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忙道:“厨房里的热水烧好了,我给三爷泡茶。”亲卫都在外面办事,这院子里也没有人侍奉了,下次他得想方设法寻个管事妈妈带上。

不过这管事妈妈要求可就太高了,能够跟着他们这些男子一路骑马奔走,还得聪明得力让三爷满意,就三爷整日里冷着脸的模样,恐怕府中很多人都会望而怯步。

魏元谌说了一句话,就专心地看手里的公文,初九将茶端上来,他偶尔拿起来抿一口。

这茶又苦又涩,初九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他还盼着初九能在关键时刻做事周到不成?

他病倒在顾家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本想问问初九,但看到初九那无辜又坦然的神情,他就怒火上涌,平日里芝麻大的事都要在他耳边絮叨个不停,这两日却成了锯嘴的葫芦。不用初九,他忙过这一阵子,心中清明了,也能将一切都想起来。

“换茶。”

魏元谌淡淡地吩咐之后,将目光又落在舆图上,从林寺真的肃州卫到榆林卫,陕西行都司不但是西北御外的边防重镇,还肩负着谕抚西番的职责,不能有半点的闪失。太子自以为掌控了林寺真,骗林寺真进京伏法是最好的结果,但涉及边疆卫所,要做最坏的打算。

林寺真知晓朝廷准备捉拿他之后,最可能做什么样的打算?能调动多少人马,怎么做才能让获得最大的利益,这些不想清楚,布置妥当,就等着将来论功行赏,不仅草率而且可笑。

最重要的是,一旦控制不好,就会祸及边疆百姓。

戍边重镇不能有兵乱,即便有异动,也要在最短时间内平复,最多不可超过三日,否则定然生变,他让人送信去京城示警,但就怕林寺真早有准备。肃州卫虽远,一时半刻仿佛到了不了眼前,但谁说林寺真会老老实实呆在肃州卫。

一个月前他就让东大巷的女子搬走,他们在太原府查案这么久,给林寺真留足了时间布置后路。

魏元谌再次将茶推到一旁,初九瘪着嘴端走,今晚他沏的茶到底有什么不对?他都尝了一点不苦,初九将茶端出屋子。

魏元谌目光越来越深谙,肃州卫东边就是阿拉善右旗,而榆林卫正对着袄儿都司,相比较而言,近年来阿拉善右旗不如袄儿都司兵强马壮,袄儿都司的大汗雄心勃勃,当年的榆林卫之战就让大周吃到了苦头,如果他是林寺真,自然更愿意投靠袄儿都司,更何况十几年前的山西兵变,林寺真和袄儿都司之间可能早有勾结,若是再闹起来自然一拍即合。

不过勾结互利简单,投靠却不容易,必须要有投名状,林寺真会用什么做投名状换取鞑靼的信任?

魏元谌看着舆图渐渐出了神,再次端茶来喝,茶水入口一股酸甜的味道在嘴中散开,他不禁眉头微蹙抬起头来。

初九就站在旁边:“三爷,这回茶水不苦了吧?这里面放了乌梅和饴糖,您若是觉得好喝,我就再端一杯过来。”

魏元谌面色不虞没有回答初九,初九不可能想起来在茶里放乌梅,他向门外看去:“谁来了?”

初九道:“是聂忱和他师妹,过来有一会儿了,三爷一直在看舆图,我就没敢上前打扰。”

她来了?魏元谌松开了眉头,眯起眼睛。

初九低声道:“这茶是蒋姑娘教我煮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能在这时候前来,是想要向他打听消息吧?魏元谌又要去端茶,犹豫片刻他没有伸过手去,茶不茶,汤不汤,他不是小孩子,更不是那好哄的崔祯。

魏元谌道:“将人唤进屋。”

聂忱和顾明珠走进屋子。

今晚蒋姑娘还是穿着男装,腰间绑着蹀躞带,看起来竟然多了几分英气。

“魏大人,”聂忱上前道,“东大巷那杨氏的身份有些眉目了。”

魏元谌将放下手中的东西仔细倾听。

聂忱道:“山中的山匪曾与杨氏镖局的人交过手,说他们不仅骑术好,而且善用战术,曾伏击周围山匪,杨氏镖局的人一个时辰就平了那山匪所在的山寨,那些趟子手还会用旗子对语,照那山匪所说,杨氏镖局的人很像……”

聂忱还没说出来,魏元谌就接口道:“官府的兵马。”

坊间的人手论行动和配合,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官府的兵马。

聂忱点点头:“那山匪还认识杨氏镖局中的一个趟子手,那人与他同样都是军户,不过……”

聂忱说到这里目光闪烁:“那军户报了阵亡,朝廷也下发了抚恤,但山匪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所以这就是林寺真所谓的“天兵”,那些军户中谎报阵亡的将士全都成了他的私兵,有这些兵马在,自然能够出其不意地帮他克敌制胜。

那女子六年前来到太原府,这么长时间林寺真到底聚集了多少兵马?而这支兵马现在藏在何处?

这些人手是朝廷无法掌控的,会突然出现在任何地方,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魏元谌再次看向聂忱:“你说那杨氏身份有眉目了?”

聂忱下意识地望向蒋师妹,然后才道:“杨氏的口音像出自河南一带。”

当年山西兵变时,时任陕西行都司指挥使的郑汴祖籍就在汝宁府,汝宁府隶属河南承宣布政使司。

“林寺真……这样仔细地养一个外室必然有原因,不会单单出于……喜爱,他们之间……必有利益驱使……”

顾明珠压低声音道。

魏元谌看过去,她终于说话了。

第141章 不酸了

顾明珠感觉到魏元谌那双清湛湛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她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既然怀疑当年山西兵变之事,自然要从郑汴下手,恰巧杨氏的口音也在郑汴祖籍河南,查一查郑汴和其家人的情形总是没错。

赵恭人在东大巷时,说的话大多是因为愤怒和妒忌,但有一句话是对的,杨氏一直在太原府,手上又有人马,还不时地与汪道昌来往,定是在帮林寺真打理太原府的事务。

这件事涉及屯兵和战马,杨氏能插手这些,除了她深受林寺真信任之外,她必然也不是寻常女子。

她对杨氏的身份有几种猜测,其中一个就是与郑汴有关,但她不知晓郑汴家中的情形,于是跟着聂忱来一趟魏大人这里,她觉得这几日魏家的家将不会闲着,定然收集了不少的消息,她来交换一下线索,对查案也有所帮助,魏大人应该会告诉她。

进了院子之后,看到初九一脸的愁苦,她打听了一下得知魏大人嫌弃茶水太苦。茶水怎么会苦?要么是魏大人找茬折腾初九,要么是这段时间查案心火太旺,又或者兼有之,正好灶间有乌梅,她就见花献佛煮了乌梅茶,魏大人高兴了,她这趟才能更加顺利不是?

魏元谌撩开眼皮看着顾大小姐,顾大小姐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却好像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利益看得很透彻,似乎是她自己领悟许多道理,所以行事老练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淡然处之。

问题是她做了别人眼中多年的痴傻小姐,身边又有顾侯和林夫人这样疼爱她的父母,该像暖房中的花朵见不得风吹雨打才是,如何能知晓这些?

魏元谌不知不觉又端起茶,喝到嘴里才想起来里面放了乌梅,再喝一口,仿佛没有那么酸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明珠觉得魏大人的脸色仿佛好了些。

魏元谌看向初九:“让张桐将查到的有关郑汴的消息拿来给蒋姑娘。”

张桐快步走进屋子,他才让人去打听了消息,还没整理好文书给三爷过目,不想先要拿给蒋姑娘看,看来三爷确实很信任蒋……顾大小姐。

厚厚的一摞文书交到顾明珠手中。顾明珠规规矩矩向魏元谌行了个礼。

魏元谌微微扬起眉毛,要不是扮作蒋姑娘,只怕不会这样礼数周到吧?想一想在顾家看到她那双晃来晃去的大脚,就算现在一板一眼的行事,也是人前做做样子罢了。

“多拿几盏灯来。”魏元谌淡淡地吩咐初九,照得亮些,她就能快些看完,整理出线索来,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一会儿就要去衙门,不能与他们耗上一晚。

屋子里又多添了灯烛。

聂忱立即上前帮着蒋姑娘一起查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子里的蜡烛也越烧越短,顾明珠快速翻阅着手中的文书,虽然动作很轻,但纸张的响动还是引起了魏元谌的注意。

魏元谌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来,顾大小姐不但识字,而且平日里恐怕阅书不少,否则就算是草草浏览一边也不会有这样的速度。

她还真是一次两次地让他惊讶。

“在这里,”顾明珠看向魏元谌,“郑汴在榆林卫时……曾纳了妾室,那妾室……颇得郑汴喜爱,一直随郑汴在任上。

妾室身下有个庶女,曾……养在郑氏祖宅,郑汴死了不久,那妾室就因犯了错被撵出了郑家,庶女也私逃出家门寻母,母女……两个不知去向,郑氏就将这庶女从族谱上划掉了。

庶女离开郑家是在八年前,六年前……林寺真在东大巷买了宅子,杨氏来到了太原府,算算年纪,八年前那庶女十五岁,到现在……该是二十三岁,与那杨氏的……年纪正好相合。”

顾明珠又翻看前面的记录:“而且郑汴……在榆林卫纳的妾室……也姓杨。”这一切着实巧合的很。

魏元谌站起身走到顾明珠身边查看。

顾明珠道:“如果杨氏就是……郑汴女儿,也有些地方很是奇怪……她虽然是庶出……也算是达官显贵家的小姐,若是与林寺真有私,可以想方设法踩下赵氏,为林寺真做继室。那时候赵氏并非恭人,赵家门庭也不高怎么会是郑家的对手?”

“这样才是寻常人的想法,可郑汴庶女……暂且称呼她为杨氏……杨氏却离开了郑家……帮着林寺真坐镇太原府……那杨氏文武双全,何必去做个永远见不得天日的外室?除非林寺真正妻的名号她并不看在眼里,赵恭人身上的诰封……也不是她所求。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她苦心经营的……东西……或者说,是她与林寺真一起做的事。”

只要这件事成了,还怕一个赵恭人?顾明珠虽然不知道这“大业”到底是什么,但一定与储君之位有关,因为那幕后之人也因此算计了太子。

顾明珠望着魏元谌。

魏元谌转头去看舆图:“郑汴在榆林卫与鞑靼勾结,林寺真走得是郑汴的老路,应该与鞑靼早有牵连,”有了杨氏身世的猜测,就更加佐证了他之前的猜测,“林寺真会带着手中的兵马反叛大周。”

顾明珠也是这样思量,也许连同那杨氏都与鞑靼有关。

与杨氏等人息息相关的是榆林卫,这次榆林卫最为关键。

“带人马前往榆林卫,”魏元谌吩咐张桐,“沿途寻找那杨氏等人的踪迹,若是找到了也不要打草惊蛇。”

张桐领命。

顾明珠略微心安,魏家的家将出去联络亲信,到了关键时刻会想方设法调动卫所的兵马应对。

顾明珠抿了抿嘴唇:“林寺真……会要……投名状吗?”

她也想到了投名状,魏元谌道:“这么重要的投诚,鞑靼会对林寺真委以重任,自然需要投名状。”

这样一来,从太原府返回京城的队伍岂非就成了最好的目标?顾明珠暗中叹息,果然这条回京路不好走。

魏元谌转头去看聂忱:“让你们坊间人跟着朝廷的队伍,保护所有人一起返京,特别要注意女眷。”太子那边自然有东宫人护着,不需要他们费心思。

聂忱应了一声,还得是蒋师妹前来,一切才能落定。

顾明珠站起身向魏元谌告辞:“我与……师兄……回去准备。”

魏元谌挥挥袖子,示意让他们自行退下,转眼间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她走得倒是很快,魏元谌转头再次看向桌上的茶碗。

“三爷,”初九上前道,“要不要再来一杯乌梅茶?”

第142章 噎着了

三之后,太子爷带着众人一起返京。

刚蒙蒙亮,一辆辆马车就出了太原府径直踏上了官路。

顾明珠摆弄着手中的九连环,临出发之前崔祯让人送来了一大堆玩物,从木雕的鸭子到鲁班锁,应有尽有,堆在一只檀木箱子里。崔祯如今待她就像是一个兄长,发自内心的关牵顾明珠将九连环晃动得“叮当”作响,没想到换个身份之后,她与崔祯还会有这样的交集。

崔祯也一扫身上的悲戚和颓态变回了从前的沉稳自持。崔氏族中长辈见定宁侯依旧镇定自若,顿时放心不少,一路带着子弟将崔祯等人送到了城外三里才止住脚步。

崔四太太崔四老爷一路跟随,崔四老爷是因为涉及铁山石案子,崔四太太要沿途打理女眷的各种事务。此外再加上顾家的人马,光是这一队车马看起来就浩浩荡荡,何况马车后还跟着衙门的人和囚车。

太子爷自然走在最前面,东宫护卫威风凛凛地骑着马查看周围情形,寻常路人见到这样的阵仗全都远远地避开,生怕惹上半点的麻烦。

马车到了半途休息,一辆辆马车停在官路旁边的茶寮旁,丫鬟婆子厮护院乌压压地站了一群人,看起来好不热闹。

林夫人和顾明珠刚从净房里出来,崔祯就让人送来烧好的热水。

崔祯道:“这水是从太原府里带出来的,姨母是双身子的人,不要用沿途的水,免得身上不舒坦。”

崔祯对母亲的照顾,让顾明珠从心底里感谢,抬起头向崔祯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从宝瞳手里拿过干净的巾子递给了崔祯。

崔祯接过巾子擦了把脸递还给婆子,然后看着顾明珠道:“珠珠累了吧?再走两个时辰就到驿馆了。”

顾明珠点零头,然后拉住了林夫饶手臂,林夫人伸手理了理珠珠的鬓角。

崔祯的目光落在顾明珠手里的九连环上:“解开了吗?”

顾明珠摇了摇头,但脸上依旧满是笑容,因为傻女的身份,她只会将九连环打乱而非解开。

崔祯仔细看了看一副很好奇的模样,顾明珠将手里的九连环递给了崔祯,难道这种东西崔祯没有玩过吗?

不远处,初九啃着手里的石子饼,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他们没有随行的女眷,而且三爷每次出去都是轻装简行,所以他们都是像行军一样,带着最简单的吃食,饿了胡乱吃一口,就算一会儿到了驿馆,他们也得四处奔走,顾不上好好坐在那里吃碗饭食,这些事他早就习惯了,离开太原府的时候买来了许多石子饼,这石子饼比经常吃的胡饼味道要好多了,不过现在初九忽然觉得手里的石子饼不香了。

因为他瞧见不远处的宝瞳正拿着一块点心往嘴里塞,顾家的护卫手里拿着的好像是肉饼,肉饼的香气随风传过来,初九不由地将涌上来的口水吞下,如果他去顾家要张肉饼吃,不知道顾家会不会给,那宝瞳看着很好话的样子。

初九舔了舔嘴唇,转头去看三爷,三爷吃着石子饼,看着手中的舆图,神情清冷,那些热闹的事都与他无关。

“三爷,”初九凑过去,“崔祯买了不少东西送去顾家,都是哄孩子的玩物。”

魏元谌沉着脸仿佛没有听到初九的话。

“崔家和顾家的关系好似比之前更好了些似的。”初九接着道。

魏元谌将舆图卷好放回腰间的革囊之中,不是崔家和顾家的关系好了,是崔祯与顾家女眷更加亲近了,想来是因为林太夫饶事,拉近了崔祯和姨母的关系。

魏元谌眉头扬起似是在上面落了层冰霜,崔祯与顾家如何他不在意,他此次来太原府会盯着崔祯,是因为战马案。

如果战马案与崔祯有关,他势必会将崔祯一并拿下,不成想崔祯却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引出了老定宁侯一案,现在看来崔祯与林寺真等人并非同路,战马案崔祯没有参与其郑

他虽然很想让崔氏一族为如珺的事付出代价,但他却不屑于构陷,如珺也不会愿意这样的事发生。

魏元谌将石头饼送进嘴里,吃完他还要去四周查看,没时间和精神像他们一样,聚在一起闲聊。

就在这时,崔祯的笑声传来,崔祯将手中的九连环递给了顾明珠:“我还不如珠珠。”

林夫饶声音隐约传过来:“是被珠珠打乱了才解不开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

魏元谌咽下最后一口石头饼,正要话,喉口忽然觉得一阵炙闷。

“三爷,噎着了吧?”初九立即上前递过了水囊。

魏元谌喝了两口水,将水囊扔回给初九:“谁让你买这东西,下次买胡饼。”

初九有些委屈,胡饼还不是更硬,为何不吃肉饼?

魏元谌揽住缰绳正准备前行,就看到旁边马车前又一个女子向这边张望,那是周如璋。

知晓众人要回京,周三太太带着周如璋也跟着一起启程,显然是想要与崔家人亲近,魏元谌微扬嘴唇露出一丝冷笑,周如璋这是时刻准备凑上前。

不等周如璋动作,魏元谌吩咐一声:“歇差不多就启程,离驿站还有段距离,早些到了才能安稳。”完带着身边的护卫先一步向前驰去。

林夫人见状不禁道:“魏大人做事还真是雷厉风校”不止雷厉风行,还不留任何情面。

“走吧,”林夫人看向崔祯道,“魏大人的也有道理,早些到了我们也就安生了。”

崔祯等崔家顾家女眷都上了车,这才带着护卫走在前面引路。

周家马车中的周如璋咬住了嘴唇,那位魏大人晚些开口的话,她就走到了那顾傻子身边,她手里拿着荷包准备送给顾明珠,最好能借着这事留在顾家马车上,没想到……就差一步。

周如璋气得想要跺脚,老为何总与她作对,放下马车的帘子,周如璋恹恹地坐回周三太太身边:“母亲,您定宁侯会不会喜欢那傻子?我瞧着不少东西都送去了傻子的马车里,方才崔祯还与那傻子笑。”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侯爷露出笑容,她总觉得侯爷对顾明珠不一般。

周三太太不禁笑出声,然后又摇摇头:“让我怎么你才好?那傻子怎能与你相比?定宁侯这样对她,不过是因为她父亲揭开了战马案,用你祖母的话,都是利益权衡罢了,就算有一点点的真心,那也是可怜她,你是想要定宁侯喜欢你还是可怜你?”

周如璋的脸红了:“自然是喜欢……但我也不想他可怜别人。”

完这话,周如璋又难过起来:“可……侯爷到现在对我也不理不睬。”

“怎会不理不睬,”周三太太道,“侯爷不是默许我们跟着崔家一起回京了吗?这路上遇到事,他必然会照应我们,再怎么我们也是他正妻的娘家人,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第143章 痴想

周如璋将头靠在周三太太肩膀上,脸颊渐渐爬上了些笑容,她掀开帘子又去看崔祯的身影,高大身姿笔挺地跨在马上,英姿飒爽又威风凛凛。

周如璋的心一阵小鹿乱撞。

今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寻常人家的女子早该议亲,可她一直在等崔祯,她忘不了定宁侯凯旋而归时的情形,她愤恨长姐不知自重在长公主府闹出那般的乱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离崔祯终于越来越近了。

看了半晌周如璋才放下帘子:“可我心里不舒坦,凭什么那般对她,虽说买的都是些小玩意儿,总归还是要花银子的,她什么都不懂,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好东西,崔家有这个钱还不如施舍给乞儿。”

“别胡乱说,”周三太太目光闪烁,“以后要善待顾大小姐,这次顾侯立下大功,顾家也要跟着鸡犬升天,虽说我们家与这件事无关,多多少少也牵扯了进去,还得哄着顾家为我们说说话,我们才能太平,否则回到京中必然要被你祖母责怪。”

周如璋颔首:“我知道了,我其实不愿意回去,踏进那大门就要时时刻刻注意规矩,稍有差池就会被祖母训斥,我算是看出来了,祖母只喜欢二伯一家。”

“所以你要争气,不要出差错惹你祖母不快,”周三太太拉住周如璋的手,“我们也会想方设法寻一门好亲事,将来你做了诰命夫人,娘家不但不能约束你,你还能为我们三房撑腰。”

周如璋拍抚着胸口,试图将那些不快赶出去,脑海中全都是崔祯的笑声,她就知道崔祯表面上威武、肃穆,背地里不一定就是这般,属于她的好姻缘,她要好好地抓住才行。

两个人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传来声音道:“这是太子爷吩咐下来的,你们拿着就是了。”

周三太太心中一动,立即道:“什么事?”

跟车的婆子禀告:“太子爷命人送来了糕点。”说着话将一只食盒递进了车厢中。

周三太太立即撩开帘子向东宫随从道谢:“多谢殿下照拂。”

东宫随从没有多说话转身离开。

周如璋打开那食盒只见里面都是精致的吃食不禁道:“母亲快看,这种食盒要很久才能准备出来,定然不是谁都有的。”

周如璋将一块酥油鲍螺放进嘴里,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传来,没想到路途上还能吃到这样的东西。

周三太太道:“不要贪嘴,小心胃口不舒服。”有太子爷和定宁侯的照拂,看来她们可以舒舒坦坦地回到京里了。

……

聂忱和柳苏等人一路跟着马车向前行。

从太原府出来的第一天还好,毕竟离城外的卫所不远,如果有人动手,卫所兵马很快就能赶到。

所以今日他们不用太紧张,但往后走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聂忱向周围看去,然后一脸古怪地看着柳苏:“你不是说师妹会跟着一起去京城吗?怎么还不见她踪影?虽说跟着这些车马会有危险,但她一个女孩子落了单更不得了。”

柳苏话不多只是道:“跟着呢。”

不知怎么的,聂忱总觉得柳苏这只闷葫芦脸上一闪嫌弃,这是对谁?他吗?

聂忱道:“你说清楚,蒋师妹在哪里?”同样都是跟随长老爷的人,柳苏知晓的事总是比他多一点点,虽说他不太在乎,但总像是他聪敏不及柳苏似的,那可不行,坊间人中,他得让柳苏知道,谁才是老大,就算大家都是长老爷的义子,也得长幼有序。

聂忱清了清嗓子:“你有没有进过京?”

“没。”柳苏惜字如金。

聂忱道:“京城可不比太原府,满城都是达官显贵,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我曾在京中行走,也算颇有些心得,到时候……”

聂忱发现柳苏没有接口的意思,他咳嗽一声:“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唔。”柳苏这次连说话都免了。

聂忱皱眉,柳苏的耳疾又重了吧?既然这样,他趁机将他们的排序定了,他是老大,柳苏就算排行老二吧,想必他说了柳苏也不会反驳。

聂忱道:“我们都受过长老爷恩德,江湖儿女当知恩图报,你说对不对?”

柳苏点了点头。

聂忱接着道:“长老爷教了我们不少,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两个也算是兄弟,按照坊间人的规矩,年长者为兄,既然我们都是长老爷的义子,以后你就叫我大哥,我叫你二弟,你看如何?”

聂忱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柳苏应声,柳苏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聂忱苦口婆心:“我们因为这桩案子刚刚有了些名气,这样下去定会有不少人前来投奔,总要立个规矩对不对?我们两个论年纪排序,将来进来的人,都要按进门早晚来排,无论怎么说我们都是大哥、二哥,师妹不一样,师妹是长老爷最亲近的人,自然永远都是小师妹。”

听起来很有道理,聂忱也很有远见,不过柳苏眺望着顾家马车,前提是聂忱要知道长老爷是谁,就算他猜不到长老爷的身份,知晓蒋姑娘在哪里,他也能勉强答应。

柳苏半晌终于道:“你找到蒋姑娘了吗?”

聂忱看着那些马车:“师妹是不是在前面?”

柳苏点点头。

聂忱接着道:“扮成了哪家的女眷?”以蒋师妹的本事,想要掩人耳目并不难,他方才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傻子,还是算了吧,柳苏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他住在破庙的时候,听说有位大善人有一百多义子,大小姐才多大年纪,若是有一院子的义子……柳苏觉得那场面委实无法想象。

得知真相之后,聂忱这个自称长子的人,会不会被其他人打?柳苏晃了晃头,他想多了,不会有人相信聂忱来做什么义子的。

马车行了一整日,终于到了驿馆,驿馆不远处有一处庄子,驿丞请太子爷去庄子上住,太子却坚持住在驿馆,这样可以彰显他的贤德。

在驿馆梳洗干净,换上衣衫,顾明珠打量一下周围,这处驿馆虽然不小,但一下子安排进来这么多人,也难免会捉襟见肘。

女眷都被安排住在后院,崔家、周家女眷去了西边的院子,顾明珠和母亲住在东院,东院的屋子不多,她只能与母亲挤在一间房里,这样一来想要换个身份出去委实不太容易,只能等柳苏前来给她送消息。

“只是住一晚上而已,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不必再去麻烦驿丞。”

顾明珠听出来,那是怀柔公主的声音。

怀柔公主跟着太子爷走在前面,直到驿馆才遇到。

顾明珠走出门,果然看到怀柔公主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低着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怀柔公主轻轻地摇晃手中的扇子,一直没有驸马的消息,她不由地有些焦虑,正觉得烦闷,一只竹蜻蜓向她飞了过来。

第144章 心事

怀柔公主望着那竹蜻蜓,让它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一个少女跟着跑了过来,盯着那竹蜻蜓,脸上满是孩子般的笑容。

怀柔公主心里有了数,这少女是顾大小姐。

“大小姐。”宝瞳拉住顾明珠,然后向怀柔公主行礼。

怀柔公主知道顾家丫鬟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行礼请罪,她听得太多了,挥了挥手道:“让顾大小姐过来吧!”

顾明珠到了怀柔公主面前蹲身行礼。

怀柔公主不禁莞尔一笑,顾大小姐虽然有痴傻病,但还懂得礼数,虽然眼睛一直盯着那竹蜻蜓看,生怕她将竹蜻蜓拿走似的。

怀柔公主伸手将竹蜻蜓递了过去,顾大小姐欢欢喜喜地去接,谁知道那竹蜻蜓刚刚落在顾大小姐手心里,翅膀一端的竹柄一下子就断掉了。

怀柔公主不禁一怔,虽说这竹蜻蜓不是她弄坏的,但心中却有些过意不去,这些小物件儿虽然不值什么,但小孩子却宝贝得很。

顾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果然渐渐没有了。

怀柔公主望着手里的竹柄,再看看那断了的翅膀,想起自己在宫中的那些岁月,她从前也很喜欢竹蜻蜓,用手轻轻捻动,那竹蜻蜓就会飞得很高。

那时她总想着若是能变成一只竹蜻蜓飞出那宫墙该多好,可惜后来她虽然飞了出去,一切却与她期盼的样子相去甚远。

怀柔公主看着顾大小姐:“我来把它的翅膀修好,它就又能飞了。”

不等顾大小姐说话,怀柔公主站起身:“走吧,跟我进门。”

怀柔公主的手很巧,在宫中时自己就亲手做了不少竹蜻蜓,除了用木头、竹签这些东西之外,她还试过用羽毛做翅膀,所以修好手里的竹蜻蜓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管事妈妈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怀柔公主拒绝了,竹柄虽然断了一截,只要将翅膀重新固定好,就又能飞起来了。

很快,怀柔公主就将竹蜻蜓递到了顾明珠面前,看着顾明珠捻动竹蜻蜓,怀柔公主脸上也不禁挂上了一抹笑容,有时候能帮忙做些小事,心中也会十分愉快,做一个被人照顾周到的木偶,又有什么好?

“平日里你们怎么唤顾大小姐?”怀柔公主看向宝瞳。

宝瞳立即道:“回公主话,我家小姐唤明珠,家里相熟之人都叫‘珠珠’。”

怀柔公主自言自语:“娇女惜似掌上珠,还真是珠珠。”从顾大小姐身上就能看出怀远侯夫妻十分宠爱这个女儿。

怀柔公主眼睛中闪动出几分羡慕,不禁道:“若我与驸马有女儿,也当如此。”

不过这话说完,怀柔公主神情中又有了些落寞,可她终究是个公主,她总觉得这个身份就像一堵墙般挡在她和驸马中间,驸马虽然平日里对她谦和有礼,但是驸马心里在想什么,她却一概不知。

怀柔公主转身坐回石凳上,吩咐身边的管事妈妈:“再去找找驸马吧,他来山西那么久了,我很是担心他,若是能见到他就跟他说,我们夫妻一体,不管有什么事他都不该瞒着我。”

怀柔公主说着不禁眼睛一热泪水差点涌出,她急忙转头用帕子去擦,等她情绪安稳下来,拿开帕子正好对上顾大小姐的眼眸,怀柔公主微微一笑遮掩过去,还好顾大小姐不通世事,否则她的心思恐怕要被看透了。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早知道就该从公主府多带些人手过来。”不少护卫都出去了,却一直没有消息。

怀柔公主摇摇头:“多说无益,去安排吧!”

管事妈妈刚要退下去,就听有人禀告:“公主,太子爷身边的申先生来了。”

申先生带着许多东西匆忙进了院子。

申先生躬身行礼:“太子爷在前院被公事绊住了,命我先来探望公主。”说着话,东宫的人将手中的物件儿陆续送进了屋子。

怀柔公主与申先生一起进了屋,管事妈妈端茶上来,两个人坐下来说话。

怀柔公主道:“劳烦申先生了,先生回去禀告殿下,我这边都好,殿下公务繁忙就不要再分心。”

申先生神情自若,眉宇舒展,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气质颇为不凡:“怀柔公主不同于旁人,您在贵妃娘娘身边许久,与殿下如一母同胞,殿下自然要惦念。”

怀柔公主微微一笑,眼睛垂下来,生怕申先生将她看透。

申先生沉默片刻:“公主此次前来太原府郁郁寡欢,是否有为难之事?”怀柔公主心中微颤,还是被人瞧出了端倪吗?

“公主,”申先生劝说道,“有何事不能与殿下说,殿下必然会为公主解忧。”

怀柔公主嘴唇嗡动,她来到太原府去见太子时,心中有这样的打算,可她却一直没有拿定主意,毕竟贵妃和太子这些年在外做事有失公允,虽说贵妃娘娘待她不错,却始终让她难以信任。

申先生目光微闪:“是否与驸马爷有关?其实殿下早就看在眼里,能牵动公主您的,也只有驸马爷了。”

怀柔公主惊讶地看着申先生,没想到申先生洞悉了一切。

申先生接着道:“太子爷让我向公主透露一件事,公主听了定会欢喜。”

怀柔公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向申先生。

申先生径直说了出来:“当年山西兵变,赵老将军可能是被冤枉的,太子爷手中有了些证据,回到京中会继续追查。

驸马爷生母出自赵家,虽说生母早就亡故,这叛将的帽子仍旧让驸马爷如鲠在喉,拔了这根刺,驸马爷就会少了负担,与公主您也会夫妻和顺。”

怀柔公主没料到听到的会是这个消息,她心中欢喜,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些,果然是这样,驸马当然会万分高兴。

府中只要提及赵氏,驸马总会装得若无其事,但她心中明白,谁又能忘记自己的亲生母亲?

公主府有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有人拉扯到赵氏身上,就连宫中家宴也有人用此事讥讽驸马,如果赵老将军是被冤枉的,那么驸马就不用再过这胆颤心惊的日子,更何况……她的亲婆母赵氏可能并没有死。

既然有了这样的转机,怀柔公主看向申先生:“该……该将驸马找回来,驸马就在山西,他……”后面的话怀柔公主没有说,她不能随便透露婆母赵氏的消息,她也是才知道,驸马一直怀疑生母没死,这些年私底下让人到处寻找生母踪迹,就在半个月前,驸马突然匆匆忙忙来了山西,她想应该就是得到了赵氏的消息。

驸马有没有与生母相见,现在又是什么情形,她一概不知,只要想及这些心中难免会忐忑不安,生怕驸马出什么差池。

怀柔公主刚想到这里,只听申先生突然道:“谁在园子里?”

第145章 口是心非

申先生话音刚落,怀柔公主立即道:“先生不必惊慌,那是顾大小姐,先生来之前我与顾大小姐在玩竹蜻蜓。”

申先生定睛看去,果然看到屋子外的少女手中拿着一只竹蜻蜓,此时此刻竹蜻蜓再次飞起来,那少女也追逐着跑了过去。

申先生皱起眉头,他来找怀柔公主时,怎么没有发现这位大小姐也在。

申先生不满地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东宫护卫,护卫低下了头,他早就发现了这位大小姐,不过……这大小姐与平常人看起来不同,眼睛中只有手里的竹蜻蜓,有一次为了追竹蜻蜓差点就撞在树上,由此可见心智不全。手里的竹蜻蜓飞到了这屋子附近,跟过来也是寻常,而且顾家也被安置在这东院里,他们怎好去驱逐?

申先生收回目光,或许是他想得太多,顾大小姐出现在门口只是巧合。

申先生道:“驿馆太小,公主住在这里受委屈了,若不然搬去旁边的庄子上……”

怀柔公主摇头:“大家挤在一起也热闹。”

方才正好提及驸马爷,就被顾大小姐打断了,申先生思量片刻又开口:“公主说驸马爷一直没有消息?不如让东宫的人手四处找找,早些打听到驸马爷的消息,公主才能心安。”

怀柔公主仍旧有些犹豫,她能感觉到驸马不太喜欢她与太子、贵妃娘娘太过亲近,每次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回来,驸马的心情都不好。

朝堂上明里暗里斗争不断,驸马从未与她论过政局,即便程家在朝堂上有什么风波,她也是从别人嘴中听到消息,因为公爹被弹劾贪墨,她去打听消息,因此还与驸马大吵了一架,驸马怨她插手政事,她平日里可以不过问,但她毕竟是程家妇,家中出事难道要她稳坐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