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接着开始念她,「婢子就说今天不好出门,夫人偏偏不听劝,姑爷又什么都由着您,看,现在中了暑热了吧……」

周佩华闭上眼楮装死。

荷香念了一会儿,见小姐真睡着了,也就收了声,小心看护着,不时换个帕子。

姑爷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太顺着小姐了。

可姑爷要是不这样,她又不免担心小姐不受姑爷疼爱,唉,真是纠结。

雷飞云到了外院,直接去了文思远的书房。

「将军。」文思远急忙起身见礼。

雷飞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径自坐到椅子上。

瞧了瞧他的脸色,文思远心中有了几分揣测,「将军可是烦恼回京述职之事?」

雷飞云点头,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吏部行文,我得回京述职,这一去至少也要月余,而此时京中形势复杂,夫人身子又弱,恐受不得路途颠簸,我想将她留下。」到时即使京中生变,她远在边塞也能躲过一劫。

文思远赞同道:「如此最是稳妥。」

雷飞云犹豫了下,又道:「先生此次不如一同留下?」

文思远摇头,「属下还是随将军一道入京,北疆这里并无大事,京中情形复杂,将军此番回去恐多有事端,有属下在,遇事也好有个商量。」

「那好吧。」说完,雷飞云的眉头又紧紧皱起,这事要跟怎么跟妻子说,实在令人伤神。

妻子太聪慧,有时做丈夫的也挺烦恼的。

「将军,难道你还没跟夫人提过回京的事吗?」文思远一语中的,马上就看到自家将军脸上苦了起来。

雷飞云挠挠头,叹道:「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总想着明天再讲,然后一天拖过一天,眼看着启程在即,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文思远笑着摇头,「将军,你就直说了吧,夫人通情达理,不会怪将军的——」

雷飞云忍不住说了句实话,「我就是怕她会哭。」

文思远失笑,「此次回京跟上次的事不一样,将军想多了。」

雷飞云想了想,这话倒是有道理,被开导一番的雷大将军决定跟媳妇坦白从宽。

所以周佩华在晚餐饭桌前知道了丈夫不久后即将回京述职的事,但她只是轻应了一声,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粥。

她的反应让雷飞云难掩错愕,他在心里练习的所有安抚话语全都没有派上用场,可是这样他一点也不开心。

她的态度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雷大将军突然觉得自己的胃口变差了。

吃完了粥,周佩华拿帕子擦了嘴,又用湿布巾净了手,便对荷香道:「今晚是来不及了,明天把将军的随身衣物收拾一下,若有短缺,我们也好赶紧预备起来,再有京中各处打点……」她顿了一下才又道:「等我明日和文先生谈过再做计较。」

听着妻子有条不紊地交代荷香他回京的准备事宜,雷飞云的心情不知不觉又飞扬了起来,胃口也随之转好,比平时还多吃了半碗饭。

一直等到两人准备就寝时,雷飞云才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口,「娘子真的不生气吗?」

「你不带我同去,自然有你的考虑,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何况,若此次你述职之后仍要留任北疆,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就可。若相公被留京,到时我再打点箱笼入京也不迟。」

「娘子想得透澈。」

周佩华杏目微眯,趴到他身上,伸指戳着他的心口,警告道:「旁的都好说,只一点儿,我不在你身边,不许你沾染其他女人。」

雷飞云握住她的小手,笑得可开心,将她往上抱了抱,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小醋坛子。」

「反正不许你踫别的女人!」

「嗯,不踫。」

她的长发披散而下,跟他的发相缠。

跟妻子腻歪了一会儿,雷飞云便有些意动,嗓音微哑地道:「今日娘子在马场说了要赏我的……」

「胡说八道!」她记性好得很。

「娘子没有拒绝便是应了,可不许耍赖。」

「我今日不舒服呢。」

雷飞云想想很是不甘,「那今日便罢,我走之前娘子总要赏我一回。」

周佩华直接「呸」了他一口。

见他伸手剥着她的中衣,她微扬起眉,「不是才说今日罢了?」

他仍哑着声音道:「是罢了那赏,日常功课还是要做的,我这耕地的不累,娘子这田便只管承受就好了……」

贴身衣物落了地,两副赤裸身躯紧紧结合在一起。

情浓春宵短,恨不永相好。

【第七章】

夏日天亮得早,北疆的天亮得又更早一些。

穿戴一身武将常服的雷飞云坐在床边,握着妻子微凉的手,一脸担心。

周佩华气色不太好,半靠坐在床头,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相公不必担心,时辰不早了,你该上路了。」偏是昨晚癸水来了,身子实在不舒服,今天没办法送他出城。

他想了想,低声道:「文先生虽通医理,但对妇科毕竟不精通,此次回京,我会托人找个擅妇科的大夫给你看看。」都说女人小日子的不适,只要行过房事就会好,可是他们成亲这么久,她的症状却没太大改变,让他不得不多想。

她点点头,「这事不急,若是找到了大夫,等我回京再看也行。」

雷飞云并不同意她的说法,「若是留京,就等你入京,若留任,我就带大夫回来。」

「好。」周佩华顺着他的话应下,「将军该出门了。」

「真不想走。」他不舍地瞅着她。

她不由得失笑,「快走吧,文先生他们在等你呢!」

雷飞云轻抚着她的脸,「我真的要走了,你留在北疆等我回来。」

「知道了。」

他起身,拿过架上的一领披风,出了屋子,再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行辕外,三百亲卫整装待发。

雷飞云走出大门,登鞍上马,右手马鞭一竖,轻喝一声,「出发。」

一行人如云一般掩过街道,奔过城门,直上官道。

离开城门一段距离后,雷飞云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城墙上旌旗招展,城门外,大道两旁杨柳依依,正是十里长亭折柳相送。

折柳,折柳,柳可折,人难留。

要不是娘子不巧来了癸水,说什么也是要来送一送他的,可惜了。

转头看向前路,雷飞云再次催马扬鞭,向着京城而去。

而在他身后,将军行辕之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荷香灌了新的汤婆子交给小姐暖肚子,忍不住愤愤地道:「夫人怎么都不告诉将军实情,夫人现在这样都是老夫人害的,总是挑阴寒天气让夫人到祠堂罚跪、抄写经卷,平时吃食也多挑些寒凉之物给夫人,时间久了,夫人的身子表面看不出问题,实则已经寒气入体。」

周佩华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说不说我的身体都得慢慢调养,急不来的,况且把这种内宅的阴私之事说给他听,平白污了他的耳朵。」

荷香还是很气愤,「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周佩华很是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算了?」

荷香一脸不解,「可我一直没见夫人有什么动作啊?」

周佩华抱着汤婆子微微眯眼,「做人家媳妇,总要给夫家留个好印象嘛,一来就那么凶残,会吓到人的。」

再说了,谁说她没有动作的?

荷香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质疑道:「那夫人就不怕将军知道后觉得您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周佩华抬手抚了抚下巴,表情很是玩味,「我觉得我心机深沉这事相公是知道的,至于表里不一嘛……这世上这种人多得如过江之鲫,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再说了,难道就为了给他留个贤良淑德的好印象,我就要把那些年受过的罪、吃过的苦全都给咽下去吗?我又不是圣人。」

荷香赞同地用力点头,就是说,老夫人他们那么可恶,凭什么要让小姐对他们一笑泯恩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荷香突然想起一件事,双眼圆睁地盯住自家小姐。「夫人,您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她记得当时迎亲队伍分出人要把嫁妆和聘礼先行送往京城的雷府时,小姐可是专门找了文先生谈过一次,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呃,她没被允许听。

周佩华的小嘴弯起笑弧。

见状,荷香在心里确定了她的猜测没错,小姐果然做了什么。

「你家小姐我一直是孝顺的,虽然出嫁了,但是对父亲的孝心却是不减。」周佩华略顿了一下才又道:「母亲在江南老家养育儿女,对在京城的父亲难免照料不到,你家小姐我从嫁妆银子里拿了些出来,买了两个瘦马给父亲送去了。」

「夫人……」你真孝顺!这下子周家后院要起火,火肯定还很大。

周佩华一脸希冀地道:「这么久过去了,想必结果很是不错呢。」

荷香不明白,「难道夫人都没有再打听消息?」

周佩华微笑,「荷香,做好事不留名,刻意打探消息什么的,不需要做的。」

如果父亲真的对继母深情不悔,她不过损些银子,若不是,她当然也乐观其成。

荷香心道:她确实不如小姐想得周到。

「对了,荷香,我那继弟今年有十三了吧。」

荷香很肯定地道:「二月的时候就满十三了。」

周佩华若有所思,「是个大人了呢。」

荷香莫名打了个冷颤。

果然,周佩华不负她所望地说道:「我让人再买个马送给弟弟吧,让他早些通人事。」瘦马用得好,引得人万劫不复是轻而易举的,吃喝嫖赌只要沾了一样,那便一通通了。

所以,这回的瘦马得花些心思,也得做得更干净利落些。

周佩华对此倒不担心,她如今是正经的国公夫人,手下能用的人也多,雷飞云又是一向惯着她的,至少目前来说无论她做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不支持。

荷香咽了口口水,莫名感到有些害怕。

周佩华的神情猛地一敛,眸光变得冷冽,「继母既然心心念念盼着弟弟光宗耀祖,好为她挣得诰命,我怎么能让她如意?继弟骄纵跋扈,贪慕美色,声色犬马,纨裤浪荡,和他才最是相宜。」轻吐了口气,她定了定心,放缓了神色,道:「我心中的戾气还是太旺了。」

荷香急忙摇头,「不是,不怪夫人,是老夫人他们做得太绝,夫人如今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并不过分。」

二小姐和少爷当年小小年纪便伙同他们的母亲搓磨她家小姐,有今日之报理所当然。

想到二小姐,荷香倒是有些奇怪,「那二小姐呢?」

周佩华歪了歪头,语气颇是耐人寻味,「吕家公子啊,那可是个妙人。」

小姐的神情真是太有内涵了。

周佩华很好心地主动解释道:「吕公子通房侍妾一堆,搞不好现在庶长子都出生了,你家二小姐呀,一进门怕是就要当娘,母亲当人继室当得这么有心得,想来妹妹做人嫡母也得心应手呢!」

荷香若有所悟,「夫人,这些都是叶姑娘帮您打听的吧?」

周佩华坦然道:「是呀,秋萍人面广,打探这些消息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荷香心里直叹气,自从遇到叶姑娘之后,她家小姐就在黑化的路上一路狂奔,现在真是完全拉不回来了。

唉,她突然好替姑爷担心,要是哪天姑爷有了其他女人……光是想象那下场就让人脊梁发寒啊,算了,她还是不要多想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荷香特别心宽地把对自家姑爷生起的那一丝丝担心速速地放下了。

江南周家。

周李氏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是煎熬不顺心。

京里传回消息,丈夫屋里多了两个妖精,他简直把那两个妖精给宠上了天,吃穿用度都比她这个正牌夫人还要好。

这倒也罢了,等到女儿出嫁,她进京之后必要好好收拾那两个妖精,让她们知道轻重。

可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却被发现沾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这究竟几时发生的事?儿子在书院读书不是一向勤奋上进的吗?

周李氏将儿子身边伺候的下人找来,几板子下去,话就全吐了个干净。

竟是因着家里的大姑娘嫁了当朝的镇国公、镇守北疆的大将军,一些扒尖了脑袋想投机的人便盯上了儿子这个国公爷的小舅子,投其所好地巴结奉承,不知不觉就将儿子给引到了歪路上去。

周李氏心中恨极了。那个扫把星!人都出嫁了,还害了她儿子,当初她要是病死了,她现在就不用面对这些个糟心事儿。

她正满心怨恨,就见宝贝女儿哭着跑了进来。

「娘!娘……」

「乖女儿,娘的心肝,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周佩锦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满是愤怒,「娘,那吕家怎可如此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