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当着众人的面,接过奶娘手里的襁褓,怜爱的逗弄着,脸上满是笑意,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毫不掩饰的暴露了出来。“瞧瞧小皇子,长得可真是俊俏。这眉眼,像极了皇上。这耳朵鼻子和小嘴儿,倒是跟骄阳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谢荣华只在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匆匆的瞄了一眼,并未看的仔细。况且,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她并没有多少深刻的印象。听太后这么一说,她的注意力便全都在孩子的身上了。看着那粉嫩的一团,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尤其是那光滑充满弹性的肌肤,软软的、滑滑的,摸着就叫人爱不释手。

  “宝儿,我是娘亲…”谢荣华轻轻地握着小皇子其中一只小手,将它紧贴着自己的脸颊,轻柔的唤道。

  苏太后见到他们之间的互动,不由想起当年她诞下那个孩子时的情景。当年,她也是这么哄着他,逗着他吧?

  谢荣华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尽管苏太后只有那么一刻的失神,还是被她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想到楚旻宁的身世,谢荣华不由得对苏太后产生了同情。想到她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慈安宫,想必寂寞的很。于是,她试探着说道:“儿媳年轻不懂事,母后您是过来人,可要帮我多担待一些。”

  苏太后何等的聪明,很快便明白了她的一番苦心,顿时甚感欣慰。如今谢荣华要坐蓐,怕是真的没空照顾孩子。而若是将孩子交给奶娘带,她又不放心,于是就顺着她的意思接话道:“也好。哀家平日闲来无事,你坐蓐子的这段日子,就将小皇子抱去慈安宫抚养。如此一来,你也好安心的调养身子。”

  “多谢母后。”谢荣华目的达成,顿时露出真心的笑容。说着,她又瞥了那位身材玲珑的奶娘一眼,心里暗暗得意。哼,小样儿。就你那点儿心思,还想在本宫面前隐藏,简直自不量力。

  果然,那位娇俏的奶娘在听到太后娘娘的话之后,脸色微微一僵。继而,偷偷的瞥了一眼楚旻宁,希望他能够开口挽留一二。可惜,楚旻宁并未有开口的意思,显然是对太后的话毫无异议。

  苏太后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谢荣华的手,安抚道:“放心,母后一定替你把小皇子养的白白胖胖的。”

  “将小皇子托付给母后,儿媳自然是再放心不过了。”谢荣华这话,可不是什么客套话,而是发自肺腑。

  婆媳俩说了会子话,谢荣华这才将视线转移到陈蓉蓉的身上,问道:“陈姑娘,方才听说小皇子吐奶,究竟是个什么病症,可要注意些什么?”

  陈蓉蓉站起身来,不急不缓的答道:“回禀娘娘,小皇子只是吃得太饱,身子并无大碍。刚生下来的孩子,哼哼唧唧的很正常。一味的喂奶哄,并不是上上之策。”

  听了这话,就连一直没吭声的楚旻宁都皱起了眉头。

  奶娘吓得双腿一软,慌张的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婢听见小皇子哭,还以为是饿了,这才喂的…”

  谢荣华沉默着。若是贸贸然的换掉奶娘,又怕小皇子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到时候闹腾起来,对身子也不好。于是任由她磕了几个头,才吭声。“行了,你先起来吧。若是以后还不长记性,可就不是撵出宫去这么轻的处罚了。”

  “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奶娘不住的磕头,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皇权的厉害,那点儿不该有的心思,早就被吓得了无踪影。

  苏太后知道谢荣华不宜劳心劳神,于是坐了没多大会儿,就起身回了慈安宫。与她一道离开的,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以及那战战兢兢魂不守舍的奶娘。

  “怎么会想到把小皇子送去母后那边?”等到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楚旻宁才挪到谢荣华的身边坐下,开口询问。

  以谢荣华对儿子的重视,应该恨不得时刻将儿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对,怎么会来这么一出呢?

  谢荣华朝他怀里靠了靠,嘟着嘴说道:“没瞧见那奶娘一双眼睛时刻黏在你的身上嘛,这般三心二意的,还怎么奶小皇子。”

  楚旻宁听到这答案,简直哭笑不得。

  他根本就没留意过那个奶娘好伐,连她长啥样儿都没看清楚过。她这浓浓的醋意,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她这般在意自个儿,他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不但没有任何不舒服,反而极其享受她的拈酸吃醋。

  “再者,母后一个人在慈安宫,也挺寂寞的。将儿子送去慈安宫,母后也能有个伴儿。”谢荣华收起脸上的醋意,神色变得肃然起来。

  楚旻宁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还是你思虑周祥。”

  “我也是做娘的,自然知道母后心里的苦。”谢荣华在他的身上蹭了蹭,然后不知不觉的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楚旻宁正等着她的下文呢,突然就没了声音,低头一看,就见谢荣华倚在他的肩头,呼吸均匀绵长,俨然是睡熟了。

  他轻笑出声,轻轻地将她扶到枕头上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踏出殿外。

  “皇上,明儿个就是小皇子的洗三礼了,是否邀请皇室宗亲进宫,为小皇子添福气?”高全盛作为宫里的老人,规矩可是清楚的很。眼看着时辰不早了,皇上似乎还没想起这回事儿来,只得顺口提了提。

  楚旻宁挑了挑眉,他的确是忙忘记了。“如今还在先皇的孝期,不宜办的太过隆重。就给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还有几位亲王派发帖子。”

  “那上官公子司徒公子,还有穆世子…”高全盛跟了楚旻宁也有段时间了,知道这几个人跟帝王的关系可是不一般。若是漏掉了,那几位心里怕是会有想法。

  “你想的倒是周到。”楚旻宁难得露出个笑脸,顿时让高全盛受宠若惊。“能够为皇上分忧,这是老奴的本分。”

  楚旻宁没有乘坐轿辇的习惯,而是带着高全盛徒步走到勤政殿。这些天,朝堂上虽然平静,可仍旧有不少的事情要操劳。这便是做皇帝的悲哀,除了万寿节和过年那几日,其余的时光都得贡献给政事。所以,趁着谢荣华睡着的时候,楚旻宁还得挤出几个时辰来看折子。

  “皇上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勤政殿雍和宫两边儿的跑,着实辛苦。不若,命人将奏折送到雍和宫?如此一来,也能省不少事儿。”高全盛建议道。

  楚旻宁摇了摇头,道:“皇后需要静养,朕还是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吧。”

  “皇上说的是。”高全盛见皇上居然为了皇后娘娘做到这种地步,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旻宁踏入勤政殿,宫人忙不迭的行礼问安。

  “微臣参见皇上。”今日正好是谢弛豫当值,在殿外碰上,于是规矩的跪下行礼。

  楚旻宁上前两步,亲自搀扶了他起来,道:“不必多礼。”

  “谢皇上。”谢弛豫身为国丈,却不敢仗着自己的身份摆国丈的谱儿,一直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不敢有任何的逾矩。

  楚旻宁之前就劝过他,私底下不用讲究这些虚礼。可谢弛豫是个倔脾气,又是再端方不过之人,总是应下之后,下一次还是会这么做。楚旻宁劝了几回,见他仍旧这般行事,只得放弃劝说,随他去了。

  入夜之后,谢弛豫便打马出了宫。

  安宁公主正在准备外孙的洗三礼,见谢二老爷回来,忙笑着迎了上去。“相公,快来看看,这长命锁可还够得上分量?”

  自打谢荣华诞下皇长子,安宁公主就一直笑得合不拢嘴,闲着没事就折腾这些东西,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

  不过,提到这个外孙,谢二老爷也是高兴的很。陪着安宁公主看了看她精挑细选的礼物,甚至还一改平日的严肃,打趣了几句。“就算你送的再不值钱,皇长子也不会嫌弃的。”

  安宁公主听了这话,心里很是熨帖。“那是…那可是我外孙子!”

  想到自己四十岁不到,就做外祖母了,安宁公主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一晃都是做外婆的人了,还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何必妄自菲薄。即便是外祖母,那也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外祖母!”谢二老爷倒是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将安宁公主夸得心花怒放,眼睛都眯得看不见缝了。

  待锦溪姑姑上了茶水,安宁公主浅抿了一口,才继续道:“没想到,娇娇排行最小,却是最早嫁人生子的。算算日子,先皇的孝期也快满一年了,洛儿和璃儿的亲事,也要操办起来了。”

  谢二老爷怔了怔,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间,先皇就已经薨逝近一年。

  见他露出沉思的神情,安宁公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皇兄一辈子为了大齐的江山操劳,刚过不惑之年就…”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好在,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谢二老爷拍了拍爱妻的手,柔声的安抚着。

  谢二老爷纵然是武人出身,又不擅长说甜言蜜语,可这种朴实的话,却比任何哄人的话都管用。安宁公主又是个知足常乐的,听过这番话之后,果然就踏实下来。“相公说的是。咱们家不但平平安安的,两个儿子还说了门好亲事,女儿更是贵为皇后,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见爱妻这么说,谢二老爷的神情也松快了不少。“嗯,这都是夫人的功劳。”

  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谢二老爷一眼,即便是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两人仍旧琴瑟和鸣,恩爱异常。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呢,锦溪姑姑却掀了帘子进来,朝着两位主子屈膝行礼。“驸马、公主,国公爷来了。”

  谢二老爷和安宁公主皆是一愣。

  “这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安宁公主作为公主府的女主人,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锦溪姑姑再次屈膝,答道:“国公爷没说,不过据奴婢猜测,怕是与明日进宫有关。”

  安宁公主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不过,即便是不喜国公府那边儿的人,却也要顾及谢二老爷的感受。“相公,这大晚上的,大伯到内宅来确有不便。不若,命人请去书房吧。”

  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想让谢二老爷去处理此事。

  谢二老爷看似粗犷,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早在锦溪姑姑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就明白了大哥的来意。

  奉国公府已经陷入颓势,如是再这么下去,怕是连爵位都保不住。所以,想趁着这次皇长子的洗三礼,拉近与皇上的距离,为国公府的将来某个出路。毕竟,皇后是谢家的女儿,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若能在洗三礼上露个脸,日后也能被皇室宗亲高看几分。

  “也罢,我去书房见见大哥。”谢二老爷知道安宁公主最不耐烦跟长房那边打交道,索性便揽下了这个差事,免得她忧心。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便将谢二老爷送到了门口。

  “明儿个还要进宫,你早些歇着。若是太晚了,我就在书房歇了,不必给我留门。”谢二老爷怕她等,这才提前知会一声。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似乎早已习惯了。

  谢二老爷刚到书房,谢大老爷就急急地朝着他走来。“二弟,你可算是来了。”

  “大哥急着找我,可是有事?”谢二老爷故作不知的问道。

  谢大老爷脸色赧然,却不得不厚着脸皮开口。“二弟,听说宫里派人送来帖子,让公主明日进宫参加皇长子洗三礼?”

  谢二老爷嗯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谢大老爷见他不吭声,只得腆着脸,说道:“二弟,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明儿个皇长子的洗三礼,能否…能否让长房的人也跟着去粘粘喜气?”

  谢二老爷一听,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倒也没有明着拒绝。“也不是不可以。”

  谢大老爷心里一喜,正要道谢,可谢二老爷接下来的这番话,却又让他脸上的喜色迅速的褪去。

  “只不过,太夫人和大嫂都病着,流哥儿媳妇又去家庙祈福没有回来。至于另外两个,又都是庶出的身份…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

200 洗三之礼(一)

  谢大老爷咬了咬牙,神色忧郁。只不过,他稍微还有些理智,知道此事怪不得二弟。可想到大房与皇家越来越疏远,他的心就上蹿下跳的不得安宁。

  “大哥…上次跟你提过的过继的事情,考虑得怎样了?”谢二老爷不想在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缠,便主动说起了别的。

  谢大老爷支支吾吾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过继一事,还得斟酌斟酌…我又不是没有儿子…大不了,将羽儿和悦儿记到李氏的名下…”

  谢二老爷一听这话,不由失望得摇了摇头。若谢卿羽是个好的,不用大哥说,他这个做叔叔的都会尽力的提携一番,让他能够扛起谢家长房的重担。可此人,虽说有几分小聪明,可到底是被后宅的妇人给惯坏了,言行举止,没有哪一样能够与国公府公子这个身份对的上号。将他记在李氏名下充当嫡子,亏大哥想得出来。

  见弟弟面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谢大老爷不由尴尬的笑了笑。“羽儿虽说年幼,可只要好好儿的培养,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大器…”

  “大哥若真觉得他能够扛起家族的重任,为何这般没有底气?”谢二老爷对这个耳根子软的哥哥早已看透,对他的话,十句顶多就能信两句。

  谢大老爷讪讪的笑着,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他一直本分老实,兢兢业业,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弟弟。就算是下一辈的孩子,二房也比长房有出息。原先,他并没觉得这种差异有什么。想着反正都是一家人,二房能够出人头地,长房也能跟着沾沾光。可直到二房搬去公主府,他才明白过来,虽说都是姓谢的,可他却空有一个国公的爵位,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地位还不如二房的两个小辈。就好比如今,皇长子的洗三礼,二房能够堂堂正正的进宫恭贺,长房却是连皇城的门都进不去。

  谢二老爷见他沉默不语,只得叹了口气,推心置腹的跟兄长说心底话。“不是我故意挤兑大哥。若羽哥儿打小培养,或许能够如大哥所愿,撑起国公府的门庭。可他都十七了,心性已定,即便是将国子监的太傅们请来手把手的教导,怕也难给掰回来了。”

  顿了顿,见大老爷仍旧不吭声,谢二老爷才接着说道:“大哥的那位如夫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我心里一清二楚。她能够在国公府有个容身之所,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却还一山望着一山高,妄想更多的东西,着实太过贪心了。”

  “二弟,你…你已经知道了…”谢大老爷惊愕的瞪着双眼,一句话分了好几次才说完整,可见他心里是多么的震撼。

  “大哥将她养在外头这么些年,我如何能不知道?”谢二老爷呷了口茶,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些御史吃饱了没事就喜欢盯着咱们这些勋贵之家,鸡蛋里头都能挑出骨头来。作为谢家人,我是绝对不会拿整个家族冒险的。”

  “那当初将她迎进门,你为何没有阻拦?”谢大老爷额头上冒着冷汗,一惊一乍的,让他心绪不宁。

  “她为大哥生养了一双儿女,我还能说些什么?更何况,大嫂那时候的确是做的有些过了,需要这么个人来给她提个醒儿。”谢二老爷并没有拐弯抹角,不把这些话挑明了,大哥怕是会一直糊涂下去。

  谢大老爷张了张嘴,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她的身份虽然极少有人知道,可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若有心之人想要追查,也不是没有曝光的可能的。”

  “那…那该如何是好?”到了这一刻,谢大老爷才真的着急起来,深深地为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后悔不跌。

  谢二老爷见他急的团团转,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同情之色。这些麻烦,都是大哥自找的。明明知道不可为,却还是被温柔乡所虏获,做了最糟糕的决定。

  等到谢大老爷六神无主,慌乱的四处徘徊时,谢二老爷才好心的开了口。“大哥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她可能带给谢家的灾难,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关于那杜氏,我已经托人在户部做了个假的身份,她过去的那些痕迹,我也悄无声息的抹去了。只要她自己安分一些,不跳出来惹事,谢家就不会受到牵连。”

  谢大老爷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松了口气。“还是二弟你想的周到…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总归是一家人,大哥也不必太客气。只是,日后那杜氏再撺掇些什么,大哥最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否则,以后再闹到我这里,别怪我不讲兄弟情义,避而不见了。”谢二老爷不想再为长房收拾烂摊子,故而将话说的很绝。

  谢大老爷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谢二老爷给打断。“大哥不想过继也行,那就好好替羽哥儿张罗一门亲事,挑个明事理的媳妇。性子泼辣一些不打紧,只要能够镇得住他,能将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然后生个大胖孙子,全心全意的培养。这爵位,也就后继有人了。”

  “二弟,你的意思是,从孙子辈当中选人继承爵位?”谢大老爷听到这个建议,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忧愁。

  羽儿还有三年才及冠,即便是媳妇一娶进门就怀上身子,这孙子起码也得四五年后才有啊。

  似乎是瞧出了他心底的疑问,谢二老爷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哥尚不到四十,再纳一房侧室,说不定明年就能再生个儿子。”

  谢大老爷睁大了眼睛,心中却暗暗地盘算起这种可能性来。

  经过谢二老爷方才的一番点拨,他也知道杜氏的确有些得寸进尺了。她一个犯官之后,本该充为官婢的,是他见她可怜,便买下她,又想法子替她除了奴籍,这才有了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独揽了府里的掌家之权不说,还想着将自己的儿子由庶变嫡,将来好继承爵位。而她,也会母凭子贵。到时候,仗着是国公的生母,怕是更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等到李氏病逝,她说不定又会提出将她扶为正室。身为正室,势必少不了跟其他官家夫人打交道。杜家当年在京城也算是高门大户,万一有人不小心认出她来,那国公府岂不是要大祸临头?想到这些,谢大老爷不由脊背发凉。

  “大哥,你回去好好儿想想。”谢二老爷将浑浑噩噩的谢大老爷送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大哥的心肠并不坏,只不过被母亲养废了。所以,他这个做弟弟的,能帮他的会尽量帮。可有些事,还得他自己拿主意才行。

  据说,谢大老爷回府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杜氏的屋子里,而是借口有公务要处理,径直去了书房。

  “秋虹,你再去二门看看。”杜氏一直想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出去见见人,也好借着皇后娘娘娘家堂兄堂姐的身份,为他们觅得一门好亲事。可谢大老爷从公主府回来,并没过来她的屋子,她如何能不急?

  秋虹应了一声,便去了前院。一刻钟之后,她才急急地赶回来。“姨娘,老爷说有公事要处理,去书房了。”

  杜氏蹙了蹙眉,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莫非,在公主府那边吃了瘪,没脸过来见她?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于是,吩咐道:“去把小厨房温着的桃花酥端来,再备上一壶酒,我亲自送到书房去。”

  “是,奴婢这就去。”秋虹是杜氏跟前最得力的丫鬟,对杜氏唯命是从。

  只是,主仆一行打着灯笼浩浩荡荡的来到前院时,却发现链接前后院的垂花门已经落了钥。

  杜氏见门被锁,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呵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负责看门的婆子缩了缩脖子,壮着胆子答道:“回姨娘的话,是老爷刚才让落钥的。说时辰不早了,按照规矩,门该锁上了。”

  杜氏捏紧手里的帕子,差点儿没气得掀了丫鬟手里拎着的食盒。

  秋虹见主子气得不轻,忙在一旁劝道:“姨娘,今儿个天色的确晚了,不若明儿个再来吧?”

  自从少夫人季氏在宫里丢人现眼被打发去家庙之后,府里的中馈便又交回了杜氏这个姨娘的手上。这一次,不同先前的小心翼翼。在太夫人和夫人病了之后,府里又没有其他女主子之后,她的本性便渐渐地露了出来。以前装出来的温柔贤淑,也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计划一再的受阻,她如何能甘心的转身回去歇着,不问个清楚明白,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推开秋虹上前搀扶的手,厉声喝道:“好你个以下犯上的奴婢,竟然敢阳奉阴违,假传老爷的旨意,该当何罪?!”

  “冤枉啊…这话,的确是老爷亲口所说,没有半分作假啊!”那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老爷出府之前,还说回来之后要去我那儿呢。哼,定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刁奴,故意曲解了老爷的意思,还不快把门打开!”杜氏在府里耀武扬威已久,平日里又以正室的身份自居,声色厉苒起来也颇有几分威严。

  那婆子吓得手一哆嗦,忙跪下来求饶。只是,至始至终不肯承认说了假话。

  杜氏懒得跟她废话,命身边的丫鬟将钥匙拿了,就要去开门。

  谢大老爷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当杜氏被人簇拥着来到垂花门的时候,他已经在附近的假山后躲着呢。

  这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他没想到的是,一向温婉贤淑的杜氏,竟也有这样跋扈的一面。这还只是国公府的姨娘呢,若是有一日真的将她扶正了,焉知不会是另一个李氏?

  那头,杜氏强行命人开了门,就要往书房闯。谢大老爷知道若是再不拿出点儿威仪来,怕是压制不住她了。于是,沉下脸来,从阴暗处站了出来。“这大半夜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老爷?”杜氏耍过了威风,气势正浓呢。乍一见到谢大老爷,仍旧受不住那嚣张的气焰。若不是秋虹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还鼻孔朝天的摆着夫人的谱儿呢。

  只不过,谢大老爷早已看清了她的本来面目,这会子再也不会被她刻意伪装出来的恭顺柔静所迷惑,冷着脸问道:“这门,是我让人锁的。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杜氏忙堆起笑脸,柔柔的说道:“老爷误会了…妾身是因为担心老爷的身子,这才送了些吃食过来,谁知道那婆子居然没把话说清楚,才让妾身误解了…”

  这一番辩白,在杜氏看来,没有任何的错漏。如今是她掌着府里的中馈,那婆子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聪明的就知道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谢大老爷早就在这里了,更是将她的嚣张跋扈看在了眼里。

  杜氏见谢大老爷没有出言安抚,心里很是诧异。稍稍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这才惊觉谢大老爷脸色很是难看。“老爷…”

  “我之所以将后宅交给你打理,就是看在你平日安分老实,行事还算沉稳。可今日一见,着实是令人失望。”谢大老爷将她攀附上来的手毫不留情的拨开,态度的差距之大,让不少的丫鬟婆子暗暗心惊。

  这究竟是怎么了?老爷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这位杜姨娘的么,怎么会突然给她脸色看。

  不等杜氏辩解,谢大老爷又继续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古人诚不欺我!你身为国公府的妾室,眼皮子究竟还是潜了些,难以担起主母的责任。悦儿年纪也不小了,总有一天会嫁人的。明儿个,你就把掌家之权交出来,让她历练一番。将来嫁进婆家,也好多一个傍身的本事。”

  杜氏惊愕的微张着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见她仍旧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谢大老爷的眉头就皱的更深。“怎么,没听到我的话么?还不赶紧扶你们姨娘回去歇着!”

  那些个丫鬟婆子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上前去拉杜氏。

  杜氏却一番以前的柔顺,生硬的问道:“为什么?老爷之前不还称赞妾身贤惠,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么,怎么突然就…再说了,悦儿什么都不懂…”

  谢大老爷抬起手,打断她的话,冷冷的说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做好你的本分就是。”

  说完,又对那守门的婆子说道:“你做的很好,应该褒奖,明儿个去账房那里领一两银子。”

  守门的婆子受宠若惊,忙跪下来磕头。“谢老爷赏!”

  “另外,派人去知会三夫人一声,请她帮着主持中馈。还有,二姑娘初学管家,还请她多担待一些。”谢大老爷故意对杜氏的错愕震惊视而不见,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丫鬟婆子忙不迭的应下,看向杜氏的眼神也不像以前那般恭敬了。

  直到守门的婆子过来催促,让杜氏赶紧离开,杜氏才中错愕中回过神来。

  “姨娘,不是奴婢以下犯上,实在是府上的规矩便是如此。入夜之后,这通往前院的门就得锁上。这都月上中天了,姨娘还是回去后院歇着吧。明儿个需要交接的事情还很多,若是休息不好,怕是要耽搁正事呢。”那婆子先前无故的吃了一顿排头,这会子寻到了报仇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

  秋虹气愤不已,却不敢替主子抱不平。只能上前软语相劝,搀扶着精神不济的杜氏回了后院。

  三夫人那边听到要她代为掌家的消息,起初很是震惊。不过,想到如今国公府长房的境况,的确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掌家。

  “夫人,您可得想清楚了…这差事,可不是那么好担的。”贴身伺候的妈妈心里很是替主子担忧,只差没把话挑明了。

  三夫人方氏娘家虽然不显,可却是个持家有方之人。三房在国公府一直被忽视,可三房的后院却是一直很太平。尽管过得有些拮据,可夫妻和睦,父慈子孝,三老爷又凭着真本事升了官,比起空有爵位的长房,不知道强多少。

  方氏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可身为谢家的媳妇,又是国公爷的委托,若是冒然拒绝,也不大好。“你这就命人回了个话,就说我顶多帮着管半年。半年之后,我便要带着朗哥儿去任上了。”

  “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回话。”

  方氏一边哄着怀里的宝贝儿子,一边琢磨着。其实,接管国公府的中馈,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的。至少,她能够堂堂正正以国公府当家夫人的身份,与那些世家夫人来往。若是能够替莹姐儿相中一门满意的亲事,那就更好了。

  翌日一大清早,受邀的皇室宗亲便早早的在皇城门口聚集。各式各样华丽的马车扬长而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宫里出了什么事,居然连秦王的车架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