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掀了裙子,一只脚踏上江慎修身边的条凳,单手叉腰对江慎修虎视眈眈,大有你不给老娘解释清楚老娘就燃烧的气势。
“呵呵。”江慎修扯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老板娘又何必在意我刚刚说了什么?如若您觉得自己万年青一株青春永驻,那么别人再怎么说您人老珠黄对您能起什么影响?如若您觉得自己已经残花一朵半老徐娘,那么别人再怎么夸您容颜未老又有什么用?这些,全在心态。不如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江慎修一席话过后,老板娘看了他很久,才转身对小花喝道:“小花,这位公子的折扣打到六折!”
江慎修客客气气一抱拳:“多谢老板娘。”
“没什么。”老板娘大大落落地把腿从条凳上撤下:“你有前途,我欣赏你。”
语毕,老板娘疾风一般旋回门口,在藤椅上坐下。坐稳了还不忘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们这边一眼。
“这老板娘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我低声对江慎修说。
江慎修一副苦恼的样子:“对哦,万一她看上我了怎么办?”
“那你就娶了她咇,看她这嫁妆,啧啧…”
江慎修变苦恼为嬉笑,敲了我的脑门一下:“神经。”
晚上酉时。
按理说这时候大家应该忙着洗澡睡觉,谁知道这我是客栈外边却凑了一大圈人。
我站在窗边往下看,黑压压的人头连成片。
我很费解,问那送夜宵进来的小花:“外边发生命案了么?”
小花目不斜视,见怪不怪地说:“没啥,就是那梨花大师又来向老板娘求爱了。”
梨花大师?
我刚要问这梨花大师是什么,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来了来了。”我连忙探出半个身子使劲瞧外边到底什么人来了。
只见一个身着梨白长袍的男子提着一把二胡,分开人群,翩翩走来。
在我是客栈门口站定,一个小厮小跑过来放了一把高凳在他身后。梨白长袍男潇洒十分地在高凳上坐下,一脚撑地,一脚搁在凳栏上,架好二胡,一拨弦…
悠扬的二胡声响起,梨花大师昂起他那忧郁的脸庞,深情地看着我是客栈的牌匾,含情脉脉地念到:
“你
是那
天上璀璨的
明星
我
地上绽放的
夜来香
啊
不要问我
为什么
在晚上
开放
也不要问我
芳香绵长而
悠远
这一切
实际上只为你
只为你
而来”
掌声雷动。
一盆水迎头泼向梨花大师。
梨花大师手不停歇地拉着二胡,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又吟到:
“你的洗脚水
还是
那般地
散发着
茉莉的芬芳
一如你
散发着茉莉芬芳的
脸庞
我爱你这
我也爱你这
红辣椒一般火热的
感情
我的爱
我爱你
你也来爱我吧”
二胡声戛然而止。
梨花大师朝我是客栈抛了一个飞吻。
掌声如雷,排山倒海而来。
我无语地合上窗子。
恋爱中的人啊…真令人毛骨悚然…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儿…
我手端着小脸盆,对后院里正劈着柴的老板娘说:“老板娘早啊。”
“早。”
老板娘应了我一声,手中长鞭挥出,端端正正竖在地上的木头啪地从中分成两半。
感叹着天下高人无奇不有,我发自内心地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你好厉害哦。”
老板娘帅气一挥鞭:“那是。”又一块木头劈好了。
我把小脸盆放在井边,拉起了吊桶:“昨晚上那个梨花大师是冲你来的么?”
听我这么一说,老板娘有些头疼的样子:“他就像一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开!”
我摇着水井边的摇柄:“我看是你们对他太仁慈了。”
老板娘停下手中的活:“姑娘此话怎讲?”
把水倒到盆里,我说:“比如像昨晚上,你们也就倒了一盆洗脚水,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老板娘扯扯手中的鞭子:“姑娘以为?”
“你们应该倒一盆刚刚滚开的水下去嘛…那么温柔干嘛。”
“…姑娘好主意…”
吃早餐的时候,服务周到的小花让我们了解了这场风月事的来龙去脉——
梨白长袍二胡,姓王名梨花,男,未婚,斧头帮帮主独子,斧头帮未来的领头羊。人称梨花大师,写得一手好字,自创的“梨花体”在江湖上一字千金,拥趸甚众。
一个月前,路过我是客栈的王梨花对貌美如花的老板娘一见钟情,开始了他漫长的追求。
从开始的送花送情书送宝石钻戒到后来的月下诵情诗唱情歌自虐以诉衷情自残以表真心,王梨花成为了这一带的风云人物,其轰轰烈烈的追求让人们津津乐道。
而老板娘就是铁打的心死活不肯动情,每天回报他以一盆臭烘烘的洗脚水。有几次被惹急了直接自己把人绑来,钢鞭蜡烛铁钳等等酷刑轮番上阵,整得那王梨花不成人形。
谁知道那王梨花竟愈挫愈勇,攻势不弱反强。
而对于老板娘的虐待,王梨花只一句话——
“我甘之如饴!”
听完小花简洁明了地概括了整个事件,我开始同情起王家两兄妹来。
这梨花金花的条件也不错啊,怎么就喜欢上这样的异类了呢?摆明了是不会有结果的啊…
他俩真可怜。
王帮主真可怜。
斧头帮真可怜。
吃完了早饭,我和江慎修要往下一个地方去。
骑上马,我却犹豫了。
想了想,我还是翻身下马,跑进我是客栈找到了老板娘:
“老板娘,我想我可以帮你。”
忘情水的制作很繁琐,又蒸馏又混合又干馏的,把我折腾了个半死。
这天正研磨药粉着,我发现少了一味引。
在我是客栈找了半天找不到老板娘,问人,才知道她和江慎修一块儿上街买东西去了。
我刚要叫店里的小二给我去买这东西,猛然想起在老板娘的书房见过。
这引,是浅青色的薛涛笺。
发明忘情水的人真变态。
浅青色浅青色…
我咕哝着在老板娘的书房翻起来。
虽说这样不经主人同意就动人家东西的确不礼貌,可是老板娘那么大方的人,肯定不会计较我的冒失了…
哈哈,找见了!
我从书架上抽出那一叠五颜六色的薛涛笺,才一转身,书架上那一排的书就噼里啪啦全掉了下来。
我傻了眼。
我不就抽了一点纸,书架你至于这样么…
算了,人要倒霉谁也挡不住。
我认命地蹲下来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
当捡到第八本时,一张写着漂亮小楷的信笺从书里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
我想着拿起那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是欧阳修的《玉春楼》。
我想着看了词尾落款一眼,呆住了。
冷叶清八月十三留。
天啊,这老板娘和冷叶清又有什么奸情啊啊啊!
梨花大师,真有喜感…
这个老板娘也是一个人物。与某些人有奸情…
俺的废话完了。飘~~
超级陈诺
惊呆片刻,我回过神来,想着自己还在老板娘的书房,急急忙忙把信笺夹回书里,把书整整齐齐码回书架上。
把浅青色的薛涛笺从那一叠纸笺中抽出来,我快步离开了老板娘的书房。
下午熬药汁的时候我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惦记着那封标准情书,抑或是标准离别情书。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小人物陈诺看到了□裸的奸情。
对,就是——奸!情!
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小锅,我摸着下巴开始思考——
看目前这样子,那冷叶清和老板娘铁定是掰了,要不然他俩这些天还不把我给腻歪了。
不过以老板娘这样的模样本领性情,怎么会甘心孤身一人在这小地方开个小客栈养家糊口?
…莫非这老板娘也和娘亲一样,在逃避着什么?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老板娘果然比娘亲高明。
突然地,我想到和老板娘说完忘情水一物的作用时老板娘那决绝的表情和那决绝的话语——“忘情水就做两份吧!”
当时我并没有多想,现在扯上冷叶清那封信,这事有了点头绪。
之所以要两份,是因为老板娘想要靠着这药水忘记那个那个她一直忘记不了的令她心伤的人吧?
我认可了这个想法。
可是冷叶清和老板娘为什么没有凑成一对呢?
这个问题一浮现脑海,我就敲了自己的脑袋一记。
傻呢,冷叶清不是喜欢娘亲么!
思路一通,我亢奋了。
老板娘爱冷叶清,冷叶清爱娘亲,娘亲貌似爱楼坠…
四角恋啊这是!
…而要是楼坠正真喜欢的人是老板娘…
我是不是应该去握住那些通俗武侠小说的作者,大拍特拍他们的肩膀——
你们太神了!你们太有才了!你们都是栋梁!!你们都是伟人!
看!你们写的东西都成了现实了啊!
我转念一想。
为什么楼坠冷叶清等人都喜欢娘亲而不喜欢老板娘呢?
显然地老板娘比娘亲有型有款得多了,男人的眼睛都瞎了么…
爱情,果然是盲目的…
啧啧。
我正考虑着要提纯这锅黑糊糊的东西呢还是直接倒掉,小花就敲开了我的门:“五折姑娘,老板娘和七折公子正等着你吃饭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把脏兮兮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抹,随她下楼去。
五折姑娘和七折公子是我是客栈的小二们对我和江慎修的爱称,多么有喜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财主江慎修俨然和大富翁老板娘建立了伟大的资产阶级革命友情,我下楼的时候他俩正在咬耳朵不知说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