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华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靠在软枕上,揉着发酸发胀的腰腹。楚旻宁的动作看起轻缓,但一来一去,不过须臾,便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回到了榻上。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完,又询问了一声,见她摇头,这才将杯子往榻前的凳子上一搁,重新回到被窝里,将她搂到胸前,接替她酸涩的手,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谢荣华正默默地享受着夫君的服侍,突然就听见他在耳畔说道:“你养了两个小鬼儿在身边?”

  谢荣华嗯了一声,一来是迷迷糊糊的,尚未完全清醒,二来则是对楚旻宁没有任何的提防,也不会有任何隐瞒。“怎么,你也能看得见她们?”

  “她们说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楚旻宁见她如此坦然,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芊芊,胭脂?”谢荣华试着唤了一声。

  等候已久的芊芊和胭脂听到主子召唤,忙显现出身影。“娘娘。”

  谢荣华见她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不由感到欣慰。“看来这些时日,你们都没闲着,功力精进了不少。”

  芊芊和胭脂得到主子的肯定,面上皆闪过喜色。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叙旧的时候,胭脂抢先一步,急着说道:“娘娘,宫里近来可能不大太平,您得有所防备才是。”

  莫非宫里又有什么幺蛾子?谢荣华这样想着。

  芊芊见胭脂说的不甚明确,干脆将这几日萦绕在雍和宫上方黑压压的怨气直白的说了。“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大意。这怨灵与以往那些冤死的魂魄不同,背后似乎有得道高人相助。娘娘临盆在即,她们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对娘娘或是小皇子不利!”

  楚旻宁虽然只能见到两个极淡的影子,却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秀挺的眉更是皱的没了边儿。“你们是说,宫中有鬼魂作祟?”

  “更确切的说,是被人操纵的傀儡。”芊芊想了想,决定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做过好几世的细作,见过无数害人的法子,故而才有此猜测。“而且,操控傀儡的手段似曾相识。”

  “操纵傀儡这种把戏,在大齐并不常见。”谢荣华突然插了句嘴。

  大齐以仁孝治天下,并不崇尚鬼神。而对鬼神格外尊崇和膜拜的,恰恰是与大齐毗邻的西戎。

  “难道是西戎…”楚旻宁和谢荣华异口同声的说出口。

  “看来,得好好儿的查查这次西戎派来的使臣了。”楚旻宁可不认为慕容宸有这个胆子,一边向大齐求助,一边暗中使诈。若真的想耍手段,也不会让嫡亲的妹妹来大齐和亲。

  芊芊和胭脂对视一眼,见帝后已经有了这层认识,不由暗暗钦佩。不愧是大齐的主宰,这么快就联想到了幕后指使。

  “娘娘有孕在身,先行告退。”芊芊知道谢荣华难得能睡个好觉,方才说出这番话让娘娘费心劳神已经很自责了,不想再继续打搅,于是拉了一把胭脂,悄然退下。

  谢荣华被这么一打搅,还真没了睡意。索性披衣坐起,大有与楚旻宁秉烛长谈的架势。“说说吧,你心里的看法。”

  楚旻宁将被子朝上拉了拉,遮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才开口道:“与西戎有关,却未必就是西戎皇帝所为。”

  “你说,会不会是死而复生的楚昀欢?”谢荣华进一步猜测道。

  提到这个名字,楚旻宁不由得皱眉,显然是深恶痛绝的。“怎么说?”

  “他可不像是那种会轻易善罢甘休之辈。”经历了上一世,谢荣华可是将楚昀欢这个人里里外外的都研究了个透。“像他这种骄傲自负,城府极深的野心权谋家,可没那么容易死啊。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咱们漏掉的什么呢?”

  毕竟,当时并没有他们的人在身边,后来见到的也只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虽有信物为证,可到底还是有机会作假的,不是么?况且,谁会跟他们有这么深的仇恨,不惜冒险混进京城,还请得动西戎法力高强的巫师?

  “种种迹象表明,此人跟咱们有着深仇大恨,除了楚昀欢,我不作他想。”谢荣华最后做了个总结。

  楚旻宁沉吟片刻,然后突然抬高声音,唤了一声龙一。

  龙一听到主子的召唤,如鬼魅般的身影飘然而至,单膝跪在了层层的纱帐之外。“主子有何吩咐?”

  “派人去西戎一趟,打听一下最近可有法术高强的巫师行踪不定的。顺便,再去查查楚昀欢那些残兵败将的动向。”

  龙一尽管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却还是乖乖的领命而去。

  “龙二,龙五。”龙一一踏出殿外,就将出任务的人选定了下来。

  龙二正翘着二郎腿在屋顶上赏月呢,突然被召唤,浑身一个激灵,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又是我?”

  “西戎的地界你比较熟悉。”龙一轻描淡写的应付了一句。

  龙五依旧是个闷葫芦,最是听话照做。

  龙一将主子的吩咐转达了一遍,然后又让他们各自挑选了几个精干之人随行,以备不时之需。

  “看来,此次的任务非同凡响啊。”龙二一边准备着行囊,一边忍不住抱怨。“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个缠人的小妖精,没想到又要主动送上门去…”

  龙五耳朵尖,受红妆的影响,对八卦什么的极为敏感,忍不住问了一句。“二哥在西戎还有相熟的故人?”

  “没…没的事…”龙二心虚的辩解了两句,却发现龙五的眼睛贼亮贼亮的,似乎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知道瞒不过以打听消息著称的龙五,只得支支吾吾的老实交代了。

  原来,龙二上次去西戎出任务的时候,一时闲得无聊便做了回梁上君子。他夜闯西戎府尹大人的府邸,打算将他贪墨的民脂民膏顺一些出来,救济一下可怜的百姓。谁知道,那位府尹大人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府里豢养了不少的护卫不说,还养了好几条凶悍的狼犬。龙二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东西。到手的银子没偷着,还被狼狗一路追击,差点儿就失手被擒。

  他能够逃过一劫,还多亏了那位府尹大人的闺女。说起来,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府尹贪婪无度,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可他的独生女,性情却完全与之相反,是个心地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小姑娘。她曾不止一次的偷偷潜入府尹大人的库房,将银子还给黎明百姓。有一次被府尹抓住,据说差点儿将她打死。兴许是坏事做多了,那府尹就这么一个独女,通房小妾无数,都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这位府尹千金不似其他的官家千金,性情十分的豪爽,总是梦想着做劫富济贫的女侠。救下龙二之后,得知他的目的,不但没有让人来抓他,甚至还打算拜他为师,要跟他一起闯荡江湖。

  龙二哪里肯啊,于是那府尹千金就死缠烂打。再后来,龙二就逃命似的回了大齐,恨不得从未去过西戎。

  “那位府尹千金长得很水灵?”龙五听了半晌,却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

  龙二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难怪最近一副思春的模样…”龙五听完了故事,便毫不客气的来了这么一句。

  龙二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京城,风云客栈

  “主子,经过这些时日的活动,总算不辱使命,找回了几个昔日的属下。”一个乔装成员外的中年男子,在进入天字号客房之后见到窗前坐着的男子时,忙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男子收回远眺的视线,半晌才开口道:“辛苦你了。”

  “这都是属下该做的,可当不起这辛苦二字。”尽管知道眼前的这位旧主子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荣耀,可想到自己还有一些重要的把柄捏着对方的手中,不得不低眉顺眼,听从他的使唤。

  楚昀欢能够这般明目张胆的在京城出现,自然是易了容的。诈死离开西戎之后,他一直不敢走官道,而是混在一些难民之中,躲躲藏藏,一边暗中打探消息,一边调养身子。如此一番折腾,等来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春夏交替的季节。

  虽说这一路上走的很慢,也时常找大夫看诊。可毕竟心思太重,熬坏了根本,吃再多的补品都无济于事。

  为了不让人起疑,他甚至还服用了一种药,让嗓子变得沙哑,再配合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完全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起来说话吧。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楚昀欢先是肯定了他的功绩,然后便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跟郑御史家有些来往?”

  一直恭敬垂首而立的男子听到郑御史这个名号,不由提高了警惕。“内子乃是郑夫人娘家庶妹的侄女,也算是有些姻亲关系。”

  他心里一直突突的,不知道主子是怎么知道这层关系的。

  楚昀欢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却很快的掩盖过去,貌似无意的提了这么一句。“秦王妃的寿辰好像快到了吧?”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是,却不知道主子究竟有何用意。

  “到时候想办法,安排我与秦王叔见上一面。从此之后,你便自由了。”楚昀欢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能下血本。

  他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怕是没有多少的号召力了。也不能一味的拿捏着别人的短处,逼迫着他们做事。毕竟,一旦失败,他便再无退路。而他原先的心腹之人大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剩下的这些虾兵蟹将,助力不大,且背叛他的可能性很大,他不能冒这个险。利用过一次之后,绝对不能再利用第二回。

  中年男子犹豫了良久,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

  “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我不但会将你犯下的错抹杀得干干净净,还会给你提供一个线索,让你高升一级,如何?”楚昀欢最擅长拿捏人心,知道什么样的人该如何掌控。

  果然,听完他这话,中年男子狠了狠心,便答应了下来。“那就委屈主子先在这里等上几日,等属下安排好了,便派人来接您。”

  楚昀欢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他的做法。

  中年男子直到出了风云客栈,后背还湿得厉害。谨慎的朝着四周打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匆匆的走进一条小巷子,又拐了好几个弯,才绕回自己的住处。

  “老爷怎么这副打扮?”正将管事婆子打发出门的中年妇人,见到自家夫君一身怪异的装扮,又探头探脑的,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冯大人一边擦着额上细密的汗珠,一边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这才瘫坐在太师椅上。待冷静下来,便对其夫人叮嘱了几句,然后以衙门里还有事,换了身衣裳,就匆匆的离开了。

  冯夫人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多问。毕竟,妇人是不能议政的。想到老爷的吩咐,冯夫人唤来心腹丫鬟春华,吩咐道:“秦王妃的寿辰就要到了,听说京城最近出了个有名的戏班子,你派人去说一声,到时候请他们去秦王府唱堂会。”

  春华怔了怔,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夫人,这样怕是不妥吧?秦王府用哪个戏班子,可不是咱们能决定的。”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冯夫人瞪了春华一眼,心中早有了成算。

  秦王府的事情,她的确是无法做主。可若是借着郑夫人的名义请去,秦王妃难道还能拂了娘家嫂嫂的一番好意不成?

  春华抿了抿嘴,不敢惹得主子不快,只得亲自去跑了一趟。冯夫人则精心的装扮了一番,借着探望郑夫人的名义,乘着马车去了郑府。

  农历的四月初二,秦王妃的寿辰。

  虽说还在先帝的丧期,不宜大肆的操办。可秦王妃向来好面子,又是三十岁的整寿,哪儿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了。不但广发请帖,却也邀请了不少相熟的名门夫人来王府听戏。故而,这一大清早的,王府的门口便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听说今儿个来唱堂会的,是最近那个刚冒出头的金玉满堂?”

  “这个金玉满堂,我也听说过,不但唱腔好,扮相更是出众。不少的名门世家都争相邀请呢!”

  “听说旦角是个极为出色的男子,那扮相,啧啧啧,真叫一个水灵…”

  秦王妃原本没打算请戏班子的,可拗不过娘家嫂嫂的一再推荐,这才勉强点了头。如今听到其他夫人们都赞不绝口,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暗暗得意。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金玉满堂的戏班子中,还混进来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正是此人的到来,让她引以为傲的荣华富贵走到了尽头。

  “秦王叔,别来无恙?”偷偷从戏班子溜出来的楚昀欢,轻车熟路的躲过王府巡视的侍卫,出现在了秦王的面前。

  看到眼前这活生生的侄子,秦王差点儿没失态的摔了手里的杯子。“你…怎么是你…你不是…”

  秦王反应过来之后,忙冲到书房门口,飞快的将门给合上了。

194 秦王异动

  “数月不见,秦王叔还是这般谨慎啊。”相对于秦王的胆战心惊,楚昀欢就显得轻松惬意多了,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甚至,还在书房里转悠了一圈,然后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秦王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脸色忽明忽暗。“你既然活着,为何还要回来?”

  楚昀欢这个侄子,秦王还是有几分喜爱的。可如今大局已定,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认可了新帝。当今天子又是个有着雷霆手段的睿智帝王。若是察觉到他的行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楚昀欢一脸闲适的坐在椅子里,面上的神色平和淡然。“王叔觉得,以我现今的势力,能干得了什么大事?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那你今儿个找上门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秦王看起来肥肠满脑,却不是个蠢笨之人。他可不认为,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仅仅是为了给秦王妃贺寿。

  楚昀欢轻笑一声,姿态慵懒而又儒雅,丝毫不见先前的戾气。“王叔不必紧张,我真的只是来探望您,顺便打听一下福柔和祺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秦王眼神闪烁,将信将疑,并未放下警惕之心。“七公主和魏王的消息,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得到,也不必非得亲自来一趟王府吧?”

  “王叔,您也是皇室宗亲,须知外头那些传言有几个是能信的?更何况,还是他们二人还住在宫里。”楚昀欢反问了一句,顿时将秦王给问住了。

  秦王嘴皮子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楚昀欢见秦王变得犹豫,这才接着说道:“听说福柔许给了常宁侯府的二公子,还是个庶出的?”

  秦王尴尬的笑了笑,道:“定下亲事的时候,还不是庶子…只不过…”

  “只不过常宁侯又停妻另娶,戚氏便由妻贬为妾,连带的二公子也变成了庶出的。”楚昀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仍旧带着浅浅的笑意,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秦王轻咳了两声,道:“这毕竟是常宁侯府的家事,即便是圣上,也无权干涉的。”

  “我也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毕竟,这一切,都是福柔自找的。没那个本事算计人,反而被人给算计。这个后果,也只能由她自己承担。”楚昀欢对于这个娇蛮任性的妹妹,从来都没有多少的爱护之情。

  秦王微微惊愕,最不好说什么好,只得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魏王尚且年幼,不知人心险恶。若王叔还念着父皇的旧情,劳烦你多看顾一二。”楚昀欢说完了楚福柔的事情,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胞弟的身上。

  “这个你放心。当今圣上虽然是个不苟言笑的,但多少也有些顾忌。加上先皇临终前的嘱托,他会善待这些兄弟的。”鉴于楚昀欢先前的态度,秦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心虚。

  果然,楚昀欢轻哼了一声,不屑道:“牙齿和舌头偶尔还打绞呢,更何况还不是同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帝王之家,根本就没有兄弟手足之情。这一点,王叔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秦王脸色绷得紧紧的,亏他还自称最是擅长中庸之道,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楚昀欢,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从旁佐证,道:“这个…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先皇待我们几个兄弟还是不错的。”

  “真的不错么?”楚昀欢似笑非笑的问道,俨然知道不少内情的模样。

  秦王嘴角隐隐抽动,险些撑不下去,只得抓过高几上的茶碗,猛地灌了几口。楚昀欢见他这副模样,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毕竟,若是此时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更何况,他还有求于这位王叔呢。

  楚昀欢安静了片刻,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藕色的荷包,递到秦王的面前。“魏王的生辰也快到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便露面。王叔什么时候得了空进宫,就帮我捎给他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秦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几样罕见的香料。我在西戎的时候,废太子赠与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便给了他做个念想。”楚昀欢也不怕告诉秦王,反正荷包的口都未封上,他肯定会亲自检查一遍的,根本无需隐瞒。

  秦王掂量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将荷包收了起来。“如此,那就等我下次进宫的时候捎给魏王吧。”

  “有劳王叔了。”楚昀欢见他收下了东西,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楚昀欢见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来告辞。秦王不敢让他久留,怕被人认出来,于是唤来心腹,将楚昀欢送到了后门。

  楚昀欢也没有推辞,直到出了秦王府好远,他才停住脚步,缓缓地回头瞥了一眼那不怎么起眼的牌匾,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因为魏王尚且年幼,仍旧住在皇宫,又碍于是男子的身份,多有不便,楚旻宁便将他安排在了最西边的霜华殿。

  这一日,楚昀祺在院子里耍完一套剑法,刚沐浴更衣,贴身服侍的嬷嬷就将其他人屏退,一脸严肃地念叨起来。“殿下,习武可都是野蛮人的做派,您贵为王爷,怎能学这个。”

  “嬷嬷…”魏王愤愤的瞪了这个奶娘一眼,显得有些不快。他都已经十岁了,却还要被人管东管西的,实在是烦不胜烦。

  “嬷嬷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您身子骨弱,哪里能这么折腾。那些劝说您习武的人,分明就是居心叵测!”这位嬷嬷乃是废后王氏的陪嫁丫鬟,后来配了王家的一个管事,一直对王家忠心耿耿,自然事事都以魏王为先。

  楚昀祺被念叨久了,难免会有些烦。“嬷嬷休得胡言乱语。自打跟着师傅习武之后,我的身子明明就壮实了许多,也不用时常喝补药了。什么居心叵测,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说本王不识好歹?!”

  奶嬷嬷见魏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她的意思,不由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殿下这是嫌老奴多事了?奴婢可是一直对殿下忠心耿耿…”

  “本王知道嬷嬷是一片好心,所以才会叮嘱你两句。”魏王见她又使出这种倚老卖老的招数,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他跟着太傅启蒙的时候,可学过如何的驭下。以前他还小,一切事物皆有王皇后替他打理,根本不用他费心。故而,所学的那些基本上都没用上。如今王皇后早已仙逝,一母同胞的兄长和姐姐根本就顾不上他,这才体会到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殿下,娘娘当初将老奴拨到殿下的身边,就是怕那些无耻的小人对您不利…可如今,殿下宁可听旁人的话,都不愿意再听老奴唠叨…老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随娘娘去了…”奶嬷嬷没有注意到魏王脸色的变化,依旧跟往常一样,动不动就嚎哭上了。

  楚昀祺见她又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眉头皱的都没边儿了。“嬷嬷…本王念你跟随母后多年,一直对你敬重有加。可你也别一再的无视宫里的规矩,这般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若是年迈,当不了差了,就早些出宫颐养天年,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奶嬷嬷喉头一噎,哀嚎声戛然而止。脸上纵横的老泪将白面一样的脂粉冲刷出好几条沟沟,看起来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楚昀祺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寝殿。

  奶嬷嬷刚要追上去辩解几句,却被一个面色肃然一身嫩绿色宫装的宫女给拦了下来。“没有殿下的传唤,嬷嬷还是别硬闯的好。”

  奶嬷嬷恨恨的瞪了这宫女一眼,啐了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我是皇上赐给魏王殿下的女官,虽说也是奴婢,可好歹也是个五品,拿朝廷俸禄。而嬷嬷你,不过是废后身边的一条狗罢了。若是再惹恼了殿下,怕是日后性命都难保。”这宫女丝毫不给嬷嬷面子,狠狠地反击道。

  奶嬷嬷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再加上脸上那花掉的妆容,真真是丑陋之极。然后跺了跺脚,不甘的离开了。

  “自不量力!”女官羽璃收回轻蔑的视线,迈着莲步款款的走入内殿。

  楚昀祺正拿着帕子擦拭着宝剑,神情比起方才缓和了不少。

  “殿下刚出了一身汗,喝杯参茶解解渴吧。”身为魏王殿下跟前的红人,羽璃的言行举止都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太过殷勤,又真诚亲切。

  “多谢羽璃姐姐。”魏王依依不舍的将宝剑搁置在一旁的矮几上,对这位女官格外的敬重。

  “殿下乃是亲王,怎可称呼奴婢姐姐?”羽璃不卑不亢的指出他的错处,谆谆教导,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这里又没有外人。”楚昀祺小声的嘟嚷了一句。

  “即便是没有别人,可殿下若是叫习惯了,日后难免会有说漏嘴的时候。上下尊卑,如何能随意的更改。殿下将来是要出宫建府的,要管着偌大一个王府,万不可轻忽。”羽璃的一字一句听起来十分的枯燥乏味,可在楚昀祺看来,却比奶嬷嬷无理取闹蛮横的说教要有意义多了。

  “好啦,本王记住了。”

  羽璃见他总算是有了些王爷的气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露出一抹笑容。“殿下正是张身体的时候,奴婢已经命人去传膳了。”

  尽管还不怎么饿,楚昀祺还是欣然的接受了她的好意。“有本王爱吃的栗子糕吗?”

  “有。”羽璃应了一句,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不过殿下的牙已经坏掉了好几颗,不能多吃甜食。所以,奴婢只让人准备了几小块。”

  楚昀祺到底是个孩子,知道不能痛快的吃栗子糕,顿时垮下脸来。

  羽璃见他这副委屈的模样,并未妥协,仍旧苦苦的规劝。“殿下不是说,要像宁王爷一样,做个文武双全的大英雄吗?若是少了几颗牙,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楚昀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抬手捂住正换掉的几颗牙,眼里满是惊恐。“那…那本王以后再也不吃甜食了。”

  羽璃见劝住了他,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宫女们很快进来摆膳,羽璃亲自伺候他用了两碗饭,这才满意的命人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给撤了下去。

  楚昀祺有午歇的习惯,只是刚吃饱,若是急着躺下,对身子可不大好。故而,楚昀祺又被逼着去殿外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泛着困意的爬上了软榻。只是,他的头刚沾到枕头,外头就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秦王爷进宫来看他了。

  提到这位王叔,楚昀祺根本就没多深刻的印象,平日里来往少,只记得是个看起来十分富态的大胖子。

  尽管不情不愿的,可碍于长幼尊卑,楚昀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迎了出去。

  “秦王叔,您怎么来了?”楚昀祺将人让进椅子里坐下,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便直接问出了口。

  秦王扫了一眼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本王与魏王叔侄有些体己话要说。”

  宫女太监都是认真学过规矩的,忙低头应了一声,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羽璃,自然也不离开。只不过,她在离开之后,便借故将身边围绕的人都打发了,然后借口要回房歇歇,一个转身便去了与正殿一墙之隔的偏殿。

  “秦王叔,现下人都走了,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被太傅教导了几日,楚昀祺也学会了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见秦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

  秦王叹了口气,将手伸进袖袋里,取出了楚昀欢委托他带进来的荷包。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偷偷的命人仔细的检查过里头的东西,的确只是一些香料,并未有他预料中那些害人的东西,故而才肯替他转交。“这是你兄长之前放在我这儿的东西,说是你生辰快到了,给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听到兄长二字,楚昀祺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王叔见过四哥?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