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谌仿佛没有注意到顾大小姐似的,淡然地转身向顾崇义道:“我先去照应受伤的将领,改日再与侯爷叙话。”

看着魏元谌的背影,顾明珠心中一阵慌跳,小叔的性子她很清楚,绝不会轻易就倒下,定是伤得很重,也不知道柳苏能不能应付的来。

“小姐放心,”宝瞳低声道,“柳苏已经去为周七爷看伤了,我们先等等消息。”

顾明珠颔首,现在也只能等柳苏看看情形再说,这些日子柳苏治疗外伤的医术精进了不少,一半的伤口都能处置妥当。

顾明珠这边急着等消息,怀远侯去问将士外面叛军的情形,周家女眷就被晾在了那里。

等众人都离开了,周三太太和周如璋才厚着脸皮向村子里走去,周家下人好不容易找到里长。

里长将周家人安置在一处院子里,吩咐人送去了些饭食。

看着那破旧的茅草屋,周如璋悲从心来,抱着周三太太哭出了声,她们好不容易从叛军手中逃出,没想到却又得罪了怀远侯,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哭了半晌,周如璋才想起来:“母亲,您有没有看到那救我们的人……他有些像族叔。”

“什么?”周三太太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屋中的土炕上,突然听到周如璋这样说,不禁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那个族人?”

周如璋道:“就是族中的七叔,七叔之前来我们家中吵闹过,我有些印象,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我觉得很像。”

周七怎么会在这里?周三太太下意识觉得不太可能,可最近遇到太多蹊跷的事,也许璋姐儿没有看错。

可……周七因为如珺的事恨她们入骨,怎么会救她们。

……

柳苏将周择笙的伤口处置好,这才找到顾大小姐仔细禀告:“头上的伤有些重,失血过多,再加上这些日子太过劳累,整个人还不是太清醒。”

还没醒过来,那岂不是伤得有些重吗?

“周七爷脉象如何?”顾明珠问过去。

柳苏仔细禀告,顾明珠却也没想出小叔昏迷的原因,除非她找个机会过去给小叔诊脉。

小叔在哪里都好说,偏偏在魏大人的院子里,她前去岂非要面对魏大人?

魏元谌站在窗前,等到初九走过来,他低声吩咐:“村中可有羊奶?想方设法弄一碗来,就说我要给七爷补身子。”

初九一怔,七爷不是喝了这些东西就会不舒坦吗?只要七爷来了,三爷就会交待厨房无论做什么吃食都不要放奶,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尤其现在七爷受了伤,为何还要用这些?

魏元谌转头向初九看去:“还愣着做什么?”

说完话,魏元谌转身走回内室,再次去看躺在炕上的周择笙。

周择笙睁开眼睛脸上满是不解的神情,魏元谌到底在做些什么?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189章 发颗糖

宝瞳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外面的事可就全都知道了。

顾明珠站在魏元谌院子外的一棵大树下,看着初九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东西进了院子。

“七爷醒过来说了两句话又睡过去了,”宝瞳道,“厨房送了些吃食进去,七爷吃的不多,魏大人心中担忧,就让初九去村子里弄些羊奶来。”

羊奶?

顾明珠扬起眉毛,小叔喝不得那些东西,吃了就会肚子疼,严重的时候上吐下泻,奶对别人来说补身子,可小叔却吃不得,尤其是重伤在身,喝了就要雪上加霜。

魏大人关切小叔,却对这些不了解,小叔又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很有可能就将那些奶喝下去。

问题是,又有什么办法拒绝呢?

顾明珠看向那院子。

……

初九将羊奶煮好了放在桌上,厨娘还顺手做了一碗酥酪,那是给三爷吃的。

“羊奶有些热,要一会儿才能吃,酥酪刚刚好,三爷一会儿就用了吧!”

一切准备妥当,初九道:“三爷,我去看看受伤的家将。”

魏元谌点点头,转身进内室去找公文,准备在这里边看公文边看护周择笙。

屋子里一时之间没有了人。

一个纤细的身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先到了周择笙床边伸出手指搭上了周择笙的手腕,仔细地辩了脉,然后转头看向桌子上放着的羊奶和酥酪。

魏元谌看着手中的公文从内室里出来,撩开帘子刚要踏进屋子,他立即皱起眉头。

屋子里另有人在,魏元谌抬起眼睛向桌子旁边看去。

只见少女坐在杌子上,手中端着一碗酥酪,正将用勺子盛起来送进嘴里。

她的神情闲适,表情安然,仿佛这就是她家,而桌上的羊奶和酥酪都是给她准备的。

她上当了,掉入了他设下的圈套中。

魏元谌一步步走过去,少女面色如常没有任何的变化,将最后一口酥酪吞了下去,然后抬起那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她,眼眸中满是迷茫的神情,似是不通世事。

魏元谌不发一言,只是仔细地与她对视。她从头到脚就像个小孩子,一举一动做得每件事,都可以用痴傻症来解释,这就是她最有用的利器,她以此来保护自己,就算他知晓了她那么多秘密,此时此刻却还是看不透她。

他不是看不透,他是不敢相信,两个人可以相像、相似却不能一模一样,如珺知晓的事,她不该知道,她也没有道理知晓。

比如,她知道周择笙不能喝羊奶,才会溜进屋子里,装作贪嘴将这些东西吃下去。

这是顾明珠不该知晓的事。

再比如,她隐藏各种身份,带着坊间人在外查案,她所表现的心智和老练,远远超过顾明珠的年纪。

没受过伤害,焉能这样周全地保护自己和家人?没见识过那些人手段阴险,何以能与他们周旋?不认识周择笙,怎会流露出那久别重逢的激动神情?

她根本就不是顾明珠,至少不是那个一直在顾家内宅中养病的顾明珠。

魏元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胸膛跳出来,身上那滚烫的鲜血随着心跳在身体中涌动。

眼前这张脸不该是他看到的样子。

他不敢相信,不能确定,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才会觉得顾明珠根本就该是如珺。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顾明珠是顾明珠,如珺是如珺,如珺已经不在人世,怎会变一张脸孔站在他眼前?

凡事都能找到因果,任他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该将两个人硬生生地认为是同一个人。

可她却关心如珺关心的人,做如珺该做的事。

他到底该怎么看清楚她?她什么都知晓却不肯说。

顾明珠看着魏元谌那双幽深的眼眸,眼眸中情绪波动如同多变的天空,忽而阴沉忽而明亮,她想过魏大人可能会发怒,却没想到他比她预想的还要激动。

不过就是一碗奶,一碗酥酪而已,不会这般小气吧!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也静静地与他对视,可他忽然低下头离她十分近时,她心中忽然警铃大作,于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抵挡。

“啪”地一声,她挡在脸前的手掌正好贴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响动提醒着顾明珠,她好似不经意地打了魏大人一个耳光。

屋子里的气氛仿佛凝住了。

顾明珠眯着眼睛去看,她的手结结实实地贴在了魏大人脸颊上,小拇指贴在他的挺直的鼻梁上,掌心下则是他那薄而饱满的唇。

他呼吸时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手背上、手心中,她的手指都要被灼得蜷缩起来。

他的眼眸似是比方才更加漆黑,细长的瑞凤眼中也多了层雾气似的,然后他缓缓地吞咽一口。

喉珠滚动,脖颈修长。

在这样的时候,她竟还有心看这些……

她该仔细想一想要如何圆过去,魏大人战场受过不少伤,但被人打脸定然还是第一次,虽说这一切都是巧合,是他自己恰好将脸凑过来的,但……此时魏大人大概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吧!

好在她解决不了的事,顾明珠都能解决,她只要定下神来,让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顾明珠怔愣片刻,立即就静下心。她轻轻地将手指缩回来到了魏元谌脸颊边,用两根手指捏了捏他的脸。

他英俊的面孔被她扯动的稍稍有些变形,她适可而止地将手收回来。

“真好看。”

她仰着脸,露出一个真心夸赞的神情,付出了她所有的真诚和谄媚。

他听到她那悦耳的声音,就在那么一刻,恍然觉得她说得都是实话。

少女嘴边还沾着些许的羊奶,表情天真无邪,任谁都不忍去责怪。

明明早就看透了她的真面孔,却还是差点就被欺骗。

这就是她的法子,将他当成给个孩子来耍弄。

……

魏大人除了神情有些阴沉之外,好像不准备向她动手,顾明珠试探着向外跑去,魏大人到底是大人有大量,没有与她这个小女子计较。

可这样一来,她心中更多了愧疚。

顾明珠如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屋子,看到站在院子里接应她的宝瞳和柳苏,宝瞳手中捏着两个糖稀做成的小动物,柳苏端着一碗黄芪红枣汤,等他出来之后,柳苏就会将汤送进去代替那碗羊奶。

顾明珠想了想从宝瞳手中接过东西,转身又回了屋子。

魏元谌听到那远去的脚步声重新跑回来。

顾明珠提着裙子将手里糖稀画的大公鸡塞在了魏元谌手中,然后又转身跑开了。大公鸡昂首挺胸十分神气,就像是凯旋归来的魏大人,魏大人喜欢公鸡,她这也算是投其所好,希望能给魏大人一些安慰。

第190章 进贼了

顾明珠刚出了院子,柳苏立即走进来,将两碗黄芪红枣汤放在桌子上。

“三爷,”柳苏上前道,“七爷这样的情形用些这样的汤水会好一些,我给七爷煮汤时,也跟您带了一碗。”

魏元谌看向桌子上的汤,顾大小姐想得周全,喝了羊奶吃了酥酪,送来两碗汤做偿还。

有了这样的汤,他就不用再遣初九去端羊奶,难得她为周七爷如此殚精竭虑地筹谋,他也沾了周七爷的光,白白得了一碗汤。

“知道了。”魏元谌淡淡地道。

柳苏行礼退了下去。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魏元谌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床上的周择笙睁开眼睛,他转头去看魏元谌。顾大小姐进门之后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他心中就十分惊奇,他之前因为魏元谌的交代,对顾大小姐格外留意,总觉得顾大小姐并非痴傻之人,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现在猜疑仿佛要得到证实。

不过紧接着顾大小姐几根手指交替地抬起又落下,不太像是诊脉,更似小孩子在玩闹,旁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大约会觉得大小姐只是学柳苏的样子罢了,根本就不通什么医术。

很快顾大小姐起身离开床边,然后周择笙听到了顾大小姐吃东西的声音。

真是个小孩子!那一刻周择笙不由地从心底感叹,但很快他回过神来,魏三爷让他装作晕厥,又让初九端来羊奶,本就是一番别有深意的安排,而顾大小姐前来为他诊脉,还喝了那碗羊奶,表面上看是小孩子调皮惹祸,其实“误打误撞”地帮了他。

顾大小姐为何要帮他?是感谢他这些日子的护卫?那也不对啊,顾大小姐怎么知晓他喝不得羊奶?

想到这里周择笙坐起身,正想要说话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魏元谌快步走上前:“小叔头上损伤,需要多歇几日。”

周择笙皱眉看着魏元谌:“你到底在试探些什么?”

魏元谌神色淡然,只是随着窗棂外的阳光变化不定,他那眼眸中也似是有情绪在翻涌:“等我确定之后会告诉小叔。”现如今他也说不清楚,除非心中有了确切的答案,否则说出来也是让小叔徒增忧愁,万一并非他想的那样,就要空欢喜一场。

周择笙知晓魏元谌的性子,也不再追问,看向桌子上插着的糖稀不禁失笑:“你这样费心,看来顾大小姐的痴傻病并非像外面说的那般。”

魏元谌没有反驳,转身端起了桌子上的汤递给周择笙。

周择笙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递还给魏元谌:“不用对周家女眷多加照拂,该做的我已经做了,算是仁至义尽。”他听到周如璋的求救,终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就算周家两兄弟再无耻,他也着实见不得女子受辱。

周择笙又歇了一会儿,感觉到精神好了许多,就让初九等人将他送回住处。

魏元谌坐在桌子上看公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三爷歇歇吧,”初九道,“柳苏又送汤来了。”

魏元谌撩起眼皮,红枣黄芪汤里多了几颗莲子,打了他一巴掌后,就想要用几颗莲子来收买,在她心中一巴掌就值这些?

“七爷的汤也送去了,”初九着重提醒一下,“没有莲子。”

莲子养气安神,益肾固精。

魏元谌不由地想起当日柳苏那番说辞,久病伤肾,果然是她教的……

魏元谌没有接过那碗汤,继续提起笔来处置公务。

许久之后,他才稍稍活动肩膀。

初九没有将那碗汤带走,一阵阵枣子的香气传到鼻端,忙碌了一整日,只觉得肚腹有些饥饿,魏元谌顺手将那汤端起来送到嘴边。

这汤不难喝,将一颗莲子噙在嘴中,轻易就能咬开,吃起来十分软糯。

魏元谌的目光又落在桌边的糖稀上,初九找了个架子将糖稀摆在了上面。

这初九,没用的事他总能做的很好。

魏元谌想要挪开视线,却看到鸡冠子上的糖有些化了,慢慢地淌了下来,他不自觉地将糖稀取来,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三爷……”初九恰好进了门。

魏元谌抿起嘴唇,将手中的糖稀重新放了回去,目光不善地看向初九。

嘴唇上沾染的糖稀缓缓地在他嘴里化开,让他的嘴唇忍不住要微微上扬。

“看什么?”魏元谌皱起眉头迎上初九的目光,然后冷冷地将桌子上的茶碗丢过去,“换一盏茶来……苦死了。”

初九立即将茶盏端在手里,茶怎么又苦了?端起茶走出屋子,初九忍不住揭开茶碗闻了闻。

淡淡的茶香,没什么问题啊。

倒是三爷方才的样子,与平日里相比有些怪异,脸上满是怒气却少了些许威势,尤其那抿着嘴的模样……想及了六七年前,三爷在集市上买了一盘红豆糕,私底下偷偷尝那红豆糕的味道,他突然进门,三爷避之不及,强自镇定地将红豆糕藏在了身后。

胡乱想完这些,初九才意识到,他好似忘记向三爷禀告,朝廷来了消息,让他们立即回京呢。

……

魏元谌就要回京了,魏家护卫和家将自然要一起离开。

不过,既然三爷没有开口要收回家将,张桐还是留下几个人暗中保护顾家女眷。

顾侯爷到了村子,家将们也就不敢离顾家女眷住的院子太近,以免被顾侯爷发现心生误会,张桐要嘱咐的正是这一点,千万要掌握好分寸,以免好心办坏事,虽然他不知道三爷为何不与顾家说清楚,但……三爷必然有合理的缘由,他们不便过问。

张桐将人叫到一旁正要说话,立即看到一条人影借着月色飞身登上了顾家女眷院落的墙头。

张桐身边的家将就要追过去查看,却被张桐拉住了手臂,张桐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条人影无论从体态还是动作上都很像是他家三爷,他们防的是外人,自家爷当然要假装没有看见。

不但要装聋作哑,而且打死也不能承认,三爷偷偷摸摸做这样不体面的事。

张桐背过身,抬起头,今天的月色很是不错。

魏元谌站在檐下,听得屋子里传来宝瞳的声音。

“小姐,这么晚了,不能再吃蜜饯了,免得夜里不舒坦。”

“知道了。”

魏元谌微微弯起嘴唇,听着这话就知道顾大小姐只是应付应付丫鬟。

透过窗子,隐隐约约看到少女站起身去外间梳洗,那只放着蜜饯的小匣子就摆在桌子上。

将好吃的都放在随身的木匣子里,再将这木匣子揣入荷包,想吃的时候将匣子掏出来……果然方便得很。

当日她就是这样将蜜饯递给了太子和崔祯。

这匣子做得倒是很精巧,不知道的还当藏了什么珍贵的物件儿。

魏元谌转身想要离开,忍不住又看了那木匣子一眼,只觉得那匣子碍眼得很,想要弄清楚她的真面目,不如就从这些贴身的物件儿开始。

……

顾明珠梳洗好了回到内室里,趁着宝瞳没有进门就要去拿一颗蜜饯来吃,可走到桌子前她却发现装蜜饯的木匣子不见了。

是真的不见了。

第191章 三爷的心机

“没了就没了吧,”林夫人安慰珠珠,“等回到京中,再让人多做些蜜饯子,你这些日子吃的多,停一停也好,免得甜坏了牙。”

宝瞳带着人屋里屋外都翻遍了,没有找到顾明珠那只小匣子,顾明珠也在附近寻找蛛丝马迹,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像是有人偷偷地摸进了院子。

“说不得是被黄大仙叼走了,”宝瞳道,“昨日里我还在院子里发现一只,很大的个头,跑得飞快,要不是小白在,就要叼走一只芦花鸡。”

听到黄大仙几个字,林夫人伸手摸了摸珠珠的头:“好了,别说了。”这些日子听村中的婶子说了不少稀奇事儿,到了晚上她想起来还会害怕,若是吓到了珠珠可不得了。

不过拿走那匣子的应该不是贼人,这院子里里外外不少人把守,真有身手好的人,也不会只取走一只蜜饯匣子。

那东西又不名贵,委实没有什么用处,京中的女眷都用来装些香膏随身带着,也就珠珠用它来装吃食,林夫人从思量中回过神,哄着珠珠躺在炕上:“早些睡吧,说不得这两日我们就要启程了。”朝廷让人送来了公文,老爷就去了前面与驸马爷和魏三爷议事,算一算八成是要护着她们回京。

北疆兵乱非同小可,太子不但被掳走还有所损伤,朝廷要弄清楚整桩事少不了向她们这些随行之人问话。

现在最难受的就是贵妃和东宫了,太子犯了这么大的错,不是贵妃哭一场,饿几顿就能解决的,林夫人想及这些,心中忽然有些畅快,太子委实太过失德就该有这样的下场,只希望魏大人不要因此被牵累才好。

顾明珠拉住林夫人的手打了个哈欠,林夫人笑着吩咐宝瞳:“吹了灯吧,珠珠困了。”

“夫人回去歇着吧,”宝瞳伸手将林夫人搀扶起来,“小姐这里有奴婢侍奉就好。”

林夫人点点头,路上遇到叛军她多多少少受了些惊吓,不过柳苏开了几副药给她,她感觉已经好多了,身上有了力气,精神也恢复从前的模样,真是人不可貌相,魏大人身边一个小厮医术不输给京中那些坐堂的郎中。

林夫人走出了门,宝瞳才低声道:“聂忱回来了。”

宝瞳低声道:“聂忱盯着那申先生,申先生在附近绕了一圈,去往真定了。”

真定离京城不远,申先生是会直接回京报信呢,还是要在京外逗留,等着他的主子来寻他。

林寺真起兵失败,北疆的筹谋毁于一旦,她猜想申先生如今也是不知所措,会想方设法寻到他那主子,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申先生是太子身边的谋士,进京之后会立即被朝廷审问,所以这些事定要在进京之前安排妥当。

申先生背后的人到底会是谁呢?几位皇子?还是……

顾明珠思量着下意识地去摸蜜饯,床边的矮桌上什么都没有,她的蜜饯被黄大仙叼走了。

拿什么不好,非要吃她的蜜饯子,黄大仙不是爱吃鸡吗?怎么忽然换了口味?顾明珠怅然地叹了口气,没了蜜饯子,她的脑袋也转不动了。

“让柳苏将消息送给魏大人吧!”顾明珠道。

既然一起查案,这些线索就绕不过魏大人。

对于真定,顾明珠还是很熟悉的,她是周如珺时就知道,父亲周择承曾在真定任职,父亲留下的书里还有真定的地方志,父亲曾在手札里写,真定人才辈出,父亲在真定曾结交不少好友,父亲收藏的几幅画中,仿佛还有真定当地的山水。

当年她要嫁去崔家,就跟祖母要了那些书画为陪嫁,她死以后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去了哪里。

有人暗中算计太子,在太子身边安插各种眼线,当年父亲也在东宫教授太子,又是为救太子而死,父亲的死与那幕后之人有没有关系?

宝瞳将灯端了出去,顾明珠转了个身,思量着这些渐渐入眠,脑海中忽然浮现起杨先生的面容,其实当年在大牢之中,她曾猜测杨先生应该认识父亲,她向杨先生询问,却被杨先生否认了。

她没有得到机会继续追问下去,现在每每想起来都愈发觉得有些蹊跷。

不着急,慢慢的她都会查清楚,该付出代价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

柳苏将聂忱传来的消息送给魏元谌。

魏大人今日心情似是很不错,早早就将桌上的公文收拾起来,看起来不准备整夜忙碌于公务。

听到申先生在真定,魏元谌看向初九。

初九立即道:“我送消息,让人立即前去。”初九早就看出来了,顾大小姐每次让人送来的消息都很重要,不能出差错,否则他就跟那杯“真苦”的茶一样,迟早要被三爷嫌弃。

想到这里初九又向魏元谌望去,三爷之前暗中喜欢顾大小姐还知道遮掩,这两天愈发明目张胆,现在得了顾大小姐送来的消息,不知心中多么欢喜。

初九暗地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三爷高兴了,他也轻松些,今晚他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柳苏说完这些,正琢磨着要如何提及进京之后的安排,他假扮魏大人的小厮是为了方便向大小姐传递消息,到了京中之后,他自然要恢复坊间人的身份。

柳苏躬身正要开口,却听到魏元谌道:“去将庭院里的火把点燃。”

柳苏只得先应声。初九吞咽一口有些不好的预感:“三爷,您……”

魏元谌站起身淡淡地道:“与我去外面舒展舒展手脚。”

为……为什么?初九傻眼,不是不高兴才会有惩罚吗?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筋骨早就抻开了,哪里用得着舒展?

初九的嘴角垂下来,他好似越来越摸不透三爷的心思了。

主仆两个在院子里打斗,虽说实力相差不少,柳苏却也不禁看得入了迷,等到魏元谌收了手,柳苏还怔愣在那里。

“怎么?你也喜欢拳脚功夫?”

魏元谌的声音传来,柳苏下意识地点头。

“要如何才能练成这般模样。”柳苏痴痴地道,他不求像魏三爷一样,能有初九的身手他就已经十分满足。

“初九是我魏家的家将,”魏元谌淡然地道,“我魏家有一套法子能练身形、拳脚和骑射。”

柳苏知道,大小姐向他提及过这些。

魏元谌接着道:“你非魏家人,学不到这些。”

柳苏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魏元谌仿佛不经意,“看你的筋骨也算个练武的好苗子,可以让初九指点你一二。”

柳苏满脸欣喜,躬身向魏元谌道谢。

“不必谢我,”魏元谌道,“也算是这段日子你们跟着我办事,我给的回报。”

柳苏再次行礼,魏三爷看似带人冷淡,没想到这般大方,很难能找到一个厉害的人做拳脚师父。

魏元谌却没有其他话,转身走进了屋子。

看着欢喜离开的柳苏,魏元谌微微弯起了嘴唇。

初九擦掉额头上的汗,弄了半天,三爷这是用心良苦,用他来钓这只闷葫芦。

啧啧,人家就送来一串糖稀,三爷就为人培养一个贴身护卫,真是用心良苦。

初九正垂着脸,想要威吓柳苏几句,想要向他学拳脚并不那么容易。

“初九,冯大人在门外等你。”

冯安平,初九的眼睛一亮,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终于有人想起他来了,谁还不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了,总要有人为他庆贺庆贺不是?

……

京城。

贵妃娘娘焦急地来回走动,她那可怜的儿子到底怎么样了,如果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东宫,她还能想方设法的遮掩。

“娘娘,太子爷……太子爷就要进城了。”

听到宫人禀告贵妃娘娘眼睛一亮:“太子怎么样?可还好吗?”

宫人一脸慌张,不知该怎么说:“娘娘,太子爷……太子爷他……的脸……烧坏了。”

第192章 顾明珠回来了

贵妃眼前顿时一黑,最后一线希望没有了,就像是天塌下来一样,这样的打击加上几天没有合眼,差点就此晕厥过去。

“娘娘,”女官脸色一变立即急切地大喊,“快……快唤御医来。”

贵妃支撑着身体摇了摇手:“别去。”

宫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双眼睛望着女官求助。

“听到没有,”贵妃长长地呼一口气,“都给我回来,不要让人看笑话。”平日里她装病那是为了让皇上牵挂,小事撒撒娇,用用手段也就能达到目的,现在这是什么时候?手足无措急得病倒,只会让人觉得她没了手段和本事,许多官员都是墙头草,若是失势换来的就是墙倒众人推。

贵妃勉强打起精神:“让人送消息出去,不管是我的兄弟还是姜氏族人,若身上背着事儿,不管花多少代价,全都给我平了,从前他们私底下做的那些,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不同了,总之……不听我的话,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就等着被人押入大牢,不要想着我会为他们求情。”

女官点了点头,手脚被骇得冰凉。

贵妃再次道:“将宫里那些精美的摆件儿都撤下去,尤其是我娘家人送来的,这些日子谁也不要去皇上身边打探消息,这样做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皇上最讨厌有人揣摩他的心思,魏氏就是总会探知皇上的意图,因此被皇上厌弃。

女官见贵妃娘娘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强忍着鼻子里的酸楚道:“娘娘放心,咱们宫里的人听了吩咐不敢出去胡乱行事。”

“也是那句话,”贵妃神情肃穆,“不管谁出了事,我就算想要护着,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是最艰难的时候,只要陪着我熬过来,我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女官急忙跪下谢恩。

“好了,”贵妃道,“还有许多事要你们去做。”

女官站起身,脸上还有一线期望:“娘娘,这件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殿下……”

贵妃握紧了手,她何尝不想挽回,奈何鸿儿太不争气,大周建朝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太子被叛将俘去,太原府的战马案与鸿儿扯不开关系,现在鸿儿没到进京就有消息传来,说那林寺真在北疆四处宣扬,他是因为军资被克扣这才勾结鞑靼买卖战马。

林寺真是叛将,他的话不可信,但边疆缺马少粮却是事实,北疆卫所乱成一团,卫所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俘走,这重责压下来要谁承担?贵妃从眼线那里听说,有御史言官上奏折请求整饬卫所弊端,彻查每年朝廷下拨的军资。

东宫在战马上赚私银是事实,必然会被查出来,根本就遮掩不住。

贵妃站起身:“扶着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再去太后娘娘那里认错。”不管私底下让御史言官如何递折子替鸿儿说话,表面上她都得低头。

贵妃咬住了嘴唇,她还以为从此之后再也不用向魏氏低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当年她入王府跪在魏氏脚下卑躬屈膝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那份屈辱又重新落到她身上。

贵妃站起身脚下又是一个踉跄,她明明知道魏元谌必然背地里算计了鸿儿,却还要去向魏氏低头。

真是……

一股热血就冲进了贵妃的胸口,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这笔账她且记在心中,鸿儿虽然不能再做储君,但她还有别的孩子,只要能熬下来,她还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贵妃让人扶着一路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坤宁宫依旧似往常一样安静。

贵妃停在了宫门外,等着内侍进去通禀。

“皇后娘娘身上不舒服,还在安睡。”内侍上前向贵妃娘娘行礼禀告。

正午的太阳照在贵妃头上,贵妃没有挪动脚步:“娘娘生病怎么也不让人知会一声?妾在这里等着侍奉娘娘。”