要知道原因,那我就告诉你。你确实生的俊俏好看,又善于言辞性子伶俐。小贵子比起你来有诸多不如。可我就是喜欢小贵子的憨厚老实。”

“感情的事从来没有为什么。萝卜白菜,端看各人所爱罢了。我言尽于此,你以后别再惦记我了。睁大眼睛看一看,真正心悦你的人就在你身边。”

最后一句话,石竹说的意味深长。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郑喜呆呆的看着石竹的身影远去,不知不觉中,泪水从眼角滑落。

一块干净的手帕忽然出现在郑喜面前,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帕子给你,擦一擦眼泪。”

郑喜接过帕子,胡乱的擦了眼泪,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桃,谢谢你。”

小桃看着失魂落魄的郑喜,心中一阵黯然。脸上却露出俏皮可爱的笑意:“这帕子是借给你的。你用完了得洗干净再还给我。不然,别人看到我的帕子在你那儿,保不准会说什么呢!我倒是无所谓,可千万别坏了你的名声。”

饶是郑喜心情阴郁,也被最后一句逗乐了:“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姑娘家才要注意名节才对。”

石竹很快就会出嫁,然后就是冬晴和董二的婚事。小桃以后就是慕念春身边的大丫鬟。以她的伶俐讨喜,将来府里不知有多少护卫或小厮瞄着她的亲事......

奇怪,一想到这些,郑喜心里竟有些微微泛酸。

就好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快被人抢走似的。

郑喜被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念头惊住了,再看笑盈盈的小桃,忽然莫名的有些心虚。

他明明是喜欢石竹的,怎么可以这么快就三心二意,对小桃再动心思。

“谢谢你的帕子,我洗完了就还你。”郑喜扔下一句,便迅速转身走了。

小桃怔怔的看着郑喜的背影,俏脸掠过难以言喻的失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就烙印上了郑喜的身影。可郑喜一心喜欢石竹,在他眼中,她大概只是一个会帮着他传话跑腿的小丫鬟吧......

就算石竹出嫁了,府里喜欢他的美貌丫鬟多的是,他怎么可能会留意到她?

......

一个月后,石竹风光出嫁。

慕念春为石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喜事办的热热闹闹。姚长贵喜气洋洋地娶走了石竹。

石竹上了花轿被抬出院子,小桃特意送了一程。直到花轿出了后门,小桃才怅然的轻叹一声。一转身,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孔等在不远处。

是郑喜。

这些日子郑喜没有再找石竹,小桃和他见面也少了。此时见到面容憔悴消瘦的郑喜,小桃既觉得心疼,又有些酸溜溜的。

她定定神,扬起笑脸走了过去,笑着打趣道:“你今儿个可来的迟了,石竹姐已经坐上花轿走了,你可没机会和她再说话道别了。”

郑喜自嘲的笑了笑:“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我还是识趣点,别给她添堵了。”顿了顿又低声道:“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小桃一楞,不怎么确定的重复:“你是来找我的?”

找她做什么?

郑喜从怀中取出一个干净的帕子:“上次你借我的帕子,我已经洗干净了,还给你。”

他果然对她无意,连她的帕子也不肯留着。

小桃心里一阵酸涩,挤出笑容嗯了一声,接过了帕子......然后帕子下多了一只手,趁机握住了她的手。

小桃心中怦怦一跳,反射性的抬眸看向郑喜。

郑喜的目光清澈温柔,低低的说道:“小桃,我想了整整一个月,今天才鼓足了勇气来找你。石竹说,真正喜欢我的人就在我身边。那个人是你吗?”

小桃脸颊染上两抹红晕,宛如盛开在枝头的桃花一般娇美动人。

番外之小杨氏

三月二十八。

天气阴冷,微风带着料峭的春寒迎面扑来,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很快,便下起了细雨。

雨不大,滴落在人的身上脸上,带来阵阵凉意。

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妇人静静的站在坟前。

这个妇人身材纤柔容貌美丽,神色间却满是凄苦落寞。额头眼角有不少细纹,远比同龄的妇人显得苍老憔悴。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和一个九岁的女童。少年眉目清秀文弱,女童生的五官秀美。

在他们不远处,站着数十个身材健壮手持刀枪面无表情的士兵。

这几年来,她和两个孩子一直被软禁在一处宅院里。衣食不用发愁,只是不能出宅院半步。每年唯有这一日可以出门。

这一天是韩越的忌日!

韩越已经死了五年了。这五年来,她的眼泪已经哭尽了,心也早已痛的麻木冰冷。站在坟前,她甚至没有一滴眼泪。

“坤儿,秀儿,你们两个跪下,给你爹磕几个头。”小杨氏低声说道,声音沙哑,透着倦意。

女童听话的跪下磕头。

少年却一脸倔强的将头扭到一边:“我不跪!我没有这样的爹!”

小杨氏心中一颤,不知是酸涩还是愤怒的情绪在心头奔涌不息,音量陡然扬高:“前几年你都不肯来,今年既然来了。到了他的坟前就该跪下磕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爹......”

“我宁愿没这样的爹!”少年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却倔强的不肯掉落:“他做事何曾为我们着想过。当年他命人将我和妹妹接走,却让娘一个人留在府里。硬生生让我们母子分离。他心里在想什么。娘你难道不知道吗?”

小杨氏脸色泛白,眼中流露出痛苦。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韩越若是成功的夺了天下,她这个原配正室的性命大概早就不保了。在他的眼里和心里,只有那个叫慕念春的女子。他的皇位之位,是要留给慕念春的。

她算什么?这么多年来的夫妻情分,又算什么?

“他谋逆造反不成。痛快的一死了之。却害的我们母子一辈子被软禁,抬不起头见不了人。如果不是他野心勃勃,如果他能安分守己,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少年哽咽的声音中满是恨意:“我恨他,我宁可没有他这个爹!”

小杨氏身子颤抖不已。泪水如泉涌,迅速的模糊了视线。

谋逆造反是诛灭九族的重罪。韩越亲手诛杀了太子,更是罪无可赦。因为韩越的隐秘身世,新皇又心地仁厚,她和两个孩子才能侥幸留下性命。

然而,这样的苟且偷生,对她和孩子来说只是漫长的煎熬罢了。

院子里时刻有手持利刃的侍卫把守,她和两个孩子只能待在院子里。不能见任何外人,更不能踏出院门半步。每年韩越的忌日到坟前祭拜,已经是格外开恩。

她已经心如死灰。只是硬撑着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可坤儿和秀儿呢,他们还未成年,还有漫长的人生。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坤儿今年才十四岁,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却只能日复一日的被困在一方天地里,沉默着一个人读书,一个人练字。不能出门。也没有任何同龄的伙伴。将来甚至不能像常人一样娶妻生子。

也怪不得他心中如此怨怼!

还有可怜的秀姐儿,韩越死的时候她还小。她甚至不懂什么是谋逆什么是幽禁。每天乖巧的待在她身边。天真的问:“娘,为什么我们天天要待在这里?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

每次听到这些稚嫩的问题。她的心中都是一阵剧痛。

他们兄妹两个一辈子都要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被幽禁至死......

跪在地上的秀儿,见娘和兄长俱都落泪,惊惧起身,扑到小杨氏怀中哭泣起来:“娘,大哥,你们别哭了,秀儿心里好怕......”

小小的脸庞上满是晶莹的泪珠。

小杨氏心如刀绞,哆嗦着用袖子擦了眼泪,将秀儿纤弱娇小的身子搂的紧紧的。

韩越,你在地下如果有知,知道自己害的妻儿一世受苦,知道儿子心中如此恨你,你会后悔吗?

如果早知会有今日,当年尚且少年的她,还会坚持要嫁给他吗?

尘封在心底的遥远回忆袭上心头。

当年她出身名门,父亲兄长皆是朝中重臣,嫡亲的长姐贵为赵王妃。她容貌出众,是京城贵女中最耀目的一颗明珠。登门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杨家的门槛。

她谁也瞧不上,偏偏喜欢上了在赵王府中偶遇的清冷英俊少年。为了嫁给他,她抛却了少女的羞涩,央求着长姐做媒。终于如愿以偿。

成亲之后,她随他一起到了定州。夫妻说不上恩爱,却也相敬如宾。有了坤哥儿和秀姐儿,她觉得人生几乎圆满了。最大的遗憾,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热情。她以为,他生性就是那样冷淡。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他待她冷淡,不是因为他生性如此,而是因为他从来没真正把她放在心上。

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女子,另有其人。他将一颗心都给了那个慕念春,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娘,妹妹,你们都别哭了。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命。我们都还能活着,已经是皇上的恩慈,不该再怨天尤人。”

少年红着眼睛走上前,将孱弱的小杨氏和娇小的妹妹一起搂进怀里:“天已经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这个地方,以后我们不要再来了。”

小杨氏哽咽着应了一声。

临走前,小杨氏深深的看了坟墓最后一眼,然后毅然转身离开。

韩越,这是我最后一次带孩子来看你。

从今天起,我会努力的忘记你,努力的带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她一手拉着儿子的手,一手搀着女儿,步伐缓慢又坚定。母子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身影消失在风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