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看到穆灵越那坦然的神色,谢荣华心里便有了底。这事儿,怕是跟这位未来大嫂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毕竟是常宁侯府的家事,她也不便过问,就只当一个笑话听了。

  芷兰郡主却是十分好奇,拉着穆灵越询问了一番。穆灵越的话真真假假,该说的没有任何隐瞒,不该说的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说起常宁侯府的境况,难免会提到常宁侯世子穆天赐。他如今可是京城闺秀默认的最佳女婿人选榜前三,不但人长得俊美不凡,更是得新帝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所谓的最佳女婿人选榜单,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广为流传,谢荣华这种不怎么出去交际的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如今高居榜首的,正是晋王楚昀鸾。尽管他一直以书呆子形象示人,可身为新皇倚重的亲王,还是尚未娶亲的亲王,身份地位自然尊贵非凡。而这个第二名,便是另外一个尚未娶妻的亲王——诚王楚昀疏。

  穆天赐能够占据第三的位置,只比两位亲王略靠后,可见他地位如何。

  “说起来,哥哥也常常提及穆世子,说小小年纪就立功无数,堪称国之栋梁。”芷兰郡主夸起人来毫不脸红,男女之防在她这里完全就是个摆设。

  穆灵越对于这个优秀的哥哥也是充满了敬意,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哥哥打小由祖父亲自教导,一直向往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在外历练的这些年,偷偷瞒着家里去了军营,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何止啊!我听说,穆世子不但上过战场,打过无数胜仗,还活捉过鞑子的首领呢。”芷兰郡主在亲近的人面前,畅所欲言,无拘无束。

  穆灵越越是跟芷兰郡主相处,越是觉得她率性可人,心里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毕竟,以前都只是听说芷兰郡主如何如何,并未真正的相处过。这世上多的是沽名钓誉之人,就好比她自己,都是惯会伪装真实性请的,更何况是皇室宗亲。如今见到了真人,相处之后,顿时觉得传言非虚,不禁暗自庆幸。

  定下亲事之后,她考虑的事情未免要更多一些。虽然安宁公主是个和蔼可亲的婆婆,可万一将来的弟媳是个难相与的,也不是一件美事。

  见她们二人有说有笑的,谢荣华倒是很少开口了。

  穆灵越注意到谢荣华的反常,这才意识到不妥之处,渐渐地将话题引回到了皇后娘娘的身上。“臣女只顾着说话,都把正事忘了。”

  佩儿见主子朝着她使眼色,忙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

  穆灵越亲自拿着包袱到谢荣华面前,说道:“这是臣女给小皇子做的几件衣裳,还望娘娘不要嫌弃臣女技艺粗鄙。”

  “瞧你说的,若你的技艺粗鄙,那这天下便没有精细之人了。”穆灵越的女红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刚才不过是自谦而已。

  谢荣华自然不会亲自去接包袱,红绸立刻上前两步,替主子道了谢。然后将包袱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展示在皇后娘娘的面前。

  “呀,这图案真别致,真好看!”芷兰郡主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见到那粉嫩可爱的衣裳鞋袜,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嚷嚷起来。

  谢荣华也觉得这些衣裳不仅做工精细,还费了不少心思,心中喜爱的同时,对这位未来大嫂有了更高一层的认识。

  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怕是不足以形容她,心机智慧,也是一等一的好。幸好她是个良善之辈,否则要是耍起心机手段来害人,还真是防不胜防。

  穆灵越又谦虚了一番,然后便安静的退到一边,让芷兰郡主陪着皇后娘娘说话。知分寸,懂进退,她把握的刚刚好。

  芷兰郡主跟穆灵越陪着谢荣华说了两个时辰的话,转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二人便识趣的站起身来告辞。

  谢荣华倒是有心留她们一道用膳,可二人都是有眼力劲儿的,知道皇上一般都会在这个时辰过来陪娘娘用膳,她们才不会留下来不自在呢,于是婉言谢绝了谢荣华的好意。

  谢荣华也没有多挽留,赏赐了两人一大堆的东西,便命宫人客客气气的将她们送到了皇城门口。

  直到出了皇宫,佩儿一颗心还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姑娘,皇后娘娘这是认可了您?”

  “若我猜得不错,这门亲事定是皇后娘娘拿的主意。”穆灵越是个聪慧之人,早就从谢荣华的一举一动看出了些端倪。

  佩儿一脸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主府不是安宁公主当家做主吗,怎么会?”

  “安宁公主你也是见过的,性子的确是好,但还是缺少些魄力。以我的身份条件,怕还入不了公主的眼。”穆灵越的语气很淡很淡,放佛她们谈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佩儿动了动嘴皮子,显然还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既然如此,那姑娘就该安心了。”

  “是啊…总算是否极泰来…”想想这些年她受的苦,穆灵越忽然觉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皇家寺庙

  “太皇太后,章姑娘出事了…”

  太皇太后正跪在菩萨面前念着法华经,突然被打断,脸色很是难看。“没看哀家忙着呢嘛,还不快退下!”

  “太皇太后…”跟随了太皇太后多年的嬷嬷被她老人家一训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以往提到章家三姑娘,太皇太后就算是再忙,都会拨出时间来听的。如今这是怎么了?不闻不问不说,还勃然大怒,心里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太皇太后见她还愣在一旁,脸色越发的阴沉。“怎么,如今哀家连你都支使不动了么?!”

  那嬷嬷回过神来,忙告罪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这就离开…”

  没有了闲杂人等在一旁,太皇太后复又闭上双眼,不停地念起经文,希望那些缠着她的冤魂能够早日投胎,别再来骚扰她。

  虽说皇家寺庙挡住了部分的鬼魂,但那些积怨太深的恶灵却还是跟着她到了这里。所以这些日子,太皇太后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睡梦之中总喊着别来找我,整个人暴瘦得只剩皮包骨,早已不复先前的珠圆玉润。

  大雄宝殿外,几位得道高僧围绕在方丈大师的周围,似乎正讨论着什么。

  “掌门师兄,是不是该为太皇太后作法,驱除那些魔障?”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和尚双手合十,恭敬地询问。

  方丈大师却是口选佛号,态度依旧,不悲不喜。“阿弥陀佛…那魔障早已深入太皇太后的内心,不是咱们施法就能救赎的!”

  “可若是太皇太后在咱们这儿出了事,怕是不好交代…”

  方丈大师瞥了这个师弟一眼,却没有多加指责。“太皇太后乃是佛门俗家弟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皇上乃是天命所归的有道明君,不会怪罪的。”

  那和尚听完方丈大师的这番话,不由涨红了脸。“是弟子妄言了。”

  “生死有命,因果相承,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安排。阿弥陀佛。”方丈大师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开。

  身后的众人皆是一脸受教的仰望着他的背影,十分信服的模样。

  “方丈就是方丈,觉悟就是比咱们要深。”

  “是啊…佛法无边,一切自有定数。”

  待来到无人之处,方丈大师这才勾了勾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帮兔崽子,随便糊弄一下就被镇住了,还真是好骗啊!”

  “好久没吃到飘香楼的烤鸭,喝到食为天的竹叶青酒了,还真是馋的不行啊…唉,或许我该找小宁子借一名暗卫,专门替我跑跑腿儿。”方丈大师一只手摸着下巴,一边咽了咽口水,哪里还有半点儿得道高僧的模样。

  原来,这位方丈大师虽然满口的佛法,私底下却是个酒肉穿肠过佛主住心中的主儿,是个不拘一格的,惯会在人前假正经的人。不过还好他有单独的禅房,平时也总以清修为名,不轻易见人,否则早就被人拆穿了。

  暗自得意了一番,他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又是先前那个稳妥持重的方丈。

  只是,当他无意中瞥到皇城方向,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时,脸色顿时变得肃然。“看方位,好像是皇宫…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怨气,真真是造孽…”

  方丈大师看了看天象,见并无异常,稍稍安了心。“小宁子啊小宁子,这么点儿小事,就不用老衲亲自动手啦,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迈着悠闲的步子踏上台阶,回禅房睡大觉去了。

  勤政殿内,楚旻宁正与几位内阁大臣商议着政事。

  “眼下就要到年节了,男方的水患得到了根治,北方旱情也有所缓解,这都是离不开皇上的庇佑啊。”身为左相的杨大人,议论政事的时候,还不忘拍一拍新皇的马屁。

  楚旻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若不是留着他还有些用处,这种只会阿谀奉承之辈,早就被逐出朝堂了。

  “虽说水患旱情有所缓解,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撤换的那一批贪官污吏也得尽快找人补上才行。文相,吏部向来都是你管着,进展如何了?”楚旻宁懒得理会左相,便直接将问题抛给了一直低调沉稳的文忠。

  文相眼皮子跳了跳,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会问起这个。莫非,是他秘密安插到各个地方的心腹,被皇上查出来了?

  想到这位年轻帝王的果决,文相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忙躬身站了出来。“启禀皇上,此次撤换的官员甚多,老臣已经加紧查看各地官员的档案,务必会在年前将人选定下来。”

  “如此说来,就是还没拟定好替补的人选了?”楚旻宁锐利的眸子从他的身上扫过,声音起伏不大,却让人有种窒息的压抑感。

  文相低垂着眉眼,不敢窥视帝王的神色,只能一个劲儿的请罪。

  “既然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便举行一次恩科。朕知道许多寒门学子一直苦于没有出头的机会,便趁着这次恩科,试试他们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但凡能力出众的,便破格提拔。若只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也好早些认清,免得将来到了任上祸害百姓。”楚旻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文相想要说些什么,可嘴皮子动了动就是开不了口。皇上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过是知会他一声,借由他的手来把事情给办了。想到他答应了几户人家的空缺,不由捏紧了拳头。

  皇上这是要那些心腹跟他离心啊!

  明明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结果被皇上这么一搅和,看着是人人平等,可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谁有本事,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见他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楚旻宁在心底冷笑。文相虽说是个文官,可这么些年来一直把持着吏部官员的升迁,门生无数,均在重要的部分任职。这也是他暂时不能动他的原因之一。

  文相惯会做人,在帝王面前也表现的很谦卑。即便心里不舒坦,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的不满。“谨遵皇上圣谕。”

  见他还算识相,楚旻宁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几位大人的身上。年节要到了,礼尚往来自然不少,这里头便牵扯到了礼部。而礼部,一向由左相杨广之把持。

  “这是邻国各个使臣派人送来的节礼,请皇上过目。”杨广之虽然是个趋炎附势之辈,但出身书香世家,于礼一道颇有研究。但凡祭祀宴会,春闱秋闱会试,以及附属国的册封,别国使臣的招待,都由他主导。

  楚旻宁只是随意的翻了翻,然后就将册子丢到了一边。“该怎么回礼,就按照以往的例来办就行了。今年水灾旱灾,收成不比往年。若是涉及到粮食,就用其他的物品代替。”

  “是。”杨广之应了一声,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待处理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日头已经中天。楚旻宁看了看沙漏,推算出大概时辰,也就不急着问下去了。

  众人一见皇上这般姿态,便知道用该到了去雍和宫用膳的时辰了。每日的这个时辰,皇上肯定雷打不动的去往雍和宫的。想到帝后二人之间坚不可摧的感情,几位大人就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还算有些眼色。”楚旻宁换下一身的龙袍,穿上月白色的常服,便带着高全盛朝着雍和宫而去。

182 除夕之夜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到了年关。

  宫里虽然只有皇上皇后太后和几位太妃,事情却也不少。如今的谢荣华肚子已经微微的隆起,脸庞也变得圆润了许多。

  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谢荣华不禁有些苦恼。“红绸,我是不是变丑了?”

  “娘娘说哪里话,若娘娘这就叫难看,那天底下就没好看的人儿了!”红绸将手头的针线活儿丢到一边,笑着劝解道。

  谢荣华撅了撅嘴,捏了捏脸颊上的肉肉,心情跌宕起伏不定。“如今才四五个月呢,据说等到八九个月的时候,体型会更臃肿。”

  站在铜镜前转了几圈,谢荣华简直无法想象那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女子天生都是爱美的!虽然谢荣华婚前很少注意这方面,但嫁给心爱之人后,便时刻想要在他面前展现出最美的一面。

  红绸早就听梁太医提起过,说女人一旦怀了身子之后,性情会受到影响。起初,她也没怎么在意。直到近来,娘娘的眉头时常微蹙,脾气也比以往大了许多,这才重视起来。“娘娘年轻貌美,又有太医局开的方子养着,不知道比普通怀着身孕的妇人漂亮多少呢。”

  “再说了,等诞下小皇子,又不是不能瘦回去。”红绸将炉子上温着的血燕端过来,递到主子的手里。

  谢荣华摸了摸鼓鼓的肚皮,撇嘴道:“这小子,也不知长了个什么胃,每天总是吃不饱,害我要不停地进食。”

  “这说明小皇子身体好,娘娘也能少操些心。”红绸应付起这难缠的孕妇来还真是有一套,三言两语就让谢荣华放下了心结。

  谢荣华吃完一碗血燕,掌管各处的尚宫们也到了殿外。

  “让她们进来吧。”谢荣华理了理仪容,便端坐在凤榻上。

  尚宫们平日里都是初一十五过来汇报,今日因是年前的最后一天,便将这一年来的账目全都搬了过来。

  核对账目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谢荣华亲自查看,只需要看一下汇总就行了。尚宫们依照以往的规矩,将账册呈上之后,便安静的站在下首等候。

  谢荣华知道她们一个个表面上带着恭敬,却不一定全都是忠心的。毕竟,她才册封皇后不久,而这些人全都是以前跟着其他主子的。不过好在她事先就做足了功课,将她们的背景底细调查了个清楚。

  慢条斯理的拿起其中一本册子,谢荣华随意的翻了翻,便将册子丢到了一边。

  尚宫局的账册分别用不同颜色标记,看起来一目了然。

  见皇后娘娘将手里的账册放下,六人之一的刘尚宫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原本,她掌管的尚衣局的账册是压在中间的。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在最上头。究竟是巧合,还是被人动了手脚?若是皇后娘娘不小心察觉到了些什么,还不最先拿她开刀?想到这里,她后背不禁泛起一层冷汗。

  “刘尚宫,怎么…觉得很热?”谢荣华看账册不过是个幌子,敲打这些不规矩的奴才才是最首要的。

  刘尚宫没想到自己还是被皇后娘娘给盯上了,不得不快步走上前回话。“回娘娘的话,方才来的时候走的有些急…”

  “来本宫这里汇报,不都是提前一个时辰过来的么?”谢荣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她的错处无限的放大。

  这分明就是在指责她有意怠慢,对皇后娘娘大不敬。

  刘尚宫听了这话,吓得双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荣华却是没有开口,而是再次拿起另外一本账册,不紧不慢的翻阅起来。这一次,她看的还算仔细,偶尔还瞟一眼下边同样忐忑不安负责膳食的李尚宫。

  李尚宫体型微胖,年纪是这群尚宫当中最大的。作为宫里的老人,又曾服侍过太皇太后,李尚宫在宫里还是有几分体面的。尽管她的表情镇定,可谢荣华还是从她不自觉紧抿的嘴角以及游移的眼神探出了一丝端倪。

  这尚宫局就没一个干净的,不过是分贪墨的大小而已。

  “李尚宫这些年将膳食局打理的很不错…”谢荣华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

  李尚宫上前躬了躬身,脑子里不断地揣测着皇后娘娘的心思,百转千回,正想要谦虚两句,却又听上边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物价涨的也太离谱了些…十年就翻了四五十倍…”

  李尚宫脸色煞白,她明明就将账目做的滴水不漏,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看出问题来的?她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如何知道物价的。

  不过,到底是成了精的老人了,很快便反应过来,不疾不徐的应道:“娘娘有所不知,近年来自然灾害不断,各类物品均不到以往一半的产量。那些商贩更是趁火打劫,才把物价哄抬了上去。”

  “哦…那李尚宫倒是说说,这一两银子一颗的白菜是哪里买的,如此的金贵?”谢荣华纤细的手指滑过账册上的白纸黑字,一字一句的道来。

  李尚宫听得额头直冒冷汗,再也不敢有小看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思。“一个月前,白菜的确还不值这个价…这不是到了年关么,商贩就又增加了几成。”

  谢荣华见他还是不老实,轻蔑的哼了一声,将账册直接扔到了她的脚边。“李尚宫还真是生了一张伶牙俐齿,不见棺材不落泪!红绸,前儿个芷兰郡主进宫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红绸眉眼虽然低垂,声音却铿锵有力。“芷兰郡主说,京郊的菜农正闹着呢,说是白菜堆积如山眼看就要烂在地里,却苦于没人买,只能贱价卖掉。如今市面上的白菜的确是十分便宜,一两银子能买一车呢。”

  “李尚宫,你还有何话说?”谢荣华脸上虽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眸色却幽冷幽冷的,叫人不敢直视。

  李尚宫紧咬着下唇,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皇后娘娘肯定早就派人查清楚了,这是想在众人面前给她来个下马威呢!她都将芷兰郡主抬出来了,她也不好再辩驳。可如此一来,她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承认吧,那就是她做了假账,贪墨了皇家的银子。说是被商贩骗了吧,自己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尚宫,若轻易的就被人给骗了,就说明她是个无能之辈。人与不认,都讨不了好去。

  见她仍旧挣扎着,想要侥幸逃过一劫,谢荣华根本就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直接命人将她这些年来都干了些什么,总共贪下了多少银子一一列举,听得其他人瞠目结舌。

  “李尚宫她…胃口也太大了吧,居然贪墨了整整十万两…”

  “她胆子也太大了…”

  李尚宫面上死灰一片,显然是认栽了。那些事情,条条框框,每一件都有理有据,容不得她抵赖。

  “根据大齐律法,她应该如何责罚?”谢荣华向来不怎么记这些小事,这话显然是对一旁的红绸说的。

  红绸作为奴婢,规矩学的很不错,对这些很是清楚。“贪墨数额巨大,按律当斩!”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李尚宫听到一个斩字,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哪里还有先前镇定自若的派头。

  “来人,将她的嘴堵了,拖下去。”红绸一早就受了皇上的叮嘱,不能让人惊扰了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当机立断的让人动了手。

  “皇后娘娘…奴婢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求您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儿上,绕过老奴这一回吧…”李尚宫到了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势已去,居然还将在皇家寺庙清修的太皇太后抬了出来。

  其余人都默默地跪在地上不敢吭声,心中却忍不住暗暗鄙夷。

  “这李尚宫脑子进水了吧,都到了这份儿上,居然还敢拿太皇太后威胁皇后娘娘。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就是被太后和皇后娘娘给逼出宫去的,是手下败将。她竟然还敢自抬身份,她凭什么?”

  “太皇太后又如何,难道还能为了她一个奴才而拂了孙媳妇兼外孙女的面子?真是白痴!也不知道往日的精明都到哪儿去了!”

  其实,李尚宫也是吓坏了。这人啊,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怕死。所以,才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脑子一热,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红绸见那些婆子按不住李尚宫,语气不由更重了一些。

  粗使宫人不敢再拖拖拉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李尚宫给拽了出去。很快的,殿内便恢复了宁静。

  谢荣华这一招杀鸡儆猴,的确将这些尚宫们给震慑住了。不单单是李尚宫吓得魂不附体,其他或多或少贪下不少好处的人也吓得跪伏在地,生怕认错认得晚了,落得跟李尚宫一样的下场。

  “本宫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对你们平日里的那些小动作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可你们也好歹收敛一些,别做的太过了。”谢荣华面色平静的说着,放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你们放心,这大过年的,本宫也不想大开杀戒。李尚宫不过是被逐出宫外而已,本宫也算是替小皇子行善积德。”

  “娘娘仁慈!”众尚宫忙磕头谢恩,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最大的一条蛀虫被皇后娘娘给拔出了,其他人想必能安分一段时日了。若是将所有人都撤换了,谢荣华还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去哪儿找人顶替。加上年节来临,宫里的事情本就多,她也不想让后宫乱了秩序。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申斥了一番之后,谢荣华便觉得有些累了,抬手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几位尚宫恭敬地退出殿外,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达成了某种默契。别看她们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平日里可没少争。可如今,皇后娘娘不声不响的就将李尚宫给处置了,干脆利落的那叫一个措手不及,哪里如传闻中的那般软绵克欺?

  “看来,是我看走了眼了,还以为皇后娘娘是个性子温和的…”劫后余生的刘尚宫朝着内殿的大门瞥了一眼,心下不由戚戚。

  “幸好尚宫您收手的早,否则…”她身边的得力宫女亦是感慨良多,抚着胸口的手就没放下来过。

  刘尚宫望了望走在前面的几人,见她们个个都像是矮了几分似的,心中顿时释然。看来,有此感触的,也并非她一人啊。

  “走吧,尚衣局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楚旻宁从勤政殿过来,听说谢荣华狠狠地将尚宫局打磨了一番,不由勾了勾嘴角,的确是时候让宫里的这些人知道,真正的后宫之主是谁了。

  慈安宫

  “太后娘娘,看来这次皇后娘娘是动真格儿的了。”皇宫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很快消息便传到了各个宫里。

  苏太后正撑着脑袋打瞌睡呢,听到可儿来了这么一句,懒懒的应道:“皇后从来都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她聪慧着呢…”

  “是,娘娘得了这么个贴心又能干的儿媳妇,肯定是高兴坏了。”可儿一边轻柔的替苏太后捏着双腿,一边笑着打趣。

  苏太后的确是很喜欢谢荣华这个孩子,对她的喜爱也毫不掩饰。“天儿越发的冷了,你去把哀家那张虎皮取来送去皇后那儿。她怀着身子,可别冻着了。”

  “那张虎皮,可是先帝送给您的呢…”可儿惊愕的张了张嘴,急切的说道。

  “他人都不在了,我留着也只能徒增伤感,还不如让它派上用场。”提起文昌帝,苏太后的语气仍旧带着一丝的缅怀。

  可儿知道自家主子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价值连城的东西送出去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这般流水般的往外送也太大方了一些,至少得留些傍身吧?

  当然,这些话,可儿是不敢明说的。

  苏太后哪里看不出这小丫头的心思,笑着说道:“你放心,你的那份,哀家给你留着呢。当你到了出宫的年纪,哀家一定找个人将你风风光光的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